====================================================================== 《[诛仙青云志]求君安》四时沧 文案 沈香沉初到此地,丢了记忆,捡了小弟,遇到了秦无炎。 本来是简简单单的风月故事。 男子俊逸英朗,有卓越风姿,叫她颇动心,便寻思着可否要为小弟找个姐夫。 哪里知道此人披了层羊皮,遮住透黑发亮的一颗心。 两点想说的: 1、坚决不坑。 2、这就是个傻白甜的同人故事。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香沉,秦无炎 ┃ 配角:诛仙青云志众人 ┃ 其它:诛仙青云志,秦无炎 ====================================================================== 文章类型:衍生-言情-架空历史-影视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之;影视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423663字 【渝都城变】 第1章 第一章 渝都城近日添了一些不少人口,凶神恶煞的有之,良善可欺的亦有之。 城北街上新开的那家客栈,老板娘长得甚是美貌,连她那个据称是被她捡来的弟弟也长得极其水灵,看着就像是个聪明伶俐的,可怜遇了天灾,父母双亡,亲朋尽丧。 便又有人说这位老板娘真是个善心人。 这家客栈若说有什么特别之处,倒也没有。这里掌勺的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貌相勉强可称英武,手艺却是不折不扣的好极了,还说这家客栈用的是自家院子种的菜蔬,喝的是自家井里头的水,便是连蔬菜和水的味道,都比他处格外清甜一些。 所以开张数日,便已经轻易地在渝都城站稳了脚跟。 云来客栈租的地界原先是一家当铺,对面便是锦绣坊,早在店开前,金瓶儿就已经见过了这位老板娘。 丁玲见金瓶儿正瞧着那客栈里头的来往人流望,好奇地问道:“瓶儿姐姐,这客栈中的老板娘是个什么人呐?” 金瓶儿笑了笑,笑容衬红衣,愈发明艳动人:“一个同道中人。” *** 沈香沉已经在这渝都城里落脚一个多月了。 无怪乎她在路途流浪时有人建议她往渝都城来,此处灵气逼人,俨然是个难得的好地方,加之民风开放,百姓富庶,可见在过去几任城主的治理下甚是祥和平静。她漂泊许久,在这里也生出了落地生根的念头。 沈眠才十岁,但比寻常孩子懂事得多,知道沈香沉选择在渝都城安顿下来有一部分自己的原因,因而十分领情,但是对于沈香沉要送自己上私塾这件事,就有些不满了。 沈香沉正在写招人的告示,一时没察觉,笔就被沈眠拿了去。 沈眠露出屡试不爽的乖巧笑容,道:“姐,我帮你写。” 沈眠的字是沈香沉教的,他也习惯了模仿沈香沉,写出来的字好看有余大气不足,沈香沉正是怕了这孩子被她教养的女里女气,才想在渝都城这么个好地方为他找个私塾,念念书,虽启蒙晚了,不过她也一直有教导他,只要学得进去,想必不会落后许多。 她正盘算着,就听沈眠道:“姐,我不想去私塾。” 沈香沉略感诧异:“为何?”沈眠是个很乖的孩子,这也跟他身体不好有关,但是沈香沉说的话他向来都听,很少有明确提出不愿意做什么的时候。 “姐,对我来说去私塾没什么用不是吗?若要识字,有姐你教我。若要明事理,书中亦可学。姐你也不盼着我考取功名什么的,去了私塾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沈香沉知道他说的有几分道理,沈眠不是普通的孩子,当然不能用普通孩子的标准来要求他。可是沈眠是长在她身边的,平日里也没接触到什么男性长辈,都说孩子有样学样,他若是学了她,可不大好了,单看那一手秀气的蝇头小楷,就是最好的证明。 或许她应该像寻常人家那样,为沈眠找个姐夫? 沈香沉不由地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来,片刻后还是自己否决了这个想法,她的情况特殊,合适的人哪里是那么好找的。她抬头朝外望去,快入夜了,大街上的人也只有零星几个了。 可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队武装走过,那是渝都城的城卫,恪守城规维护治安的人。 城卫府的护卫长,听说是姓颜,身姿峻拔不凡,沈香沉远远见过几回。她想,若是沈眠也可以像这位颜护卫一样,长成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便好了。 *** 沈香沉过去没有什么经营客栈的经验,也没什么一技之长,手头唯多的不过是钱而已。 但她这地方住的整洁清净,东西也好吃,价格又亲民,不知不觉竟笼络了一帮老主顾,连城外过路的人也慕名而来。 对面的锦绣坊金瓶儿过来串门的时候就说,她这里的生意令锦绣坊也沾了光,可一定要红红火火地做下去。 对此沈香沉只能苦笑。 她原先招了一个账房先生和一个跑堂,可如今真运营起来才觉得人手不够,想要招个打杂的,可告示挂出去几天了也没人来,她不得不兼任起了写单传菜的差事。 她忙得焦头烂额,却不知自己早引起了同行的不满。 渝都城是个大城,人口也多,每行每业都十分齐全。但什么都讲个规矩,要在这里做生意,需得打点好一切才行。就说客栈这行,在这渝都城中以山海苑为大,要在此地做这行,必须与那山海苑的掌柜来往,才能在这渝都城中安身立命。 金瓶儿自己本是魔教出生,丝毫不惧那些个凡人,又与渝都城城主交好,故而压根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竟也没想起来提醒沈香沉一句。 沈香沉一个外来人,无根无萍,孤儿寡姐,又不会来事。 山海苑的掌柜一忍再忍,眼看着这条街上其他的客栈被这横空出世的云来客栈挤兑的门庭冷落,连供奉到自己手里的银子都交不上来了,终于是忍不住了。 这一日大清早,云来客栈刚开张,堂里坐的还是几位吃早饭的住客,就有几个壮汉打上门来了。 确切的说,是找上门来。 其中一个满脸菜色,萎靡不振,被人搀扶着,连手臂上结实的肌肉都似乎瘦了一圈。之所以能看出此人比先前瘦弱了些许,是因为沈香沉曾见过这四人。 昨日这四人点了不少菜,大鱼大肉地吃了一顿,中途点了几坛酒,甚至还讨人嫌地拉着沈香沉说她这酒里是不是兑了水,怎生没滋没味的? 沈香沉知道人这是喝大了,就没多做计较。事后同行的其他人也向她道了歉。 因这么个小插曲,所以她对这几人有些印象。 这次这几人却不像昨日来的时候那样客气了,个个都凶神恶煞的,上来二话不少就掀了张桌子,嚷嚷着说云来客栈的东西不干净。 “我这兄弟昨天回去就上吐下泻不止,定是你这里的东西不干净!” 开门做生意的,但凡跟吃食挂上点勾,最怕别人说的就是东西不干净,这个指控来得太突然,也太不讲道理了。 沈香沉不是好脾气的人,她一向秉承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对有些找上来的麻烦事,她会生气,有的时候也会执拗得吓人。 但是现在却不是任性妄为的时候。她是真心地想在渝都城安顿下来,就不能由着性子来。 她努力控制着让自己还能客气地说话:“若是东西不干净,几位客官昨日都在我这里用了膳,怎会只有这一人有事?” 那几个估计是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反驳之语,当即怒道:“我兄弟几人还能冤枉你不成?昨日就只在你这里吃了东西,兴许是什么菜我们吃的不如他多,但肯定是你这里的问题,错不了!今日你必须给个说法,否则此事别想善了!” 沈香沉看了眼已经面露惊色的其余客人,觉得自己的好脸色快要绷不住了。 “诸位想要如何善了?” 一个汉子猛拍桌子:“赔钱!医药费要赔!” 旁边一个又拉拉他:“不够,还有呐。” 那人才仿佛想起了什么,大声道:“对了,还有,你这客栈既然东西不干净,我看就别开下去了,趁早关门大吉,否则我们就让你在这渝都城里待不下去!” 忽然有一个声音道:“渝都城里的事情什么时候由你们几个来管了?” 话音刚落,十几个人一下子拥了进来,将那几个壮汉团团围住。 那几人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沈香沉一眼看到那人身上紫色的城卫服,立刻就认出来了,正是渝都城城卫府的颜护卫。心里忽然就松了一口气,赔钱她倒不怕,就怕这几人真的无理取闹,那她的生意就别想安稳地做下去了。 本来嚣张得不得了的几个人此时都跟耗子见了猫似的,都缩起了脖子。他们此番来闹事也不是什么都没准备,分明都查好了今日城卫队不会到这条街上来巡逻,怎么会出现在这关键时刻? 秦无炎扫了一眼:“把他们抓起来。” 壮汉立刻就慌了:“颜护卫!我兄弟几人只不过是上门讨个公道,可没有违反城规!” 秦无炎知道这几个人乃是这条街上的混混,平日里吃喝嫖赌游手好闲,谁给钱就为谁做事,往日犯下的事不少,关了几次都不知收敛,这次又撞在他手里,总得让他们长长记性。 他压根没准备听这几人的辩解,正准备带走时,却有个温柔的女声喊住了他:“颜护卫。” 沈香沉迎着他的目光走上前去,说道:“这次的事是我云来客栈的错处,这几位也说了,他们不过是来求个公道,请颜护卫手下留人。” 秦无炎奇怪地看了一眼这个女人,没多说话,而是直接示意城卫队放人。 沈香沉感激地一笑。 她走到那几人面前,好言道:“诸位大哥,我云来客栈不过是小本生意,若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还请原谅。这里呢,是我的一点心意,就当是给这位大哥的医药费,此事就这么了了,可好?” 那几人面面相觑,各自从各自眼里读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其实他们是心虚的,昨日慕名在这云来客栈喝了酒用了膳,人家本是客客气气温温柔柔的一个小娘子,所以昨日吃得又好,喝得也舒畅,今日闹上门来,非他们所愿,不过是拿人钱财为人消灾。都是冲着钱来的,所以面对送上来的银两,自然是不约而同且心有灵犀地伸手接下了沈香沉奉上的沉甸甸的一包银子。 秦无炎看着这一幕,心知这个老板娘此举不过是放虎归山,人向来是贪得无厌的,这几个人又善于欺软怕硬,她如此轻易地给了甜头,想要息事宁人只是空想而已。 不过他当然没有提醒的必要,她自己做的事情,当然要自己承担后果。 那几人拿了银子就走了,秦无炎也准备收队离开,却被人再一次喊住了:“颜护卫,留步。” 秦无炎回头看她:“老板娘还有何事?” 沈香沉微微仰头凝视他。 这个人生得很是俊逸,挺直的鼻梁和浓眉让他看起来有些正气,与他所负的职责极为相称,可抿起的双唇却有着奇怪的弧线,仿若在笑,又仿若不在笑。当然,他应该是不苟言笑的,因为他一直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但是他若望过来,对上眼的瞬间竟会让人生出一丝极为多情的错觉来。他若专注地看着你,你就仿佛再也看不见别人了。 她不自觉地轻轻吐了口气,才能平静地说道:“我有一事相求。”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诛仙青云志的电视剧已经完结很久了,热潮已然过去,但作为一部成功捧起不少新鲜肉演员的电视剧它还是很成功的。 角色我都很喜欢,演员配角色我也觉得都还可以接受。 尤其对秦无炎这个角色印象深刻。 看渝都城的剧情的时候我觉得真是个小人,看着挺烦,讨厌程度跟萧逸才查差不多。但是后面却觉得其实这个人物挺丰满的。 他首先很爱自己,不喜欢舍己为人,所以即使他对渝都城的老城主原本有那么一丝恻隐之心,被毒神和师兄几番敲打折磨后,大概就把自己那点良心彻底丢掉了。 这里可以看出他这个人很有决断力,又心狠,具备枭雄的素质,再看他后面的表现,可见这个人绝对能屈能伸,伺机咬你一口真是做的无比熟练。而且他还能忍,焚香谷废他修为以后,他都忍得住不发彪,还能演下去,完成任务,不得不说,真是人才啊。 他对在性格养成之前和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自己的青龙一直心怀感激以大哥相称,说明他不是那种毫无原则的忘恩负义,他的原则也很简单,不涉及利益关系。 他喜欢上碧瑶,从各方面看完全是可以理解的。 首先,他一开始接触碧瑶的时候,碧瑶对他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如果他能成为鬼王的女婿,那么获得鬼王宗的庇佑脱离毒神都变得容易起来。 这里我必须要夸一下碧瑶妹子,赵丽颖演的碧瑶妹子有着太宽广的心胸,她虽然是魔教的立场,但她对正派的人从来没有固执的偏见,甚至有为天下苍生的心。作为一个从小经历巨大变故而且在鬼王宗成长起来的少女来说太难得了。 正是因为这点,对于秦无炎而言,碧瑶是一个可以接触他的内心的人。她既不谄媚,也不过激,甚至是无害的,这又是一个拥有美好心地的女子,秦无炎喜欢上她,简直是太有道理了。 因为他不是不向往救赎和关心的。 所以我设定的女主,从一开始对秦无炎就是一定要是无害的,否则大概连一点点发展感情的机会都没有了。 另外,由于此文的初衷就是个俗到不行的嫖文,因而一开始,女主对秦无炎一定是一见钟情且单向倾心,只图各位看官一乐。 说起来萌上这个角色的似乎很少……心疼地抱紧自己。 第2章 第二章 今日到云来客栈捣乱的几人,确实是些有钱就能鬼推磨的混混角色。 他们拿了沈香沉的一大笔钱,却没有立刻到赌坊妓院里头去消费,而是鬼鬼祟祟地进了山海苑的门。他们多长了个心眼,没有明目张胆地进去,而是从山海苑的后门进。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哪里想到早就被暗地里跟着他们的两个城卫看了去。 两个城卫立刻将此事报给了秦无炎。 秦无炎看向云来客栈的老板:“老板娘所料不差,这几人背后确实有人指使。” 沈香沉确定了心中所想,微微松了一口气,想了片刻,才对秦无炎道:“我到渝都落脚不久,与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今日这一出大概是想让我吃个教训,但是我人生地不熟,又只是一个小女子,更是势单力薄,不知该从何处去找这个源头,只好先借颜护卫与各位城卫兄弟的力了。”她又道:“若是不嫌弃,改日大家来此喝酒,都由我请客。” 云来客栈的菜好,酒也好,短短时日早已传遍了渝都城,若能酒水全免,当然是一件再美不过的事。在场的所有城卫都隐隐有些兴奋,可惜颜烈是什么人,他们比谁都清楚,果然,只听自家上司一本正经道:“这是城卫府职责所在,老板娘不用客气。” 沈香沉觉得这一口一个老板娘听着好像她已是妇人一样,有些刺耳,便笑盈盈道:“我姓沈。” 秦无炎面色不改:“沈老板。” “……”沈香沉觉得有些懊恼,此人为何如铜墙铁壁一般,硬生生连个缝都不留给人钻。 她不知为何,总想从此人嘴里得一句软话,想让他多看她一眼,好像有什么极其迫切的愿望充盈着她的整颗心脏。 只是这迫切不知从何而来,这愿望也不知到底是何物。她隐隐觉得这份情绪由来已久,却无根可寻。 她只好换了个法子劝道:“这些日子渝都似乎不大太平,颜护卫与众位城卫大人都辛苦,还请颜护卫莫要推辞,这也是我与渝都百姓的一点心意。” 她也不是信口开河,渝都城确实多了不少生面孔,其中不乏一些三教九流之人,渝都城一向开放,容纳天下人,也断无拒之门外的道理,这也是近日城卫加强巡视的原因。 这消息倒不是她自己探听来的,实在是沈眠这些日子总爱往对面的锦绣坊跑,这也是他从金瓶儿那里得的提醒。 秦无炎没有再表示可也不可,就直接离开了,而对于沈香沉来说,没有明确的答复便是默认。 她立在门口目送走了那人。 对面沈眠从锦绣坊里出来,大喊着姐就跑了过来,金瓶儿跟在他身后,见沈香沉正望着这里,便冲她点头,微微一笑。 沈香沉也友好地回以笑容。 沈眠虽说是个半大孩子,不过毕竟是个男孩,也不知怎地,总爱找锦绣坊的姐姐们去,累得沈香沉愈发担心他真的沾染太多脂粉气。不过他自己倒是很坦然,直说金瓶儿姐姐见多识广,给他说了不少故事,教了不少道理。 沈香沉伸手为他理理衣领,想着第一回见金瓶儿的印象。 客栈开张前,她便想着要去和街坊邻里打个招呼。。 她带着沈眠前去拜访锦绣坊时,只见一女子正从楼上下来,一身金丝红衣,那水袖裙摆尚有极其精致的绣样,比那身华丽的衣裙更耀眼的却是着裳的本人。 此女子既有温婉大气的举止,眉宇间又有洒脱不凡的英气,连她都总忍不住多看两眼。 两人第一次见面,不过是一些客套之语,虽仅仅是客套,这位金瓶儿坊主都能让人感觉到被真诚以待,后来听闻说这锦绣坊坊主乃是江湖出生,沈香沉便也不觉得奇怪了。一来二去,两人也算投机,不由地便多了些街坊邻里的情分,沈眠更是不知生疏客气为何物,闲来无事便跑过去叨扰,沈香沉虽无法,但也不加阻拦。 进屋后,沈眠咋呼道:“姐,你没事吧?刚才我见有人闹事,但瓶儿姐姐说不会出事的,让我别过来添乱。” “你瓶儿姐姐说的对,若你来了,就正是添乱了。”说完,沈香沉想起了什么,自己回了房间,半会儿后拿了个包袱出来,找了跑堂的小二过来:“你把这些东西送到山海苑去。”接着又嘱咐了一番话,让人走了。 沈眠奇怪:“姐你让马三干什么去呀?” 沈香沉笑了一下:“拿钱砸人。” *** 且说山海苑这边,今日也是门不停宾,但比起往日,似乎确实少了些人,掌柜的唉声叹气。 这个时候,门口进来一个有些奇怪的客人。 这人瘦吧瘦吧的,像个黑猴子,眼睛倒是亮的很,怀里揣了个小包裹,一进来就直接把东西往柜台一拍,目露凶光。 柜台的人还没开口,此人却先开口了,虽然长得其貌不扬,但这嗓门却高亢嘹亮:“我们老板娘说了,做生意讲个信誉,讲个有来有往,贵地儿的人既然送了大礼去,她也不能寒掺,这点儿礼数呢,就当她敬了,往后还希望老死不相往来。” 山海苑的人又企图开口,又被这人一嗓门喝止了:“我们老板娘还说了,拿了好处就该知道收手,公平竞争她绝对欢迎,若是还有些别的不三不四的手段……可别怪她不给面子。” 说完,马三扭头就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山海苑。 山海苑的人脸色铁青,盯着那装着两根金条的包袱如同见了烫手的山芋,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顶着众人的目光觉得自己脸上被人扇了两巴掌似的火辣辣的疼。 他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惹了不该惹的人,却又奇怪的很,他明明已经查过了,这小娘子无依无靠的,到底哪里来的底气? *** 沈眠听完沈香沉的解释,觉得不能理解:“可是姐,这样当众打脸要是对方恼羞成怒了怎么办?还有这金子……你不是教过我,平日里行事要小心谨慎,切记财不外露吗?” “有些人,他们图的不是小利小益,有的时候甚至根本不是钱的问题,所以这财不财的,露与不露都没多大关系,而且他们所图甚多,见利更远,不会因为这么一点意气之争就翻脸,可关键是你姐姐我脾气也不好,我不想给,不想妥协,更不想服软,那就只能硬着来,大家互相比个真本事。” 沈眠很愁:“可是姐,我们哪来的真本事呀?”不是他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们能混到现在,只有钱多这一项了。厨房的张牧大哥厨艺再好,做出来的也只是家常,哪里比得上人家山海苑的精致典贵。 “咱确实差人家不少,可是咱不比这个,咱比后台。” 沈眠更愁了,听说山海苑的邝家甚是有钱,门店遍布天下,跟那修仙三大派中的天音阁更是关系匪浅,如果不是他们情况特殊,估计连财大气粗也比不过人家,更别提后台了。这么一想,沈眠愈发觉得自家姐姐在异想天开了,他们一直漂泊无定,到这渝都也不过几个月,哪里来的后台可比? “怎么比?”他问,接下来他就发觉自己姐姐的脸惊人的红了。 她红着面,敛着目,只回了一句:“这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分寸。” 第二日午膳时分,渝都城卫府里的众人正在闲聊。 “你们听说了没有,昨天有人往山海苑扔了两块金条,明晃晃的金子呐,整个大堂里头的人都看见了!” 有个人跟着道:“这谁不知道,我还知道这金子是谁送的呢!” 人顿时一窝蜂地围了上来:“谁谁谁?” 那人仰着脖子啃完最后一个馒头,打眼看众人,直到有人给递了一个圆白馒头,才道:“是那新开的云来客栈的老板娘呐!” “你瞎说,那云来客栈不过是个小客店,哪来的那么多钱。” “嘿你们别不信!我亲眼看见的,从山海苑出来的那人是云来客栈跑堂的马三!” “照你这么说,那老板娘随随便便都能掏出金子来,到底什么来头?” 馒头吃一半已是饱足,这人拍拍手:“那我哪知道,不过呢,这老板娘据说还是个黄花大姑娘,估计是带了个弟弟,才耽误了婚嫁。” 有人嘿嘿笑了:“有那么多的嫁妆,就算娶回来也不亏,多个拖油瓶算什么!” 话刚落,半个馒头就被砸到了脑门上,刚要反驳就被人数落了一通:“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想癞□□吃天鹅肉,人家老板娘生得标致,还有钱有店,稀得带嫁妆便宜男人?退一万步说,要轮也轮不上你呀,昨天店里头,人家瞧咱老大那眼神,啧、啧、啧。” 这三声啧的,余韵悠长,内涵深远,众人立刻八卦起来,七嘴八舌地想问个究竟。 可这人却不说话了,瞪着眼惊恐地望着门口。 有人喊他:“李尧。” 李尧望着自家老大伟岸的身影,心里泪流满面。都是他这张贱嘴,少说一句会死啊!好好的非要提老大干什么! 秦无炎接着说:“闲的很?出来操练。” 李尧哪里有敢说不得勇气,哭丧着脸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下跟了出去。 过了一盏茶功夫,再看那李尧,原本五官端正的脸已是青一块紫一块,该肿的肿,该凹的凹,可见力道精准至极,一点也不含糊。 最可气的是自家老大连剑都没□□,只靠剑鞘便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这哪里是操练切磋,分明是单方面殴打! 秦无炎收了剑放回腰间,不忘雪上加霜:“今后巡逻值班不许再缺勤,另外早晚各加练半个时辰。” 无视身后的怨天哀悼,秦无炎迈脚准备离开城卫府。今日老城主私下找他,说是有百姓上门诉苦,城北的药田村出了些怪事,但他的意思是这事暂且不要声张,让秦无炎私下探查一番,若是事态真的无法控制了,再由城卫府出面。 但他刚到门口,忽然迎上来一个人,此人左提酒坛,右提食盒,一见秦无炎就笑了:“颜护卫好,小的是云来客栈新来的打杂刘安,奉我家掌柜之命,给兄弟们送酒。另外,这是我家掌柜着人亲自做的饭菜,食盒也是特制的,热乎得紧,近日城中事忙,怕颜护卫还未用午膳,特地送来的。” 秦无炎:“……” 他对沈香沉并无恶感,而且他确实未用午膳,这送上门来的好意,他拒绝也不好,不拒绝……身后还有眼巴巴的一票人。 他想了想道:“替我多谢沈老板好意,只是我还有事在身,正要出门去。” 刘安又说:“我们老板娘说了,若是颜护卫有什么别的原因收不了也不打紧,饭菜就权且给各位城卫们做个下酒菜。” 这下,不待秦无炎做出什么答复来,城卫府里抻着脖子看的众人早已按捺不住冲了上来,为首的便是刚才还被打得好似爬不起来在地上哀嚎的李尧,他一把抢过刘安手里的酒和食盒,异常兴奋地道:“多谢这位小哥,你们老板娘果然是个大善人!” 刘安:“我们掌柜确实心善,那小的这就告辞了,各位大人慢用。” 刘安走后城卫府已然乱成了一锅粥,当然,休息时间大家都有过度放松的坏习惯,只是不代表可以在下午的工作时间到来以前喝酒,但是,只是享用饭菜就没有问题了。 秦无炎并不会苛待这群人,他只是似笑非笑地点出一堆人当中的那只傻愣愣的出头鸟:“李尧。” 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不懂得看眼色的某人的全身。 “刚才打的重么?” 伤口还阵阵发疼,但迎上老大仿佛带着笑意的目光,只能说:“不、不重?” 秦无炎和颜悦色:“不重就好,你跟我出去一趟。”说完根本不给人辩驳的机会,转身就走。 此刻留在原地的李尧才意识到方才他因为手快做了一件多么不合时宜的蠢事,只好望菜兴叹,感慨人生寂寞如雪。 第3章 第三章 沈香沉不知道自己的有心之举给城卫府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此刻她正拧着眉头,手中捏着手诀,小心翼翼地将一件光华罩身的物什悬在了躺着的沈眠身上,她口中又默念了几句,那物什瞬间大亮,光晕从鸡蛋大小瞬息便膨胀至包住沈眠全身。 又过了半刻,那光晕才渐渐削弱,使得那物什的真面目露了出来,竟然是一颗溢彩流光的宝珠。那珠通身浑圆,有小儿拳头大小,珠中盈透着丝丝光缕,仿若是稀世奇珍。 沈香沉伸手一抚,那宝珠便化作星光闪入她的脖颈之内,光影顿消,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沈眠从床上坐起来,撑着床榻,神色怏怏不快:“姐,这东西真的管用么?” 沈香沉摸了摸挂在她胸口的宝珠,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你娘亲加在你身上的禁制已经越来越松动了,我只能照着当初的方法一试,我灵力微薄,借着这珠子所存的灵力勉强施下加固的法子,不知能撑几时……” “若不是娘亲身受重伤魂魄不稳,否则不会连使禁制法术都如此薄弱……”沈眠想起亲娘死前的惨状,想起拿满身快要凝固的鲜血抹在他脸上时的冰凉,还稚嫩的脸上却多了一丝不属于年纪的刻骨恨意。 那恨意仿若有了实质一样,一条黑气从他额间萦绕旋出。 “不可!”沈香沉变了脸色,上前一步紧紧抓住沈眠的手:“不别忘了你娘临死前的愿望!” 沈眠怔怔地看着她,眼神慢慢变得澄澈,那条黑气也弥散开去。 沈香沉松了一口气,轻轻地搂住他:“没事,一切都过去了,过去了。”她渐渐觉得身前的衣服有一些润湿,那是一个孩子强忍不能后的脆弱。 没有了支撑下去的恨,剩下的便只有悲伤和痛苦了,这个道理沈香沉懂,可是她宁愿让沈眠偶尔陷入悲伤和怀念之中,也不愿他被恨意和魔气侵蚀,。沈眠亲娘死的时候已经被心魔侵体,她虽嘱咐沈香沉万不可让沈眠生出报仇的念头,可自己却无意中在向沈眠施加禁制的时候将一丝魔气带给了沈眠。 若沈眠恨,那魔气便如蚀骨之蛆一样获得养分。 而她绝不能让这些发生! 只是……方才的变故虽只是一瞬间,却让沈眠体内来自他母亲的魔气见了天日,甚至……还有来自他们这一族的血脉之力。 沈香沉透过半掩的窗凝视着隔街而亮的灯,微微沉下了心。金瓶儿如她所料一般地正站在窗边,烛光将她的身影轮廓映得分明。 丁玲在感受到压迫的瞬间便敲开了金瓶儿的门,当时金瓶儿屋内仍然是漆黑一片。她并非是没有察觉,只是在不知是否危险的情况下没有随便亮灯,等确定没有威胁以后,她才打开了被丁玲敲得砰砰响的门。 “性子这么急躁,若是将来我不在,锦绣坊哪里去找一个能独当一面的人?”金瓶儿开门调笑道。 丁玲诧异:“姐姐你说什么呢,你怎么会不在这里。对了,刚刚……” “刚刚无事。”她打断道。 丁玲皱眉不懂,望着金瓶儿。 金瓶儿叹气道:“如今魔教又卷土重来之势,我们凡事都得低调些,若是麻烦不亲自找上门来,我们就不去理会,知道么?” 丁玲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安,大概她清楚姐妹们如今的安稳日子太来之不易,而金瓶儿话中又充满了无奈和未尽之意。她们都知道那一天会来,却没想过那一天转瞬即在眼前。 沈香沉看着锦绣坊的最后一盏灯熄去,才打发了沈眠回房睡觉,自己却坐在了窗边,伴着夜色陷入了沉思之中。 *** 夜色沉得像风干在瓷碟中的墨水,浓稠得化不开,有一道紫色身影缓行在这样的夜晚,他步履平稳,行走在漆黑无月的寂静长街上,却仿佛在自家庭院里散步一般悠然。可若是有人看见他,却又不觉得这人真的是闲适自得了。 秦无炎的脸上挂着可怖的惨白色,他明明已经虚弱地快要不支了,却还是以过人的自制力牵动着双脚往前,可他却觉得自己并不是在真的想要向前,而是有谁拉着他,像用丝线绑住的傀儡一样,走在这根本不是由他控制的命运之路上。 城北闹鬼之事,什么吸血妖怪,别人不知道,他却再清楚不过,不过是万毒门的手笔,他那位好师父所饲养的血虫才是这导致怪事发生的根本原因。 那些以怪异的状况死去的人,何尝不是像他一样,都是被毒神握在手中的蚂蚁? 不过既然渝都城主已经察觉到了此事,就必须找人来替罪,左右那些试药失败的弟子已经无用,不如送一个出去让秦无炎抓住以换取老城主信任,过两日,等城北的村民尽数迁走,他只要带几个人蹲守,就能抓住一个神志不清满身是毒的万毒门弟子。 一切都那么顺利,除了毒神依旧不满他潜伏这么多年却没有查明万蝠古窟的事,毒神喜怒不定,他今日又受了那毒蛊的煎熬。 他兢兢业业为渝都城又如何?到头来,渝都城这位老城主心心念念的还是他的两个不成事的外孙。提携之恩?他作为颜烈,怕也只是一件趁手的工具而已。 秦无炎仰头往上看去,及目的却只有无尽的黑暗,却在这时,一处亮光映入了他的眼中。 他微眯着眼,想起这是前日他曾经去过的云来客栈。 今日,这里的老板娘还送了酒菜到城卫府上。 他试图回忆起那女子的面容来。 她其实很年轻,也无疑是长得好看的,但这个世界上仙家魔人数不胜数,好看的女子也不少,这位云来客栈的老板娘,便显得不足为奇了。但她骨相皆美,说话时盈盈笑意上了眉梢,还带着少女殷切的诚挚,一身藕色长裙立在那里,被几个壮汉压制得并无还手之力,却也没有显出怯意,反而愈发孤傲顽强。 似乎不是个好脾性的人,却粉饰成一副与世无争的淡然样子。 这世上的人大多都不能随心所欲,要么是没有凭借,要么是有所顾忌,他身处世上,从小便受尽苦楚,日日担惊受怕,命途堪忧,受人桎梏,所以不敢肆意妄为,她又是哪一种呢? 秦无炎站在原地望着那一扇亮起的窗漫无目的地想着,却看见那扇半掩的窗忽然被推开了。方才还在被他胡思乱想的主人公正靠着窗边,望着外头,只是她的目光没有向下,而是朝上看了去。 天上当然什么也没有,只是黑漆漆的一片。 她在望着黑暗,他却望着身处光亮中的她。 秦无炎觉得自己在犯傻,他为什么会在此地此时不知缘由地望着一个几近陌生的人呢?她是个普通人,是渝都城中的百姓,与他的世界截然无关。 他已经察觉不到蛊毒发作带给他的痛楚了,心里似乎也因此觉得平静了下来。 他慢慢直起身子,往城卫府走,又成了那个铁面无私、公事公办的颜烈。 他没有发觉在他身后,有一道目光正注视着他。 沈香沉望着那个身影远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她关好窗户转过身,捂着心口,嘴角控制不住地溢出笑来。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2017.5.3 第4章 第四章 在秦无炎毫无所知的情况下,沈香沉受到了鼓励。 于是从第二日开始,送心意这件事已经成了渝都城卫府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且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都说云来客栈的老板娘与城卫府的颜护卫——关系匪浅呐! 说话的人的阴阳怪调原封不动地传入了山海苑掌柜的耳朵里,这位年近不惑却早已聪明“绝顶”的一方敛财能手,第一次在这件他已经勤勤恳恳奋斗了二十多年的事情上开始觉得棘手起来。 得罪谁都可以,就是不好得罪城卫府的人。 山海苑是邝家的产业,邝家在渝都城虽称得上富甲一方,又与天音阁颇有机缘,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怕的,得以立足于渝都最基本的一点便是城主的宅心仁厚和善意接纳,而掌握渝都城治安管理的颜烈,可以说是老城主跟前最得力和信任的人。 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偏偏是这个面子不得不给。就算拿不准这位云来客栈的老板娘与颜大护卫的真正关系,也不可贸贸然行事,只得先观望观望。 沈香沉便暂时地过上了安稳日子,但每日送到城卫府的心意却从未停止过,而且分量与菜色越来越多、越来越好。 日子久了,城卫府上下的胃口尽数都被养刁了。 秦无炎一开始是没拒绝成,再之后是没能好好拒绝,次数渐多,拒绝之言竟不知从何说起了。尤其是每次来的都不是人家老板娘本人,送东西的是伙计,你就算同伙计说了不让再送,人家也辩驳说只是听吩咐办事,可做不了主。 若是为此事专门上门走一趟,又只能为这城中某些难休的流言更添素材了。 可事情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城北药田之事告一段落以后,秦无炎终于登门拜访。 但是他却扑了一个空。 听闻他来拜访沈香沉,有个少年立刻凑上前来,这少年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左右,眼中灵气逼人,有股不属于年岁的探究,寻常人家的孩子或许是好奇,这孩子瞧人却似乎非要瞧出个子丑寅卯来。 他看着秦无炎,自觉从未见过这个人,但是他却上门来找姐姐,一个男子,还是个长得不错的男子,瞧样子也与姐姐年岁差距不大,便立刻就生了警惕:“你是哪个?找我姐姐做什么?” 既然是叫姐姐的,想必就是李尧他们所谈论时提起的那个沈香沉的弟弟沈眠了,秦无炎没有因对方是个小孩而轻视,而是颇具礼数地提了一提此行的目的。他倒不是因为沈眠是沈香沉的弟弟而刻意如此,只是他已经习惯了把自己伪装的面面俱到,所以不会在这点小事上露出半点不耐烦来,否则就不是渝都百姓所熟悉的颜护卫了。 沈眠的狐疑顿时变得惊讶起来,他当然知道最近姐姐日日派人去城卫府送东西,原来竟是冲着眼前这个人去的,想起那日姐姐提过的后台之事,他就不再追问,道:“姐姐去山里头了,说是要找些什么花花草草。” 秦无炎沉吟问道:“去了哪里的山?” 沈眠想了想:“似是出城往北去的空桑山。” 不祥的预感成了真,秦无炎匆匆告辞离开。 *** 渝都建在天地灵脉之上,仙家草药繁盛,渝都城许多百姓都靠种植草药为生便是因这样的天时地利。沈香沉听闻空桑山中有一味灵药,汲天地灵力而生,可抑制魔性,沈眠那夜虽然控制住了那丝魔气,但毕竟难保会再出什么意外。她便想来此试一试运气。 空桑山实在很大,她对此药也只是听闻,未见其长相,所以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途中左顾右盼,竟然迷了路,以至于耽误到现在。更不巧早上出门时还是艳阳高照,这会儿竟看不到一丝阳光,天阴沉沉的,仿佛有山雨欲来之势。 沈香沉心中着急,更是如同没头苍蝇一样乱走,越来越向空桑山更深处走去。 她很快便走的累了,脚底已然疼的不行,便找了一块地方坐下休息,一边脱了鞋放松,一边打量起周围。 她正坐在一棵树下,此树粗壮,枝叶繁茂,盘根错节,她就坐在□□至地表的根干上,但令她觉得奇怪的是不远处的一片红色的花田,那些花生长的颇为茁壮,充满了生命力,花色鲜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可怎么会有人在这深山之中种植如此多的鲜花?沈香沉觉得奇怪,站起身想要走过去看个仔细,还没走几步,忽听身后有人喊了一声。 “沈老板!” 这声音的音色语调甚是耳熟,只是语气似乎多了一丝急切,她立刻转过身去,果不其然地看见那人。 在这里看到秦无炎,沈香沉又惊又喜,她按捺住有几分异动的心情,问道:“颜护卫怎么会在这里?” 秦无炎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沈香沉身后的花田,径直走上前来,见沈香沉虽然风尘仆仆但神色却并无异样,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心中才稍稍放下心来,但他仍然没有彻底放松,手在身后微微一动,四周便多了些沈香沉察觉不到的东西,做好这一切,他才道:“在下是来找沈老板的,听令弟说沈老板来了空桑山,便一路寻来。” 虽然看到此人沈香沉是很高兴的,但她却不解他出现在这里的理由:“颜护卫有急事找我?” 秦无炎道:“并非急事,只是近日山中不□□稳,沈老板一人来此,恐怕有危险。” 沈香沉笑了起来:“如此多谢颜护卫记挂了,我也不想在这山中久待,只是不幸迷了路,多亏颜护卫来寻我,否则我只怕要在这山中露宿了。” “天色将晚,不如尽早下山。” 沈香沉自是应允。她正要提步随秦无炎下山,胸口却忽然一烫,是那宝珠亮了起来,她心神俱是一震,突然耳聪目明起来,一阵奇怪的嗡嗡声忽然传入她的耳中——正是从身后传来。 若是沈香沉此刻回了头,必然能看见那片花田之上,一团血红色如雾一般萦绕绵延,近看时却是密密麻麻的红色蜻蜓聚在一起,而离他们最近的一团正朝着她与秦无炎的方向展翅俯冲而来,速度与寻常的昆虫根本是天壤之别! 但她没能回头,就在她将要回头看的前一刻,一条盘桓树上五彩毒蛇朝着她的肩膀狠狠地咬了一口,疼痛令她无暇顾忌身后,下一秒秦无炎手刀挥起,已将那只毒蛇砍成两半,他在这间隙立刻张开了灵力结界,将朝他们飞来的血虫全部拦在了不远之处。 秦无炎自己养的毒物,自然知道这毒素蔓延的有多快,沈香沉浑身发软落地之前他就已经将人搂在了怀里,人是温香软玉,可他的神色却冷硬得令人发指,仿佛落进他怀里的不是一个娇弱无力的姑娘家,而是块石头。 可这块石头就算如他所料的中了毒,但却还醒着。 沈香沉迷迷糊糊地被人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之中,不等她意识到什么,耳边忽然响起那人近到让她心颤的声音:“沈老板,此蛇有剧毒,若是不及时吸出毒素,恐怕有性命之虞,在下迫于情势,得罪了。”呼息浮在耳畔,竟让她生出了这声音极具蛊惑力的错觉来,但她无暇多想,衣领的薄布被人拉开,半个雪白的肩膀立刻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那肤色甚雪的剔透,光滑肩颈之侧两点乌黑的牙洞叫始作俑者看了都有些觉得惊心起来,但秦无炎向来都对任何人感到愧疚的习惯,他从后面揽着人家无辜女子的细腰,有力的臂膀中环着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几乎是抱了个满怀,却毫无旖旎之心,只是微微低下头,吮住那处毒牙印。 沈香沉只觉一阵刺痛,下一秒便人事不知了。 秦无炎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一根银针被他从沈香沉的颈侧取出,所谓的吸出毒素不过是个幌子,借此转移注意力将人弄晕才是他的目的。 他将解药喂给沈香沉,然后回头望着那一群群的红蜻蜓,这是他师父毒神刻意养成的血虫,这些花是喂给血虫的饲料,越往空桑山深处越多,沈眠说沈香沉往此处来时他只是担心节外生枝,不料还真的让她撞了个正着,若是此处血虫被发现,或者让沈香沉死在这群血虫之下,都容易打草惊蛇。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沈香沉看见这些东西。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些血虫的血煞之气竟然如此之重,还未完全养成已经有如此攻击力,他方才随手施下的结界已经快要被越来越多的血虫冲破了。 秦无炎的眼中渐渐染上一丝阴霾。 既然迫不得已,就只好杀掉一些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收了,开心=-= 第5章 第五章 【第五章】 这一日天朗气清,与往日也没什么不同,渝都城百姓按部就班地过着寻常日子。 然而却有一趣闻,引得众人奔走相告,很快便传遍了渝都的大街小巷——颜护卫抱着个女人回来了! 云来客栈的常客一眼便认出了那女子的身份,可不就是那云来客栈貌美亲和的老板娘么! 前阵子的传言再一次于人群之中掀起了波澜,不少人都啧啧称奇,他们铁面无私不近人情的颜大护卫终于要名草有主了,这可是渝都城难得的奇事。需知如颜烈这么个渝都高层公务员,年轻又能干,请人上门做媒的姑娘家没有数十也有七八,哪次不是被严严实实地堵了回来? 久而久之,渝都百姓对颜护卫的八卦之心就淡了去,不料这位新到渝都安家的沈老板,竟然这么快就对人展开了攻势,且似乎颇具成效? 众人心中纷纷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找当事人问个清楚明白,只不过念及颜护卫秉公办理的铁面,只能暗处观察,于是云来客栈的生意愈发红火,座无虚席,忙得整个云来客栈上下脚不沾地,连沈眠都出来帮手了。 渝都百姓默契地没把此事提到明面上来,但是卫老城主就没什么顾忌了,人年纪一大就忍不住操心年轻一辈的终身大事,对于颜烈这个得力干将,他早早地便问过几回,却次次被密不透风的婉拒了。 如今沈香沉的事传进了老城主的耳朵里,那是自然要关心关心的 。 卫老城主眉发皆白,是个乐呵呵的老人家,他丝毫不在意自己脸上挂着的看热闹的笑容,等秦无炎报告完迁村之事,便开了话茬:“听说你昨日抱了个姑娘回来?” 秦无炎忍不住皱起了眉,单看这话的表面意思,好像他做了什么强抢民女的坏事,可既然连城主都这么说了,渝都民间恐怕就传的更加不知所云了。 他耐着性子将事情道来,却略过了血虫之事,只是说沈香沉被毒蛇所咬昏迷过去,他这才不得不抱着人回来。 可是卫老城主并不想听前因后果,他笑着道:“虽是如此,可你到底也占了人家姑娘的便宜,悠悠众口难堵,渝都百姓都看见了,你总要给人家一个交代吧?” 秦无炎怔了一下,他当然没有想到这一层去,就算他想到了,也下意识觉得以沈香沉的性子,应当不会挟此而有所图,故而根本没考虑过后果。 但是在众人眼里,在老城主眼里,沈香沉一介良家女子,又与他孤男寡女在深山之中待了许久,就算两人并无苟且,就算渝都民风也并非保守固封,但是众目睽睽,百种心思殊途同归——都觉得两人理所应当结成一对去。 秦无炎不喜欢现下的这种局面,更不喜欢被迫去做事,但是颜烈的人设不能崩,故而他只是迎上老城主殷切的目光点了下头:“是属下的疏忽,属下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卫老城主喜滋滋地抚了抚胡子,友好地表示他愿意为秦无炎做主婚人。 待秦无炎离开之后,他不禁感慨,颜护卫跟了他四年,竟是转眼就到了适婚之时。他既高兴又惆怅,立刻让人取了书信来,要写信给他远在焚香谷和青云门的两位外孙,谎称自己重病,打算将两个外孙骗来好让他一尝继续做媒的瘾。 此后又过了数日。 沈香沉好些日子没见过秦无炎了。 似乎那次空桑山的遇险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插曲。 她的毒并没有滞留体内,大夫来看的时候都十分吃惊,因为除了伤口仍在,所谓的毒却已经好像完完全全没有了一样,大夫见猎心喜,连连追问她中毒的始末。 沈香沉想起那日的经历当然臊得不好意思说,只是蒙混过去,直说不太记得了,好歹将大夫送出了门。 之后她养好身体,想去登门拜谢,却听说颜护卫出了远门办事,估计有些日子才能回来,她十分失落,不过好在也忙得无空去想,只是还有一个麻烦。 自打那日起,沈眠这小子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连锦绣坊的漂亮姐姐们也不去找了,而是日日都黏着她,一双眼睛更是片刻不离,盯得她毛骨悚然背脊发凉。 沈香沉将人提溜到了自己面前,怒视之:“你这几日是怎么回事?” 沈眠倒是坦然:“没怎么啊。” 沈香沉瞪眼:“没怎么你天天跟在我后头?我到哪里都能见到你,总该不会是巧合吧?” 沈眠眨巴着眼,一脸天真无邪:“大概真是巧合吧?” 沈香沉越来越觉得这小子真是在跟她耍花样呢,不仅不插科打诨,还学会了拿身世来博取同情,可她偏偏拿他没什么办法,只好将他差使出去,让他暂时不许出现在她面前,好眼不见心不烦。 结果人出去刚清净没半刻,就听到楼下一阵骚乱,其中沈眠的声音尤其清亮突出,只是初听的时候还高亢刺耳,这会听来怎么颓了一些? 等她走出去的时候,堂上已是一派风平浪静了。 只是多了两个人,一个是红衣妖娆的金瓶儿,一个是她想见很久的那个人。 沈香沉无意识地捋了捋鬓角,先是把躲在金瓶儿身后的沈眠拖了出来,目光迎上那人的,心里怦怦跳了起来,光是目光交接,就让她想起那日的肌肤之亲,控制不住心跳了。 她只有避开目光,回头将始作俑者拉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沈眠脸上犹有不忿,却不敢直视沈香沉,嗫嚅道:“我只是……只是告诉他这里不欢迎他……他却想对我动手,要不是瓶儿姐姐——” “住口!”沈香沉一惊,厉声喝止。她很少这么严厉,尤其是很少对沈眠严厉,沈眠一下子就被吓住了。 他涨红了脸,却仍然道:“我没有……” “人家颜护卫会跟你一个小孩动手?在场这么多人你非要我一个一个问了以后才肯承认吗?人家救过你姐姐,你不知恩图报就算了,难道还要恩将仇报吗?这道理是我教给你的?” 沈眠咬着唇,没有再作声。 “你回房去好好想想,我待会再来找你。” 沈眠离开以后,她才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她虽然对那人心存情意,可有的时候看见他,却觉得他眼里的寒意并不仅仅是表面上的。 “让各位见笑了。”她挂上客来迎往的专有笑容,对着堂上的客人道:“今日在场诸位各送两碟小菜,大家吃好喝好,莫要扰了兴致。” 金瓶儿走到她身边,亲热地拉上她的手臂,略小声道:“沈眠一向是个懂事的孩子,你上次生死不知的回来,他怕是吓着了。” 沈香沉若有所思,这才意识到她最近忽略了什么,她回抱住金瓶儿拉着她的手,诚心诚意道:“眠儿一直多亏你的照顾,此情此恩我定记在心上。” “我与沈眠投缘而已,沈老板不用客气。” 金瓶儿很快就告辞离开了。 她这一走,沈香沉却还要面临着更大的一尊佛,只是堂上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她便请秦无炎移步至后院说话。殊不知这么一来,落入有心人眼里,便几乎坐实了二人之间的特殊关系。 后院并不大,堆放了一些杂物,隔开了厨房和大堂,有一口井,两人面对面在井边坐下。 距离上次见面其实并不算太久,但是沈香沉却觉得好似隔了数几秋,只因意外来得突然,所有后续她虽都记得,可恍恍惚惚间却仿若是梦中的事。 “那日……” “之前……”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双目对视的瞬间沈香沉微微侧过头,小声道了一句:“你先说吧……” 秦无炎见到她侧过头去,耳根通红,露出细白纤长的脖颈,他微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想起自己已经准备了很久的一番话:“上次是我考虑不周,有损沈老板清誉,旁人虽不知,但你我之间亦有肌肤之亲,若是沈老板不介意,在下愿意上门正式求娶。” 沈香沉心口一跳,她猛地转过头去,那一下转的太狠,她一下就闪了脖子,忍不住哎哟了一声。 “怎么?”秦无炎也被她这么一声痛呼惊到了,不由得往前靠近了两步。 沈香沉捂着脖子,微扭着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眼里的委屈满得快要溢出来。 秦无炎像是读懂了,方才的从容淡定打了个折扣,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沈香沉道:“我很介意。” 这话听起来有些意外,他自认一直以来自己并没有自作多情,所以他将这一番话说出之前虽然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却并没有把被拒绝的可能列入,一时之间,他失了反应。 沈香沉继续道:“颜护卫对我有救命之恩,在此事上更无过错,我若是挟此来求你负责,岂不是恩将仇报?我方才教导家弟的话不就成了自己打自己的脸?” 她想了想,又觉得不甘心,道:“这些话我就当没有听过,若是还有下次,不管什么原因,我就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了。” 她把一出出的意料之外摔在他面前,让他无从应对,这本来是尴尬的,但是他偏偏在她的轻柔的眼波里、温声的言辞中,甚至是不干脆的拒绝中,感受到了一种在他的人生中似乎很陌生的什么东西。 第6章 第六章 秦无炎一走,沈香沉懊恼得想把刚刚的自己拖回来打一顿,这么好的机会,她竟然拒绝了,拒绝了! 这本是一个多好的拉近关系的机会,夫妻成双,日日朝夕相处,没有感情也能处出感情来,光是想着早上一起床可以看见他,耳鬓厮磨,睡前一起躺在床上聊天,冬天抱着他取暖,她就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和信心。 可是人已经走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搓搓脸,给自己醒醒神,想起楼上还有一个等着她去安慰的中二少年,觉得自己真是任重道远。人生大事没有着落,就已经得考虑育儿问题了。 “眠儿。”她在门口喊,声音放得很轻很温柔,对于刚才斥责他的事,她还是觉得挺愧疚的。金瓶儿的话则让她更自责了。 沈眠就在房里,却没应声。 这孩子傲娇起来,连她都没辙,他现在不开门,可是倘若她真的抽身走了,又怕沈眠生闷气。 她便立在门口道:“是姐姐不好,姐姐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凶你,姐姐给你道个歉可好?” 她说完,等了片刻,果然,就听到里面的脚步声,是沈眠来给她开门了。 门一开,沈眠红着眼睛的样子叫沈香沉看了还有几分心疼,一直以来沈眠都很懂事,她也不曾像方才那样训斥过他,偶尔这么一回,姐弟两个其实都觉得歉疚。 “姐姐没错,是我,我不该那样做。”他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道,然后他就觉得头顶上落下了一只手。 沈香沉摸着他的脑袋,觉得十分欣慰:“那你告诉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眠拉下沈香沉的手,握在手里,很认真地道:“我觉得那人怪怪的。” 怪怪的?沈香沉心里微微一动。这说的人,该是颜护卫? 大约是血缘的关系,沈眠往往有的时候会有着超乎寻常的触觉来,不知他从颜护卫身上感知到了什么,她拉紧沈眠的手:“你觉得哪里不对,细细说来我听听。” “我也说不上来。”他说,他皱着眉,似乎是很努力地在想,明明是个小孩儿,此刻看上去却老气横秋的,沈香沉见了不免失笑,她伸手抚平他的眉头,道:“想不起来就算了,没事别老皱着眉头。” 姐弟两心结一解,她便作势要走,却被沈眠一把抱住胳膊:“姐,你要嫁人了么?” 沈香沉被他语出惊人唬得一愣,这才明白这孩子的别扭闹在了哪里,感情一些流言蜚语他都听了去,只是憋着没问而已。 她意识到这个时候如果不把沈眠安抚好了,没准以后还得面对这样的问题,尤其是她如果对那个人真的无心也就罢了,偏偏,她还真的有心,她倒是也想嫁,别人也说要娶了,可她方才竟然脑子一热拒绝了。 沈眠的问题再一次提醒了她方才犯的蠢,所以此时面对着沈眠,她就不知该给予肯定还是否定的答案了,她只好说:“你总要长大,姐姐自然也要嫁人,只是姐姐一定会照顾好你,就算将来姐姐嫁了人,这一点也不会变。” 沈眠轻轻摇了摇头,他抱住沈香沉的腰,没有再说话,却将矛盾的少年心事留在了心底。他虽然有些害怕沈香沉真的嫁了人,他们不再只是姐弟二人相依为命,但他更不愿意成为沈香沉的包袱。 沈眠正如沈香沉知道的那样,是个懂事的孩子,但是有些时候他却不能如理智上那样事事做的妥帖。 这之后,沈香沉并没有再让人送饭菜酒水到城卫府里头去。 这下,最不安的人却成了李尧。 他一个独生汉,家里老父老母早早去世,又无姐妹兄弟,一般都是在城卫府里解决吃食,往日里天天吃大锅饭也没什么,只是偶尔自打得了云来客栈的家常菜肴的好处,就心心念念着这份加餐了。 可是现在,一日两日的,云来客栈的伙计跑堂,都没上过门。 他这心里一个咯噔,便知大事不好,这老大和那云来客栈美貌老板娘之间,怕是出了什么岔子。 这一日他没有值班,便揣着新发的工钱,到云来客栈去,点了一荤一素两个小菜,一小壶酒。 沈香沉认出了他是城卫府的人,还给他上了一道免费的凉拌的前菜。 李尧一看这架势,显然人家老板娘并没有生颜护卫的气啊,否则怎会对他如此好脸色,不免就打听了起来,打杂的刘安是老熟人了,只说那日颜护卫上门出了一点小事,关于颜护卫和沈老板私下的对话就不知道了。 他只好郁闷地喝起酒,吃起菜来。 酒喝半巡,忽然见外头围起了人群,他探着头去看,似乎是对面的锦绣坊门口的骚动,只是人围的严实,他暂时还摸不着原因。 李尧眼尖看见沈香沉走了出去,连忙一口酒猛地干掉,也跟着去了。 沈香沉本不打算凑热闹,而且她也知道金瓶儿是有本事有后台的人,怕是出不了什么乱子,只是毕竟是街坊邻里的,她理应看看,以备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但一看就怪了,今日锦绣坊大门紧闭,竟是没有开门做生意的样子。 引发骚动的是一个穿着贵气的公子哥,身后还跟了几个小厮,沈香沉瞧着那小厮的打扮甚是眼熟,竟像是山海苑里头的杂役。这个公子哥正指着锦绣坊的门大声道:“金瓶儿,你不要装傻,赶紧把人给我交出来。” 然后便是金瓶儿语带笑意,却足以噎死人的声音:“公子哪里的话,我锦绣坊与你天音阁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到我这地方来找人了?” 沈香沉听了半天,似是这公子哥说金瓶儿藏了他的未婚妻。 这就有些意思了,她还想说这金老板一贯都是会做人的,怎么会惹上这么个看起来富贵的公子,她心中暗笑,眼角瞥见云来客栈门口沈眠正站在那儿朝她挥手,想是金瓶儿有事处理便让他回来了,便不打算再看热闹,准备回客栈里去。 她从人群中挤出去,却忽然被谁搡了一下,身体不自觉地朝前踉跄。 一个蓝衣少侠扶了一把她,语带关切:“姑娘没事吧?” 沈香沉低头瞧裙角脏了一块,但是并无大事,才顾得上抬头道谢,只是一句谢谢刚说完,她整个人却如遭雷击,定在了那里。 脑子里仿若有什么一瞬间铺天盖地涌了进来,画面、声音、光影,她明明从未见过也从未经历过,可却又熟悉得好像那些东西本就存在着! 她一时之间竟然反手抓住那蓝衣少侠的手,额头上不停地冒着冷汗,额际鬓间的发丝都被汗水濡湿了。 沈香沉定住心神,强忍头部的疼痛,死死地抓着人的胳膊,指甲都几乎透过衣裳刺入肉里,她咬牙道:“你……你是谁?” 那蓝衣的少侠显然一愣,面上流露出一种木讷的表情。 沈香沉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谁……” 蓝衣少侠张了张口:“我、我叫张小凡。” 张小凡……张小凡…… 她眼前忽然闪过一个画面,画面中有三个男子,一个是眼前这位叫张小凡的少侠,另一个是着淡紫衣与他年岁相仿的男子,还有一个,便是方才在锦绣坊门前叫嚣的贵公子。 这三人被红色的丝线缠了起来,双手被缚住,动弹不得。 那画面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不见,却被沈香沉牢牢地记住了。 她此刻已经平静下来,松开拉着张小凡的手,她知道她方才用的力道不小,怕是掐疼了这位少侠,只是他却并没有甩开她,甚至不曾提醒,可见是个心地好又老实的人,若是平日,她定是要好好道谢,并且请人到自己的客栈里赔罪,只是现在她却并没有这个心思了,只是应付道:“不好意思,我有些不舒服,多谢少侠。” 不待那个叫张小凡的少年说些什么,她便匆匆离开,回到自己的云来客栈。 曾书书此刻已经与邝家公子达成同仇敌忾的联盟,一转眼不见了张小凡,连忙将人喊了过来:“小凡,干什么呢,快过来。” 张小凡顾不上刚才那位姑娘的奇怪反应,赶紧走了过去。曾书书和邝家公子对着锦绣坊里头的金瓶儿又是一阵挑衅,终是惹怒了人,金瓶儿也不手软,三下两下就将三人用丝线绑了起来。 眼看打不过,曾书书搬出了自己的外公来:“我告诉你,你小心点,我外公是城主,你这绣坊还想不想开了?” 金瓶儿一听,抬手一扬,立刻将丝线收了回来,她倒不是怕谁,不过若这人真是卫老城主的外孙,那这面子,她总要给的。 人群渐渐散去,锦绣坊门口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只是方才那一幕映入沈香沉眼里,却是如何都不能让她平静下来了。 那三人被金瓶儿用丝线缠住之时,与她方才脑中闪过的画面,几乎别无二致! 甚至连建筑,周遭的环境,人群的多少都一模一样!如果非要说哪里不一样的话,便是在她所看见的画面之中,本该有着云来客栈四字牌匾的地方,却写着“运弘典当”,是一家当铺,而不是客栈。 沈香沉只觉得脑仁一阵阵发疼,她隐隐觉得从她看见那名叫张小凡的少侠起,好像有什么隐藏在她脑海深处的东西,被翻开了。 第7章 第七章 李尧这些日子甚是不安。 他觉得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仿佛不小心窥视了谁的隐私,这种不安让他在在看到自家英明神武的老大时,更是背脊一凉。 他本还疑惑为什么沈老板不来为老大送东西了,今日却是明白了。方才锦绣坊门前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他分明望见了人沈老板抓住了一个俊秀少侠的手,眼里头透出的殷切灼热,叫他一个许久没有姑娘家瞧上眼的万年单身汉都看得臊得慌。原不是人吵架闹别扭了,而是人家老板娘变了心——瞧不上他们风姿飒爽的头,看上了清俊秀气的小少侠了。 这可就有些难办了。 他回城卫府的时候被逮个正着,垂头丧气的样子叫秦无炎看了又挑剔起来,拎了这小子一块出去了,也是巧,李尧方从锦绣坊门口离开的,如今又回了锦绣坊。 城卫府维护城中治安,常常抓几个捣乱的人回牢里关几天,锦绣坊的金瓶儿派人来报了案,正好抓了两个伪装成流氓的小子,其中一个正是李尧看见的被沈香沉抓着不放的俊秀少侠。他围观了之前锦绣坊门口的一出闹剧,知道这另一个活泼好动的就是老城主的外孙,便私下里把此事告知了秦无炎,秦无炎立刻着人去请老城主来。 金瓶儿确实是个人精。不管她信不信此人是老城主的外孙,总之交给了城卫府,便很快能知道分晓,若真是,左右她没有亲自出手惩治,便无论如何不会伤了她和老城主之间的情面。 李尧心里藏了事,坐立难安,不安分也就算了,还时时忍不住用同情的目光去看秦无炎,被抓了个正着,他便自以为含蓄地措辞交代:“属下今日路过云来客栈……” 秦无炎听了,转头道:“路过?” 李尧汗颜,端正肃穆地站直了身子,改了口:“沈老板对属下等多有照顾,今日得闲,才想过去谢上一谢。” 秦无炎想着之前被沈香沉拒绝时的情形,心里不大快活,随口问道:“见着了?”语气里就漫不经心地把这一点不快活带了出来。 李尧自以为经之前的一些事,察言观色的本事有所提高,故而便把自己放在了与秦无炎同仇敌忾的立场上:“见是见着了,唉,其实这世界上许多女子,都是些以貌取人的,当然,也不是说老大你不比那些个修仙门派的小少侠英俊,虽然说年纪可能大了些,但男人就是要有点阅历才好,不是?” 修仙门派的小少侠?眼前正有两位修仙门派的小少侠刚刚被关进了城卫府的大牢里,秦无炎立刻就察觉了李尧的话中意思,他望向张小凡和曾书书两人的目光之中就带了探究。 李尧下意识地觉得老大的心情似乎阴了下来,不免后悔自己嘴快,不等他往更深一层去懊恼,卫老城主就已经到了。 虽然卫老城主年事已高,眼神不好,激动之下认错了外孙,但是祖孙重逢毕竟是喜事一桩,城主府立刻就热闹起来。但不知是不是李尧的错觉,他总觉得,城主的外孙来了以后,老大的心情似乎变得沉重不少,更加的不苟言笑起来,对老城主的两位出身不凡的外孙也是不假辞色,不见以前的周到,除此以外,似乎还有心事。固然他掩饰得很好,但是李尧天天有事没事地盯着看,还是察觉了出来。 难道真是因为那云来客栈沈老板的缘故? 李尧百思不得其解。 沈香沉最近也是愁的不行。 自打见了那名叫张小凡的青云门弟子以后,她已经连着好几日都没睡上个好觉了,夜夜梦魇缠身,白日萎靡不振,金瓶儿过来看她的时候,都吓了一跳,只道是再美的姑娘家也经不起这样的蹉跎。 沈香沉表示她也很无奈,而且她一看到金瓶儿,脑子里便蹭蹭得又闪现出一些画面了,都是她夜里做梦时看到的,心情极其复杂。她早就知道金瓶儿不止是个绣坊老板娘那么简单,却万万没想到她还是魔教合欢派的妙公子,联想到之后有炼血堂上门找麻烦的事,虽然想提醒,可是却一言难尽,以至于愁容满面,纠结得咬破了下唇都不自知。 金瓶儿见了好笑,道:“你可莫要再愁了,愁成这样子,小心长白头发,回头见了心上人,可不是要后悔死。” 沈香沉被她说的一愣:“什么心上人?” “那日颜护卫上门,你瞧他的眼神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还能看不出来?你倒是挺会挑的,这颜护卫在这渝都城中可是声名远播的英俊有为,你常派人去送心意的事我也有所耳闻,怎么,你现在还要狡辩不成?” 沈香沉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颜护卫,颜烈,也是秦无炎,万毒门的毒公子。 想起这个人,她的心思就更是千肠百结了。 她本不知他是谁,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一见钟情倾心相许,如今却因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记忆提前预知了未来,知道这人心狠手辣虚伪不堪,潜伏在渝都为的不过是寻找万蝠古窟,之后甚至间接害死了宅心仁厚的老城主,差点毁了渝都城。 她想不起来这种种的前因后果,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看见这些,但是既然她看见了,就不能无动于衷。渝都之后的事情,她未能看到更多,只是光这些,就足以让她判断出来,秦无炎并非良人。她想着,趁自己还没有情根深种,趁着一切还没有发生,及早地关了云来客栈,带着沈眠离开渝都,避开这一切。 “沈老板?”金瓶儿伸手在沈香沉的眼前晃了一晃,“想起什么了如此出神?” 沈香沉看她一眼,这一眼其实是带了深意的,包含了她欲说不能说的种种情愫,只是金瓶儿没放在心上,只是以为她因为自己戳中了心事所以才发愣,便道:“好了,我也不逗你了。我是来拿之前存你这里的五花酿的。” 五花酿是种药酒,金瓶儿说她这里的酒好,觉得定然是环境适宜,得天独厚,便借了她的酒窖。沈香沉领她去拿酒,一边道:“这酒存我这里也有些时日了,怎么今日来取?” “不是听说卫老身子不大好了么,这药酒是给他的。” 若是原来,沈香沉也不会多想什么,但是现在,她多窥得了天机,便知道金瓶儿这话只是说了一半,去看望老城主是真,但是去城主府上探探那些青云门弟子的虚实也是真。她们二人凭心而交,却也各自有所隐瞒,就像她曾经告诉过金瓶儿她在空桑山看到过的奇怪红花,当时金瓶儿虽然并没有多问什么,不过在梦中,她不也是亲自过去查探了一番么? 不过沈香沉不会因此觉得不快,知道这是人之常情,反而她其实很欣赏金瓶儿这样做派的女子。她确是魔教中人,却比大多数人都有情有义有所担当。若不是身不由己,也许她更乐于在这渝都城中带着合欢派的人以锦绣坊的招牌永远经营下去吧? 沈香沉送走了金瓶儿,占了账房先生的位置,坐在柜台后头继续发愁。 马三是云来客栈伙计当中最为机灵的一个,否则当初沈香沉也不会派他去山海苑里头示威,他早早便觉得老板娘这几日十分不对,尤其夜里头他起夜的时候,还看见老板娘大半夜地在后院里收拾东西。 后院里原也没什么东西,多是一些杂物,一些瓶瓶罐罐是老板娘特地留着防止以后要用的,但他竟然看见沈香沉把那些东西都收拾了出来,第二日还打算贱价卖出去。除此以外,最近老板娘送酒跟送白水似的,但凡是要酒了的客官,纷纷买一赠一。马三虽然不是管账的,但是也知道这分明是赔本的事。 他与其他人一商量,众人纷纷都觉得似乎真有这么一回事。云来客栈虽然开张不久,但是沈香沉对伙计出手大方,也不难相处,几人都觉得这是个难得的好差事的地方,若是沈香沉要关店,他们都有几分不舍,再现实点讲,也得找找下家不是? 故而,几人一合计,打算让马三出面问问沈香沉。 如今店里不忙,正是好时候。 沈香沉正发着愣呢,一个人却凑到了她跟前:“老板娘。” “马三,怎么了?” 马三搓了搓手,不见在山海苑里头的那股子气势,腼腆道:“老板娘你对我们一向厚道,我也就不饶弯子了,我是想代大家问问,咱这店是不是打算不开了?” 沈香沉没料到她自己还没做出决断的事情竟然这么容易就被人提了出来,讷讷半天,只回了个:“其实这个事……我也还没想好。” 马三连忙道:“老板娘无需顾忌,倘使真有什么事不得不关店的话,我们几个也理解,只是大家都是为生计奔忙,上有老下有小的,若是老板娘真做了决定,希望能提前告诉大伙一声。” 沈香沉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们,我定会做好安排的。” 马三感激地称谢,就拎着抹布继续干活去了。 沈香沉望着人来人往的客栈大堂,除了那些面熟的回头客,还有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陪着她把云来客栈办的有声有色的伙计们,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这些人都是在渝都城生活的,扎根于此数年,有家人亲朋,可是将来却要因为此地掩埋的一些过往和魔教之人的野心而遭受家破人亡之祸,她明知如此,却什么也做不了,只想带着沈眠一走了之。 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不知前尘地在这个世界已经待了数年,因为被沈眠的母亲所救而得以苟且安生,又因变故带着沈眠踏上漫漫长途,却第一次产生了极其迷惘的情绪。 天地不仁,她所为何来,又为何而生? 作者有话要说: 说起来个人写文蛮随心的,最担心的是写出来的东西不好看,得一句好看的评价,觉得胜过千言万语,万分荣幸了。 第8章 第八章 沈香沉的话让云来客栈的众人都安了心,出于对她的信任,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正轨。 但是因果难料,终究还是有人寻上门来。 她本是摆了摊子在客栈门口销酒,想要尽快出了这一批囤在酒窖的新酒,因酒香撩人,勾了只馋虫回来,这馋虫还不是个小馋虫,是个老馋虫。 这是个老人家,须发灰白,道骨仙风的模样,一身的粗布衣裳,拿了个用丹砂写的“仙人指路”的木牌子,若不是他正盯着那几坛酒,露出陶然自得的神情,活脱脱一个老顽童的样子,沈香沉恐怕真以为他是哪个山头下来的仙人了。 毕竟以她如今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到处都是仙派魔教,妖鬼蛇神,哪里冒出来个修仙者也不奇怪。 她走过去,招呼了一声:“老人家想买酒?” 那老人家用手杖指了指酒坛:“你这酒甚好,只是我却没钱买。” “若是老人家想喝,我便送你一小坛也无妨。” 她不是烂好心,只是这酒她本来也打算尽快处理了,说着,便执了酒勺要舀上一坛。她本来只摆了几坛出来,都是大坛子,其中一坛开了口,便是靠着这开口的酒坛里溢出的香气来吸引客人。 只是她舀酒的动作却被人制止了。 “欸欸欸,可不要,我可不贪你这点酒的便宜。”话是这么说了,可是望着酒的目光可是半点也没移去分毫。 沈香沉心中暗笑,动作未停,“不过是一坛酒而已,不如这样,烦请你替看一看相,当是偿了酒钱,如何?” 老人家似是为难地想了一想,然后道:“既是如此,我便也不推辞了。” “那好,请入内一座。” 那老人家往客栈里头一坐,放下手中东西,双手捧过了这小坛酒,闻上一闻,嘴角溢出笑容来,抬头打量了一眼这位美貌老板娘,见她看起来年纪轻轻,行为做事却十分老道,便老神在在地开了口:“你这酒确实是好,怕并非是在寻常酒窖里存的吧?” 沈香沉微微惊讶,没想到这人确实有几分真本事,不是个神棍似的人物,不由起了几分敬意:“不知老先生如何称呼?” “老夫就是个跑江湖的,姓周,靠这一手艺吃饭而已。” “周老先生可愿为我看一相?” 周一仙微微眯起了眼:“我看一相可得收十两纹银,如今换你这坛酒,倒也不亏,你且把手伸出来,老夫给你看一看。” 若是旁人听去了,必然会觉得这老头是在骗人,且不说看个相是不是需要十两银子,单说这坛酒,也无论如何不值十两呐,可偏偏他这样说,沈香沉却更是有些信他。 她其实没什么特殊的酿酒的本事,这酒之所以让人喝了流连忘返,觉得神清气爽,不过是因为她将酿好的酒存入了沈眠母亲留给她的法器当中,日积月累,酒水沾染灵气,便自然让喝的人觉得此为佳酿,不同凡响了。这个老人家能看出这酒的不凡,便不会仅仅是个普通人。 沈香沉将手伸了出来。 周一仙正要上前去看,却忽然停了下来,又收回了手,抚了抚胡子,自顾自地道:“不妥,不妥。” “有何不妥?” “你是个姑娘家,我一个老头子,怎么能随随便便往你一个小姑娘的手上去摸,不如这样,我呢,还有个孙女儿,她自小得我真传,本事不比我小,不如等她来了,让她给你看?” 沈香沉这会就觉得这位老人家的事儿有点多了,不过她还是道:“那不知老先生的孙女在哪里呢?” “我这孙女嘴馋,她方才去买糖葫芦了,很快便会回来。” 他这话音方落,就听得外面有人脆生生的喊着:“爷爷!爷爷!” 周一仙一喜,对着沈香沉道:“回来了,回来了!小环!爷爷在这儿。” 只是这喊声却没停,随着脚步声哒哒地进了客栈,沈香沉一看,却是个穿着碧翠衣裙,俏生生活泼泼的一个小姑娘,手上还拿着一串糖葫芦,她进门后焦急地左右一看,找到了人,就脚下生风地跑了过来,“爷爷!有人欺负我!” 随着她后头进来的,却是一个沈香沉有些眼熟的少年。 周一仙脸色瞬间变了,拿着手杖往前一横,“谁敢动我孙女儿!” 眼看要起争执,沈香沉忙伸手一拦道:“莫要动手,有什么话,好好说。” “有什么好说的,她拿了我们的东西,当然要还回来!”曾书书跑得气喘,说起话倒是一刻也没停顿,若不是此刻张小凡也追了过来,发现认错了人,恐怕真得闹上一闹。 “认错人?认错?你怎么不认错你自己啊,我打你,欸,你别跑啊,你个小登徒浪子。”周一仙怒气冲冲地拿了手杖打人,仗着年纪大,曾书书也不敢还手,明明是七脉会武得了前四的青云栋梁,愣是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 还是张小凡上前,拉着尤自不忿的曾书书,态度谦卑地赔了礼、道了歉,周一仙才没有再吹鼻子瞪眼。 扰了人家客栈的生意,自然也是要道歉的,张小凡却立刻认出这个云来客栈的老板娘正是前日在锦绣坊门口撞了她的姑娘,没想到那姑娘看起来年轻,却经营了一家客栈。 沈香沉对善良有礼的张小凡还是有几分好感的,所以也就没有计较。 因为闹了个大乌龙,三个人都有些讪讪的,便没有停留,连忙走了。 周一仙还是气呼呼的,小环在一旁为他抚胸口:“爷爷你别气,气坏了身体可不好。” 周一仙看沈香沉还站在一旁,拉过小环的手道:“你来的正好,爷爷刚答应为这位姑娘看一看相,不过碍于男女之别,你去替爷爷瞧一瞧。” 小环哪里不知道自家爷爷的把戏,却也没揭穿,只是转过头去,上下打量了一眼沈香沉,嘻嘻笑道:“方才多谢姐姐护佑,其实我呢,也只是懂个皮毛,看得了‘往生相’,看不得‘后生相’,还请姐姐给个姓名或生辰。” 生辰沈香沉自然是没有的,便给了姓名。 小环掐指算了一算,却摇摇头道:“我算不出,这名字什么也算不出来,姐姐给的可是真名?” 沈香沉此时当然认出了这爷孙二人,知道这小姑娘是天生有天眼的本事,便也信她,不过她现在什么也算不出来,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这名字不是假的,但也不是她自己的。 当年她懵懵懂懂流浪的时候,被沈眠的母亲所救,赠她衣食,生计虽然已经无忧,但是姓名过往却是都不知道,直到沈眠的母亲死了,她才用了沈眠母亲的名字。 沈香沉便道:“这确实不是我的名字,只是不瞒二位,过往前尘我尽数不记得,所以恐怕不能提供什么有效的信息,这相不看也罢。” 小环心地纯净,知晓她竟然不记得过往前尘,不免有些为她觉得难过:“香沉姐姐莫怕,这相学呢,分门别类众多,就算没有姓名生辰也无妨。我天生有天眼的本事,虽然不常看,但光看人的面相也可以看出一些来。” 沈香沉其实倒无所谓看不看,之前跟周一仙那么一说,不过是为了将酒成功地送出去不至于让人心里不舒服,不过既然人家坚持,她也就不好推拒了。 小环抓过她的手,忽然笑了一下:“姐姐别动,我来看看。” 沈香沉被她这么一贴近,倒是有些僵硬了,只好挺了背脊不动,任她打量。 半饷,她咦了一声,望着沈香沉的眼中带了十分的讶异,她又扒着沈香沉的手掌心看了看,似乎还不甘心,翻来覆去地又看了一遍,最后撇了嘴,无奈道:“我太没用了,竟然什么也看不出来。” 周一仙虽然一向护短和疼爱自己的这个孙女儿,但是对于她的本事向来是不怀疑的,此刻便也吃了一惊:“你也看不出来?” 小环道:“我既看不见姐姐的往生,也看不见姐姐的后来,好似这个姐姐根本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所以我看不见她在这个世上的因果线。” 沈香沉却被她这一句话惊着了,她这几年是什么都没想的起来,但很多时候也隐隐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似乎有些隔阂,这种感觉在她见了张小凡,夜夜陷入可以预知未来的梦中之后更加明显了。现在小环说的话更让她有几分笃定。 不过笃定了也没有用,她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小环看见沈香沉沉默不说话,以为她是心里不安,便连忙安慰道:“不过香沉姐姐也不用担心,命数命理本来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推测的事情,姐姐的因果不深,反而是一种变数,代表无限的可能,这世界上许多人与自己的命运抗争都苦求不得。姐姐的运道不知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呢!” 变数? 她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命数会是如何,却机缘巧合地看见了一些人的未来和命途,难道说,她这个变数变得不是自己,而是这些人的吗? 沈香沉心头一震,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所有的这些人与她之间都并无过多的瓜葛,除去还算熟识的金瓶儿,便只有那个人了。 但他其实又并不是她所认识的颜烈,而是心狠手辣、阴郁深沉的毒公子秦无炎,又何须她去成为那个变数? 不过细细究来,这些人个个都身手不凡,她一个靠着法器才有微薄灵力可用的凡人女子,哪有干涉这些人的本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看了一篇好好看的老九门同人,可惜是个坑货,明明作者在前几章说了绝对不坑来着…… 第9章 第九章 周一仙这爷孙二人的出现虽然不见得让她顿时便醍醐灌顶,但也确确实实让她寻到了一些令自己心安的窍门。 固然,在这个故事当中,秦无炎是个坏人。但人家怎么说对自己都有救命之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总归不大仗义。 至于这个恩要怎么报,就是个需要细细思索的事了。 只是最近渝都城似乎有什么大动静,总见到城卫城里城外的跑,她却没得机会见到那人。听客栈来坐堂的客人说是城主有意要让自己的两个外孙接手渝都城,故而要考验这两个人的本事。 这便跟自己梦里所见的事情对的上了,沈香沉若有所思,河水有污染,之后便是渝都城的变故,不少人都中了蛊,只是她不记得这蛊是如何中的了,只是隐约记得与水质有关。她若是暂时不打算离开渝都,就得把这个事情摸清楚。 但要如何去查呢? 沈香沉心里头装了件极大的心事,便一连几日看人的目光都不大正常。 沈眠见自家姐姐不大对劲,只好求助到了金瓶儿的头上,彼时金瓶儿正拎着药酒要出门,被沈眠扯了袖子硬生生地拉到了沈香沉的面前。 金瓶儿本还不懂沈眠口中的姐姐不大对劲是个什么意思,直到看见沈香沉颠三倒四地将一道酱香红烧肉的菜汁倒在了某个白衣客人的袖子上,转头又把金丝雕空的细镯与人家姑娘的发饰缠在了一起,才知道沈香沉确实是十分得不对劲。 她好笑地过去牵过一脸茫然的沈香沉,招呼了沈眠好好看店,便将人牵走了。 “沈老板,您这是受了哪门子的惊吓呀?怎地神不守舍成这样,莫不是真的如我所说的那样,相思成疾了?” 沈香沉本是被迷迷糊糊地拽出了门,此刻听她调笑的话语,知她是刻意开玩笑,但仍然有些招架不住,害羞起来便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之间竟也忘了问金瓶儿这是要去哪里。 两人拉拉扯扯地就到了城主府的门口,金瓶儿道了来意,便有城卫前去禀报。 沈香沉这才觉得不好:“金老板你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金瓶儿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沈眠说你这些日子怪怪的,便让我拉着你出来散散心,我正好要来看卫老城主,卫老平和慈祥,你也不用拘谨。” 沈香沉知道卫老人好,她初来落脚时见过一回,那是个老顽童一样的人,有一颗大大的善心,叫人看了觉得亲切。 禀报的人进去了,出来的却是一个蹦蹦跳跳的姑娘家。 小环一溜小跑着过来,看到门外亭亭玉立的红色身影显然是异常激动,扑上前来把人一抱,娇声道:“瓶儿姐姐小环想死你了。” 金瓶儿正抱着酒坛,方才好不容易腾出一只手拉着沈香沉,此刻当然没能再掏出一只手去安抚紧紧抱着她的小环,只好道:“你都多大的姑娘了,还如此小孩心性。” 小环仰了头:“我还小呢,当然是小孩心性。”她看见沈香沉,倒是颇为惊喜:“这位姐姐也在,瓶儿姐姐,你们认识么?” 沈香沉笑了笑:“小环姑娘好。”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你的云来客栈就在锦绣坊对面。” 小环引着两个人往里走,一边说起她与爷爷云游时的经历,末了感慨一句:“反正我看这天下间,也就是锦绣坊做出来的衣服最好。” 金瓶儿道:“知道你要来,我已特地早些日子为你做了一件衣裳,回头给你送过来,你试试合不合身。” “还是瓶儿姐姐对我最好了!” 沈香沉无意插入这二人的叙旧当中,不自觉地东张西望,心里微微有几分空落,自己也不知自己想看见个什么才满足。 三人转过一个转角,迎面遇上两个人。 沈香沉不由地眼前一亮。 这是个极美的女子,一身白衣如雪,外罩的青蓝色长纱飘飘若仙,她手执一柄通体天蓝色的仙剑,剑上隐隐有波光流动,看起来甚是不凡,只是这些外物在主人自身的孤清美艳超然脱俗下,都不那么抓人眼球了。 她光顾着瞧美人,听得金瓶儿唤了一声曾公子才回了神。 她只见过曾书书两次,两次都是上蹦下跳的样子,这印象实在太过深刻,此时见他作出一副翩翩公子的正经模样,沈香沉还真是差点没认出来。 此刻曾书书正为金瓶儿和陆雪琪相互引见,看起来倒有几分大家风范,虽然不免有他在自己同门师妹面前刻意表现的嫌疑,但就算是故作姿态也作的有几分像样,说明他本人并不如表面看起来的那么草包。 她瞬间觉得这个曾书书其实极妙,也极好玩。 两三下寒暄以后,金瓶儿便告辞要先去见老城主,沈香沉也跟着去了,她与曾书书甚至算不上认识,当然没有留下来的道理。只是她敏感地察觉到陆雪琪这位大美人对她和金瓶儿的目光似乎不大友善,那样的目光可不是好奇可以解释的。 到了老城主的房门口,沈香沉却突然停下了。 “怎么了?” 沈香沉望着一个方向,人并未动。 金瓶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恍然大悟,以袖掩面凑到沈香沉耳旁说话:“我看你就莫要陪我进去了,如今治病的良药就在那里,你赶紧过去,千万别错过了。否则你这相思病好不了,沈眠可要日日来烦我的。” 说完,她手贴在沈香沉的腰间轻轻推了一把,这动作好似轻巧,却蕴了力道,竟是将她推出了老远,沈香沉身体失衡,若非及时扶了梁柱,差点没摔倒。 这动静不小,早已引起了不远处那人的注意。 沈香沉甚是恼怒,然而罪魁祸首已经收手入袖,翩翩然进屋去了,临走前还不忘留给她一个鼓励的笑容。 不及她再做出什么补救的行为,秦无炎已经走了过来。 许久未见,他今日穿得十分周整,紫色的城卫府制服将他衬得俊秀挺拔玉树临风,只是那头冠却奇形怪状的,沈香沉心道,若是换了一个人去戴,想必一定没有他戴的好看。 他微微颔首:“沈老板。” 沈香沉应了一声,哑然无语,她这才意识到他们两个之间是有多么怪异。明明是求过亲的关系,他还疏离地喊着沈老板,她也只能唤他个颜护卫。 可见这求亲是有多么地套路和不诚心了。 她心里有了怨怼,面对着秦无炎的神情自然而然地就不大对了。也不知为什么,对着其他人,她都可以粉饰太平,摆出一副客套的沈氏老板娘的模样,叫谁都挑不出错处来,对上他,却总想扒开心肺坦诚布公地聊一聊。 虽然这一直都只是她单方面的想法。 “颜护卫这是要往哪里去?”她故作轻松道。 “有事要禀告城主。” “那可不巧,金老板如今正在里面找老城主叙话呢。” “无妨,我稍后再来便是。” 两人不痛不痒地对着话,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沈香沉却时时刻刻都望着他的脸,看他面上做出来的客套与良善,想从他的脸上找出蛛丝马迹的不耐烦来。不过也许是他太擅于伪装了,她竟没能看出分毫的言不由衷。 “颜护卫!” 有个人喊着走了过来,沈香沉一看便乐了,这一个大男人,穿着骚包的大红色,绣着昂贵的金丝纹饰,跟金瓶儿最爱穿的那身极其美艳的红衣水袖何其的相似。 他走了过来,满脸的高傲:“颜护卫,你带人跟我出去,我要去炸山封河!” 秦无炎蹙眉:“此事老城主可知晓?” “外公那边我去说就行了,你只要带着人跟我走,到时候事情办妥了,外公也不会说什么。你别忘了,外公说了,让你尽量配合我。” 他颐指气使的语气让人听了十分不爽,沈香沉这个时候才真是佩服起秦无炎了,面对这样的人他都能让人看不出来一丝的情绪波动。 他受得了,沈香沉可受不了,她冷眼瞧着李洵,讥讽道:“你这个人真奇怪,穿得花枝招展的不说,请人办事如此蛮横,一点礼数都不知。” 李洵脾气暴躁,一向是容不得人,正待发火,却发现口下不留人的是一个美貌女子,便不由得压抑了怒气,皱眉道:“你是什么人?” “我什么人也不是,不过是路见不平而已,老城主这样德高望重的人,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外孙,依我看,你比曾书书差远了,何必要比个高低?” 李洵正卯足了劲要干一番大事在卫老城主面前争脸,好博得渝都城主之位,沈香沉这话正是戳到了他的痛处,他怒极竟是伸手要出来抓人。 沈香沉原本敢激他,不过是看准了这个李洵自称名门弟子,不可能对她一个平头老百姓动手,却忘了此人性情最是暴躁和不讲理,怒上心头可想不到其他。 如今见他朝自己来,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顿时想也不想躲到了秦无炎的身后。 “李公子。”秦无炎横剑挡在身前,还是一副淡然无波的模样,眼睛却直直地看着李洵,“老城主交待我协助你与曾公子治理河水污染,却也说了我有权宜行事的权利,若是李公子想要旁生枝节,恐怕在下就需要考虑到底应当先助谁解决此事了。” “你!”李洵横眉怒视,见秦无炎仍然岿立不动,只好道:“颜护卫莫忘了答应我的事!”随即又瞪了沈香沉一眼,拂袖而去。 沈香沉微微舒了一口气,这才觉得害怕,她鲜少跟人起冲突,能和平解决就和平解决,再不然也尽量避免正面对上,刚才是仗着秦无炎在此,才昏了头,敢说那样的话。 “沈老板。” 沈香沉听见秦无炎喊她,却不见他转过身来,还是方才那副挡在她身前的模样,宽厚的肩膀在她面前不到一拳头的距离。 正奇怪,忽见自己双手还紧紧扯着人家背后的衣服,用力之大直接扯皱了布料,这才明白秦无炎为什么没动,她赶紧松手,觉得自己好似还未从方才的受惊中缓过来,以至于心口怦怦跳个不停,甚至不敢抬眼去看身旁的人。 秦无炎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既然如此害怕,还敢与他争辩?” “他那样说话,你忍得了,我可忍不了。” “他可能是未来的渝都城主,我不过是一介下人,不忍又能如何?” 沈香沉觉得他的语气有些奇怪,却下意识回道:“他能不能成为未来的城主还说不准呢,此人心胸狭窄,容不得人,连自己的表弟都容不下,如何能容得下整个渝都百姓?而且……”她没再说下去,他那句我不过是一介下人,让她不知该如何反驳。他总觉得他是在把自己轻贱成下人的,堂堂城卫府统领护卫,渝都城谁见了不是礼让三分,他偏偏要这么说,不知道是何用意。 冷静下来细想,他刚才的话分明是在装可怜,披了层刚直不阿的皮,竟让她差点忘了这人的本质,不过…… 她偷偷去看他专注聆听的样子,却觉得心里十分雀跃。 就算他一句话中掺了几分别有用心,她也觉得甘之若饴怎么办? 真是花痴! 沈香沉忍不住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不夸张地说,我觉得秦无炎在剧里经常装!可!怜! 每次这个时候,他的眼神就十分的浮夸多情啊,不就是靠这一招哄了焚香谷的燕虹妹子么! PS,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家情人节快乐~ 再PS,问一下大家,大家觉得是现在这样排版看着比较舒服,还是空一行看着比较舒服呢?求留言告知。我实在是选择困难= = 第10章 第十章 沈香沉因为第一次发现自己对美色的抵抗力竟然如此薄弱,所以没能察觉秦无炎从身侧望过来的探究又好奇的视线,可不像极了他身为颜烈的人设。 城主府里头很空旷,风景也很好,清风徐徐,叫人心旷神怡,沈香沉就这么望着一处假山石台出了神。 不过这出神是假的,她其实是对自己刚才那一番话感到害臊。那么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与人辩驳,真像个伸出爪子来护食的小动物,委实与她一直以来的端庄矜持的气质不大符合。 只怪她在风月□□这些东西上的道行太浅,极容易地就乱了方寸,昏了头。 她表面上没有看人,实际上心神却全部放在了身旁那人身上,她察觉到秦无炎脚步往她这里移了几步,接着温声细语地问了一句话:“你是怎么知道李洵和曾书书在互相较劲比个高低好接任渝都城主的事?” 沈香沉答:“听小环提起过。”她面不改色,稍稍侧头看她,目光一如方才一样毫无遮拦。 秦无炎又道:“如今城外魔教结集,空桑山前阵子更是不少异动,你一个姑娘家,那日去空桑山,实在有些不安全。” “我那时未曾听过魔教的事,想去空桑山碰碰运气,找一种草药而已,不过我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谁会将我放在心上。” “魔教行事诡谲,难保不会有什么意外,你还是应该小心为上。那日虽未遇到魔教妖徒,但也出了事故,若非我碰巧遇上,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沈香沉笑眯了眼:“颜护卫救命之恩,香沉绝不敢忘。过几日是中秋佳节,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我与弟弟都是孤儿,两个人未免冷清,不知颜护卫可愿意赏脸一叙?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确实是不知从何报起,还望颜护卫莫要嫌弃。” 中秋佳节?他从来不过这样的节日。 拒绝的话几乎已经到了嘴边,可望着眼前女子过于灿烂明媚的笑容,他忽然改变了心意,觉得或许尝试一下也不是坏事。 “那就叨扰沈老板了。” “不叨扰,不叨扰,甚是荣幸。” “我还有事在身,先告辞了。” “颜护卫慢走。” 目送紫色的身影离去,沈香沉提着的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此时一阵凉风袭来,竟让她不自觉地发起了抖,这才发觉手心里已经是一片濡湿,后背也是冷汗涔涔。 秦无炎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她理应清楚才是,但是她却屡次三番招惹,却忘了若是哪天不小心惹到了他,被记恨上,将来算计起来,恐怕不知要被整的多惨。她刚才无意间将本来不应她知晓的事情说漏了嘴,解释的话听起来也不怎么可信,她不过见了小环两次,只要稍微留心,这谎言就不攻自破。 她也只能盼着他千千万万不要去核实,否则就会发现她是在欲盖弥彰,到时候,还不知会多出什么事端来。 *** 还有几日就是中秋。 沈香沉以前和沈眠的母亲一起生活过两年,也许是因为血统的关系,沈眠母子二人对神祗尤其信奉,每至中秋,都有祭月的习惯,说是要拜月神。 后来沈眠随了沈香沉浪迹天涯,渐渐也失了那样的虔诚,不过中秋毕竟是个特别的日子,沈香沉仍然会带着沈眠一起祭拜,不为什么月神庇佑,只是为了怀念他的母亲而已。 祭祀的东西倒也简单,备上水果月饼即可。不过既然向别人做了邀请,自然是要准备更为妥当些的,好在她毕竟是开客栈的,食材水果倒是不缺,月饼却需要上街去买了。 她约了金瓶儿一起,等到了约定的时间,人却没来,她走出客栈,见锦绣坊里头好些凶神恶煞的人,才晓得是出了事。 如她梦中所见一样,今日应该就是碧瑶带着野狗上门,强迫金瓶儿接了鬼王令的日子。 她虽然知道今日鬼王宗的人来了是无功而返,但是现在她与金瓶儿越发熟悉,情谊已经不同以往,便还是有些担心,直到看见那青衣女子带着人离开,才上门。 金瓶儿仍然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若非沈香沉知晓其中内情,怕是真的会被她瞒过去。可既然她不想她知道,沈香沉也只能作出什么也不清楚的样子。 沈香沉道了来意,金瓶儿才恍然,有些愧疚道:“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这件事。” “无妨,想必你是贵人事忙,左右我也无事,才亲自上门来提醒你。你不想吃月饼过个团圆节,众位姐妹们还想好好热闹呢”她开了玩笑,好似浑不在意的样子。 丁玲在一旁不平道:“姐姐可不是忙着吗,样样事都要操心,别说忙着过节的事了,怕是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玲儿。”金瓶儿道,“你有空管着我,不如去看看你那未婚夫,人家毕竟与你有婚约在前,你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不如给他个机会。” 丁玲没再反驳,红了脸小声抱怨:“姐姐,他上次那样无礼,我还给他机会做什么。” 沈香沉记得上次的事,连忙也道:“我看那邝公子也是一番痴心,如意郎君难寻,错过了这村可不一定有这店了。” “你看,沈老板是个明白人,她也如此说了,想必是没错的。” 两人一唱一和地打趣,终于说恼了丁玲,将人羞得满脸通红,跺着脚气呼呼地跑了。 金瓶儿却在丁玲走了以后敛去了笑容,表情微怔。 “你故意这样说,回头你这位好妹妹真的嫁了人,你不是哭都来不及。” 金瓶儿怅然道:“我怎么会哭呢,我定然是笑着的,我盼着她能嫁人,有个安身之所,万一到时候我有什么意外,整个锦绣坊上下不知要如何是好。” 沈香沉有些意外地看她:“你与我说这些,是不是有些不大合适?”方才还遮掩着不想让她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现在这话里,竟隐隐有和盘托出的意思?这实在叫她受宠若惊了。 金瓶儿拉着她坐下后才道:“你第一天到渝都城的时候,我就注意你了。我若没猜错的话,沈眠应该不是个普通的孩子吧?他身上有妖气,虽然很弱,但他常过来玩,我再不确定,也多的是方法可以判断出来。” 沈香沉不知她用意,抿着唇没有吭声。 “你不用紧张,我要是对沈眠有恶意,不至于到今日才动手。我只是想跟你坦诚以待,我知道你的秘密,也愿意帮你瞒下去,沈眠身上有我合欢派独门的功法,可以掩去他身上最后的一丝妖气,否则,这渝都城里面聚集了这么多的修仙门派弟子,还个个都往这附近晃了几趟,你以为沈眠真能藏得住?” 沈香沉汗颜,不得不承认金瓶儿说得甚是有道理,她只有微薄的灵力,沈眠的血脉之力又被封印了起来,两个人几乎跟普通凡人没什么两样,现在这渝都城里头随便拎一个修仙门派的弟子都能将她和沈眠碾压得渣都不剩。 也因此,她十分感激金瓶儿的出手相助。 金瓶儿继续道:“我锦绣坊前身其实是魔教的合欢派,当年魔教内斗,我带着合欢派离开选择自立门户,为的其实不过是众姐妹能安稳度日。如今我这锦绣坊内还有一些并非门中弟子的普通人。你也看到了,鬼王宗的人始终对我步步紧逼,迫不得已,我可能会离开锦绣坊。我虽教过丁玲,但她的性子执拗,为人处世上不够圆滑。将来若是我不在了,还请沈老板闲暇之余帮上一帮。” 沈香沉第一次听金瓶儿如此坦白而郑重地跟自己说话,又被她话里头的托孤之意弄得心里七上八下的,惭愧道:“我其实……也不是很擅长做生意。” “无妨,我相信你。另外,我还有一事相求。” 因为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在经商这件事上有什么本事,能将云来客栈经营下去,一是运气好,二是众伙计简直是贵人,故而当金瓶儿提出还有一事相求的时候,她瞬间抖擞精神觉得还可以弥补一下,两眼甚至不自觉地透出了明亮的光辉:“金老板但说无妨。” 金瓶儿笑看了她一眼,道:“这几日鬼王宗的人经常上门来,我是敬酒不吃,罚酒也不想吃,怕是总有人要按捺不住了,想找颜护卫帮忙,只是他总是避而不见。我想着沈老板与颜护卫之间相交莫逆,还希望沈老板帮我提上一提,只要颜护卫遣手下过去警告一声就成。” 这状况,沈香沉虽是不想推辞,却不知秦无炎到底能不能卖她个面子,只好勉勉强强应下。 金瓶儿很高兴,拉着她的手亲自将她送到了门口。 沈香沉惴惴不安地走了几步,又回头望望锦绣坊的大门,忽然觉得一阵荒唐,她往锦绣坊走了一遭,什么也没做成,连买月饼的事都被耽搁了,却竟然恍恍惚惚地就应了金瓶儿两件事。 她这哪里是被坦诚相待了,分明是被算计了,金瓶儿先是动之以情,继而是几句好话,就把她套了进去,简直是滴水不漏啊。 幸亏金瓶儿所提的事情也不至于让她做出什么重大牺牲,否则她就要重新考虑一下是否还要与之来往的事情了,沈眠天天往锦绣坊跑,怎的就没学个一招半式来呢? 奇哉怪也! 作者有话要说: 擅自改了排版,试试看,个人觉得看的比较舒服。 第11章 第十一章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在沈香沉几天忙忙碌碌的筹备当中,终于盼来了中秋节。 说是忙碌其实不尽然,她这些日子还是过得挺悠然的,不忙的时候就坐在店门口。客人进出路过,可以看见云来客栈这位美貌的老板娘,姿态娇妍地坐着,伸出纤纤玉指,秋日艳阳下那青葱似指尖好似透明,正上下翻动地——剥花生。 剥开了外壳,撕掉粉红色的花生皮,内里果仁清甜雪白,剥着的时候沈香沉还忍不住吃上两颗。最近张牧做的宫保鸡丁颇得客人赞誉,累得她不停地剥花生,精心修剪养好的指甲都快秃了。 一晃就到八月十五,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她坚决不打算再剥花生了。 今日除了她和沈眠,还有外地来此谋生的张牧,其余的人统统都已经回去了。他们都是渝都本地人,自然是要回去过节的,沈香沉大发善心,中午便关了店门,让众人能早早回去一家团圆。还让每人拎了两坛桂花酒和一只收拾干净的鸡回去。 桂花酒是早早备下的,特地存入了法器之中数日,揭坛时芳香四溢,本是不醉人的酒,却因这香气而令人心醉。 因为有了张牧这么个厨子在,晚上中秋宴的菜色问题倒是解决了,不过她与沈眠要祭月,就要先沐浴更衣,以净洁之心拜月神。其实她与沈眠在中秋祭月这件事上已经不如原先沈眠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上心,故而许多步骤都省下了。只是省略归省略,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沈香沉想去厨房烧水,正好见张牧在劈柴,手起刀落爽利地将柴火一分为二,身为老板,看到如此能干的伙计,沈香沉心里头不禁一阵欣慰。她上前请他帮忙生火烧水,然后十分娇气地理了理裙上的褶皱和飞扬起来的木屑,立在一旁观摩。 她是做客栈生意的,没有厨子便是个笑话,张牧就是她来了渝都之后第一个招来的伙计。 她当时刚出钱盘下这个店面,让沈眠出门随便一吆喝,竟然就吆喝了个大厨回来。她第一次见到张牧时还不怎么相信他,倒不是他长了一副贼头鼠目的模样,而是长得太好了,与其说是厨子,不如说他更像是个行走江湖的洒脱侠士,连风度做派都是自成一套,有种江湖义气。 直到见到他随手翻颠炒锅,在大火热油滚滚中捞出了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来,她才信了他真是个厨子,且立马拍板,当场录用,包吃包住。 事实证明她当时是多么的明智而机警,张牧不仅是个好厨子,也是个好伙计,客栈里头大大小小的事情交给他去做的时候,总是十分妥当。 沈香沉在一旁干站着实在有些尴尬,便寒暄道:“张大哥家里头可还有什么人呐?”如今正是中秋,却孤身在外,可怜可叹。 张牧刚拾好劈下来的柴火,抱了满怀,闻言,高大的身躯停了一停,他回头望了沈香沉一眼,神情十分复杂,片刻后哑声道:“家中有个妻子,不过几年前去世了。” 沈香沉是本着一颗关怀员工的心发的问,熟料却踩住了别人心里头一块柔软的痛处,顿时有些尴尬,讪讪道:“斯人已逝,张大哥请节哀顺变。” 张牧未作声,转身进了厨房。 *** 大锅烧水,慢得很,直到水咕噜咕噜得开了,沈香沉才揉了揉蹲得发麻的双腿,打算拎上两桶上楼去找沈眠。 “我来吧。”张牧避开她伸出来的一双细瘦羸弱的手,自个儿轻轻巧巧地就拎着两大桶走了。沈香沉在后头瞧着,觉得人家的胳膊比自己的小腿还粗上一些,便瞬间打消了自力更生的念头。 沈眠最近大概是迷上了坊间的话本子,天天窝在房间里头看得如痴如醉,沈香沉怕他误入歧途,特地将话本子讨来看了一看,那些故事都大同小异,通常是写一个平凡的少年,自小家破人亡,被修仙正派捡去收养,少年在成长的过程中奇遇不断,别人对他或是眼红或是忌惮,终于把少年逼得由正入邪,却因为所爱之人,少年始终抹灭不了良知,在关键时刻拯救天下人的故事。 故事甚是眼熟,沈香沉不懂沈眠为何能如此入迷。他一个妖兽之身,难不成还对这种故事有什么代入感? “眠儿,张大哥帮你都把水抬上来了,快来洗。” 沈眠搁下书,眨着眼睛问:“姐我可以不解开发髻吗?” 不解开发髻就是不想洗头发,沈眠这个年纪正是不喜欢洗澡的时候,沈香沉断然拒绝:“不行,要洗,哪儿都要洗。” 沈眠瘪了嘴,但是却没再坚持。沈香沉知道因为这是他母亲留下来的习惯,所以沈眠不会真的拒绝,在他心里,怕是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母亲。 沈香沉见沈眠乖乖解了发,才满意,转身笑着对张牧道:“还请张大哥再烧上一些水来。” 张牧点点头便下楼去了。 沈香沉这才走到沈眠身边,为他用手指梳开长发,随即取了之前处理过的用木槿叶碾碎了做的发油,放入温水中搓揉出细密的泡沫后才抹在沈眠的头发上。 沈香沉一边为沈眠按摩头皮,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叙着话:“你知道么,张大哥成过亲。我以前看他不解风情的样子还以为是他性格如此,不想却是因为妻子早逝。” 沈眠乖乖地低着头,应道:“张大哥的妻子不一定死了呢。听说是成亲那日被仇家寻上门,抢走了人,张大哥去追,却没追到,等找到那仇家的时候发现人都死了好些天了,可是张大哥的新娘子却不见踪影,生死不知。” 沈香沉讶异:“那为何他跟我说他妻子已经死了呢?” “我也不知道。欸,姐,你能用点力不?” 沈香沉温柔地答:“好呀。”抬手就往他脑门上敲了一下,“这下有力了吧?” 沈眠痛呼了一声,连忙求饶,自己舀水浇干净了泡沫,还说:“其实张大哥一直都在找他的新娘子,所以他才来到渝都,只是估计没找着。” “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凭空消失了呢?若是张大哥的仇家死了,她为什么不回去找自己的丈夫?估计是凶多吉少。” “不知道。不过张大哥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跟你说的?你一个小孩子,他怎么不跟我说呢?” 沈眠思考了一下,道:“你是老板,有距离感。” “……” 沈香沉打发了沈眠自己沐浴,还特地叮嘱他要洗得干干净净,才走向自己的房间,到了门口发现两桶热水已经放着了,却不见张牧的人影,她探头到楼下喊了两声,也没人应,恐怕是出去了。 她想起沈眠的话,觉得他说的话也有些道理。她跟张牧之间,果然是有距离感呐。 沈香沉洗完出来,慢悠悠地穿上里衣。她在沐浴的时候,沈眠过来了一趟,说是外面戏台子搭起来了,想去看看热闹。 沈香沉隐约有些印象,似乎是张小凡几人为了修建城外河坝募集银两,所以才排的戏,讲的也是魔教妖女和正派少侠的故事。 早些日子沈眠就说要去看戏,她便答应了,前提是必须在中秋夜祭月和晚膳用完之后才可以去,现在时间还早,他说要去看看热闹,她也就没拘着他了。 她刚下楼,就听有人敲门,便扯着嗓子问了一声:“谁呀?” “是我。” 秦无炎! 沈香沉虽然早已有了期待,却没想到他来得这么早,她想也不想地就走过去开门,笑容也不自觉地挂到了脸上:“颜护卫。” 门一开,她就觉得有些惊喜,今日秦无炎并没有穿那身城卫府的制服,而是着了便服,蓝色的敞袖长衫,竟叫他与寻常刻板严肃的样子尤其不同。一缕黑发垂在脸侧,更为他添了一丝温和之气,将他那份好似多情的气质衬得愈发明显。 她不好意思再盯着看,连忙将人请了进来:“颜护卫今日来得挺早啊。” 秦无炎看她一眼,轻飘飘地甩出一句:“早些不好?” 沈香沉顿时一个激灵,睁大了眼,心里情不自禁地打起了鼓。话是没问题,只是这语气,怎地如此奇怪。 不妙。 这人怕不是察觉了什么? 上次见面,她可是留了个巨大的漏洞,不查则已,一查,怕是就要将她那点揣藏了秘密的小心思给大白于天下了。 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她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想着刚才秦无炎说的那四个字,回了一句:“颜护卫愿意赏脸,那自然是好的。”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秦无炎的脸色,越看越是心惊胆战,显然她回的话不那么好,或者说没能起到有效的安抚作用,秦无炎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让人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她再怎么迟钝,此刻也觉出不对劲来了。 她在梦中所见,秦无炎不再是颜烈的时候,就是换上了一身翩翩公子的着装,那个时候他就真真正正的是万毒门的毒公子了。而今天,他也是这样出现在这里。 光是这一点,就让沈香沉愈加的不安,几乎是笃定的一瞬间,她的心脏就狂跳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大家知道了么,杨紫和秦俊杰在一起了,陆雪琪和曾书书在一起了! 剧中单恋得偿所愿什么的,为我们书书抹一把辛酸泪~ 祝幸福啊~ 第12章 第十二章 秦无炎在盯着自己。 这个认知令她身体瑟瑟发抖。 却已经不是像之前那样的欢喜的情绪。 她后退几步,深切地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去邀请他来赴这中秋佳节。 他在看她,仿佛要将她看出一个洞来,他扯起淡薄的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来:“屡次三番招惹我的人是你,撒谎骗人的也是你,沈老板,你有那么多秘密,为什么要把自己当成一个受害者呢?” 他果然是知道了!她就不该随口撒那么个慌!秦无炎这个人何其多疑,一个线头能牵扯出无数的疑问来,他肯定是对她生了警惕之心,那么她的示好和接近,就自然而然地变成了别有居心。 他伪装成颜烈在这渝都城里待了四年,费尽心思才到今天这个地位,怎么可能容一个不知底细的可疑之人出现在身边? 她想解释,却不知道从何开始解释。她开始是真心想与他相交,却不知为何能在梦中看见后来之事,只是这些听起来匪夷所思,且不说她坦白之后他会不会信,单她能知道他真实身份这一点,就有可能引起他的杀心! 她怎么敢解释? 她反复酌量思考有什么可以让他相信的,却不料他突然伸手抬起她的下颌,动作轻柔,语气也堪称温和,可眼神却十分阴鸷:“你最好说实话,不要动什么歪脑筋。” 他想听实话?听了之后不会对她动手么? 两个人离得极尽,这样面对面双目直视还是第一次,但是沈香沉此刻却没有丝毫旖旎的心思了,她被迫仰着头看她,眼中充满了不信任。 秦无炎皱了皱眉头,撤回了手,与她拉开距离:“你若不说,倒也无妨,只可惜了你这云来客栈上上下下的人。” 沈香沉被他这般可恶的小人做派气得手抖,却又无计可施,咬唇思索了片刻,问道:“是不是只要我说了,你便不再纠缠。”她的语调中并没有透出害怕或是慌张,却透了股子央求似的娇嗔。 秦无炎有些意外,神色复杂地望着她。 她方才来开门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她像是刚沐浴结束,乌发半干,浑身上下都像是还在蒸腾着水汽,也许是因为没想到如此早就会有客人上门,所以她只套了件极薄的素色秋衫,发尾滴着水,披在身后,将衣衫都透湿了小半边,勾勒出玲珑娇小的身躯来。 她脸上带着一丝娇怒之气,双颊绯红,水润的唇瓣方才被她自己使劲地咬了一次,唇间微微泛着白,仰脸看他的时候一双秀目盈盈透亮,熠熠生辉。 她为什么不生气?又为什么不对他感到害怕?生气,或者害怕,总要有一个才对。可是她的生气不像是真的,害怕刚刚似乎还有点,此刻却仿佛已经消弭殆尽了。 见秦无炎没有说话,沈香沉心里稍稍有些忐忑。 “你可知天眼之术?” 秦无炎目光微闪:“你是说,你会天眼之术?” 沈香沉连连点头,试图用诚恳的目光来增加她话的可信度,心里却在想:对不住了小环,借你的名头用上一用。 “并非是真正的天眼之术,只是偶尔能看见一些画面,且不是我能控制的。”仙家魔教无奇不有,她这点不受控制的小小的预测之能,应该不算什么大本事吧? 小环那可是真的有卜算之能,也没见她翻起什么大风浪呀。 沈香沉安慰自己,静静地等着秦无炎作出反应。 出乎意料的,秦无炎竟然笑了一下:“沈老板早说实话,在下也不至于言语相挟,出此下策了。” 他信了?沈香沉狐疑至极,连她自己都存了几分心虚的解释他竟然就这么信了? “不过在下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沈老板给个答案。” 沈香沉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觉得此人真是磨人,有什么话不能一块儿说了,非要弄得她半刻都消停不了才行么? 不过她还是道:“颜护卫但说无妨。” “当初我与你不过一面之缘,为何屡次三番地送东西到城卫府,又为何要邀我来这里?你可知道,你这样,是会让人误会的。” 他这最后一句话,语调微扬,音色稍沉,沈香沉竟好像能从中品出些什么意味不明的意思来,只是她还没从方才那样紧张的氛围中缓过来,乍然听了这么一句,连她自己都要怀疑她自己是不是过于敏感了。 “误、误会什么?” “沈老板想必心中清楚,又何须我言明呢?” 她甚是讨厌他这副模样,一脸的兴趣盎然,似乎十分乐于看见她的窘迫无助,偏偏她被捏了把柄在他手里,又不能此刻发出脾气来,故而只好憋着,任他光用言语就将她逼得毫无退路。 “你在干什么!”忽一道急怒之声震然而起,有人走了过来,一把抓在正站在沈香沉面前的秦无炎的肩上。 “张大哥!”沈香沉惊呼,张牧此刻凶神附体一般的表情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不免有些讶异。 张牧出去买东西,一回来就看到沈香沉可以称得上是衣衫不整地被人堵在了墙边,她的身前还有一个高大的男子,瞬间便是脑子一热,想也不想地就冲了上去。 沈香沉很快就意识到张牧想必是误会了什么,连忙上前道:“张大哥,这是颜护卫,我请来的客人。” 张牧看着沈香沉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冷静下来:“你没事?” “我自然无事,我们只是在说话而已。” 说话用得着靠的那么近么?可是她说这是颜护卫。 张牧也听客栈的食客们说起过她与颜烈之间的一些事,便没有追问,又恢复了常见的木讷寡言的样子,拿起方才被扔下的东西,冷冷地擦过秦无炎,向厨房去了。 自家的伙计当然代表自己的颜面,张牧一时冲动差点没动起手来,事了竟然一声抱歉也没有,看神色似乎还是十分的不耐,沈香沉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张大哥是云来客栈的大厨,他一向就是这个脾气,还请颜护卫不要在意。”她印象中此人极其记仇,张牧不过是一个凡人,可不能让他惦记上。 “他也是关心心切。不过我以为,今天只有三个人。” “张大哥也是外乡人,无家可去,他本就是住在客栈里头的,所以也理所当然和我们一起过节。是我的过失,上次没能说清楚。” “不过是件小事罢了。你方才说,他住在这客栈里头?” “是啊,有何不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仿佛看见秦无炎凉凉地瞥了她一眼:“沈老板自己开的客栈,自己雇的伙计,能有什么不妥。” 沈香沉无奈,此人怎么突然又变得阴阳怪气的了。她索性不去理会,出门看了看日头,天色将晚,但是沈眠却还没回来。 沈香沉觉得奇怪,明明答应了说早点回来的,怎么现在还在外头晃荡,她想起最近魔教中人屡次出现的事情,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她转身上楼换了一套衣服,向秦无炎道了缘由:“我想去找眠儿,不知颜护卫可知道那戏台搭在何处?” “我随你一块去。” *** 张小凡等人所搭的戏台便在城门之下,二层楼的高度,看来颇为壮观,想必视野也极好,但是沈香沉此刻却并没有心思去关注这些。 她看着已经稍稍聚集起来的人群,探头找人。 秦无炎从另一边走过来:“我打听了一下,有人说看到个小孩到戏台的后台去了。” “后台?”沈香沉经他一提醒,立刻想了起来:“他可能是去找小环了,他以前说过想看看小环姐姐穿羽衣的样子。我们去后台!” 她远远看见后台楼梯下头站了三个人,是曾书书和张小凡,只是另一个…… 走的近了看,是一个青色衣衫的女子,她有一双极其活泼灵动的眼睛,嵌在秀美白皙的脸庞上,十分清丽动人,她正与张小凡说话,音如清铃。 “你穿得这么人模狗样的,演戏都要穿成这样的吗?”她毫不顾忌地拉了张小凡的袖摆,语带笑意地问道,但是她很快又雀跃道:“哎,林惊羽呢?” “他出城办事了。” 青衣女子听了这话,有些不快地哦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此刻沈香沉和秦无炎正好走上前,曾书书看到秦无炎,眼睛一亮:“颜护卫,你来的正好,小环不见了,快让城卫去找找。” 小环不见了? 沈香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在梦中见到的东西太过复杂庞大,且毕竟与她日常的生活有所差别,有的时候事情不发生在眼前她根本不能及时记起,如今联想起来,小环应该是被野狗带走了,而碧瑶代替小环与张小凡演了这场戏。 那么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美丽女子,应当就是碧瑶了。 沈香沉隐约记得野狗是把小环带到了一个破屋子里头去,却不知道那破屋子是位于何处,沈眠与小环既然是一起消失的,怕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也牵扯了进去。 她记得本来是小环会自己逃出来,但现在却加上了一个沈眠,谁知道会出什么变故,更何况如今城外还有被弃用的万毒门药人。沈香沉心里稍微有些不安,她连忙看向身侧的人:“颜护卫,求你派人去找找看,我怕眠儿出事。” 秦无炎看了一眼张小凡等人,随即正色道:“沈老板请勿担心,在下立刻纠集城卫去找。” 张小凡接了一句:“还有小环。” 秦无炎朝着他们微微点了点头后离去,临行前还瞄了沈香沉一眼,沈香沉总觉得那一眼里头好像暗含了什么警告之意——是劝诫她不要仗着与张小凡等人熟识就自以为寻到了靠山可以胡言乱语的意思么? 沈香沉有些不确定,但是她还是比较信任自己的直觉的,她刚刚才安抚好了此人,断然不能在此刻前功尽弃。 于是在秦无炎望过来那一眼的电光石火间,她用食指点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 我记得我好像想说点什么来着,但是现在突然想不起来我要说什么了= = 又到周五了,先祝大家周末快乐好了~ 第13章 第十三章 “你在干什么?” 沈香沉被吓了一跳,冲着秦无炎做的手势当机立断地转换成拳握在了下巴上,一脸正直:“我在思考。” 然后转眼才看见发现出声的人竟是碧瑶。近时看少女脸庞盈盈透亮,配上一双如敛星河的大眼睛,鲜眉亮眼,越发美的叫人心惊,同样是美人,陆雪琪冷艳清绝,叫人不敢接近,碧瑶却让人觉得平蔼亲近,看人时眼中无尘,似从无介怀之心。 碧瑶听了她的解释,挑了挑秀眉,奇道:“你刚才可不是这个姿势,不过你既然说了你在思考,那你在思考什么呢?” 沈香沉从容地接过话头:“我想着,既然小环也不在,那待会的戏要谁来演呢?” 曾书书在一旁找了半天的小环,早已经是急得不行,眼下经沈香沉一提醒,更是急火攻心,俗话说病急常会乱投医,他望着站在这里的沈香沉和碧瑶二人,眼中发出某种光芒来。 沈香沉熟知后事,生怕被拉去当壮丁,连忙道:“我还要去找眠儿,你们慢慢来,如今时辰还早,肯定来得急,我就先走了,不耽误你们。”她话放的快,走的更快,身影倏忽间便远去了,将曾书书和张小凡的唤声毫不留情地甩在了后头,自个儿去追秦无炎去了。 张小凡奇道:“沈老板怎么走的这么快,好像有谁跟后面追她似的。” 曾书书摆摆手:“走便走了,也没事,这儿还有一个呢。” 碧瑶眨了眨眼睛,望着二人一脸茫然。 直到她被拉到了后台,被告知要由她来代演这场戏时,才知道她来错了,连连表示拒绝,却被塞了一本书到手里。 她随意翻开看了看,竟觉得有些熟悉,她想到了白日里林惊羽又在执着一些正邪之分,心里十分不耐烦,如今这剧本写得又是正邪相恋的故事,便觉得有几分应景,不禁问道:“这剧本谁写的?” 张小凡将曾书书推了出来,后者更是一脸得意,却还矜持道:“这个呢,是我小时候听我娘讲的,当然我又添油加醋了一点,怎么样,还行吧?” 碧瑶看了看:“不行不行不行,词儿太多了,我演不了这个。”她起身欲离开,却被人按了回去。 “这个不难,来,我们一起读一遍。”张小凡难得陪着曾书书做了一次强人所难的事,且一本正经地拿过剧本与碧瑶并排坐着,表情生动地念着台词。 碧瑶见他一脸认真,不禁觉得有些好玩,想着连这个傻子都能演的东西,想必没有难到哪里去,便也没再拒绝了。 *** 沈香沉到了城卫府门口才看到秦无炎,他正点了十数人去寻人。 那十数人中有个眼熟的面孔,恰是常常在云来客栈晃悠的李尧。李尧与几个城卫都是孤儿,逢年过节都会在城卫府上一起过,秦无炎也在其中,不过今年中秋,秦无炎忽然说要缺席,另有安排,李尧还奇怪着,眼下见到沈香沉一袭粉衫翩翩而来,心里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登时就品出几分孤家寡人的寂寥来。 秦无炎看到沈香沉走了过来,将人遣走,迎上前去:“你怎么来了,你应该待在戏台那里,你弟弟若是没事或许会过去。” “我待不住,想做点什么。”不然天知道曾书书会不会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来。 秦无炎没有再说什么,他示意沈香沉可以跟着他一起去找:“你对你这个弟弟倒很是上心,我听说你们并非是亲姐弟。” “虽然不是亲姐弟,但是这几年来一直都是我们相依为命,感情很好。而且当年若不是沈眠的母亲救了我,我可能早就已经死了,他们母子二人对我既有救命之恩,又有亲人之谊,如果沈眠出了什么差错,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沈香沉有些落寞,她手无缚鸡之力,当年眼睁睁看着沈眠的母亲被人打死,等那道人走了之后才敢上前为沈眠母亲收尸。那个一向高贵孤傲的女人就那么躺在地上,满身血污,拼着最后一口气死死地拉着她的手,交代遗言,将沈眠交托到了她手上。 这之后的日子,因为她留给沈香沉的法器,她和沈眠从不缺吃穿,只是疲于奔命,怕那道人再寻上门来,如今在这渝都城中好不容易过上了安生日子,却眼看着此地就要因为万毒门的阴谋而陷入混乱,失去往日繁荣和平的景象。 她知道了这一切,却仍然什么也不敢做。她明知身边的这个人将是凶手之一,她却竟然还动了春心。 想到这些,她就觉得无比的挫败,也痛恨自己的无能。 她神色不对,映入了秦无炎眼中,他七窍多比旁人开了心肝,自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你的那位救命恩人,已经不在了么?” 沈香沉点头,语气中带了一丝恨意:“嗯……被人害死了。”她神色恹恹的,眉宇间似乎有抹不去的阴霾。 这还是秦无炎第一次见到她这个样子。不论哪次,每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总是生动的,便是他放了毒蛇去咬她的时候,她躺在他怀里,闭着眼,却也脸色红润,肩膀上□□的肌肤温热而柔软。 “我大约是第一次见到人惨死,哭得不能自已,是沈眠,他从他母亲冰凉的身体上爬起来,抱住我,他那么小的一个人,我搂着他时,忽然意识到我不能软弱下去,我必须代替他母亲照顾他,抚养他长大。” “我们浪迹了很久,后来就来到了渝都城。”说到这里,她微微露出一个笑容来,似乎是有些羞涩,“我跟沈眠刚进城的时候,看什么都好奇,完全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便一不留神被人抢了行李,颜护卫定是不记得了,当时是你巡逻在附近,帮我抓住了那个贼,后来派人将行李还到了我手上。” 秦无炎愣了一下,他确实不记得这件事,如今沈香沉说起,他才隐约想起有次抓了个贼,李尧吹牛吹了许久,说那贼大概是外地来的,没搞清楚城里的状况,竟然敢在渝都城卫的眼皮子底下当街强抢人钱财。 如此说来,他们也是缘分不浅,秦无炎不禁有些想知道她刚来着渝都的时候是何模样,大概摆不出现在这副客栈老板娘的架子吧。 “头儿!人找到了!” 听到城卫的来报,沈香沉心中顿喜,方才的愁绪瞬间不见踪影,她追问道:“在哪里?” “就在戏台那里,有人看到——” 不待他说完,沈香沉已经朝那个方向跑了过去。其实她心中清楚,如今人既然出现了必然是相安无事的,只是她不亲眼见到总是不能放心。 “——有人看到他跟周小环在一起。”人都跑远了,李尧才气喘吁吁地说完后头的话。他颇为纳闷,这个沈老板怎么如此风风火火的,跟往常看起来不太一样啊。 他暗自腹诽着,忽然觉得肩上一沉,转眼看见秦无炎正站在身侧,目不斜视地问:“查到他们为什么会不见了么?” “还没有。” “那就继续查。” 说完,秦无炎就离开了。 李尧心酸地抹了一把泪,过节这种事,果然是用来虐单身狗的呀。 *** 此刻的正魔相恋的大戏已经到了高潮。 彩灯成串,明幻璀璨地映照着。火树银花窜天而起,映亮了半边的天空整个舞台都被笼罩在了一片耀眼夺目的光环中,在那之中,有一对璧人执手相牵,缓缓升起,他们脸上笑容动人得抒写着故事中的爱恨情仇,无形之中感染着所有人。 这是最美好幸福,皆大欢喜的结局。 沈香沉看见了正与小环站在一处的沈眠,微微松了一口气后,也情不自禁地随着在场的百姓一起,凝望着舞台中央身着羽衣,如同神仙眷侣一般的两个人。 天边忽然绽放开了烟花,星火如雨,使夜幕仿佛被划开了一道缺口,亮如白昼,将人群中每个人脸上的笑容映照的越发灿烂。 沈香沉随意扫了一眼,从中准确地捕捉到了她所认识的其他人。 跟陆雪琪站在一起的那个年轻人,大概就是她从未见过的名叫林惊羽的青云弟子了。她忽然想起此人似乎与金瓶儿颇多互动,还有些暧昧不清的感觉,便不免多看了两眼,果然是隽秀清俊一表人才,眉间更有股凛然正气。 这样的人,若配上妖妖娆娆心思灵巧的金瓶儿,似乎也有些独特的契合之感。 两个小孩举着花灯嬉闹着奔跑,沈香沉避开之时倒退了两步,双肩却被人一扶:“沈老板,小心看路。” 秦无炎不知什么时候也过来了,好像一直就站在她身后,大概是因为她心里正被某些美好的情感充盈得太满,她道了声谢,却没有挪动步伐。 万家灯火,河灯飘摇。 有情人如斯,夕起相思,冷暖自知。 作者有话要说: 特别喜欢中秋节的那集,感觉美好得不行,想想后续的各种虐恋与偏见与反目,心里就特别难过。 估计因为太喜欢,又不能全部照着本集剧情来写,所以这章我还是写得挺磕跘的,且有不少电视剧的情节,希望大家不会觉得不和谐。 剧中我最萌的两个CP,一个是凡瑶,一个就是金瓶儿跟林惊羽了,可惜第一对碧瑶醒不过来,第二对戏份太少,感情太隐晦,看得人心痒痒。 总之这部剧真是个坑啊,太多坑了。 第14章 第十四章 这一夜的烟火自是好看的,少男少女心无芥蒂地聚在一起,五彩斑斓的河灯莹莹飘荡在河面之上,如同天上的星光倒映进了水里,星河璀璨,荡入万家窗影。 沈香沉拉着沈眠,秦无炎走在身侧,如同街上最平凡的一家三口那样。 可惜美中不足,沈香沉被送回了云来客栈,才意识到祭月的时辰已过,而因这差错被晾了许久的张大厨守着冷菜孤零零地在客栈大堂坐着,见到沈香沉回来,似是冷淡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回了屋。 这样……可就有些尴尬了。 这员工发脾气,得哄,可哄的方式还得不留痕迹,因为眼下有个秦无炎在,她便不好立刻去哄,尤其是她本是答应了人家要请吃饭,却因为沈眠淘气而误了吃饭的时辰,再加上沈眠是秦无炎帮忙找回来的,她就更不能不通礼数。 做了这么一番子思想建设后,沈香沉成功说服自己再将人留下了一会儿,而且她自以为想的十分周到,并不是出于什么不可说的私心。 沈眠十分配合地响了一下肚子,道:“姐,张大哥是不是生气了,这可怎么办?”整个云来客栈上下,沈眠最喜欢的人除了她便是张牧,不为其他,单单为了惹谁都不能惹厨子,他便能三百六十样样样不重样地作出个符合年纪的撒娇来。 冲着这一点,哄人的工作自然要放在了他的身上。沈香沉遣了沈眠去哄张牧,招待要客气礼貌,先道个歉,再讲清楚前因后果,记得还要撒个娇装个委屈种种之后,才放心地让他去了。 沈眠自知任重道远,小脸严肃地接了任务,临行前道:“姐,我要吃你做的鸡蛋面。” 沈香沉连连应下,她其实不算厨艺高超,勉强只能说是拿的出手,可以下咽,也有几道拿手的作品,因着情怀能让沈眠念念不忘。 她偷眼觑着秦无炎,只是不知这人可挑嘴,若是食物不合心意,不知会不会恼。 她的偷看其实不是那么的高明,就他们两个人在,谈不上大眼对小眼,也是只看得到彼此的局面,故而秦无炎很容易地就捕捉到了她微妙的小心思。 他微微一笑:“我也想尝尝沈老板亲手所做的面条。” 沈香沉顿时舒心,果然此人只要想,温柔可亲到令人如沐春风什么的简直是家常便饭。 其实做这鸡蛋面,也没什么讲究,打散了鸡蛋,先烧油热锅,蛋液倒入,小火煎个六七成熟,捣碎后再加水大火滚开,放入细面一起煮。一般面条讲个爽滑弹口,沈香沉却更喜欢将面条煮的久些,让它完全浸透汤汁,更加入味。 起锅时捞起面条,倒入热汤和鸡蛋,最后铺上一层葱花,便成了。 做法容易,材料简单,出锅的味道却不同凡响。 她做了四碗的分量,刚一上桌,沈眠便寻着香味跑了过来,他先是警惕地看了一眼秦无炎,然后对着沈香沉道:“姐,张大哥说他吃过了。” 沈香沉秒懂小弟的心思,忍不住笑道:“你还在长身体,若是吃得下,多的一碗你便吃了也行。” 沈眠这才满意,坐在椅子上,腰背挺得板正,等着沈香沉说开饭。 “颜护卫请坐。” 待二人都坐下,沈眠才动筷子,他显然是饿极了,此时呼噜呼噜吃起来仿佛更饿死鬼投胎似的,沈香沉忍不住制止他:“你慢点吃。” 沈眠含着面点头,动作却半点不见放慢。 沈香沉尴尬地朝对面的秦无炎看了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专心吃面,看不出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本来说好的美味佳肴,却只有一碗面,实在不好意思,要不,我再去把这些菜热一热?”有些菜虽然不能热,但有些热了倒也无妨。 “不用麻烦了,我不挑食。”他顿了一下,又道:“我拜入师门十五年,从来就没有吃饱过,那个时候,有点吃的就是好的,许多人都因为各种原因死了,再后来,我去了一处地方学艺,那里也是荒无人烟的,可吃的寥寥,偷过抢过,被打得半死也有,得来的食物全是用命换来的,不管好不好吃,都是为了活下去。到了现在,不缺吃用,倒也没什么娇气的毛病。”他最后仿佛是自嘲,却听得沈香沉颇为不是滋味。 他说这话的时候,遮了掩了,没说师门叫什么,也没说是在哪里学的艺,但是沈香沉知道他是万毒门的弟子,知道那是个什么样冷漠恶毒的门派,她一联想,觉得更加有些难受。 沈眠吃完了一碗面,又接着吃起了第二碗,在这个间歇中,插嘴问了一句:“你师门不是个好地方,你为什么不离开呢?”他的话并无恶意,在他眼里,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走,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不管是沈香沉还是他的母亲都是这么教他的,哪怕是做人,也要图个自在随心。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如何,便能如何的,你以后便会知道了。” 沈香沉道:“你现在也不在师门了,老城主是个好人,我看他对你很是信任。” “老城主宅心仁厚,有些时候我自己都忘了,我原来过过怎样的日子。”只不过该来的事情总是要来的,今天不来,明天也会来。许多东西既然不能两全,死的当然不能是他自己。 饭后秦无炎要告辞,沈香沉亲自送他到门口。 云来客栈对面便是锦绣坊,深夜了,锦绣坊大门紧闭,似乎看不出来里头有没有人。秦无炎望着锦绣坊的门口一会儿,转身见沈香沉仍然未离去,正目送着他,心里头忽然涌出一丝极为复杂的不知名的情绪,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竟然已经又折了回去。 沈香沉望着他突然走回来,似乎也是吃了一惊的样子。 秦无炎不动声色地掩去眼中自己也觉得荒唐的情绪,沉声道:“你与锦绣坊的金瓶儿交好?” 沈香沉不懂他为何有此一问,想着上次被他看见与金瓶儿一起去了城主府,便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金瓶儿不是普通人,你若是想带着你弟弟平平安安的,接下来的日子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掺和进去,明哲保身,否则出了什么差错,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他话带尖刻之意,听着并不让人觉得顺耳,只是沈香沉对后事有些印象,便知道他其实是出于好意在提醒她,她知道此次渝都城的变故当中金瓶儿其实并无性命之忧,便应下了他的劝诫,十分感激地望着他。 只是这拳拳的感激之情秦无炎是接受不到了,他说完话转身就走,紫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接下来几日,沈香沉就听说了几个坏消息。 先是小环中毒,昏迷不醒,城主府四处寻访名医,却都束手无策。再来是城主病倒,疑似中毒,且下毒之人经查发现是锦绣坊的金瓶儿,金瓶儿本是魔教分支合欢派的妙公子,潜藏在城中多年,已经被城卫府的人带走,而锦绣坊也被城卫团团围住,出不得,进不去。 沈眠听闻以后担心不已,直嚷着要去看小环姐姐,还说金瓶儿定是无辜的,不可能是她下药毒害老城主。 沈香沉当然知道金瓶儿是无辜的,她不仅知道金瓶儿是无辜的,还知道这背后陷害金瓶儿的人就是秦无炎,但是她一想起秦无炎那日的话,就不得不拉住沈眠,疾言厉色地喝止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客栈。 沈眠骇然地看着沈香沉,十分不解,以他对自家姐姐的了解,她不可能这样冷漠,连探望小环的事情都不让他去。他不仅不能理解,心里甚至有些愤愤与不甘,他表面上答应了沈香沉,转头就已经偷偷溜了出去。 等沈香沉发现沈眠已经不在房里的时候已经迟了,人早已经不见踪影,她急的不行,这孩子本就心思多,又太过于重情,这些日子与金瓶儿和小环等人来往已是感情颇好,只是她没想到他竟然能做到这个份上,连她那样严厉地说了,都当成了耳旁风! 她知道沈眠一定会去城主府,便也顾不得之前秦无炎的警告,匆匆前去,出了门她才发现,整个渝都城竟然都已经戒严起来,而巡逻的城卫也明显增加了。 她来到城主府前,仍然没有看见沈眠,想着他一个孩子,怕是不会被放进去,便也就打算先在附近等等看,她没等到沈眠,却看见了张小凡和碧瑶等人,连忙走了过去,唤住他们。 张小凡见到沈香沉到底有几分高兴,只是那林惊羽却是心事重重的模样,沈香沉一看便晓得如今城中的状况怕是不好,只是她数次与秦无炎在一起都被这些人看见,难得张小凡还对她一如往常。 “沈老板,你怎么来了?” 沈香沉微微一笑,道:“我听说老城主和小环出了事,想来看看,只是我那弟弟先我来了,如今我却没瞧见他,不知你们可有人看见?” 张小凡怔了一下,随即摇头:“我们刚从外面回来,并未看见。” 沈香沉张望了一下,见他们之中除了碧瑶,还有有一个黑衣罩身的铁面男子,看起来十分神秘,不由问道:“你们这是?” 张小凡却十分为难,城主中了蛊毒之事不好对别人说,但他又不善于撒谎,沈香沉这么一问,他也不知如何应对,倒是一旁的碧瑶递了个眼神给张小凡,接过了话:“这是我们鬼王宗的鬼先生,他医术高明,来给老城主和小环诊脉的。” “是啊是啊。”碧瑶为张小凡解了围,他便跟着帮腔,“沈老板既然是来寻你弟弟的,不如随我们先进府去,等你弟弟来了,你也会很快知道的。” 沈香沉最怕的就是沈眠已经通过什么别的办法进去了,故而想也不想就立刻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渝都城里头的颜护卫脱掉了马甲,所以就暂时不能披着羊皮跟我们的女主卿卿我我了。 伤心。 今天凌晨发的章节是昨天的,现在发的呢就是今天的了。 过阵子估计要忙一些,不一定能保持日更,大家要现在珍惜日更的我呀~让我看见你们的小手~ 第15章 第十五章 沈香沉敢踏进城主府,便已经做好了会遇到秦无炎的准备,且自欺欺人地觉得她是有难言之隐,并非是故意把别人难得的一次关心当成了驴肝肺而甩在了地上。 临到门口,她其实就怵了。但她既然是打着来看老城主和小环的名号来的,自然就没有不进去的道理,然而她一进去,顿时就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于是当她顶着这压力走到了城主面前的时候,仍然是心虚地没敢把脖子直起来。 她把自己当做木头立在了一旁,连呼吸都没好意思出声。 此刻鬼先生已经为卫老城主把完了脉,不过是例行公事地问了两句,就听那人凉凉地道:“城主不过是生了一场大病,调理调理就好了。这位先生不知从何而来,我记得渝都城里,原本并没有先生这号人。” 听听这话里头的意思,连沈香沉这个并非被他直接出言挤兑的人都能感受到的□□裸的盛气凌人。 鬼先生从容应对:“在下云游四方,江湖行医,恰巧前几日路过渝都,才得以与几位小友相识。” 沈香沉眼角瞥见秦无炎似是冷笑了一下:“来历不明之人,岂能随便给城主看病。” 他这话一出口,老城主也跟着应和,仿佛一切都以秦无炎为马首是瞻,这根本不是老城主往日的行径风格,沈香沉见过老城主不过一两次,却也觉得十分蹊跷。 眼看着老城主的情绪就有些失控,鬼先生便只道城主的身体并无大碍,拎着药箱便出去了,曾书书安抚了老城主几句,便也立刻追了出去。 如此一来,便只剩了秦无炎和沈香沉二人,还要加上个神志不清的老城主,几乎是瞬间,秦无炎犀利的目光就已经落到了她的身上。 沈香沉有些紧张,眼见着风向不对,忙向老城主告辞,脚底抹了油也似的逃了。饶是这样,她仍然感受到身后一道视线死死地黏在了她的背上。 沈香沉离了城主的屋子以后,却迷了路,遍寻不着张小凡等人,想找个人问一问,却也半天没看见人,她后悔着,早知道方才无论如何都要紧跟着曾书书,省的如今在这里跟只无头苍蝇似的乱窜。 她四处张望,倏忽间一个小小的身影一掠而过。 “沈眠!”她喊着,却见那身影跑得更快了。她赶紧提了裙子去追,心中暗暗咬牙,别让她追到,否则这次一定要抓着打上几板子的手心才行! 沈眠其实是翻墙进来的,只是他从未来过城主府,四处乱走,还没找到小环,结果竟然遇上了前来找他的沈香沉,一听她喊起了他的大名,就知道这次姐姐是真的生气了,便立刻跑了,只想着可不能趁着气头上被她逮着。 他几乎是抱着头跑,慌不择路,一下子就撞到了人。 随即他就被人抓住肩膀,动弹不得,然后他抬头发现他撞着的是个香香软软的小姐姐,青衣婆娑,笑容动人:“你是哪家的小孩,怎么到处乱跑?” 这么一耽搁,沈香沉就已经追到了近前,她气喘吁吁的,见到沈眠被人抓在手里挣脱不得的样子,心下颇觉痛快:“跑,你怎么不跑了?” 沈眠沮丧地耸拉着脑袋:“姐,我错了。” 他告饶得太快,沈香沉的一番火气硬生生被他逼了回去,噎得慌。 碧瑶笑嘻嘻地道:“这是你弟弟呀?看起来挺调皮的嘛!” 沈香沉喘匀了气,望着碧瑶,见她身旁还站了个她方才见过的面具男子,他虽未出声,可视线往她与沈眠的身上却绕了一圈。沈香沉当即整了整衣裙,又做出一副端庄温良的模样来道:“碧瑶姑娘,是我弟弟听说小环病了,偏要过来看望,抱歉冲撞了你。” 碧瑶放了手,沈眠却也没敢站到沈香沉那边去,她歉意地冲着碧瑶笑了笑,伸手一个使力,就把人提溜过来了,她蹲下身子,温温柔柔地擦了沈眠脸上的墙灰,又温温柔柔地轻声道:“我回去再同你算账。” 沈眠便如霜打了的茄子,蔫了,只乖乖站在她身旁,也不多话了,忽然眼睛一亮,冲着沈香沉身后喊了一声:“小环姐姐!” 沈香沉直起身子去看,是陆雪琪和小环正走过来。 陆大美人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对着碧瑶二人更是不假辞色,言辞中十分不客气:“没想到魔教中人,都可以混进城主府来了。” 碧瑶向来是爱憎分明,别人若敬她三分,她也自然礼让,别人若是不客气,那也休想在她这里讨得个笑脸,何况新仇旧恨还没解开,她脸色一变道:“我还没问你呢,为何要杀野狗?” “你应该自己问问他,都做了什么好事。” 小环走上前几步,神色颇为不耐地对着碧瑶道:“你能不能管好你的手下,几次三番地没事找事。” 碧瑶气急:“若不是野狗把你背回来,你都死了不知道几百回了,还能在这里恩将仇报?” 这小环不知为何今日脾气倒大,碧瑶又不是个软绵的性子,干柴碰烈火,眼看着都要吵起来了,未免殃及池鱼,沈香沉拉着沈眠连连退后几步。 沈眠却忽然拉了她的裙子,示意她弯下腰,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小环姐姐今天有点奇怪。” 沈眠这一句倒是提醒了她,小环之前中了蛊,就算现在已经醒过来了,却还被影响着,现下这性情的变化似乎就是跟那蛊虫有关系。她不记得这蛊虫的传播途径,即使担心,眼下还是先避远点为好,心里这么想着,便又退了几步。 这时候张小凡出现,他一看两方对峙的状况,连忙上前调解,要送碧瑶二人出去。 陆雪琪厉声质问未果,带着小环走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散,沈香沉和沈眠这两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都松了一口气,只是还没等她也跟着一起走,就被人喊住了。 “这位姑娘留步。”喊住她的人竟是鬼先生。 沈香沉愕然道:“先生有事?” 鬼先生这人看起来神秘,可气度言语皆是礼数周到文质彬彬,真如他搪塞秦无炎的那些话一样,好似一个云游医者,待人接物时让人挑不出错处:“敢问姑娘身上可是有一件独特的法器?” 沈香沉微觉讶异,她遇到了这么多修仙门派和魔教弟子,都没能察觉,竟然只有他一眼看了出来,可见其功力也不是这些个少年少女们可比的,她微微不安,沉默未语。 “姑娘不必担心,在下并非觊觎宝物,有此一问是因为若在下所料不差,此物或可救老城主一命。”此言立刻引起了不小的反应,张小凡和碧瑶齐齐地望向沈香沉。 此时她若是不回应什么,就有些不近人情了,她便道:“我是有一物,只是不知阁下想要如何?” “还请姑娘借法器一看,我方能确定。” 如今是大庭广众之下,城主府上又有如此之多的青云弟子,沈香沉倒也不怕他趁机抢夺,便将藏在衣领之中的珠子掏了出来,她用银饰做了个镂空的圈挂在脖子上,刚好将珠子放入其中。 “冒犯了。”鬼先生上前一步,看着那颗不过拇指大小的华珠。 此珠被包在凡物做的银饰当中,甚是低调,安安静静地躺在沈香沉的胸前,好似是一个并不起眼的颈饰,只是若仔细看,便可见其内里表面光华流动,隐有澄澈纯净的灵力丝丝缕缕地透出,便是因这微毫的灵力泄出,他才能察觉出此女身藏异宝。 碧瑶见他久久不说话,甚是急了,问道:“这东西到底有何特别?” 鬼先生语气中颇为感慨:“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一件上古异宝,不知姑娘此物是所从何来?” 沈香沉当然不可能交代原委,只含糊道:“是一位友人所赠。” 鬼先生感觉到她不欲多言,看她的目光十分复杂。 沈香沉心里忽然一紧,因他二人离得近,她注意到他的视线似乎是在沈眠的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又听他道:“看来沈姑娘过去有不少特别的境遇。” 果然不是她多心!沈香沉立刻就对此人产生了几分警惕,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岔开话题:“不知鬼先生说此物或许可以救卫老城主是何意?” 鬼先生负手转身,解释道:“姑娘可知此物名讳?” 沈香沉摇头:“友人并未提及,只是说了大致的用法。” “此物名为乾坤珠,取上乾下坤之意,天为乾,地为坤,乾坤珠蕴含天地之气。远古洪荒之时,盘古开天辟地,清气上浮,浊气下沉,是为天地。乾坤珠看似寻常,其实里头亦如一个生机勃勃的小世界,有天地,有山海河川、草木花卉。但是既没有人,也没有动物,所以其内含有极为纯净的灵气,故而可以驱除邪祟魔气,姑娘有此物护体,恐怕等闲污浊恶念都无法近身吧?” 这个沈香沉并不知道,她还没来得及遇到什么所谓的污浊恶念,只是这珠子确实可以压制沈眠身上的魔气以及妖兽血脉之力,这样一想,似乎与他说的意思也契合了。 “所以这灵气也可以驱除老城主身上的蛊毒?” 鬼先生对着张小凡摇摇头:“彻底根除是不行的,还得用我方才给的阵法去试,不过既然沈姑娘会用此物,若是她愿意每日为老城主以乾坤珠中灵气走遍奇经八脉,至少也可以起到暂时地抑制作用。老城主的身体已经是油尽灯枯,就算解了蛊毒,能不能活下去都是未知之数,但是若能以此物将养着,老城主或许会有更大的生机。” 沈香沉听了此话忍不住握紧了乾坤珠,原来它还有这个作用,只是……若她答应帮助老城主,是不是会被那个人看作是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上呢? “沈老板!” 曾书书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了沈香沉的面前,他听见了方才的话,知道沈香沉可以救他外公,便就什么也顾不得了:“求沈老板救救我外公,我曾书书今后做牛做马绝无怨言!” 沈香沉被吓了一跳,连忙也蹲到了地上,要拉他起来,无意间对上他的眼睛,却觉得心里堵得有些说不出话来。这原本是个怎样意气风发的少年,家世优越,仙法精湛,好像天底下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自在天地间。可如今最疼爱他的外公被控制着,且命不久矣,饶是他往日里再如何没心没肺,现下也仿佛陡然长了几岁一样。 沈香沉心里叹了一气,罢了,对立面就对立面吧,她既然有救人之能,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呢?就算最终卫老城主依然会为救整个渝都而失去性命,但她现在如果不答应,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我答应你。” 作者有话要说: 说实话我挺怕写碧瑶的,因为觉得她足够好了,所以根本不敢写,怕崩。 第16章 第十六章 既然是每天都需要用乾坤珠为老城主治疗,来往客栈与城主府就不太方便了,于是曾书书提议让她直接住在城主府,出于某些考量,沈香沉没怎么拒绝就答应了。 她还是回了客栈一趟,跟众伙计交代好事情,便带着她和沈眠的衣物再次回到了城主府。 如今整个城主府上上下下都已经被秦无炎把持在手里,沈香沉入住城主府的消息自然瞒不住他,而且若曾书书几人想让沈香沉日日接近老城主,就必须先过了秦无炎这一关。 秦无炎的态度也是意料之中:“你们所说的那个人来历都未查清楚,他说的话又怎么能信?” 他仗着老城主在他手里敢肆无忌惮,曾书书却不敢和他当面闹翻,压抑了怒气道:“如你所说,我外公只是身体不好,便是让沈老板以灵力为他强身健体又能有什么坏处?” “她?” 秦无炎终于正眼看向了沈香沉。 她就像做错了事的沈眠一样,保持笑容,默不作声,眼观鼻,鼻观心,静静地接受秦无炎对她的审视,然后她便听见那人冷哼了一声:“沈老板不过一介凡人,又不通医术,怎会有医治老城主的本事?” 这便麻烦了,若是他不让她接近老城主,就算她有普世救人之心,也是个废的,还不抵两斤重的茅草。 “不如……”她踟躇着开口:“不如让我试上一试,总归不会有何害处。”她的良心让她没办法见死不救,此话出口,她却明显发现秦无炎脸色变了一变。 他似乎是瞪了她一眼:“既然沈老板有如此自信,那本官也不好阻止,希望沈老板好自为之。” 这分明是在威胁她! 沈香沉装作没看见,更没听懂,跟着曾书书去她与沈眠所要住的厢房去了,心里却敲起了鼓,这人如此瑕疵必报,如今她也算是跟着曾书书等人堂堂正正地惹了他,怕是之后不知会遭什么报复。 可怜她费尽心思才跟他多了那么一两丝情谊,得以换他一句不客气的叮嘱,眼下怕是要泡汤了。 她的猜想很快就成了真,小环来串门的时候,气呼呼地提起了秦无炎逼走了碧瑶等鬼王宗众人的事,还说他假借老城主之名,让渝都从此都不再接受外乡人,他通过蛊毒控制了全城百姓,如今可谓是一手遮天。 沈香沉听得心惊胆战,突然有种想逃离此处的感觉,她这两天也见过老城主两回,一次不足小半个时辰,她在旁边以乾坤珠运起灵力,秦无炎就在一旁跟幽灵似的站着,美其名曰要保护老城主,但是那浑身上下阴测测的气场,令得她每每都恨不得立刻出去,一点温情的心思都荡然无存了。 他如今急切地要驱逐所有人好独占渝都城,更是要冷了心肠不择手段,沈香沉虽然之前已经有所预见,但真身临其境,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心狠手辣,仍然是有些畏惧。张小凡他们说到底都还很年轻,论蛊惑人心和阴谋算计,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果不其然,到了下午,曾书书等人与秦无炎再起冲突,青云门四名年轻的弟子,尽数被赶出了城主府。 小环担心卫老城主,屡屡来沈香沉这里发牢骚,气得跺脚大骂:“那个该死的颜烈!” “不可不可。”周一仙连忙捂住她的嘴:“不可骂呀,现在书书他们都走了,我们孤寡爷孙两个,万万不能惹着那人,隔墙有耳呐。” 小环尤自气闷,周一仙连连向沈香沉使眼色,她只好也跟着劝道:“我们都不是人家的对手,想要救老城主还需要从长计议,你断不能先乱了自己的阵脚。” 小环抱住她的胳膊,央求道:“沈姐姐,我们去看看老城主好不好,就说是去给他送药。” “你当真要去?” “当真!” 且不说那秦无炎会不会让他们再见老城主,单说你这副气得恨不得上去打人的模样,还说是送药,能骗过他才是有鬼吧?不过沈香沉知道就算让她安静地坐着也是不可能,只好陪她去一趟。 正如她所料,人还没见到秦无炎,就被他的属下拦住了。 沈香沉在一旁瞧着,却觉得如今守在城卫府的人都有些眼生,似乎之前并没有在秦无炎身边见过,领头拦住小环的那一个看起来尤为倨傲,简直不像是个普通城卫。或许现在这些人才是他真正的心腹,甚至有万毒门的弟子也说不定。 “不可无礼。”沈香沉目瞪口呆地见秦无炎端着一副笑脸走了过来,与周一仙说话时简直称得上是极为客气:“承蒙周老先生关怀,不过这药还是由我送进去吧。” 周一仙连连表示答应,小环噘着嘴不满,却在她爷爷的暗示下没有多言。 “听闻周老先生弹指天机,洞察命数,不知可有算到渝都城会有今日?”秦无炎微微笑着,只是这笑却并无善意。 周一仙高深莫测地放低了声音:“我还真算到了,还算到过今日眼下的场景。” 沈香沉嗤之以鼻,这显然是周一仙在糊弄人呢,他要是真算出今日,恐怕早就带着小环逃之夭夭了,又岂会如现在一样被困在渝都城里。 她正想得出神,一个不注意目光竟对上秦无炎看过来的视线,顿时心里一个咯噔,他虽正看着她,话却是仍然对周一仙说的:“我听闻小环继承周老先生之能,更是先天就有天眼之术,只是不知道这天眼之术,天底下是否还有别人会有?” 周一仙答:“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或许真有别的能人异士,老朽也说不准。” 秦无炎微一拱手:“多谢老先生解惑。” “呵呵,不谢,不谢。那我与小环就先告辞了。” 小环将药一递,扭头就走。沈香沉正要跟上去,忽听身后秦无炎好似漫不经心地道:“沈老板今日不要来为老城主治病么?” 她垂着手,回身,微笑:“自然是要的,请颜护卫领路。”她心里万分的不情愿,却仍是不得不笑着答应,更是眼睁睁地看着秦无炎嘴角勾了一下,似乎对她如此乖巧识趣甚是满意。 她随着秦无炎走进城主的房间,却见卫老城主目光呆滞地坐在位置上,竟仿佛毫无生机,她心中大为骇然,她明明记得乾坤珠的灵气虽未能驱毒和恢复卫老城主的神志,却已经令他脸色好了很多,可眼下见他唇白无色,眼中充血,根本是随时就要死了的模样。 她疾步上前,见老城主尚还有呼吸,只是微弱至极,气若游丝,不由地出声质问:“你对老城主做了什么!” 她是明知故问,她已经记起此人做过什么,老城主的蛊毒是他五年之前就下的,自赶走曾书书等人起,他就一直在折磨卫老城主,为的就是找到滴血洞中的天书! 只是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脱口而出的样子是有多么的疾言厉色,眼中甚至多了几分厌恶。 秦无炎望着她此刻的表情,眼神瞬间变得凉薄至极,他轻声道:“我是谁,你眼下也应该清楚了吧?我能做什么,当然是做我该做之事!”他忽然抬手成爪,一股极为诡异的黑紫之气自他手心冒出,卫老城主顿时了反应,他身体剧烈地颤动,如同癫痫发作一样骇人。 “我是万毒门的毒公子,这便是我该做之事。” 秦无炎阴冷的声音如毒蛇嘶鸣一般响在她的耳畔,她既怒又悲,颤声道:“你不是说过卫老城主对你恩重如山吗?你为何一定要如此折磨他?” “他已经蛊毒缠身多年,我师父下的毒我也解不了,他迟早都会死。可是如果我找不到师父要我找的东西,死的就是我了,难道这样你也舍得吗?” 他竟问她舍不舍得!一直以来她的心思昭然若揭,这人是颜烈的时候对她冷漠,是秦无炎的时候对她若即若离,让她分不清好歹真假,如今他问出这一句,根本是早已对她的心思有所察觉。 沈香沉抿唇望他,她眼中有怨气,但这怨气却并不能伤他分毫,秦无炎面无表情地操纵着毒蛊,更加用力催逼,卫老城主痛苦地哀嚎出声,枯瘦的手上血管暴突,有黑紫色的光纹不断流动在血液之中。 她扭头闭上眼去,不忍心再看,她知道,卫老城主很快便会受不住这蛊毒的痛苦,很快便会被蛊虫所控,到时候痛苦便会暂时停止,可那一声声凄厉的□□强烈刺激着她的神经,令她无从躲避。 “住手——住手!”她猛地睁开眼,连喊两声,望向秦无炎,像是下定了决心,静静地说:“你不过是想知道进入滴血洞的正确入口,我知道,我告诉你,你放过老城主。”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点走剧情,但是由于本文的设定好像也没有办法成为不走剧情的同人文了。 看文名的话就知道女主原本就是为了治愈某个傲娇货才存在的。 感谢随忆妹子的地雷~爱你~ 说起来不看评论好像我都不懂在哪里能看到地雷…… 第17章 第十七章 秦无炎听了这话没有再动,他皱着眉头,狐疑地看着沈香沉,半晌,才道:“这又是你的天眼之术看到的?” 沈香沉点头。刚才他当着她的面问过周一仙这天底下是不是会有别人有天眼之术,她就知道他其实并没有信了她的话,只是不信又何妨,他不会从任何人那里得到答案,所以这个借口,她还可以用。 “不要……不要告诉他……”嘶哑的声音从神志不清的卫老城主的口中发出,他咬牙强忍痛苦,眼中充血的样子看了令人十分不忍,但他仍然一字一句吐出他坚守的信念:“不能……不能说……” 老城主有大仁大义,为渝都百姓,为守护世代的秘密宁死不屈,她却只是个普通人,她见不得别人痛不欲生的样子。 沈香沉充耳不闻卫老城主拼命发出的抗拒之言,只是望着秦无炎:“只要你放过老城主,我就告诉你。” 秦无炎黑如漆墨的眸子定定地放在她身上:“你可知,我很讨厌别人威胁我。” 沈香沉看着他,目光毫不动摇:“但是你不说了吗,你更怕死。”她笑着,深情地看他:“你说的很对,我舍不得,所以怎能见你去死呢?” 两人面对面看着对方,哪一个都不愿示弱。若是往常,沈香沉必然不会这样,但是她现在心里憋了一股气,不知是气他冷酷无情,还是气自己最终还是掺和到这件事当中以至于要与他如此对立。 一个万毒门弟子急匆匆跑进来:“公子!不好了!鬼王宗和合欢派的人带人闯进了渝都城!” 秦无炎眼神骤然一变,他将人遣了下去,随即将沈香沉一把抓到身前,急切地问:“告诉我,入口在哪里?” 沈香沉没说话。 秦无炎放柔了动作,伸手轻轻拂过她的衣领,声音也变得温柔而低沉:“我答应你,不再动卫老,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你在渝都蛰伏数年,想必暗中已经做了不少调查,能进入滴血洞的入口只有一个,就是渝都的中心,就在这城主府,碧波亭。” 秦无炎神色一沉:“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你还看见了什么?”他凝视着沈香沉的双眼,试图从沈香沉眼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却一无所获,他试探着问道:“你可是看到有什么人进去了?” 沈香沉低头,果断地避开他的视线,用刻意冷漠的语气回答他:“没有。碧波亭前有一处假山怪石,想必你已经知道那里有通往城外的地道,你只需在那里借助斩相思打开万蝠古窟的封印,就能找到真正的入口。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就算你进去了,那里头机关重重,你也不一定有命得到天书。” “你连斩相思在我手里都知道?”秦无炎皱眉,望着沈香沉的表情十分惊疑,随即他却微微一笑:“不过我的性命就不劳沈老板担心了,事在人为,我从来不相信命运。” 外头传来打斗声,秦无炎神色一凝,他提起剑来,背对着沈香沉道:“如今渝都城乱成一团,刀剑无眼,你最好待在这里。”语罢便走了出去。 沈香沉见他走了,便坐到卫老城主身边,取出乾坤珠,为卫老城主减轻痛苦,乾坤珠灵力通透强大,很快便令老城主陷入沉寂平静之中。 她扶着老城主躺下,忽然想起秦无炎的话,心中甚是郁结,不由长吁短叹了一阵。他一会儿做恶人,一会儿又关心她,乱人心绪倒是一把好手。 可是不论他做了什么,她气也好,急也罢,事后竟是丝毫都不恨他,正如她能在梦中窥得先机一样,好像冥冥之中便有个指引,告诉她,就是他了,只能是他,从看到他的那一天起,空缺的地方好像就在慢慢被补齐,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真正的圆满。 *** 渝都城平和了数百年,现在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 大街之上,鬼王宗合欢派的弟子与万毒门人战成一团,连金瓶儿也加入了战局,只见她美目含煞,一身红衣烈烈,起落间振臂扬袖,便有一道道金针红线如漫天罗网,见血封喉,令人防不胜防。 秦无炎赶到的时候,金瓶儿已经与他的师兄百毒子战在了一处。百毒子节节败退倒是不出秦无炎的意料,只是他自认天资过人,却也不见得是金瓶儿的对手,这个女人看起来年轻貌美,却早在二十年前已经是合欢派的领导人物,可见功力非比寻常,以前只是没有出手罢了。 他本不想帮忙,要是金瓶儿这能弄死他这个师兄倒也不是件坏事,只是这里万毒门的弟子太多,他要是冷眼旁观不免落人把柄,百毒子死了,毒神少了一个帮手,怕是会将怒气牵到他的身上来。 秦无炎便执着剑也上去与金瓶儿对打,不过却有意无意地留了几手,他那个师兄蠢钝至极,连被金瓶儿刺中右手急得祭出炎霞金光炉时,恐怕也没察觉出他的小动作。 而现在,他看见碧瑶往城主府的方向去,更是抛下他这位师兄,以剑迎了上去。 碧瑶手执碧翠色小刃,被他拦住却不怒反笑:“秦无炎,你的计谋埋的不错嘛。” 大家不过是张三笑李四,鬼王宗集聚魔教中人于空桑山,掺和进拯救渝都城的这件事里,不也是为了滴血洞中的天书?只有张小凡这几个傻子会答应与鬼王宗一起携手,怕是到时候被鬼王宗临阵倒戈痛下杀手,可就死的冤枉了。 秦无炎心中嘲讽,却无心与她多言,便也不废话,直接动手。 此刻小环正躲过几个不长眼的刀刀剑剑,心有余悸地跑到了秦无炎和碧瑶所在之处,她张口就喊:“颜烈,你到底给卫爷爷吃了什么!他发疯了!” 此话十分蹊跷。他方才走的时候人还好好的,又有沈香沉在,若是真因蛊毒发作痛苦不堪,想必那个烂好心的女人不会听之任之,她所拥有的的乾坤珠足以令发疯的老城主镇定下来。 何况她就算灵力微薄到可以忽略不计,却毕竟还有乾坤珠这样的上古至宝以她为主供她驱使,不可能连一个半只脚已经踩进棺材里头的老头也控制不住。 难道是出了什么岔子? 秦无炎没有再多想,一剑将碧瑶击退,趁她尚未来得及回手,已经纵身跃下屋脊,向城主府的方向而去。他一进院子便觉得不对劲,满地都是万毒门弟子的尸体,而城主的房间屋门大开,却静悄悄地,就像是个等着他进去的陷阱。 就算是陷阱,这也太明目张胆了,难道这些天真的青云门中人还以为他会相信这满地的尸体是发了疯的老城主做的不成? 果不其然,他一踏进房门,就被人用不知是何的法器缚住了手脚。 曾书书和陆雪琪就等在门边,见他被控制住,才走了出来,曾书书眼中都是痛快之意,他冷冷地对着被绑着的秦无炎道:“棋差一步,满盘皆输。” 秦无炎身陷囹圄却不慌不乱,他嘴角微动:“谁说我输了,输的是你。” 沈香沉其实就在门内,她并没有现身,她正在缓解老城主痛楚时,曾书书和陆雪琪就已经找了回来,他们与小环拟计要活捉秦无炎,沈香沉旁听着,觉得这计划漏洞颇多,以秦无炎那种多疑的性子就算是派了看起来毫无威胁的小环去估计也不可能骗到他。 谁料他真的来了,还被捉住了。 要不是沈香沉看见他并不惊慌的表情,恐怕还真的会信了他。她当然知道秦无炎说的是真话。他自然没有输,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随时都可以前往滴血洞。只不过他寡不敌众,所以才没有擅自行动。 曾书书和陆雪琪将秦无炎押到院中逼问,沈香沉就躲在门后头,见陆雪琪用神剑御雷真诀逼供,她心里微微一颤,这冰山美人美则美矣,下手也是忒狠了。她见了着实有些心疼,不过转念一想,他既然也折腾了老城主那么久,付出点代价也是正常的。 不过她还是颇不忍心,便不再看下去,回了里间照顾老城主。 不过多时,她便听说秦无炎狡诈多端,逃到黑心老人地宫之中的事。 所有人都围着已经醒过来的老城主,痛斥秦无炎的恶行,明明骂的不是她,但沈香沉不知为何也觉得耳根子烧得慌,她默默地看了一眼卫老城主,十分的心虚。之前老城主神志不清,但也确确实实听到是她告诉秦无炎入口,若是被他人知晓,怕是像以陆雪琪为代表嫉恶如仇的正派弟子就会容不得自己了。 不过卫老只顾着回忆往事,却并没有提及此事。 等那几人商定去解决秦无炎的时候,沈香沉见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便悄悄离开了,她找到被她吩咐待在房里哪儿也不准去的沈眠,二话不说就开始收拾行李。 “姐,我们要走么?”沈眠刚睡了一觉起来,还迷糊着。 沈香沉见他还躺在床上的时候便觉得他真是心大,外面都闹成了那个样子,他竟然也睡得着。 “走,等会我们就回云来客栈。” 沈眠立刻爬了起来,帮着一起整理。 沈香沉微微顿了顿,她当初选择在渝都城里落脚,不过是看这里祥和平静,百姓安居乐业,但现在的渝都城已经成了是非之地,她也就罢了,沈眠却是绝对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忽然有人叩响了门。 沈香沉手上正忙,头也不抬:“眠儿,去开门。” “小环姐姐!还有……咦,你是城主爷爷吗?” 卫老城主慈爱地看着他:“你便是沈老板的弟弟?”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让他想起了年幼时的两个外孙,他们本也是个孩子,如今却要担负起整个渝都的责任,尤其是书书,那黑心老人的地宫之中陷阱重重,不知他们会遇到多少危险。 想到这个,他嘱咐道:“小环,你先出去,不用陪着我,我有一些话要与沈老板说。” 沈香沉看了一眼老城主过于慎重的神色,便知道他此行大概与什么有关,她便也道:“眠儿,跟你小环姐姐出去玩会。” 一大一小两个走了,沈香沉才请卫老城主坐下,两人互相静坐着,卫老城主却始终未开口,不得已,她只好先提起了话头:“我知道我不该告诉秦无炎地宫所在,只是当时情况紧急,还请卫老城主不要因此责怪。” “沈老板无须如此,当时我已经支撑不住,将滴血洞入口说出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沈老板也是为我着想,只是我现下来这里,还有别的事相求。” 见他不怪责,沈香沉轻松地舒了一口气:“城主但说无妨。” “我虽不知沈老板是为何会知道地宫的下落,但是既然沈老板能准确说出,想必对这地宫之中也十分了解了。” 沈香沉很想昧着良心讲她什么也不知道,但是她看过的东西又历历在目,便只能沉默了。 “书书他们几个,虽说出身青云,但毕竟涉世未深,那地宫又是何其凶险之地,他们这样下去,怕是九死一生,老朽不得不厚着脸皮请沈老板陪着书书几人,冒险去这地宫一趟。” 沈香沉十分讶异,没想到卫老城主打的竟然是这个主意,她连忙拒绝:“卫老城主高看我了,我对这地宫的了解也只是皮毛,若论起什么奇门遁甲之术,我丝毫不懂,若是论功力,我更是浮萍一根不足道也,我若进了那地方,怕也只是死路一条,帮不上什么忙。” 卫老城主又道:“我知道沈老板曾经以乾坤珠替我续命,若非沈老板,我的身体恐怕会比现在更差。据我所知,那乾坤珠使用得当之下,可护人周全。” 沈香沉愕然,没想到他连这珠子可开启仙障的事情都知道,只是这仙障一次也只能护一人,最多能拿来自保,但是谁知道下头会遇到什么意外,也许不等她开启仙障,便已经身首异处了。 她虽知道卫老城主连她这里都求上了,必然是爱孙心切又无计可施,但是她委实是没那个本事,更不敢逞能,便态度强硬地再次拒绝了。 卫老城主显然很是失望:“也罢,那我也不强求了。” 沈香沉便要搀着他准备给人送出去,忽然听到外头小环在喊:“哎你这个人怎么在这里偷听啊?” “谁偷听了!我不过是路过!” 这声音听得沈香沉有些耳熟,开门一看没想到果然是熟人,竟然是李洵。 她跟李洵之前颇有段不愉快的对话,见到她,李洵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而且他方才从头到尾都听见了,此刻更是暴怒:“我早先就觉得你跟秦无炎之间不清不楚,竟然是你告诉他地宫的入口。外公,这个女人一定是万毒门的奸细!” 小环立刻道:“你说什么呢!你有没有脑子呀!沈姐姐要是万毒门的奸细,还留在这儿干嘛,当初又何必用灵力救卫爷爷?” 李洵一脸鄙夷地看着沈香沉:“谁知道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你说她救外公?我看外公如今身体这么差,一定就是她害的!” 沈香沉怒极反笑:“李大公子可真是聪明,如此聪明之人,当初怎么还会被秦无炎抓走当了阶下囚?” “你——” “住口!”卫老城主重重地敲了敲拐杖,将李洵的出言不逊堵了回去,他有些失望地看着李洵:“沈老板有恩于我们,你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随意诬陷?” “可是外公……” “够了,你随我走,不要再打扰沈老板。”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回不了这里说一下,女主不是圣母啊,她只是比较贤良淑德、尊老爱幼~ 沈香沉(冷漠脸):滚,圆润地。 来个科普:我一直描写女主是个普通人,且描写她灵力微薄,意思其实是她会一点点仙法,大概是学了个两三年的程度,比普通平民老百姓强上少许,当然若是遇上正经的仙家魔教弟子就是个渣渣了。 最后感谢水清妹子和熊猫兔妹子的地雷~ 其实我不懂昨天那章是哪里刺激到了你们,有史以来最多评论的一章,简直十分兴奋,因为太兴奋所以就不由自主地粗长了许多。 第18章 第十八章 李洵和卫老城主一走,小环就拉住了沈香沉的手,安慰道:“沈姐姐你不要在意,李洵就是那个讨厌的德性。” 沈香沉笑笑表示并不在意,李洵的反应不在她的意料之外,只是她没想到第一个知道此事的人会是他就是了。 小环又道:“瓶儿姐姐也来了,我们去找她吧。” 金瓶儿此番来,主要是为了看望卫老,刚巧遇上带着沈眠的小环,不过片刻,又见着了沈香沉。 两人这次见面已经时隔略久,从锦绣坊被封的那天起,再到这一系列的变故,都让金瓶儿无心去分神其他,与沈香沉寒暄两句后,她便知道了曾书书等人下到地宫之事,脸色瞬间一变。 “那里头如此危险,他们怎么能什么也不准备就下去了!” 沈香沉知道这些人能化险为夷,便也毫不担心,安抚道:“他们毕竟是青云弟子,又有那么多人在一起,不会出事的。” 金瓶儿看了她一眼,眸中升起担忧之色:“万毒门弟子寻找万蝠古窟数百年,想必对那下头有所了解,秦无炎敢下去就一定有把握,但是小凡他们都是初出茅庐,又敌暗我明,这才是最危险的。” 沈香沉忽然想起她以前对秦无炎的心思都被金瓶儿看穿还出言调侃,如今秦无炎成了这么个被喊打喊杀的角色,委实让她的立场变得有些尴尬,金瓶儿这话里头就分明是别有深意,只是不好当着小环的面点破,才旁敲侧击地暗示她秦无炎不是个好人,提醒她秦无炎做过的事和可能会做的事。 邝相急匆匆地赶来,刚好听到金瓶儿说的这最后一句,急道:“不行,他们不能出事!我得去帮他们。” 金瓶儿拦住他,思忖片刻后道:“我合欢派的金铃夫人当初与黑心老人长眠于此,我也要保护先祖遗骨不受侵扰,何况我还欠小凡他们一个人情,我与你一起去。” 两人急急告辞,往碧波亭处去了。 沈香沉见没她什么事了,便也准备离开,眼风却捕捉到一个人影正站在拐角处,露出红色的衣袍一角。她便又不走了,拉拉小环,示意她朝一侧看。 那红袍衣角甚是招摇,迎风摆动,小环悄无声息地上前,忽一把抓住,将人拽了出来,一看见又是那张倨傲不驯的脸,不由大为丧气:“怎么又是你啊,你们焚香谷的人都这么喜欢听墙角么?” 李洵偷听被发现,竟是一点也不心虚,反而义正言辞道:“你们跟魔教妖女勾搭在一处,还不许我看了?” 他口中的魔教妖女指的就是刚刚离开的金瓶儿,小环早年被金瓶儿救过一命,又有多年感情,哪里容得旁人污蔑,立刻就被气红了脸。 论口舌,她惯常的机灵善辩,可遇上像李洵这样认定了什么便顽固不化之人,说什么都是无用,沈香沉熟知这个道理,便让她不要跟李洵计较,省得只是把自己气个够呛。 除此以外,她也觉得这个李洵十分讨厌,便连个眼神都没甩过去,只当他是个透明人。 只是她此刻没想到这个李大公子讨人厌的本事会如何的超凡脱俗。 这回房间的一路上,小环心绪仍然未平,与她说话时,恨得把李洵贬得一无是处,沈香沉觉得这评价颇为不公正。她虽然也讨厌他,觉着他既心胸狭隘,又做事卑鄙,还爱摆出高傲至极的嘴脸来,年纪轻轻可又有实打实的老一辈食古不化的偏见,但凭着良心讲,人家毕竟出自名门,能养出这么个傲气的性子来估计也是在焚香谷中颇得重视,所以一出来历练就瞧不上任何同辈。 …… 她在心中这么一估量,却越发找不出这个人的优点来了。 她明明准备在小环面前给人说说好话来着,好彰显自己的大度能容,可搜肠刮肚竟也掏不出一句有用的话。 小环陪着沈香沉带了沈眠回房后,就说差点忘了给老城主煎药,急吼吼地走了,只留下姐弟二人。 这些日子姐弟二人颇没怎么好好说过话,沈眠估计是小孩儿心性,缠人地抱了抱沈香沉的腰:“姐,我有点不舒服。” 这话便把沈香沉惊着了,别的不说,她猛地想起来她虽然平日里都有记得为他加固封印,但如今却失了金瓶儿的那一层保障,如今魔教众人就在城外空桑山,万一哪天来了个功力高深的强人,察觉出他身上的秘密,便是不妙了。 她微微出神,忽然拉开沈眠,问他:“眠儿,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了,我们离开渝都好不好?” 沈眠眼里突然闪过一丝惊惶,沈香沉只当他是不懂为何她突然提出这件事。 她想着,他应该是不会拒绝的,但大抵会有些不舍得渝都,但是没关系,他还小,大了便好了,在渝都的日子不过是他回忆童年时的一小段快乐时光,影响不了他的成长,但她若是告诉他现在此地危险重重,那便极容易毁了他在这渝都的美好回忆。 便说:“咱在这渝都呢,也待了有段日子了,你不想回去看望你母亲吗?都五年了,我觉得那个恶人不会再回去了。” 沈眠静静地看着她的脸,随后点头。 沈香沉被他这么一看差点以为自己哄骗小孩子的谎话被拆穿了,见他如此,才是松了一口气:“那我现在先去找老城主告辞,晚点我们先回客栈。” “好。” 沈香沉打定主意远离是非之地后,自觉现在十分轻松自如,原本蠢蠢欲动的春心因些缘故蒙了云翳,将将才看见了那么一点曙光,去找老城主的路上都身轻如燕起来。 然而也许是老天爷太瞧不上她过于飘飘然的样子,很快就给了报应——沈香沉被人一掌劈在后颈,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漆黑,鼻间似有股浓重的腥臭之气,熏得她张口欲呕,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却被人以袖一把掩住口鼻,差点没喘上来气。 一个颇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想死你就说话。” 就算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沈香沉依然辨别了出了此人,她咬着牙低声怒斥:“李洵!你又要干什么!” 李洵松开她,眼中仍然不掩鄙视之意:“这里是地宫的入口,上面都是吸血蝙蝠,你要是想死,大可以喊上两声。” 沈香沉一阵发抖,她已经看到了这地洞顶上密密麻麻的蝙蝠,怕是没有成千也有上万,地上还有许多这种蝙蝠的尸体,应该是张小凡等人路过时留下的痕迹。 她又惊又怕:“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 “我自然是要你带路的,你不是连入口在哪都知道么,多少也应该有点了解吧。” “就为这个?你有没有搞清楚,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是有几条命跟着你后头独闯滴血洞啊?” 李洵皱眉,不屑道:“跟着本少爷你能出什么事?” 沈香沉被他过于自大的口吻震慑到了,再一次认识到与此人对话无异于对牛弹琴,便不再去白费力气,她留了一句气话:“左右我有乾坤珠护体,到时候有什么危险,我就开启仙障自保,可是没人救你的。” 李洵哼了一声:“你只管跟着我。” 沈香沉比他哼得更有底气:“你跟着我才是。” 她双手结印,开启仙障,刹那间水蓝色光圈以她胸前的乾坤珠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瞬间罩住她全身。乾坤珠已然认主,珠随心动,只要她及时注灵力入其中,就可以随时以仙障抵挡攻击,只是她灵力稍逊,支撑不久,不过眼下要从这千千万万的吸血蝙蝠侠走过去,她当然要以防万一。 至于李洵,管他去死好了。 她努力回忆起梦中所看到的的细节,其实这是有些难的,她虽能看见,但也不过是看过即忘,想要把细节回忆到位几乎是不可能,她只能想起除这群蝙蝠之外,这地下好像还有个死灵渊会让人产生幻觉,然后就是黑水玄蛇。这之后的滴血洞她倒是不担心,反正小凡和碧瑶总能找到的。 黑水玄蛇…… 她想起了在那里发生的一些事,心中忽然不可控地一阵慌乱。 沈香沉强行使自己安定下来,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没走多久,她忽然闻到了一阵沁脾幽香,这香粉气息十分熟悉,分明是她跟金瓶儿一起去买的。 他们就在前面! 她连忙往前继续深入,李洵在后头喊她她也置若罔闻,开玩笑,跟他在一起,简直是自己找死,何况她可没忘了是谁将她带到这里来的,新仇旧恨将来一定要一起算! 正如她所料,金瓶儿与邝相就在前方,两人正商量着张小凡等人可能已经到了哪一层。 金瓶儿看到她十分诧异:“沈老板你怎么来了?” 沈香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有个小人将我打晕扛过来的。” 话音刚落,那小人自己已经现身到金瓶儿和邝相二人面前了。 金瓶儿忍不住冷声指责:“李公子未免太胡来了。” 李洵倒是仍然心高气傲不肯服输:“这地宫之中宝物无数,你们青云门、天音阁、合欢派都在这里,凭什么让我焚香谷守在上面?” 对于这种生怕吃亏的言论,连金瓶儿都无言以对,邝相倒是选择做个和事佬:“罢了,都到了这里,就跟我们一起吧。” 沈香沉本来是很高兴看李洵吃瘪的,但是没能如愿以偿,有些失落,琢磨着还有什么办法能报仇雪恨。 但忽然之间,她的心口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你们都在求感情戏,但是我不知道你们对感情戏的定义具体是什么。 所以呢,首先,你们得告诉我,前面的章节中我应该写过感情戏,是吧是吧 感谢随忆妹子再一次的地雷,我当然会看见你啦,存在感大大的有~ 第19章 第十九章 她连忙低头握住乾坤珠,果然,珠身正阵阵发烫,像是可以烧灼肌肤一样炙热。 这并非是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多年以前以心头血令乾坤珠认主,自此之后乾坤珠便与主人心意相通,一次她与沈眠露宿在外,海滩上一片风平浪静,她突然一阵心悸,随即被胸前的灼热烫醒,不过须臾,海上便扬起滔天巨浪,天地变色,滚滚雷声伴随着苍穹中的闪电一次又一次撕开漆黑的夜空。 她拉起沈眠,躲入礁石层叠的空隙之下,刚刚伏下身子,忽闻一声龙吟般的长啸,声声如海浪轰隆,震天动地。 这样的动静持续了一小会儿,就忽然消退了,浪声与雷声戛然而止,大地不再震颤。 有异象,代表就有异兽现世。 乾坤珠是上古异宝,拥有天地间至纯之气,它自然能感知同为洪荒时期那些上古异兽们的气息,如今它又再次出现同样的状况,那么便是这地宫里头的黑水玄蛇已经破无情海而出了。 那一幕凶险至极的场景在她脑中猝然重现,她被那场景震慑得突然不知所措,金瓶儿等人正在说话,但是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脑中一片空白,只下意识地用尽灵力催动乾坤珠,一时间光芒大盛,竟耀眼得令人睁不开眼。 金瓶儿大喊:“沈香沉!你在干什么!” 沈香沉并不吭声,只是在乾坤珠的牵引之下快速向一个方向走去。她心中砰砰跳动,是因为害怕,可这害怕来得太蹊跷了,她看向前方,那里有正被幻境控制住的几个人。 是蜃气么? 所以她才会有如此奇怪的情绪? 她无暇多想,赶至崖边,纵身一跃,乾坤珠开启仙障,严严实实地保护着她,耳边下坠的风声轰隆作响,她很快便闻见了海腥之气,听见了波涛汹涌。 乾坤珠的仙障在落地的一瞬间因冲击乍然破碎,她在地上控制不住地滚了几圈,撞上一处礁石才停了下来,只是她一睁眼,便对上一双巨大的眼睛。 那幽绿的双目像两盏鬼火,透着冽冽寒意,它的头颅就在沈香沉的上方,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竟然无法一眼望尽它的整个身躯。 这尊上古妖兽身上的腥臭之气实在不怎么好闻,但她却不得不强自忍着,维持着方才滚过来时极为别扭的身躯,一动也不敢动。 她的余光瞥见碧瑶和张小凡就在一旁,见她突然出现在这里,两个人的脸上都是惊异和忧心。 他们两个在这里,那秦无炎呢? 眼下是个僵局。 黑水玄蛇在这地下待了数百年,大概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此地还会有活人,它也许还饿着,只是不确定眼前的食物可不可以食用。 只要他们之中有人动了,便是给了这条巨蛇一个答案。 碧瑶心思微动,想要过无情海到滴血洞,必然要给黑水玄蛇奉上祭品,此地只有四个人,非要选一个的话,当然是方才还打算送她去死的秦无炎了。 她瞬间不做他想,躲在礁石之后,双手其势,葱白的指节上那朵白色的伤心花忽然幻化出一个虚形,光芒祥静而美丽,碧瑶纤指微动,想要击碎秦无炎藏身之处的礁石。 “不要——” 两字刚情不自禁地吐出口,沈香沉便知大事不妙,她身体猛地往旁边一滚,随即惊悚地发现黑水玄蛇的大嘴已经带着腥风朝她扑食而来,她赶紧侧身又是一避,竟然幸运地给她躲开了。 她连忙支起仙障,这黑水玄蛇看似巨大,却灵活得吓人,一弓身又发起进攻,却因为仙障而数次碰壁,可她一点也不觉得庆幸,内心苦不堪言,静距离看此蛇,光一只尖牙都有她整个人那么大,就算咬不动,吞下去还是可以的。 她看到的画面之中,这黑水玄蛇不就是一口吞了秦无炎,事后还被打得吐出来了么。 她现在是想明白了,方才的蜃气怕有蛊惑人心,令人沉浸在美梦中不可自拔,她多少也是在梦中看见的一切,美不美虽谈不上,但也怕是受了影响,才会一阵子的情绪失控。 现在面对危险,那点影响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黑水玄蛇毕竟是上古的妖兽,凶悍又厉害,一时之间没睡醒被沈香沉的三脚猫功夫躲了过去尚可以理解,但是老是被人当猴耍便不怎么科学了。 只见它还沉海中的蛇尾忽然重重一卷,海水被它掀起一面巨墙,极快、极高,如被大手倾推,铺天盖地地朝她汹涌而来。 沈香沉的仙障勉强可避直接的伤害,却仍然被巨浪像个皮球一样推了出去,因水压的冲击力太强,灵力不继,水蓝色的仙障瞬间消失,不等她再有何反应,那黑水玄蛇的硕大的尾巴又紧跟着被甩了过来,强大的风劲竟是直接将满地砂石礁土一起卷了起来。 生死一瞬间,沈香沉面容失色,腿脚更是一软,她竟有些后悔,后悔着若是给她多几句与那人说话的机会,她必然要明明白白地说出心意,管他是毒公子还是颜护卫。 方才沈香沉用仙障几次三番逃脱黑水玄蛇的攻击,张小凡与碧瑶还可以按捺住不动,以免激怒那头魔兽,如今见黑水玄蛇根本已然动起了真格,张小凡根本忍不住了,冲上去就要帮忙。 碧瑶一把拉住他:“别动,看!” 张小凡迷惑不解,却忽然发现另一侧一直躲着的秦无炎竟然飞身冲了上去,他一把揽过沈香沉,同时右手一道清辉碧芒一闪而过,他口中快速地长吟道:“红颜远,相思苦,几番意,难相付。十年情思百年渡,不斩相思不忍顾!” 碧瑶轻叹:“那是斩相思……” 秦无炎身形潇洒利落,早在察觉不对时已经预先冲上去救人,沈香沉已然吓傻,此刻只是紧紧地搂着那人,却不忘去看黑水玄蛇的动静。 秦无炎舞动匕首之势也是异常之快,但是要震慑黑水玄蛇不亚于是蚍蜉撼树,一个畜生怎会知道斩相思的厉害,而且这魔兽不比人,天知道那毒素能起什么作用,但是他仍然以全力将斩相思刺向了大蛇。 斩相思刺入肉体之时连秦无炎都有些吃惊,马上便意识到自己是机缘巧合之下将斩相思刺入了黑水玄蛇没有鳞片覆盖的白腹,只是这一击却并没有让黑水玄蛇退缩,反而狂怒起来。 大蛇翻滚在半空,海水便被蛇尾激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涛,声势浩大得令人耳中都轰隆作响,头晕目眩难以镇定,震颤之下秦无炎身形不稳,带着沈香沉的吃力此刻更是成了最大的弱势,他眉头一皱,暗下决心,躲避大蛇攻击的间隙将沈香沉放在了地上,自己又飞身向另一侧跃起。 黑水玄蛇的注意力完全被秦无炎吸引,根本不曾注意到沈香沉,但是它已然暴怒,秦无炎放下沈香沉之时灵活躲避的轨迹便有了破绽,他落地瞬间,大蛇发起进攻,血盆大口迅疾朝向秦无炎,它极轻易地咬住秦无炎的衣物,立时一个仰头便吞了下去。 只是在它吞下去的刹那间,它口中忽然迸发出水蓝色的光芒,那光芒也随同秦无炎一起,沉入了蛇腹当中。 那蓝色光辉并不是别的,恰是乾坤珠所发出。 秦无炎抱着沈香沉时,她便知道有些事情如同命运一样是躲不了的,不管她在这里,还是不在这里,秦无炎都要面对来自巨蛇的威胁,她不假思索地就将乾坤珠放在了他的身上。 方才黑水玄蛇一咬住秦无炎,她就催动乾坤珠,及时开启仙障,只是乾坤珠离她太远,她想催使乾坤珠的仙障之力实在太难,她咬牙支撑,将自己的后背贴在了礁石一侧,当自己是个死人,好不让黑水玄蛇注意到自己。 她能感觉到秦无炎在蛇腹之中仍有生机,她知道他也不会轻易就死在那里头,可是她就是舍不得,舍不得他待在无尽的黑暗当中,陷入可能失去光明自由的绝望之中,一身狼狈不堪,凋零破落的样子。 “你不过是凡人胎生,能以乾坤珠认主已经是造化,但你灵力微薄,将来若是遇上极为凶险的状况你可以以血为媒,便是隔了十万八千里,也能有所感应。只不过你要谨慎使用,否则若是突生意外,你血尽而亡仍不能催动乾坤珠分毫,也是有可能的。” 沈眠母亲将乾坤珠送给她时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语气淡漠得好像沈香沉真的会血尽而亡似的,她当时还不以为然,只是现下她突然想起此话,却觉得十分实用。 黑水玄蛇左右迈不过无情海去,想必她也不会血尽而亡。 她垂眼看见脚边一把闪着蓝光的匕首,想必是方才黑水玄蛇暴走的时候落下来的,只是这匕首固然好用,可惜有毒,不能碰。 沈香沉便无视了斩相思,立时决定以指甲划破手腕,血珠滴滴涌出,却在离开她的身体以后在空中结成一条条淡红色的血线,丝丝缕缕地向黑水玄蛇的口中游去。 她闭目坐下,调整呼吸,全然不顾鲜血正从腕间持续涌出。 黑水玄蛇解决了一个目标,立刻就找下一个,秦无炎之前将沈香沉放下以后就朝着碧瑶和张小凡躲藏的方向跃去,便引得那黑水玄蛇如今正好可以看见那二人,碧瑶和张小凡躲避不及,几番闪躲之下,竟被它的蛇尾齐齐压下了无情海底。 沈香沉一点也不担心他们,那张小凡境遇非凡,马上就要找到滴血洞了。而如今她灵力将竭,才是此刻至关重要的大事。 只要撑到其他人来了就好了,她心想,更是暗自发力,勉力支撑。 不过还好,那几人很快就来了。 金瓶儿看到沈香沉面色苍白,摇摇欲坠,随时就要晕倒的样子,连忙扶住她:“怎么回事?”这一扶之下,才发现她左手腕上血迹斑驳,看着触目惊心。 沈香沉知道他们会误以为蛇腹中吞了张小凡而阴错阳差地救了秦无炎,她虽然已经精疲力竭得支撑不住,见到金瓶儿神经更是一松,很想睡过去,但她还意识清醒,只说了三个字:“蛇……是蛇……” 说完便恰到好处地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剧中秦无炎要送碧瑶去当祭品,然后自作自受,显示了一个坏人的基本素养。 所以讲没有男主光环就是这么可怜,在本文中必须要给他强行加一个——来自女主的爱的光环。 有个小细节忘记写了,补上。 第20章 第二十章 那一日沈香沉灵力用尽,身体又不堪几番折腾,一晕过去就足足昏迷了好些天。 她醒过来的时候,看到沈眠双眼通红地趴在她的床边,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她,连她睁开了眼,他也只是默默地望着,眼眶湿润,却没有说话。 沈香沉口干舌燥,坐起来,等着。 “姐……”一副要哭了的样子。 她叹了一口气,伸手抱住他,轻柔地安慰着。 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她却让他一个孩子动不动就跟着后头担惊受怕的,想来也是十分心酸。 过了很久沈眠从她怀里抬起头来,破涕为笑:“姐,瓶儿姐姐今天来了看你,不过你还未醒,她还没走,我去喊她!” 沈香沉微笑:“去吧。” 她静静地看着沈眠离去的背影,思绪却飘去了很远。 这几日休养生息的深度昏迷不是白白过去的,如同她第一见到张小凡时一样,她在昏迷中心绪平和地看了好几日的梦境,而且这梦连续不断地滚屏播放,竟让她没有丝毫的喘息休憩的机会,从开头到结局,一口气就看个干净。 不,或者已经不该称之为梦了。 她总算想起来了自己是谁,所有的格格不入之感都有了解释,那就是她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她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她自己却说不清楚,从她进入渝都城里之后,恍然无知时下意识全凭直觉所做出的行为,还有因这一系列的行为而发生的各种心情变化,都令她心底隐隐有了个猜测。 或许正是因为某种未得圆满的心绪,才令得她身体死亡后,魂魄会机缘巧合地出现在这里。 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回去的机会。 不过都过去这么久了,她现世的一切应该都跟骨灰一起,长埋地下了吧。 金瓶儿很快就来了,只是沈香沉望她,却觉得她身上似乎失了原先的几分洒脱从容,眉宇间忧容藏都藏不住,她见到沈香沉醒了,倒是强自打起精神露出个笑容来:“你再不醒,恐怕就见不到我最后一面了。” 沈香沉如今忆起前尘,大梦初醒,还没有十分能融入到如今的现实中,脑子也转得不灵光,闻言愣了一下,呆滞地发出一个“啊?”字来。 金瓶儿温言道:“我要离开渝都了,这次来有三件事,一是请曾书书容纳我锦绣坊中的普通弟子,二来也好看看你,这第三……”她眼中忧色似是更甚,“你应当还不知道,卫老为了救渝都百姓,已经……我在离开之前,想要拜祭一下他。” 沈香沉怔忪片刻,也终于将这一节与她看到的东西对上了。兽神有一缕灵识逃出,扬言就算顷刻间就要消失也要先让众生跟着一起陪葬,老城主为了拯救渝都百姓,用生命再次封印了这里的兽神之力,化为了雕像。 她与卫老城主算不上熟识,唯一一次面对面单独说话,还是他想要请她到地宫之中助他外孙一臂之力的时候,可即使这样,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济世天下,有海纳百川之心的老人是有多么伟大。 她心有戚戚,面对着同样神色悲戚的金瓶儿道:“节哀顺变。” 金瓶儿没有再露出软弱的神情来,而是微微一笑,算是接纳了沈香沉的心意,她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道:“此物是我发现你的时候,在你身边看到的,我趁人不注意,为你收了起来。” 沈香沉看着这只匕首,它就静静地待在黑色的刀鞘之中,不见之前的夺目绚丽,倒是十分朴素的样子,怕是普通人根本不会想到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斩相思了。 “斩相思有剧毒,若不小心伤了也是无药可解,我怕你保管不了,便为你寻了个特质的刀鞘,可防止它轻易出鞘,意外伤人。” 沈香沉多谢她,接过了斩相思。 金瓶儿见她神色并无异样,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知道这把匕首的来历么?” 沈香沉知道它是毒神之物,交到了秦无炎的手里,不过本来她知道的也不算是全须全尾,但在回答的时候还是刻意掩了一半:“我只知道,它是秦无炎与那黑水玄蛇激烈搏斗时落下的。” 她说完,见到金瓶儿欲言又止的样子,才晓得这斩相思的来历不来历的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与这斩相思有关的那一个极重要的人。 金瓶儿只以为她专门用极为寻常的语气提起秦无炎,是为了掩饰心伤,还有心提醒道:“你既然知了那秦无炎的真实身份,有些心思,该放下也应当放下。” 沈香沉理解她的好心,接受她的关心,却不见得可以明白她的苦心。 她如今是囫囵吞枣地看过一遍前世后因的人,知道金瓶儿聪明归聪明,在与林惊羽的感情上也是不尽人意,次次相见,结果都是屡屡错过。可见在感情一事上,她也做不到八面玲珑,圆滑机警。 所以讲出来的道理,也不见得是有道理的。 她便道:“你们后来才知道他是秦无炎,我却早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人,只是这档子事,你躲也躲不掉,既然躲不掉,我还不如随它去,若是能得个两心相守,那也是前世积了因,若是不得善果,那我也至少不会因为自己放弃而后悔。这一点,等你以后遇到明知不能在一起的一个人,却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哪怕他做了那样多的错事,害了那样多的人?” 沈香沉点头:“哪怕他害了人,做了错事。而且我也想好了,若是将来老天爷要惩戒他,我也愿意替他还。” 她并非是随口胡说,而正是因为深切通晓了前事后事,才觉得秦无炎此人有的时候真是自讨苦吃,身体力行地贯彻了一把什么叫不作就不会死,而她来到这个世界,既然是循了他的因,得以再苟活一世,便是还上他一辈子,也是理所当然。 金瓶儿被她郑重的语气和认真的表情唬得一愣,忽然笑了:“毕竟是你自己的事,你既然做了决断,我也不好多言,不过没想到你看起来与人为善,是个任人揉搓的软和性子,其实心里有数的很。” 沈香沉厚脸皮地也笑了:“我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心我倔起来,吓死你。” 金瓶儿站起身:“我也不与你多说了,我还有些事,给卫老磕完头,我便要走了。从此山高路长,还请沈老板多珍重。” “你也是。” 从此她便又是合欢派的妙公子,与这渝都城曾遇见过的种种人,要么不见,就算再见,也都是不同的立场了。 *** 送走了金瓶儿,沈香沉也不墨迹,拖着大病初愈的身体就从床榻上爬了起来,招呼沈眠收拾东西回客栈。 她方才决心是下的好,但现在秦无炎不知所踪,她也没那个本事眼巴巴地找到万毒门去,不过她昏迷之前就做了要带沈眠离开的决定,这个却是刻不容缓的,尤其是她之前将乾坤珠放在了秦无炎身上只为了保他毫发无损,当时给的冲动,不曾瞻前顾后,现在却是实实在在地有了危机感。 她向曾书书告辞的时候,他显然有些失落:“金老板才要离开,沈老板你也要走,外公在世的时候一直将渝都城中所有的百姓都看作是家人,如今他一去,渝都竟是要四散崩析了。” 沈香沉知道他如今要撑起重建渝都的重担,但他毕竟年纪尚轻,看似振作起来,却始终没能从卫老死去的打击之中恢复过来,也不曾释然,心下怜悯,便安慰道:“我离开渝都是因为个人原因,之前便做了决定。如今渝都的百姓生计都还是问题,我相信曾公子今后定能保护大家,还渝都一个盛世昌明。” 大约是盛世昌明这几个字给了他希望,曾书书的眼中忽然重现了一丝光亮。 小环将沈香沉送到了门外,她现在也还因这一场的变故焦心难耐,见故人要走,颇为依依不舍。 沈香沉只能好言好语地承诺将来若有机会,一定会回渝都城看她,才得以脱身。 姐弟二人走在回渝都的路上,眼看着就快要到客栈了,沈眠却忽然拉住沈香沉,不走了。 “姐,我有一件事情要跟你坦白。” “嗯?” “我之前害怕你离开我,所以有事情瞒了你,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我就想,只要老天爷让你快点醒过来,我就再也不对你说谎,无论如何都要听你的话。” 沈香沉讶然,才晓得他这些日子来该不会是觉得是因为自己,她才会遇到危险昏迷不醒,所以一直在自责吧? 如今看他十分较真的样子,她心中一软,便示意他有什么话大可以放心地说。 沈眠这下却显得犹豫不决了,他咬起了拇指,好一会儿都没吭声。 沈香沉记得他这个习惯,他小的时候一练功就叫苦,一叫苦就会寻思个法子去骗他娘来心疼他,好让他不用练功,沈香沉经常看见他拉着一张小脸,眉头紧锁,啃着拇指,坐在大石头上想理由。 那拇指指头常常被他啃得七零八落的,脱皮脱得厉害。当然了,他那个年纪想出来的借口也实在是幼稚浅白的要死,沈香沉绝对不怀疑他娘之所以会信,不过是有意放水罢了,毕竟她亲耳听他娘提过,说什么这年头修仙当妖都不好,不如让沈眠就平平凡凡当个普通人来得自在。 这啃拇指头的习惯后来也就被他娘耳提面命地提溜着给改了。只是眼下旧态复萌,看来他真的是十分纠结。 沈香沉便道:“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不管你的。” 沈眠望着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姐,你可记得张牧张大哥那个成亲当天还没来得及洞房花烛就被人掳走的新娘子?” 这记忆不算远,就是中秋时候的事,她当时还颇为感慨,所以印象很是深刻。 见她点头,沈眠又继续道:“有一回晚上,我去茅房回来的途中看到张大哥喝多了,就躺在院子里,我就想拉他回房,他酒醉之中,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事……姐,你不是不记得五年前被我娘救之前的记忆么?张大哥的新娘子也是五年前失踪的……” 这、这、这便有些吓人了。 沈香沉目瞪口呆,听他说完了后续:“张大哥说他头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认出你是他的新娘子了,只是不知为何,你全然不认识他,他只好改头换面来我们客栈当个厨子,想着或许有一天你能想起他来,只是他很伤心,因为你一点都想不起来他。” 听了这话,沈香沉便连安抚宽慰沈眠那颗脆弱敏感的小心脏的事都顾不上做了。 她今天刚刚想起了自己的前世,突然又把今生的冤孽债送到了面前来,而且这冤孽债还是被她占了身子已死的原主留下的,实在是叫人有些猝不及防。 就算她再怎么心志坚强,此刻也得好好、好好地缓上一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过渡章,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出来关于张牧我之前埋下的伏笔呢? 不好意思今天更新得晚了一点,理由如下: 1、啊,周末了我要多睡会儿。 2、啊,周末了好多综艺更新要补齐。 气死每到周末我都想着一定要多更,比如一天两更,或者三更,事实证明,理想总是丰满的,更完一章精疲力尽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例行感谢(昨天哒): 水清投了一个地雷。 随忆投了一个地雷。 哦对了对了,大家有空的话收一下我的专栏好了,据说作收也有积分加成?作为一个新晋作者感觉积分已经达到了上限……估计是无法在新晋榜上再更进一步了,伤心。 【鬼王宗门】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再怎么觉得剧情发展太过跌宕起伏,她委实承受不来,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朝云来客栈的大门往里进。 这日客栈倒还在做生意,可见她招呼打得不错,账房先生陆生带领大家将客栈经营得很好,她一看之下,也就心宽了。将来就算她离开,想必云来客栈也得以经营下去,大家的生计也就不成问题。 见到她回来,大家很是高兴,晚间的时候,张牧特地烧了几个好菜,众人围坐一圈,互相说起了这几日的事。 其实客栈也不是日日都在营业,渝都城变的那天,马三在街上看到秦无炎带着人到山海苑里头去赶人,一众父老乡亲都跟着后面起哄,心中觉得有些蹊跷,便早早地溜回来,向大家说了这事。 沈香沉平日里虽不敢把渝都会有的变故都告诉他们,也多多少少提点了两句明哲保身的法子,张牧一听之下就当机立断,要将客栈关了,等风头过去或者沈香沉回来以后再说。 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纷纷回家,闭门不出,安安稳稳地度过了这一段时日的风波。 直到听说那一日老城主去世,渝都天空的异象也散了,再来就是那些个不太正常的父老乡亲们都恢复正常了,才敢出门。 只是沈香沉还没回来,张牧做主,将客栈重新经营了起来。 不过渝都毕竟还没有恢复元气,生意不好做,也没什么人上门。 听完了这些,沈香沉颇为感慨。 她的这些伙计也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全城的人中蛊的中蛊,没中蛊的遭害,连张小凡都差点因为蛊毒发作被秦无炎送去喂蛇,这几个人却懵懵懂懂地啥事也没有。 可见她这个客栈风水好。 这么一想,她便又有些舍不得把客栈卖出去了,她想着,反正走是要走的,若是有熟人能接手,也比旁人好。她便整理语言,清清嗓子,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众人皆晓得,老板娘看似糊涂软绵,但若有个什么事情决定下来,那就是十匹马也拉不回来,于是几人面面相觑,俱是沉默了。 沈香沉见他们不说话,想着是不是都囊中羞涩所以不敢开口,便道:“当然了,我也不强求你们,这个还是看你们自己的想法,左右我也不差钱,这些日子来客栈里头的盈利你们可以酌情分一分,若是决定继续将客栈做下去,那这盈利的钱也可以用作继续开客栈的本钱。你们只要拍个板,做个决定就成。” 她这话说得全是掏心掏肺,半点私心都没有,自以为很是大方,可说完了,沈眠却拉了拉她,兜头给她浇了把冷水。 “姐,你身上那颗珠子好像不见了……咱现在没钱了。” 沈香沉愣住了。 她一直以来唯一的金手指大概就是乾坤珠里头沈眠她娘留的叠得巨高无比的金山,但是她因要救秦无炎的缘故,硬生生视金钱为粪土的把珠子给送出去了,只换来一个除了好看一点用处都没有的斩相思回来。 所以她现在刨除掉客栈的盈利之外,怕就只是个穷光蛋而已了。 她颇受打击,又刚刚放了海口,竟是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 好在她的这些伙计十分贴心,虽不知那珠子是个什么宝物,但是没钱这一句还是听懂了的。 陆生道:“这盈利呢,我们也不分,老板娘上路总是需要盘缠的,如今客栈也不是新开的,人脉口碑都在,大家稍事拾掇,也就是个慢慢来的事,总不至于亏了本。” 沈香沉因为没钱所以没底气,也就不推辞,闻言却是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打算接手?” 陆生点头,面有羞色道:“我是做账房的,客栈里头钱财杂项进出最为了解,如今便是经营起来,应当也不难。” 马三连忙拍手叫好。 刘安也是很高兴。 唯有张牧,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倒是看不出来情绪。 几人最后吃完了饭,沈香沉站起来道:“我今晚便将房契地契通通找出来,明天给你。如今天色也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 将客栈的大门最后落了锁,沈香沉想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落锁,心里又涌上来一些别离的情思。就算她与沈眠回了以前住过的地方,怕也是会怀念这里的。 她刚准备转身,忽见到对面锦绣坊的门口灯影摇曳,似是站了两个人,一个清逸淡然,一个昳丽翩跹,正是金瓶儿和林惊羽,两人面对而立,连傻子都能感觉得出来的一丝离别愁肠。 沈香沉心中暗叹,忙熄了手中灯,以免扰了那一对。 她回身上楼,今夜月色清明,落地成霜,她却在拐角处忽被一个高大的人影吓了一跳。 她静下心来看,迎着月光去看,才认出是张牧,他就站在她房门口,看他站立的姿势,似乎是等了许久。 沈香沉心里颇为不自在,原先本也没什么,但是现今她因沈眠晓得了她这副身子本是人家的新娘子,于是再见面的时候就有些别扭了,她现下算是理解了,往日里张牧偶尔看过来的复杂又缱绻的视线究竟是个怎么回事了。 她走过去,对着人明知故问:“张大哥有事?” 张牧静静地望着她:“老板娘什么时候走?” 沈香沉自然是想尽早走的,否则再过一段时日,不等她跟沈眠到了原先住过的山谷,就已经入了冬,到时候赶路便麻烦了,便道:“若事情妥当,明日便走。” “这么急?” 沈香沉讪笑:“是急了些,不过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多留一日两日也没什么意义。” “你……我听沈眠说,你失了五年前的记忆?你就不想知道自己以前是谁么?” 沈香沉这才意识到,这才是他这次来的目的。若是她答了想,也许他就忍不住要上来认亲了。但是她定然不能这么回答。虽然对不住他,既占了人家新娘子的身子,却不愿负责任。说句大实话,若是她没想起来自己前世的事情,听了沈眠的话大概会很想跟着张牧走,不管怎么说,那里也许有她的家人。但现在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并非他那个原装的新娘子,自然也干不出鸠占鹊巢的事。 便委婉道:“既然是告诉你的,你应该也知道我当时已经快要死了。”事实却是原主真的死了,不过是被她这么一缕外来的魂魄占了身体而已。 她又继续道:“后来我虽被人所救,得以活下来,却失了过往所有的记忆,在我心里,我已经是死过了的人,便不想再纠结前尘往事,我在没有了记忆的那些年,一直和沈眠母子一起生活,对我来说,他们就是我的家人。不管我过去是个什么人,我现在也跟那个人毫无干系了,我不想也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只想带着沈眠好好过日子。” 张牧被她一席话说得面色苍白,一脸极受打击的模样,他踉跄着告辞,脚步虚浮地下楼去了。 把人家一个好好的大男人打击成这个样子,沈香沉其实十分于心不忍,可再怎么不忍,她也不可能好心到去替了已死的新娘子还一还情债之类。 她毕竟是个极其自私的人,在她的世界里,守护了重要的人,其他人也就顾不上了。 第二日一早她将房契地契交给陆生,再结算了这些日子来的账目,拿了一半的盈利,已经是临近晌午,就决定午后再走。 沈眠趁上午的时间到锦绣坊里头去向各位小姐姐们辞行,回来的时候说金瓶儿已经一大早就独身一人走了。 沈香沉有些后悔,早知道她也这么早走,不如一起结个伴了,现在她没有乾坤珠护身,城外又乱得很,万一遇上个劫道的,可就倒霉了。 沈眠在锦绣坊耽搁了一阵子,以至于沈香沉与沈眠出城没走多久,天就已经暗了,如今已到空桑山脚下,她不敢摸黑过山,便决定就地歇息一晚。 沈眠捡了柴火回来,她就随手掏出一个利器将柴火劈开,这利器不是别的,正是斩相思,此物没什么用处,却还算锋利,砍柴火很是顺手。 只是这斩相思匕身上蓝光萦绕,在黑夜之中也十分显眼,还透着股诡异瘆人。 她刚收起斩相思,忽然听到身后草丛之中好像有什么动静,她一回头,却只见一片漆黑。面前的火苗被风吹得闪动着,她便想也许刚刚只是风吹草叶的声音。 她跟沈眠在路上休息的经验很是丰富,只不过习惯了云来客栈的床榻,这头一个露宿郊外的夜晚,沈香沉竟然没睡得着,不过这一夜也尚算安稳,她还隐隐有些庆幸,觉得自己之前的担心其实是过于杞人忧天了。 然而事实证明,悲伤的预感,向来是不会错的。 *** 狐岐山,鬼王宗中。 鬼先生正向鬼王汇报此次功亏一篑复活兽神的计划。 鬼王微一沉思,倒是不甚失望:“炼血堂一贯以邪血之术闻名,复活了兽神也充满了戾气不受控制。好在我们还在萧逸才身上留了一份兽神之血以供寄生,若是兽神能在他身上转生,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鬼先生沉吟未语,在他心中,萧逸才既有野心,又受正道教养,只怕不见得可控。反而是经此一事,他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只是诸多事情要牵连在一处,还是有些复杂。 鬼王察觉出他的反应,问道:“先生可是仍有疑虑?” “依我之见,还有更好的选择。” “哦?” “此次,我通过张小凡的嗜血珠找到了滴血洞,可是没想到他又得到了天书之力,冥冥之中,唯造化弄人,宗主若可以将他收归门下,不失为一件好事。” 鬼王却不觉得此事前景可观:“青云和鬼王宗向来是水火不容,只怕……” 鬼先生微微一笑:“若是此计不可行……我这次在城中还遇到了一桩奇事。” “愿闻其详。” “我在城主府中见到一位姑娘,她身上带有上古至宝乾坤珠,而且看她的样子,似乎并没有身怀异宝所应有的意识。” “这天下之大,有这样的事情倒也不是很难得,不知先生的意思是?” “重点却不在乾坤珠,而是这个女子的弟弟。那孩子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却不是个人,而是只妖兽,而且他身体里有很强大的妖力,不输于上古四大凶兽。与普通妖族不同,即使是妖力强盛修炼已久的上古妖兽,都不见得有幻化成人形的本事,尤其对于以兽态生活万万年的上古妖兽来说,任何身躯都比不上它们自己的原形更适合承载妖力。” 鬼王闻言,眼中顿起了神采,缓缓道:“先生的意思是……” “这孩子如此年轻,却已经像是习惯了以人形生活,只有一个可能——便是他的先祖将妖力承传到了他身上,又封印了起来。兽神初生之时,不过也只是兽身,后天下秽力聚集,才成人形。这孩子与兽神之成型如此相似,难道还不是最佳的容器么?” “而且这孩子和他的姐姐相依为命,既无依靠,又无通天之能,最好拿捏,倘若萧逸才和张小凡都不能成事,他,便是我们可以掌握在手中的最后一张牌!”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男主要么下章出场,要么下下章~ 又修了一下BUG……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空桑山其实就是一座巨大的山,高俊险耸,如今时至初秋,四下渐有荒凉之感,萧索寒凄,不适宜出行,可是只有迈过空桑山,他们才能回到原先的来路上去。 第二日稍事修整,姐弟二人就打算继续赶路。 沈香沉刚走几步,眼角忽然瞥见一旁草丛之中有个身影一闪而过,警惕顿起,想着昨夜可能不是她的错觉,便拉紧了沈眠的手,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 出乎她意料的,那草丛后的身影似是不打算躲避,见沈香沉发现了他,甩着手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 沈香沉悬着的心落了一半,这是个看着眼熟的,另一半却不敢落,这人身上穿着城卫府的衣服,就是不知道是渝都城卫还是万毒门弟子了:“你是李……” “李尧。”那人接话,随即又笑着说:“沈老板这是往哪儿去?” “归乡去。”沈香沉试探地又问了一句,“你怎么会在这?” 李尧苦着脸,将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抖筛子似的一丝不落地做了交代。 原来好几天前张小凡等人在空桑山发现万毒门弟子,后来毒神虽被打退,但未免有漏网之鱼,他与十几个城卫就被派出来到空桑山巡视,没料到等他们打算回去的时候却发现渝都城城门紧闭,就算他们掏出了城卫府的令牌也不放行。 他们觉得蹊跷,更觉得守门的城卫十分眼生,便先回了原先城外村庄暂住,直到最近魔教几派攻入渝都城,才听到隐隐有风声说城卫府内颜烈叛变,挟持了老城主。他这次出来,是想打探打探,看看城中境况。 末了,他神色十分抑郁:“我们头……真的是万毒门的奸细么?” 他既能这么问,代表他心中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只不过欠了一个别人的肯定。 她便好心给了这个肯定:“他是毒公子,毒神的关门弟子,他在渝都五年,为的是找到万蝠古窟获得天书,至于对你们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到底有几分真心,我就不知道了。” 李尧沉默下来,沈香沉以为他是受了打击,尚不能好好地振作,毕竟曾几何时的颜烈,是个招人敬仰,一身正直的大好男儿,转眼成了个阴险毒辣的毒公子,别说是他,就算是自己,也差点接受不了来着。 她本意想自己方才那句的“几分真心”是不是说重了些,琢磨着要换个措辞,亡羊补牢地好生安慰他一番,就见他侧过头了头,忽然一脸认真地望着自己:“我知道沈老板你也是痴心错付,没关系,人生总有个槛。” …… 沈香沉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将原本想好的安慰话全部吞回了肚子里,做人常常是不能自以为是的,否则被人噎也是活该,她如此想,不过她还是说:“你回渝都去吧,渝都城里已经没有万毒门的人了。如今渝都大战刚过,百废待兴,曾书书代掌渝都城主之职,你回去也是个助力。” 李尧其实不如她想的那样是为了噎她才说出这副话来,正如她的好心,他也是满腔满意的真心宽慰,只不过他一贯是个没脸没皮的德性,难得说句正经话都不见得有人领情。 他想起往日在城卫府的时候,日子虽然过得忙碌,可一众兄弟们插科打诨也是热闹,他虽然嘴上不说,可望着自家老大英明神武的背影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地心生向往。说句老实话,五年前自打他来了渝都,到后来成为城卫府的头,城卫府上上下下哪一个不是彻彻底底地服气?却不料一朝变故,人没变,身份却改头换面成了另一个。 他一贯最为奉承颜烈,此刻才真是觉得心里苦呐。 这些个复杂的心理历程,沈香沉当然不得而知,不过她说了如今可以回城卫府的话之后,他脸上不见喜悦,反而多了些惆怅,便多少也猜到几分。 两人说话之间,日头已经高高悬起,沈香沉看了一眼,觉得还是不要拖下去的好,一定要在今日之内越过空桑山去,否则恐怕要在山上过夜了。 李尧知道她要过空桑山以后十分惊讶:“你们孤儿寡姐的,就不怕在山上遇到什么危险?” 沈香沉不以为然,有沈眠这么个妖兽血脉在,一般的飞禽走兽压根不会靠近他们,除非遇到魔教中人,不过如今渝都城刚刚赶走了万毒门的人,鬼王宗又因为没能得到天书而退回总堂,恐怕暂时这附近不会有魔教之人,所以她还算放心。 但是她不禁想起了昨夜有些异样的动静,问道:“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李尧虽不知她意思,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答了:“一早啊。” 沈香沉又问:“你这一路可觉得有什么异样?可曾遇到魔教中人?” 李尧被她问的一愣,脸色变得郑重起来,细细回想起来:“虽没有遇到过魔教中人……但是我这几日查探之时发现有不少生火的痕迹还有一些鸟兽的骨头,既不是你,也不是我们,说明这山中还有别的人流连在此。” 沈眠闻言,突然道:“姐,这么危险,不然我们今日别走了吧?”他仰着一张清秀的小脸,黑瞳亮亮的,端的一派天真无邪。 沈香沉哪能不懂他的心思,觉得不能姑息他这种遇到一点危险就退缩的娘娘叽叽的毛病,当即咬牙道:“走!当然要走!” 李尧在一旁咳了两声:“沈老板,不如我送你一程?” 沈香沉这次倒是一点都不逞强地答应了。 虽然她觉得,李尧也就是个凡人,加上点三脚猫的功夫,若真遇到了魔教中人,估计是打不过的,不过有个男子在身边,她也多少比较安心。 他们走了小半天的时间,才勉勉强强到了半山腰,这么一算,想要天黑之前就下空桑山估计是不大可能的。 李尧倒是很无所谓:“送佛送到西,我送你们下了山再走。”他以前多少对这个云来客栈的老板娘还抱了几分未来嫂子的情分,当然没办法置之不理。 沈香沉对此十分感激,晚上用膳的时候便也将自己的口粮分给了他。 只是这人光吃馒头,却不是很知恩图报,喋喋不休地说沈眠正在长身体,他们这样日日赶路,只能给孩子吃些咸菜就白面馒头,委实不大人道。 沈香沉心里头那点子感激之情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最可气的是他吃完了馒头,还说要打几只鸟来烤一烤,为沈眠加餐,沈眠一听有野味吃,一蹦三尺高,有人跟着响应,李尧的劲头便怎么也止不住了。 一大一小瞬间窜进林子里不见踪影了。 沈香沉气得狠狠地揪着烤糊的馒头发泄。 毕竟已经入秋,天黑之后便十分凉了,除了眼前的这团篝火,四处都是黑黢黢的一片,而那两人进了林中以后却是半毫声响都没有,等得久了,沈香沉不由地就心慌起来。 正在这时,身后忽有咯吱一声轻响,像是脚下碾碎了细枝,她才长抒一口气回头:“舍得回来了?你们——”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满脸惊愕地盯着正站在不远处的不速之客。 “你是谁?”她强自镇定,不动声色地摸向了身后背着的包裹里的斩相思。 那人嗤笑了一声,眼中凶意毕露:“斩相思可不是你这样的人可以用的,我跟了你一路,没想到竟差点被你发现,如此也罢,我就带你回去,为师父他老人家炼药!” 沈香沉惊悚之下,却见此人已经疾冲过来,她连忙兜头就冲进了漆黑的林子里头。不过她很快就后悔了,她刚才只是趋利避害的本能作祟,想也不想地就往李尧和沈眠进去的方向冲了进去,可是这人既然又认得斩相思,又提起了炼药,八成是万毒门的人,恐怕李尧根本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她庆幸此人还有抓活着的她回去炼药的想法,所以才没有一上来就用毒,否则她恐怕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她毫无章法地在林中乱跑,完全顾不上被横生的枝干划破的衣服,她占了天黑地险的优势,勉强没有被立刻赶上,可是身后的脚步声却清晰可闻,分明就在身后,几次她都险险将要被抓住。 夜色毕竟太浓了,她一下子被绊倒在地,就在她惊惶不安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身后的脚步声不见了,她正疑虑,忽然有人拉了一下她,她差点喊叫出声,却被一只小手捂住了嘴:“姐,是我,这里。” 是李尧和沈眠! 原来他们两回去之后,发现她不在了,她随身的包裹也不见踪影,连忙出来找,李尧毕竟还算熟悉空桑山的地形,他们找了地势较高的一处,正好看到沈香沉正被人追赶。 眼见那人中途跑岔了路,沈香沉却没有发现,还在没命地狂奔,便连忙出来找她,拉着她躲了起来。 李尧想要出去看看,却被沈香沉一把拉住,她压低声音:“别去,你不是他的对手。” 李尧皱眉:“那是什么人?” “是万毒门的人。”她拿出身上的斩相思,“应该是为了这把匕首来的。”她望着手中的匕首,忽然抬起头来,拉住李尧,沉声道:“你听我说,你带着沈眠躲在这,我去引开他,天一亮,你就去渝都城找张小凡他们!” 沈眠一听,情绪顿时失控,立刻抱住她:“不要,姐,你不要去。” 沈香沉摸摸他的头,撒了一个谎:“我没事,他是为了斩相思来的,我把东西交出去就没事了,但是你要是在,姐姐就不放心,所以你就跟这个哥哥躲在这里,知道么?” 李尧连忙道:“我去!你带着你弟弟走。” “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他也不认得你,你带着沈眠走才更能保护好我弟弟。”沈香沉斩钉截铁,竟是丝毫不容人置掇的样子。 李尧愣愣地看着她,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他神色十分复杂:“你……注意安全。” 沈香沉回了一个笑容,只是这笑容委实不大好看,颇有些壮烈,她轻轻抱了下沈眠:“记住,不论发生什么,都要控制好自己。” 没有乾坤珠在身,她唯一的担心就是沈眠的封印失效,或者被心魔所控,如果可以选择,她当然愿意待在他的身边,只是现在情势却并不给她选择的机会。只希望张小凡那颗赤子之心,可以无论如何都护好沈眠。 她克制住心中的不舍和害怕,咬牙转身,又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夜色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梳理一下剧情。 剧中秦无炎被黑水玄蛇吞了,所以受了重伤,被百毒子带回了万毒门,一直在养伤,好久没出现。 这里呢,秦无炎被乾坤珠保护所以没受伤,但是落下了斩相思,他独自回了万毒门,百毒子留下来找斩相思,遇到了女主。 当然啦,因为男主没受伤,所以他很快就要出场了,开不开心!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毒蛇谷,万毒门总坛。 毒神一世算计,行事狠辣,向来是他坑害别人,何曾有被别人坑害的道理,如今竟被几个青云门的黄毛小儿害得重伤闭关不说,过往五年的步步谋划也是顷刻间毁于一旦。兽神之血也没有了,万毒门经此一役,损失惨重,想要再卷土重来,短期内几乎不可能。 毒神坐在屋子正中的长塌上,一只腿支起地半躺着,满头白发如雪,好似在闭目养神。 秦无炎在一旁奉上茶来,微微低头,看不出神情:“是弟子办事不力,没能带回天书。” 毒神接过他手中的茶,抿了一口,叹道:“也不能怪你,那几个青云弟子修为颇为厉害,又有鬼王宗和合欢派帮忙,靠你一个人,能在滴血洞中取回天书才是笑话。如今这正派魔教,可真是人才辈出啊。” 秦无炎淡淡道:“不过是些乌合之众,若不是他们阴谋算计背后动手,又怎么会是师父您老人家的对手?” 毒神眯着眼睛看他,道:“你在众位师兄弟中天资最好,连心智都得了我的真传,将来怕是要青胜于蓝了。” 秦无炎连忙后退一步跪下道:“弟子怎敢与师父相比?” 毒神挥挥手:“罢了,只是我如今重伤未愈,鬼王得了一部天书,必然会去找下一部,将来若是让他鬼王宗成了我四大派的魁首,还有我万毒门什么事。” 毒神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不见得这么以为,他向来都自视甚高,怕是还觉得这次不过是一时大意轻敌才让青云门的几个年轻弟子搅了他的好事,若是让他因此就服气,简直是笑话。 秦无炎深知此点,便没有说话。 外头有弟子前来禀报:“师父,二师兄回来了。” 毒神皱眉,看向秦无炎:“你这个师兄当时未跟你一起回来,你可知他去干什么了?” 秦无炎微一沉吟,随后满脸愧色:“弟子大意,与那无情海中的黑水玄蛇搏斗之时遗落了斩相思,师兄怕是以防斩相思落入他人之手,所以还在渝都城外伺机寻找。” 毒神揉揉额角:“是了,你提过一回。”他抬起眼皮,望向外头,远远地已经可以看见百毒子的身影,毒神哼了一声:“他资质不行,做这种事倒是很积极。” 秦无炎垂下眼,语气平和地听似很诚恳:“师兄一心为万毒门,也是我门之幸。” 毒神沁着一丝古怪的笑容看他,不置可否。 百毒子兴冲冲地走上前来,先是给毒神磕了个头,才将斩相思奉上,表情很是自得,大约是想要得到毒神的称赞,也好邀功。 秦无炎想,这个师兄做事勤快,却始终不得毒神的欢心,就是因为每每都猜不对人的心思,斩相思这个物件固然对毒神来说很重要,却也是在提醒他这次下了这么大的血本却没能得到一丝一毫的好处。 这斩相思沾了无数他仇家的鲜血,本就充满了戾气,眼下叫人看了,怎么可能生得出喜悦的情绪。 他这个师兄此番,正是将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去。 果然,毒神接过斩相思,不见喜色,神情十分淡漠,随意地将它搁置在一旁的桌案上,问道:“你是如何取回它的?” 百毒子疑惑于毒神的语气不如他预料中的那样,却并没有细想,而是恭恭敬敬地答:“渝都现在被青云弟子控制住了,弟子进不去,弟子是在空桑山徘徊时遇到了一个女子,斩相思就在那女子手中!” “女子?”毒神奇怪,略一沉思:“可是鬼王宗或青云门的人?”若是鬼王宗,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假扮成幽姬来骗他的小丫头,她敢扮成幽姬,还让人一时之间识不出破绽,想必跟幽姬关系匪浅。 “不是,就是一个普通人。弟子也奇怪呢,这斩相思怎么会落到她手里?不过弟子似乎在渝都见过她,跟青云那帮人是一伙的。不过,她好像跟师弟认识呢。”百毒子看着静立在旁的秦无炎,眼里话里都是毋庸置疑的恶意。 秦无炎极漠然地转过头去,对着毒神道:“是弟子身为颜烈时认识的人,不算熟识,当时弟子与黑水玄蛇搏斗时,她似乎确实也在场。” 毒神未说话,百毒子已经抢先道:“师弟不熟便好,我已经将她杀了,若是师弟跟那个女子熟悉,那可就有些麻烦了。” “杀了?” “怎么,师弟有什么意见么?” 秦无炎微微一笑:“二师兄过虑了,无炎只是想知道,师兄是否真的确定人已经死了,尸体又何在?否则若是被她逃回渝都报信,怕是会惹得青云的人找来。眼下门中不能再添不必要的事端。” 百毒子道:“师弟尽管放心,那个女人掉下悬崖之前我还用斩相思补了一刀,刀刃见血,就算她命大没有被摔得粉身碎骨,也会毒发身亡,所以必死无疑。” “若是如此,无炎也就放心了。”他语气一如往常,脸上甚至还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说完这话,他就转向了毒神:“师父,您方才不是为天书之事烦扰么?弟子这里倒是有个计策,或许可以一试。” 毒神本是神色乏乏,如今却起了那么一点兴趣:“哦?你说来听听。” “我万毒门经渝都一战后,元气大伤,想要赶在青云和鬼王宗前头夺取天书困难重重,但是倘若以光复我圣教当年之神威为旗号,假意与鬼王宗结盟,鬼王宗如今也是用人之际,想必是不会拒绝的。等鬼王集齐大部分天书,我们便可伺机行动。” 若是往常,毒神必然不屑于和鬼王合流,毕竟四大派早就面不和心也不和了,可眼下取得天书得诱惑实在太大,他不得不斟酌起此事的可行性。但是鬼王此人野心勃勃,又岂是想结盟就结盟的? 见毒神露出疑虑的神色,秦无炎忙道:“早年师父送我去总坛修炼的时候,弟子曾机缘结识鬼王宗的青龙圣使,若得他引荐,必然事半功倍。” 毒神大笑:“那好,此事就交由你去办,百毒子,你便从旁协助吧。” 百毒子本以为此次找来斩相思,就算得不到毒神的夸赞,至少也应该挣一挣脸面,秦无炎这次渝都失利落到被青云弟子追杀的地步,颜面尽丧,怎么也该轮到自己了。 结果他费了这么大周折,秦无炎却三言两语地就哄了毒神去和鬼王宗结盟,心里十分不平衡,情绪也直接显现到了脸上来,不忿地想说点什么:“师父……” 可是毒神根本没有多看他,挥手便让二人退下了。 秦无炎独自走在路上,抬头一片灰暗,不见天日。 万毒门总坛位于毒蛇谷中,毒蛇谷常年雾气缭绕,更有毒蛇虫蚁出没其间,若是外来人闯进了毒蛇谷,不等见到万毒门的大门,就会烂死在遍布毒物的密林之中。 就是这样一个险境环生又不近人情的布满阴霾之地,却是他生长的地方。而渝都,就像是一个有着红尘人气的清境,灵气充沛,却是比仙家乐土都来得更令人向往。 他从怀中掏出一颗莹润通透的珠子,珠子原本是被镶在银饰当中,如今那银链已然断裂,就像是硬生生从脖子上扯下的。大概是远离主人太久了,珠身已经没有初见时的光芒大盛,珠身上略有斑驳,是已经干涸的血迹。 秦无炎持着乾坤珠,放在眼前细细端详,他眉头紧缩,一想到这个东西的主人已经死了,他就有种怪异的心情。 她若死了,这个世界上也许不会再有人像她一样,因为别人的两句不客气的话就冲上来护着他,甚至忘了自己面对着的那个人,是她根本惹不起的,大约也更不会有人,愿意损害自己的利益,只凭一腔莫名其妙的情意就牺牲自己来帮他、救他…… 他本是孤儿,自以为入了师门,便有了庇护,他过了很久才发现,原来不是这样,这万毒门之中,只有实力和资质才是最首要的,能踏过别人的尸体活下来的人才是赢家。所谓的师徒之情、同胞之谊,若你信了,便在下一秒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他从不怀疑,若有一天毒神遇到危险,是绝对不会吝于推一个徒弟出去抵命的。就连他,毒神一向最看重的天资最高的关门弟子,也不会有例外。 所以他早早认识到一个道理,这世上有的人生来就得天独厚、亲朋尽欢,有的人生来便只能一世凄苦,孤家寡人。既然没有选择的余地,那他就要走出自己的路来。 秦无炎将乾坤珠重新放进怀中,点漆的一双黑眸中静水无波。 百毒子愤愤不平地走过他眼前,眼带轻蔑和嫉妒。 待他走远了,秦无炎抚了抚胸口乾坤珠的所在,几乎是无声地道:“若是你的主人死了,就让凶手一起跟着陪葬吧。” *** 观星崖上,天帝冥石的结界之下,正站着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他们穿着素色的道袍,双手奇怪地半举,正一齐抬头望着一处——那是一个人,一个粉衣女子,那女子面朝下,双目紧闭,却不知还有没有意识。 两个道童皱着眉,满头大汗,个个都咬着牙。 “哎哎,我说你,多用点力,不然人就要摔死了。” “你就会说我,平日里还不是你荒废课业,否则怎会撑不住?” 话音刚落,那女子的身体又猛地往下滑了一段。 “专心!专心!” “不行……我、我撑不住了……” 年纪小的道童一个脱力,那女子的身体便重重地跌在了地上,小道童吃了一嘴的灰,连忙呸呸了两下,忽然小脸一白,终于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愁眉苦脸地看着地上被摔得不省人事的女子:“这下糟了,不会摔死了吧?崖主会骂死我们的。” 另一个年纪稍长的蹲下来探了探鼻息,随即松了一口气:“没事,还活着。”好在他们已经托着她到了一个距离地面不算太近却也摔不死人的高度,否则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想到这里,他随即又板起了脸来:“让你平时不好好完成课业,我要是崖主,早就该骂骂你。” 小道童这才笑了:“我们先把她带回去吧?” “怎么带?” “你抱着她?” “……男女授受不亲。” 小道童怔了片刻,忽然点头:“那也好,我们等崖主过来吧。” 年纪长的那个见他如此听话,蹊跷道:“可是崖主不是也是男子么?” 小道童摇了摇头:“非也非也,崖主都活了很久很久了,你看这个姐姐,才比你大不了多少,最多是桃李二十年华,崖主没准都可以当她的爷爷、太爷爷、太太太爷爷了。” 观星崖那位活了不少年岁的崖主走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了这么一句。他面色古怪,连忙咳了一声:“玄机玄知,你们两个……这是怎么回事?” 小道童玄机上前一本正经地拱手,回道:“崖主,这山崖上又掉下来一个女子,还活着。”他虽佯装得很严肃,但毕竟还是小孩心性,若仔细听,便能听出他的语气其实很是雀跃,他甚至愉快地想着:他和玄知救了这个女子,所以她没死,她不死,就不需要用天帝冥石来救她,天地冥石也不就不会变小啦。 观星崖崖主自然了解玄机话中另一层意思,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就朝着昏迷的沈香沉走去,他微一凝神,便瞧出她其实并无大碍,不过是受了些小伤,恐怕是摔落悬崖时惊吓过度,才没有了意识,而且她身上的衣服布料好几处都已经撕裂,可见落崖之前必然经历过长久的逃亡。 他不禁一叹,他们避世在此数百年得以安享平和,只是这外界的生灵却总要面对种种磨难,亦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了。 他轻轻扬袖,灵力如云雾般笼罩在了沈香沉身上,将她浮了起来,又吩咐道:“跟我回去吧。” 玄机玄知对视一眼,点头说是,在崖主看不见的地方,因想起方才男女授受不亲的言论,互相望着对方,无声嬉笑起来。 *** 她死了么? 沈香沉浑身痛得连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简直像是被人从万丈高空摔下来稀巴碎一般的痛感。 摔下来?不对,她好像确实从哪里摔下来过。 她将沈眠交给李尧后,很快就被发现了,她只能继续玩命似的狂奔,最后没力气了,她就将斩相思扔了出去,企盼着那人得了斩相思就不会再追,没想到他就像跟她有仇一样,仍然不肯放过她。 她走投无路,慌乱之下跌跌撞撞就一脚踩了空。 那一刻的感觉简直跟灵魂出窍一般,风像刀一样割着她的脸,又在她的耳边呼啸着,她甚至看见了前世今生的许多事情。她以为她死定了,谁知中途下坠的趋势忽然慢下来,好像有什么在下面托着她,她慢慢上浮,又猛地下跌好一段距离,又停住了。 她隐约记得似乎有两个声音在说话。 有个人说:“不行……我、我撑不住了……” 这话如丧钟一般叫人心寒,她瞬间感觉自己的身体失了法力的支撑,重重地跌落在地。 这之后的事情,她便是不晓得了。 “玄知玄知!她眼珠子在转呢!她要醒了!” 这大呼小叫的声音甚是耳熟,分明就是之前说了撑不住的那位,当时的经历回想起来也是令她十分后怕,沈香沉顿时一个激灵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粉嫩的小脸,脸圆而多肉,连眼睛都是圆溜溜的。 玄知刚好端了药进来,本以为是玄机在那里瞎说,却没想到人是真的醒了过来。 “姑娘,你醒了?太好了,我还愁等下要怎么喂药呢。” 沈香沉目光从眼前这个年画一样的小人儿转向了门口的少年,素衣少年有一双极温和的双眸,五官清秀,笑容也十分平易近人,看上去就只比沈眠大上三四岁的样子。 “我……这里是……?” 玄知放下药,道:“姑娘趁热喝药吧,崖主特地为你调养身体熬的,你一边喝药,我一边跟你说。” 沈香沉心领了他的好意,正要伸手接过药碗,胳膊上却又搭了一双小手:“这药极苦,我给你糖吃可好?”面对着小孩子十分天真无邪又添了几分讨好的笑容,饶是沈香沉大约可以记得自己是因何摔跌至人事不知的,也仍然无法拒绝,只好含糊着应了。 玄机立刻跳下她的床沿,一溜烟儿地跑出去了。 玄知将药碗递给她,见她一口一口地喝药,才解释道:“上次我们崖主捡了个人,不过那人已经是半死不活了,费了好大的事才救活他。崖主想着既然崖外不太平,可能还会有什么人掉下来,便让我在崖边守着,我今日才是第一日去,就见到你掉了下来,可把我吓着了。对了,我方才见那人凶神恶煞的,就使了个幻身法让他觉得自己砍中了你,以为你九死一生,便不会下来找了。” 他这话长长得说了有一阵子,那圆圆的小人儿此刻也已经跑了回来,手中还抱了个不小的油纸包,他两脚一蹬,又重新坐回了他原先坐的老位置,将油纸包捧到沈香沉面前,转头对着玄知道:“你使的幻身法委实不大灵光,那小鸟儿都被你弄死了。” 玄知尴尬地红了脸,连忙抹清嫌疑道:“我说了,那鸟儿不是因为法术才死的,我没想到那个人那么狠毒,竟然在兵器上抹了毒.药。” 玄机并不信他的托辞,冷着小脸哼了一声。 沈香沉喝了药,嘴里十分苦涩,倒是也不见外,慢条斯理地吃完了一个雪白的桂花糕,才缓缓道:“那是斩相思。万毒门的至宝。” 玄知一惊:“万毒门?他们还没离开么?” 沈香沉摇头:“应该是最后一个了。他从我这里拿到了想要的东西,自然就会立刻离开了。”她将糕点递还给小人儿,问道:“你们方才说崖主,这里……可是观星崖?” 玄机激动地直点头。 沈香沉想起张小凡掉入观星崖捡了一条命的事,觉得世事真是无常,她还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老天竟然如此宽厚她……只是不知道沈眠和李尧两个人如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粗长~ 公子出现了吧! 虽然没有跟女主见面,但是俗话讲得好,小别胜新婚嘛。 原剧中对观星崖的设定不是很详细,而且诛仙原著中似乎并没有这个地方,所以我就随便按照自己的想法写了。我始终觉得观星崖的存在仅仅是为了实现张小凡的男主光环的,所以,作为女主,我们也要利用一下。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沈香沉在观星崖养伤,一晃就过了三天。 她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度过了头两天,这第三日起,总算是得了允许可以下床了。其实她自觉无病无灾,顶多算是摔了一下,再加上之前有些累,躺了两天早就养好了,主要是玄机总咋咋呼呼地不让她下床。 她在床上委实无聊,玄知过来送药时她就拉着人不放,问这问那,其实就是盼得有个人说话,而不是陪着玄机玩些幼稚的小游戏。 玄知推辞不过,就也会同她说上几句,只是他常年待在观星崖上,倒也没什么有趣的见识见闻,能说的都是观星崖的事,这一日沈香沉问及观星崖的由来,他叹了一声才道:“我们观星崖上现在的这些人,本是个小村里的百姓,不过数十人口,因经了天灾,家乡不再适宜居住,迁徙途中,崖主机缘之下得了天帝冥石,那冥石便在此处托起了观星崖,我们生活在此数百年,初时是为了躲避外头的战祸或是天灾,后来渐渐地发现大家都好似都不会老,也不会死,也就更不敢出去了。” 沈香沉奇怪:“为何不敢出去?” “崖主说,我们因天帝冥石的灵气而比不少修仙人士都提前窥得了长生之道,可长生本就是逆天之事,若妄自出了观星崖,失去天帝冥石的庇护,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沈香沉猜想道:“总不会一出这观星崖,小儿变壮年,壮年变老人,老人立刻就仙逝了吧?” 她信口一说,纯属胡乱推测,玄知也没放在心上,他摇头后笑道:“那倒不至于,崖主说,这天帝冥石是整个空桑山和渝都城灵力的源头,我们若是在渝都和空桑山内都还是无碍的,其实我们时常也会下去采办日常所需之物。” 即使如此,沈香沉还是觉得这样并不值得,数百年来困于一处,走不去更远的天南地北,看不到更多的人世万象,外头沧海桑田变换,这里却是被遗忘的死水,这样换来的长生又还有何意义? 只是玄知话中并无丧气,她也就不好将心里的可悲之感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人家救了自己一命,若是当面戳人痛脚随意评价,实在是有些恩将仇报,便只是岔开话去。 “这么说,那个叫玄机的男娃儿也活了数百年之久了?” 怪不得她总觉得玄机虽然长得小,偶尔却又十分老成,沈香沉总觉得他是故意做些小二萌态来可以讨她喜欢的。 “男娃儿?”玄知秀气的双眉疑惑地皱了起来,随后反应过来,失笑道:“玄机惯常都是跟我们一样的打扮,也没刻意梳个女孩儿头,只是如我们一样束髻,也怪不得你会认错。” 沈香沉诧异道:“你是说玄机是个女孩?” “是啊。”玄知点头,“她是崖主从外面捡回来的,当时不过还是个襁褓之中的婴孩,与我们不同,她还是长大了的,只是慢了些,其实她在观星崖也待了有十七、八年了,却还像个四五岁的稚儿。” 话音刚落,那四五岁的小女娃儿一阵风儿似的跑了进来,献宝似的又将手里头的东西给沈香沉看:“你看,这就是前几日替你死了的那雌鸟的蛋,我爬的树,晚上烤鸟蛋给你吃可好?” 一巢鸟蛋被她毫无人性地扒拉个干净,如今还要烤来吃,沈香沉此时觉得没认出她是个女娇娥实在不是她眼拙,而是此女子上树扒地无所不能,还毫无小女儿怜惜生灵的情态,若非玄知斩钉截铁已经给了她定论,她绝对不会相信这个事实。 而且她已经知道此女已经是个大十好几的姑娘,比她如今也小不了几岁,却还做出这副稚儿天真无邪的模样,便顿感一阵恶汗。 玄知见状咳嗽了两声,冲着玄机眨了两下眼。 玄机瞧他这挤眉弄眼的神态,顿时懈了一口气,神情立刻就变了一种,把鸟蛋往玄知手里一扔,,索然道:“无趣,你竟然已经告诉她了。”她还以为可以多玩上几天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揭穿了。 玄知戳破了那层窗户纸,倒也不觉得歉疚,只是正了神色道:“你有这功夫,不若多看几本书,多练几回法术,省得像上次一样,差点害了人家性命。” 玄机顿时失了脾性,怏怏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术法书对我来说简直是废纸,不管我看上多少遍,练过多少回,也永远将将是个入门级别,毫无进益,我这浑身上下奇经八脉都跟被谁堵了似的,它就是不通,我又有什么办法?” 玄知明白她说的理,他们这一脉从在观星崖隐居开始,感悟上苍垂怜,才开始修习仙法,大多数人为的也不过是个强身健体,感悟世间灵气。但玄机却偏偏天生与人不同,似乎完全不是这块料,连最基本的术法都比旁人学得慢些。 他不想让玄机因此自暴自弃,却也只能用四个字安慰她:“勤能补拙。” 只是这四个字细细揣摩起来就知道实在是个废话,她勤也勤过,拙却仍在那儿毫无变化。 对此,玄机只是朝天翻了个白眼。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对沈香沉道:“对了,你不是说要离开么?崖主要见你,若你身体无大碍了,便送你走。” 观星崖崖主?她落到这里三天,总共便见了那崖主一次,虽听玄知说,他们本都是普通百姓,可那崖主却是一副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模样,看起来年轻,眉间却有散不去的苦大仇深似的阴霾。 玄机忽然拉住她,仰头道:“我随你一块去。” 沈香沉微微觉得有些奇怪,手里被塞了她的小手,让她不禁想到了沈眠更小一些的时候,便没问什么。 玄机领着她来到了天帝冥石所在之处,那冥石灵力充沛至极,若说乾坤珠中的灵气是汲了天地之气,丝丝缕缕如涓流入海,那这天帝冥石便本就是天地本身,拥有着浩瀚无穷之力,这是这天帝冥石却也如天地一般,时时刻刻都在蕴泽着世间,大张大合地释放着它的灵力。 观星崖崖主就负手站在那儿,像是在等她。 “崖主,人来了。”玄机松开了她的手,这时候却像是个正正经经的大人的样子,只是配上她那小小的身板,古怪得很。 观星崖崖主一脸慈和悲悯,他先是对玄机道:“你先去找玄知吧。”等目送走了玄机,才向着沈香沉道:“姑娘现在身子如何了?” “我没什么事,多谢崖主关心。只是我还有要事要去处理,可否请崖主送我离开这里?” “自然可以。” 沈香沉自从知道这里是观星崖以后,颇花了一些时间努力回忆起了她知道的关于观星崖的事,第一次是观星崖崖主用天帝冥石救了张小凡,再来就是碧瑶以身去挡诛仙剑后,张小凡想要救她再一次来到观星崖。 只是那时的冥石已经不能再逆转阴阳救人性命,到最后也只是被小人夺去,令观星崖陷入无妄之灾。 她并没有什么天机不可泄露的心思,又自觉此番欠了别人的人情,若是可以提醒两句,令其躲了这灾祸,也算是报答了救命之恩,便道:“这天帝冥石灵力非凡,崖主不怕将来有人来抢夺么?” 观星崖崖主显然不知她为何突然提到此事,见她能认出天帝冥石,思忖着或许她并非只是个普通人,不过毕竟还是只知其一未知其二,答道:“冥石为观星崖张了结界,不会有人寻来的。” “人不行,旁的生灵呢?这里灵气鼎盛,若有什么生灵寻了灵气而来,有人紧随其后,发现这里也不过是早晚的问题。我听说前段时间崖主救活了个人,既然如此,那观星崖就不是个秘密了。人世间的人要么重利,要么重情,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但凡知道天帝冥石有此功效,都会绞尽脑汁地占为己有,不是么?” 观星崖崖主听了此话大为吃惊,并非是觉得她说的荒唐,而是这话中之事竟然十分可行,正如当头棒喝一般,让他意识到此地已早不是个确凿无疑的安全之地! 他眸光复杂地看着沈香沉,从看到她掉入这观星崖之时起,他便觉得或许此女可以完成他的一桩心事,如今看,竟果然与这观星崖有缘。 他心中微微一叹,拱手向沈香沉施了一礼:“多谢姑娘提醒,我会尽快找出办法避免姑娘所担忧之事,只是……” 他言辞中似乎还有别的担心,几次都是将要说了,却又缩了回去,怕是什么难言之事,而且似乎是与自己有关,沈香沉便让他不妨直说。 崖主道:“姑娘可知这观星崖为何在此?” 沈香沉点点头,忽然觉得玄知之所以把观星崖之事前前后后讲得那么清楚,怕不仅仅是闲聊,而是得了谁的授意才是。 观星崖崖主再次开口道:“姑娘既然知晓,我便直言了,姑娘知道我们满村人在这里隐世了数百年之久,看似长生不老,其实也何尝不是一种桎梏,这是我族人的命,我认了,大家都愿意待在这里。只是玄机她——她并非是我族之人,我捡她回来时本是想救她性命,如今却令她的身体停在了稚儿之时,她若不能长大,便是我害了她,若她长大成人,要经历生老病死,而我们所有人都好好地活着,对她而言,也是一种悲哀。” 沈香沉隐约领会了他的意思:“你是想……” “我本就在考虑是否要让她离开这里,只是她一个孩子的样子,又法力不继,我不忍心将她送走,前次有一男一女无意间落到此处,我却还在犹豫,可如今又来了一个你,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你想让我带她离开?” 观星崖崖主点头:“依我的推测,她离开观星崖越远,应当就可以慢慢恢复正常的成长和衰老速度,等她不再是现在的样子,就不会再麻烦你了,此事……我也已经早跟她说过,她想必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怪不得她总觉得玄机是在刻意讨好着她,原来早就打算赖上她了,崖主话都说到这份上,不管是出于同情还是人情她都不会拒绝,只是她却是不大想得明白,怎么她在这个世界都还没来得及嫁人,却动不动就得被迫体验一番做娘的觉悟了? 作者有话要说: 观星崖的剧情到此结束,下一章开启新地图。 其实我更新的时间不大稳定,为了防止大家等了半天不确定更不更新,以后就确定晚上八点更新吧,从明天开始。当然了,如果心情好或者有什么特殊状况可能会加更,这个就是另外的了。 经常有人留言问女主金手指或者女主会不会变强之类的问题,我这里统一答复一下:女主不会变强,理由是因为一开始人设时就不是走的大杀四方的路线,但是又因为女主很弱,所以想要在掺入剧情的情况下还能好好地活着并且和公子在一起,就必须有女主光环,金手指不会刻意开,如果开了也是因为剧情需要。 个人觉得作为同人文知晓剧情已经是最大的金手指了不是么? PS最后一句:我觉得我每章的作者有话说都特别多话……简直啰嗦到没有人性,可以把字数换算给正文就好了。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下山之路,步步曲折。 山路本就算得上难走,带了个比沈眠还小的孩子更是大大的难走,这让沈香沉不禁想到了沈眠还小的时候。 一步一跌撞,却咬着牙默不作声地跟在她后头,路上崎岖难行的时候,她自顾不暇,往往一转头就看不见了沈眠,吓得魂飞魄散忙去找,就见他那么小的一个人,要么是陷进了泥里拽不出脚,要么就跌倒在地,没爬得起来。 当时就心疼得沈香沉都快哭出来。若非是那天杀的臭道士,这么小的孩子为何要受这样的苦楚? 玄机此刻踉踉跄跄的样子,却是像极了当时的沈眠。 她犹疑着要不要帮她拿行李,手刚伸出去,突然被玄机一个眼神给止住了,“你干嘛?”这人是虽小,抬头瞪眼的样子倒是有几分气势,竟让沈香沉觉得她这手若是伸出去,拿了她肩上的包裹,就是十恶不赦趁火打劫的坏人了。 她只好收回手,想着或许玄机也并不如她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对自己眼下这副身子满不在乎,或许她曾几何时跟着谁去过山下,见过同龄的小孩长成少男少女,便晓得了自己的与众不同。 想到这一层,她便不好再伸手帮忙了。 向来是下山容易上山难,两个人轻轻巧巧地走了一会儿,竟已经下了空桑山,越靠近渝都城,沈香沉也越是迫不及待。 只是她在城门口看见李尧的时候,心中却是咯噔一下涌上了不祥的预感,越走近,她心里也就沉得越厉害。 他被人搀扶着,像是站不起来,终于见到沈香沉时,眼中虽闪过了一丝喜色,却很快就被更浓重的愧色而取代,他一见她,脸色唰得一下苍白至极,趔趄着朝前几步,不顾旁人阻拦地就跪了下去。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 在这个世上,沈香沉一共受了两次铁骨男儿的跪拜。一次是曾书书为救外公,不惜向她下跪哀求,而这一次,李尧与她无情无份、无恩无仇,这一跪却像是用了他全身的力气,他痛声而跪,“沈老板,我对不起你!” 沈香沉觉得自己此刻竟是无比的冷静,她既不愤怒,也不生气,只是面无表情地让跟李尧一起来的人把他扶起来,语气淡淡的,却十分慎重地问道:“你慢慢说,怎么回事。” 李尧一副重病在身气若游丝的模样,她印象中他绝不是现在这番性子的人,可见不管发生了什么,他也曾心力交瘁地帮衬过,只是力有所限罢了,所以她再有千言万语想问,也不能跟这人一起失了方寸。 李尧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与她听。 他带沈眠下山之后,两人一路马不停蹄地赶至城主府,想要找张小凡求救,却被告知人现下并不在。正准备离开时,却遇到了一个面容冷峻的青云弟子,李尧本想上去请人出手相助,结果那人一见沈眠就脸色大变,直说渝都城中竟然还有妖孽逗留在此,竟是二话不说执剑便动手。 他灵力非凡,功力也十分厉害,若被他一击击中,沈眠又有何能力安然无恙?李尧便上去挡了一下。 听到这里,沈香沉本来还心存的几分芥蒂此刻也散了。他虽然说得轻描淡写,可以他现在这副样子,可不是轻轻巧巧挡了一下可以解释的。 只是那人却丝毫不给人说话的机会,他伤错了人,却停也不停,好似躲在李尧身后的不是个十岁的少年,而是什么罪恶滔天的妖魔鬼怪一样。 若非是关键时刻林惊羽及时出现,那柄剑就一定落到了沈眠的头上。 “那人一口咬定你弟弟不是人,而是妖孽,想必一定与魔教勾结,才潜入城中来。”李尧内伤未愈,咳了两声,才继续道:“他这么说的时候,林少侠愣了一下,就在这当口,他又要准备动手,好在你弟弟见情势不对已经跑了,他便只是追了出去。我当时已经昏了过去,否则、否则我宁死也不会……” 沈香沉已经没有耐心再听下去,她脚下急急地往城主府赶,脑中却一刻不停地回想着原来的剧情。 她好歹在城主府住过几日,一路闯了进去也并没有人拦她,她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直接走了进去,此刻那大堂之中恰好有她想找的人。 她无视试图上前跟她说话的张小凡,只是冷冷地看着几人,一言不发。 等身后伤重难行的李尧走了进来,才出声问:“可是这个人?” 她指着的,是一位正坐着喝茶,穿着青云门门派服饰,看起来好似一派正道名门风度的年轻男子。 李尧伤势未愈,又疾走快赶,本是几乎快说不出话来,可是此刻听她问起,气都没喘顺,却立刻斩钉截铁地答道:“就是他!” 沈香沉神色一凛,咬牙切齿地喊出那个人的名字:“萧、逸、才!” 她满脸都是怒意,一看便是来者不善,纵然萧逸才并不认得她,也不由地生了警惕之心,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沈香沉,“敢问姑娘是何人?” 三天前的事情发生时,张小凡并不在场,今日才听林惊羽说起原委,顿时吓出了一身汗,大师兄如此嫉恶如仇,又对魔教深恶痛绝,若真的发现沈眠有妖魔之气,恐怕根本不会顾忌他只是个孩子。 听说沈眠被鬼王宗的人带走时,他还微微松了一口气,既然鬼王宗的人选择趁乱掳走他,想必是有什么图谋,暂且不会害了沈眠性命,退一万步说,如果沈眠真的是魔教奸细,那也算是得救了。 可眼下沈香沉出现在这里,显然是来讨说法的,他知道萧逸才并不怕她,却担心他这位师兄将沈香沉也看作魔教同谋而欲下杀手。 他心里十分着急,不停地给林惊羽使眼色,后者虽是接受到信号,却也委实不知如何是好。他们二人都是在青云门长大,当年还是由萧师兄领进的门,对这个师兄多的是敬畏,之前林惊羽插手使得沈眠逃走时,已经让萧逸才动了气,此刻又来了个气势汹汹的沈香沉…… “怎么,你才想杀我弟弟,此刻却连他的姐姐也不认识?” 沈香沉自报家门毫不忌讳,张小凡脸色瞬间一变,果不其然,就听萧逸才变了口气,他冷哼一声:“原来与那妖孽是一伙的。” 他口口声声的妖孽,根本就是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人定了性,沈香沉虽已经知道此人的可恶之处,却不比切身体会到的更加真实。同样是招人嫌的反派角色,李洵毫无心机的讨人厌跟他比起来简直称得上是可爱了。 她侧头望了一眼张小凡,问道:“我弟弟呢?” 张小凡见她终于不再只是恨恨地盯着萧逸才,连忙抓紧这个机会将重要的事情说了出来:“沈老板,我师兄并没有伤害沈眠,他是被人抓走了。” “抓走?”萧逸才看了一眼张小凡,“张师弟,应该是救走才是吧?那个人根本就是鬼王宗的青龙圣使,很得鬼王信任,能劳驾他亲自出手的,恐怕可不是个普通的魔教妖人。” “胡说八道!” 他口口声声的妖人妖孽,听得沈香沉无比刺耳,她一忍再忍不过是为了知道沈眠的处境,如今知道他被鬼王宗的人带走,便是一点都不愿意忍了。 没有伤害沈眠?怕是没能伤害得成才是! 她越想越对萧逸才厌恶至极,说话也毫不留情地锋利起来:“这就是你们正派人士的作风?且不说我弟弟是不是你口中的妖孽,他现在也只不过是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孩子,你却毫无仁慈之心,一心只想取人性命,若他不是,不就是滥杀无辜?你这样,倒是跟魔教妖人有什么区别?” 萧逸才最忌讳别人将他跟魔教之人混为一谈,立刻生了怒色,却被张小凡一把拉住:“师兄且莫动手,沈老板不过是渝都城普通百姓,是云来客栈的掌柜,而且她身上毫无法力,不可冲动行事!” “我冲动?张师弟,你忘了渝都是如何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吗?合欢派的金瓶儿和万毒门的秦无炎不也是在渝都卧底了好几年,你如何能确定这个女人就只是普通人?魔教向来最善奇门诡道,想要匿藏功法,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师兄……” 萧逸才打断他:“你数次想要放走魔教中人到底是何心思?张师弟,若你再如此,可就不要怪我将这里的事如实禀报师门了。”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好一个正直不阿的大师兄!”沈香沉语中讥讽之意昭然若揭,她似乎毫不惧怕萧逸才流露出来的敌意,也不怕那把已经被他握在手中的剑,而是步步逼近,挑衅着:“萧逸才,若是我弟弟出了什么闪失,我定会不惜一切让你付出代价!” 萧逸才显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那也要看你今日出不出得了这个门。” 沈香沉笑了,笑得坦荡而肆意。 女子着素衣青衫,身姿袅娜,一笑之下,甚是瑰艳动人,竟让在一旁的张小凡都看愣了,她今日出现在这里,声声咄咄逼人,句句振振有词,似乎浑身上下都凌厉带刺,与她平素里婉约温柔的形象截然不同。 张小凡不禁觉得,她似乎真的是变了,就像是原本在一片迷雾之中踽踽独行的人,忽然拨开了云雾,望见前路坦荡,便再也没有害怕犹疑了一样。 沈香沉自然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她在靠近萧逸才以后,并没有离开,对他警惕的神情也视若无睹,而是就着这么一个距离,俯身到他耳侧,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口口声声都是魔教妖人,不知喝了兽神之血后的人,又算什么呢?” 其实她将声音压得极低,低到几乎只有气音,可是萧逸才本就心虚,对兽神之血这四个字极其敏感,沈香沉的口型才做出,他已经大惊失色。 沈香沉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立刻抽身离开,嘴角的笑容愈发灿烂,只是眼中却一片冷冽,她朗声道:“萧逸才,不如我们赌一把,是你先杀了我,还是我先将你的秘密公告天下!” “——我要让你,毕生追求了什么,就会彻底失去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一下~ 感觉八点好像没什么人,只有一个很经常抢到沙发的妹子出现得极快,明天开始还是改九点更新好了~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沈香沉此刻生了股子雄心万丈只想把眼前的人一口咬死的心情,故而说出的话来很是不顾后果,她压根没想过,脾气撒得舒爽,后患也自然会来得迅疾。 她丢下一列目瞪口呆的旁观者,长抒了口恶气,潇潇洒洒地走人了。 殊不知她的威胁言论已经在萧逸才心里头掀起了滔天巨浪,翻腾搅和得他不得安宁。 张小凡没料到沈香沉的气势竟然能把萧师兄也压得死死的,如今人去屋空,一时之间觉得分外尴尬,他小心翼翼地觑着萧逸才,见他脸色铁青,便出言安慰道:“呃,那个,师兄不必放在心上,沈老板不过是随口说说,发泄发泄而已。” 萧逸才闻言看了他一眼。 张小凡忽然愣住了——这一眼仿佛含了凶煞暴虐之气,隐隐有血红闪过。 是戾气!而且这戾气还极其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林惊羽在一旁皱眉道:“沈老板为何说她知道师兄的秘密?” 张小凡一直盯着萧逸才,见他转过头去看林惊羽,目光温和平静,一如他刚入门时见到的那个清朗如月的大师兄,仿佛刚刚的目含凶光真的只是他的错觉。 萧逸才道:“她若是魔教中人,自然会知道我的底细,当年在炼血堂卧底时,我也做过不少违心之事,确实有失正派作风,大约她觉得可以以此来威胁我,毁我名誉吧。” 林惊羽跟沈香沉几乎没有什么接触,此刻听了萧逸才的话,也不禁深思,“若是如此,她恐怕与鬼王宗确有关系。” 萧逸才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叹道:“魔教之人狡诈,你们涉世未深,难免被人蒙蔽。之前那个少年看似无害,却最容易让我们放下警惕,如此一来,他们的目的便会达到了。” 张小凡因方才一瞬间的感觉而生了疑窦,此刻在一旁听着,更觉得萧师兄是三言两语就将事情黑白颠倒了一遍,本来他们还对沈眠和沈香沉的身份存疑,现在却连惊羽都已经信个八成了。 不明不白的,他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丝古怪来。 萧逸才此时正好回头,“张师弟,怎么了?” 张小凡一愣,连忙摇头,“不是,我只是……”他抬头目视萧逸才的双眼,缓缓道:“我只是在想,师兄既然确定她是魔教中人的话,我们现在放她走,没有问题吗?” 萧逸才见连张小凡都不再维护那个女子,顿时十分欣慰,笑道:“无事,她一个人还掀不起什么风浪来,现在找寻天书才是最紧要的事情。” 张小凡掩去心思,连声说是。 *** 沈香沉一路浩浩荡荡闯入了城主府,又一路浩浩荡荡地出了城主府。 她身轻如燕地去了,出来时也未带走一丝云彩,直到望着满大街的人,才惶惶然觉得丢了什么。 她一回头望向李尧,“你可看见跟我一起来的那个小姑娘了?” “……”李尧茫然回视,显然比她还不明所以。大概,从在城门口看见她起,他就压根没心思注意到任何别的人和事了。 沈香沉认识到这一点,便不再试图从他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见他伤重而惨白的脸色,想着他与她之间本没什么情分,他做到这一步,也算是仁至义尽,便安抚他此事与他无关,让他不要记在心上,回去好好养伤。曾书书并非不能容人之人,等萧逸才一走,他自然还可以留在城主府为渝都城效力。 李尧捂着胸口,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沈香沉虽然弄丢了玄机,但她其实不是很心急,而且老实说,进了一趟城主府出来,知道沈眠被鬼王宗的人带走,她还委实松了一口气。若是名门正派带走了沈眠,多半会跟那萧逸才一个态度,就算不杀之而后快,也会敌意深重,反之,鬼王宗本就是魔教,所图所谋不过是为自己的利益。据她所知,鬼王宗此刻一心想要找齐天书,用四灵血阵复活兽神,而沈眠的祖上也根本不是上古四大凶兽之一,所以暂时来说,在鬼王宗对沈眠来说,应该更为安全才对。 不过她也记得,鬼先生看沈眠的眼神,现在回想起来,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所以沈眠此番被带走,想必跟他脱不了关系。 她一边走一边想,忽然被人群冲撞了一下,一看前面表演戏法的摊子围了好多人,还有人喝彩叫好,其中有个声音,极其稚嫩嘹亮,那声音的主人穿了一身素衣,不及旁人腰高,像模像样得鼓掌大叫好,看神情与旁的大人并无差别,前提是无视掉她手上拿的糖葫芦的话。 沈香沉无可奈何,好笑地挤进人群里,一把抓住她的小胳膊,“你可真是让我好找。” 玄机回头一见是她,竟然丝毫不欢喜,瘪了张小嘴,失望道:“怎么是你呀?” 沈香沉不禁挑眉道:“除了我还能是谁?” 玄机晃了晃手中的糖葫芦,眼睛亮亮的:“方才有个长得极俊的大哥哥给我买的,他一直陪着我,不过一眨眼就不见了,我找了他半天,看到这里热闹,才忍不住停了停。” “极俊的大哥哥?” “是呀。” 沈香沉想,这个世界上仙家魔门甚多,修了法力仙术的人都驻颜有道,好看的人不胜枚举,依这状况,玄机遇上的恐怕也不该是个普通人。 不过眼下她倒无暇顾及这些。 她们如今离开了喧闹的人群,就听玄机肚子发出了一阵异响,后者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反而十分理所当然地吩咐道:“我肚子饿了,你带我吃饭去吧。” 她们一早离了空桑山,到现在这个时辰已经是空腹许久,她倒算了,总不能让玄机这副小孩子身体也跟着后面饿肚子,光吃糖葫芦可不是个事。 她想了想,发现此处离云来客栈很近,竟有些怀念张牧的手艺了,只是不知他还在不在渝都。 沈香沉领着玄机一进云来客栈的大门,立刻收到了十分热烈的欢迎,马三凑上来,打趣道:“老板你怎么才离开几天,就领了个闺女回来呀?” 无怪乎他这么说,沈香沉本就是肤白貌美,玄机更是生得粉雕玉琢,还都穿着观星崖上同一式样的素色长裙,乍一看恰恰就跟母女两似的。 玄机和沈香沉互相嫌弃地看了一眼,纷纷对此评价都不大高兴,沈香沉嗔怒地瞧着马三说了一句:“就你话多。” 马三没脸没皮地笑着,拿着抹布领沈香沉往里头坐,夸张地将桌子椅子上上下下都擦了一遍,然后道:“老板娘今日回来得不巧,刘哥家里人生了病,买药去了,新上任的陆大掌柜也去了银号存钱,就我和新来的厨子在,不过老板娘想吃什么,都应有尽有。” “新来的厨子?” “是了,老板娘您刚走两天,张大哥便说回乡去了,不过他临走前给我们介绍了个厨子,许多招牌菜也都是会的,我估摸着他大概早就琢磨着离开的事了。” 沈香沉想起离开前一夜时的事情,不用马三说其实心里也已经有了判断,不免有些不是滋味,说到底是她对不起人家,不过这愧疚之心毕竟还有限,她这身子与那张牧之间的缘分毕竟是断得干干净净了。 玄机趴在桌子上摆弄着杯子,听完了沈香沉和马三的寒暄,才道:“先随便上几个菜吧,我饿得很,先上容易做的小炒,大菜慢慢来。” 马三见这一个小人说话如此老气横秋,不由地笑着打了个揖,扬长了嗓子道:“得嘞——客官您等着!” 他那样子逗得玄机咯咯笑了起来,笑的时候粉嘟嘟的两颊上还嵌了一对好看的酒窝。沈香沉在一旁看,又觉得她此时就真的只是个普通的漂亮小姑娘。 玄机逮住了她在看她,登时板起了脸道:“你看我做什么,我知道我长得很是可爱,但是你也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啊,女儿家要矜持一点。” 沈香沉被她教训了一通,又想起了这副小孩子的身体里装了一个傲娇少女的灵魂,顿时也不觉得她可爱了。 两个人吃完以后,就在云来客栈住下了。 沈香沉还住她原来的那件屋子,陆生接手了客栈以后,因为渝都城一直没有恢复元气,也很少有外客进城,客栈住宿的房间大多空着,不过她这房间里的陈设竟然也都没有变化,就跟她刚离开时一模一样。 或许是因为这几日过得实在不太顺心,晚上休息的时候,沈香沉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之间忽然觉得有什么声音,她还没来得及睁眼,就被一双小手捂住了嘴巴。 玄机就趴在她的耳边,悄声道:“嘘,别出声,外头有人。”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比起外头有人,被人无声无息爬上了床这件事其实恐怕更让人觉得惊悚一些。 沈香沉被这么一惊,便无比得清醒了。 虽然玄机比她还预先感知到了危险,可是她一点也不觉得安心,毕竟现在整个云来客栈上下就她们两个人,一个灵力微薄没了法宝,一个法术不继经脉堵塞,大概随随便便来个魔教小喽啰都可以将她们秒个渣渣都不剩。 她抬头去看门外。 白日的时候万里无云,夜间的时候便明月高悬,隔着道门看外面人影清晰得令人发指,那是个极其高大的身影,沈香沉觉得它至少有自己的两个高和三个粗,变形得简直不像是个人。它的一双手掌巨大,尖长的指甲已经扣在了门上,她几乎可以听见门上木框因不堪其负吱呀作响的声音。 她身上鸡皮疙瘩顿时起了一身,她抱住玄机,屏息等了许久,可是它却不动,只是保持着姿势站在那里。 沈香沉觉得奇怪,若她所料不错,这应该是她白日一时冲动留下的祸患——萧逸才虽然当时没有发作,可被除鬼王宗以外的人知晓了他的秘密,还差点在张小凡他们面前揭露了出来,怕是夜间细想,杀人灭口的念头一起,就失了理智,更是控制不住兽神之血的暴虐之力了。 但是他若是已化兽身,为何却还不进来?这么斯斯文文静静悄悄可不像是一个已经兽化之人的风格。 除非……他在忌讳什么。 她心里闪过一丝古怪,低头看怀里的玄机,见她雪白的小脸上一双圆圆的眸子漆黑得如浓墨,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浮动,无比的镇静,只是也如她一样定定地望着外面那个非人的身影。 沈香沉隐隐觉得此刻玄机的神色有些陌生,不是很像她过往几天认识的那个兴致忽高忽低,喜好一惊一乍的小姑娘。 玄机忽然从她怀里抬起头来,眼睛极慢得眨了两下,露出一个极为调皮的笑容,张口无声得做了个嘴型:“你怕了吗?” 神情看起来好像是沈香沉若说怕,她便要趁势嘲笑两下一样——这又完全就是她的作风了。 沈香沉顿时觉得刚刚自己果然是想得太多。 这个时候玄机伸了伸下巴,示意她往门外看去,她这才发现萧逸才已经不在了。 沈香沉稍微松了一口气,不过却不敢放松,那个萧逸才卑劣虚伪,谁知道会不会还有什么后手,而且他明明已经在这里了,却过门不入,已经是奇怪至极了。 门外忽被人叩响了三声,紧接着便有一个声音响起:“姑娘不必害怕,我已将歹人赶跑了。” 是个男子,而且听起来很是年轻,声音清清郎朗,说话温雅舒然,竟让沈香沉不自觉地就放下了警惕之心,不过她还是例行问了一句:“你是何人?” 她问得客气,却其实也并不客气,这人大半夜出现在这里,怎么看都不正常。可是却有人极不配合,跳下床去,连鞋袜也未穿,赤着脚迅猛无比地就给人开了门,说话的声音真是又娇又嫩,令沈香沉好不容易退下去的鸡皮疙瘩通通又立了起来。 “大哥哥!” 男子生了一张俊美雅致的脸,看到玄机,倒也露出一丝惊喜温柔的笑意,伸手将她抱了起来,也不顾宽袖拖了地,沾了灰。 玄机搂着他的脖子,笑得一脸羞涩,说道:“哥哥白日给我买了糖葫芦,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男子哄她道:“哥哥有事要处理,便走了,回去也没看见你,想着是不是跟着家人走了。” 这话实在有点假了,沈香沉想,这世界上哪来这么巧的事情,碰巧白天请了玄机吃糖葫芦,碰巧晚上在关键时刻出现在这里。她觉得,以玄机内里十八岁的心智,也不该被他哄骗了去。 谁知玄机却做出一副小儿天真的模样,抱着并不撒手,还说:“是啊,我找不到你,正好姐姐来寻我,我就跟着姐姐走了。” 沈香沉这才明白了,感情这大的哄小的,小的也披了层皮充小白兔呢。 她无意去管玄机到底是何小心思,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完整得体,才向那人走去。 “公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男子看她,言语表情都十分具有翩翩风度,若不是他手上还抱了个小娃,否则这份风度大约更有说服力一些,“在下是鬼王宗青龙,此番来是受了鬼王的命令,特地请沈姑娘到狐岐山小住。” “鬼王?这么说,你们带走我弟弟,也是鬼王的命令了?” 青龙道:“我也是那日碰巧看见令弟被青云门的人追杀,便出手相救,带往了狐岐山。鬼王自觉与令弟有缘,想留他多住些时日,只是令弟十分挂念姑娘,鬼王这才让我来也请姑娘去往狐岐山做客。” 沈香沉自然是不信的,怕是鬼王不知是何原因打起了沈眠的注意,把人带回去之后,沈眠又因为她的缘故一直想离开,这才派人来找她,为的是安抚沈眠。 玄机不懂这其中的因果和关节,见沈香沉犹豫着没有出声,不免着急,喊道:“我们跟着青龙哥哥走吧,你今日不走,方才那个怪物可能还会来。” 这话如醍醐灌顶,突然提醒了沈香沉,是了,如今她去与不去,根本不是她可以决定的。 这次的事情已经是个警示,萧逸才就代表了整个修仙正派的态度,没有乾坤珠的灵力封印沈眠的妖兽之力,早晚又会招惹上那些个正派人士,张小凡和林惊羽这几个人虽然赤子之心,但是毕竟人微言轻,根本护不了任何人。 而且现在沈眠就在鬼王宗,就算她不想去,也不得不去了。 只是这一入鬼王宗,便是彻彻底底地逃不脱将来的剧情了,却不知她这次的选择,到底会造就一个什么样的将来了。 *** 狐岐山在青云以北,本是妖狐族的世代繁衍之地,这里山明水秀,风景优美怡人,只是沈香沉一路却无心观赏美景,除了一心一意地想着鬼王到底有何图谋以外,时不时地还要被玄机装成小孩子的德性噎得食不下咽。 她本来并不明白玄机这一路的做作到底是为何,便找个机会问了一问,谁知她十分厚脸皮地回了一句:“因为青龙哥哥好看呀。” 沈香沉终于觉得此人真是毫无下限,竟然因为贪图人家男色,就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小孩子,趁机求抱求哄来揩油,简直令人发指! 玄机成功地用行动再一次刷新了沈香沉对她的认识——这是一个何其恐怖的伪萝莉啊! 不过她有一日替玄机找换洗衣服时,突然发现她原本裙子下很合身的里裤似乎短了一小截,讶然道:“玄机,你是不是长个了?” 玄机垂头看了看裙角,又把沈香沉当人形木桩比了比,难得呆滞了一下说:“好像是长了。” “你在观星崖的时候也会这样长么?” 玄机摇头道:“在观星崖的时候,我日日都量,大约一两年都不会有变化。”她再次确认了一下,确定自己似乎是长高了那么一点以后,才道:“崖主说如果我离开空桑山和渝都城就会恢复我这个年龄该有的身高,继而是正常的生长,看来是真的。” 她语气虽平淡,但沈香沉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些变化,不由地为她高兴,想祝贺她两句,却听她接下来很是失望地哀声道:“再长高的话……就不能赖着青龙抱我了。” …… 鬼王宗曾经在狐岐山大兴土木,修建鬼王宗总坛,沈香沉在门口就被唬得一愣,可真走了进去,却不想反差如此之大,鬼王宗的大门修建得大气磅礴,还有两排守卫镇守,但里面的建筑陈设却俱是清雅精致,就像是个普通的有钱人府邸,还是那种有文化的有钱人。 在见到鬼王以后,更确定了她的想法。 鬼王的长相本就像个普通文士,眉目间透着股儒雅之气,双目炯炯有神,可这文雅的气质并没有遮住他不怒自威的气势,他细细看着沈香沉,品完了手中的茶,才慢条斯理地向着沈香沉道:“沈姑娘请坐。” 这便是有话说了。 固然这位鬼王宗的宗主气度不凡,但沈香沉倒也不怕她,她如今知晓前情后事,心态上早已大不如前,除非是绝对的武力压迫,否则根本不会让她生出什么折服之类的惧意来。 鬼王大约是觉得她一个普通人很好笼络,上来便开门见山:“想必青龙已经跟姑娘说了,我与令弟甚是投缘,所以想邀姑娘一起来多住几日。” 沈香沉不卑不亢,微微一笑道:“我与弟弟都是个普通人,恐怕没那个福分与鬼王相交。” 鬼王因她这出乎意料的话语挑起了眉:“姑娘可还要再考虑一下?” 沈香沉并不想与他打太极,直截了当道:“若是鬼王真的只是想让我姐弟二人在鬼王宗做客,那我自然没有推辞之理,我与碧瑶也算认识,便当去朋友家里串个门,只是鬼王有雄才大略,恐怕并没有这个闲心来仅仅邀请别人上门做客吧?” 鬼王突然大笑了一声,随即却立刻收敛了笑意,目光逼视着沈香沉,沉声道:“看来姑娘是不想在我这鬼王宗住着了,那我也明人不说暗话,我已经检查过令弟的身体,知道他除了是妖兽之体以外,还发现他身体里头有一丝魔气,我说的对也不对?” 沈香沉脸色微变,没有说话。 只是这已经证实了鬼王的判断,他成竹在胸,又趁势追击道:“如今这孩子年纪还小,心性单纯,尚可以抑制魔性。但随着年岁渐长,以他的情况,人生必然多跌宕,到时候,你怎么能保证他不会心魔入体呢?可若是你们答应入我鬼王宗,无论如何,我都会竭尽全力,帮他驱除魔气,不知沈姑娘觉得这比买卖如何?” 沈香沉沉默了。 这丝魔气由沈眠的母亲传给沈眠,在他身上已经潜伏了数年,乾坤珠虽然刻意压制魔性和修复封印,但她并不知道如何正确地使用乾坤珠以驱除魔性,这个隐患早已经在她心头梗了太久了,鬼王此番,正是提到了她最担心的事情上。 她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冷冷地看着鬼王:“我不过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哪有资格入你鬼王宗,怕是众鬼王宗弟子都会不服的。” 她这话便是答应了一半,鬼王立刻道:“我鬼王宗正是用人之际,你身怀异宝,沈眠又身有妖兽之力,如此还不足以服众?而且只要你愿意加入鬼王宗,你就是我鬼王的义女,沈眠自然也是我的义子。到时候,整个鬼王宗上下,谁敢不服你?” 若是原先,沈香沉既没有记忆,也没经过沈眠差点被杀的事情,大概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但是现在鬼王提出的时机太好,这个提议也太过诱人,她明知鬼王并非是个良善之人,但凭着一丝他对碧瑶的父爱,她又觉得此人并非十恶不赦。 天下之大,除了现在的鬼王宗,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庇护沈眠呢? 最终,她犹豫了片刻,终于点头答应了鬼王。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更新晚了。 今天母上大人出门一趟回来,打了副耳洞,晚上硬拉着我给她观摩观摩,拿我的耳钉耳环试戴,折腾了许久,你们知道的,母上大人说什么,必须答应,否则将有灭顶之灾。 鬼王的外貌描写参考于原著。 对了,我觉得大家应该看出来了,我很讨厌萧逸才,全剧上下唯一讨厌的角色。他虽然被兽神之血所控,经常会暴虐失去理智,事后要对自己做下的事情进行掩盖,每次一掩盖的时候就可以看出这个不仅野心勃勃,而且卑劣下流,他在完全理智的情况下先是给张小凡下药,又陷害林惊羽,完全不顾同门之谊,可见此人坏到根本没有底线。 同样是坏人,果断还是秦无炎比较可爱。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沈香沉姐弟二人留在鬼王宗的事情,并没有引起什么江湖上的轩然大波,毕竟外面的人只是听说鬼王收了两个义子女,却没有人真的酒足饭饱到闲得慌,特地上门来打探打探。 鬼王自觉要给足沈香沉和沈眠的面子,本打算大操大办,好当着鬼王宗众人的面,将她和沈眠介绍出去,被沈香沉以如今多事之秋不好张扬的理由给制止了,最终,鬼王也只是宣了这么个消息,然而即使如此低调,仍然不妨碍她在短短几日内就成了鬼王宗上上下下最大的热闹,还被当猴子一般围观了无数回,虽然鬼王给她拨的这个小院子也算清净,只住了她、沈眠和玄机,可也实在耐不住别人的好奇心。 经常有巡逻的鬼王宗弟子路过时有意无意地探头往里望,沈香沉无奈,只好关了院门。 防得了小喽啰,防不了大人物。 碧瑶是鬼王宗的大小姐,在鬼王宗里根本是横着走的人物,头一天来的时候却是摸着墙翻进来的,不巧正撞见沈香沉带着沈眠坐在亭子里看书,一大一小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 可见碧瑶大小姐毕竟是横着走惯了,所以连翻墙都不事先侦查一下。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想必是觉得遮遮掩掩没什么意思,碧瑶从墙头跳下来,拍了拍水蓝色裙子沾上的墙灰,略高傲地抬了下巴,似乎想说点足以衬得上下马威之类的话,只是她定睛一看,却觉得这亭中坐的那两人有些眼熟。 “咦,你不是渝都那个……” 沈香沉觉得此时此刻当不认识大概有点困难,便不得不点头道:“碧瑶姑娘,好久不见。” 碧瑶顿了顿,神色古怪道:“你就是我爹收的义女?” 沈香沉对这件事情的别扭感不比她小,故而也只得尴尬默认。 碧瑶先是看一眼她,又看了一眼沈眠,狐疑道:“你该不会是我爹在外头的私生女吧?” 沈香沉没想到她的脑洞还挺大,连忙想要撇清干系,结果她还没说话,只听碧瑶又自顾自地否认道:“不对,我爹认识我娘之前就是个一清二白的穷小子,大约也没人愿意给他生孩子。你又看起来比我大……”然后她又盯上了沈眠,“该不会……” 沈香沉觉得,她再胡乱猜测下去,怕不知要补出个什么恩怨纠缠来,便制止道:“他也不是。” 碧瑶挑起细眉,一脸不信地看着她:“那我爹为什么要收你们两个呀?” “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 她说的是实打实的真心话,她虽大约知道鬼王是看中了沈眠的妖兽之身,却不懂他具体在图谋些什么,固然沈眠身体里那股子被封印的妖兽之力很是强大,可既然被封印了,就没有那么容易解开的道理,更何况沈眠如今就是个十岁的孩子,能在鬼王的宏图霸业当中起个什么作用? “原来你也不知道……”碧瑶低头沉吟了片刻,然后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我想办法帮你打探我爹的想法,你呢,唔,我也不为难你,你就随随便便透露给我张小凡那几个青云弟子如今的现状和行踪就好了。” 鬼王和碧瑶不愧是父女二人,行事作风如此相似,都喜欢直接与人做买卖,既让自己达成目的,又让别人得利,对于沈香沉这种没什么本事亦没什么信念的人,效果自然是拔群的。只是沈香沉仍然对她话中透出来的小女儿心思觉得好笑。 何谓透露现状和行踪?打探敌情是假,关心心上人才是真吧。 沈香沉眼角微抬,捕捉到碧瑶背对着的院门处的一个身影,转了口风道:“我告诉你倒也无妨,只不过……” 碧瑶被勾得着急:“只不过什么?” 沈香沉不慌不忙,指了指她身后:“只不过你也得问问其他人让不让我告诉你才是。” 碧瑶不耐烦地回过头去,俏丽的脸庞瞬间苦了起来:“青龙大哥。” 青龙走了过来,语气听上去也算温柔,话里却俱是苦口婆心:“碧瑶,我已经说过了,现在鬼王宗正是关键的时候,你不要胡闹,我们鬼王宗与青云有不共戴天之仇,那张小凡身为青云弟子,又绝不是会背弃师门之人,你们之间怎么可能有未来呢?” 碧瑶面露不愉,打断他道:“好了青龙大哥,你不要再说了,我都知道了。” 青龙无可奈何地看着她。 沈香沉面对这种局面十分尴尬,便先让沈眠拿着书回屋去,她想了一想,觉得比较起来,她跟碧瑶可能更熟悉点,便决定站在她那边,而且碧瑶既然答应帮她打探的事情,以她的性格应当也不会出尔反尔,便对一旁的青龙视若无睹,对着碧瑶道:“张小凡呢,无病无灾无痛,就算遇上了什么险事也都能化险为夷,你无须担心。” “遇上了什么险事?”碧瑶脸色一变,一把拉住沈香沉,“他会遇上什么危险的事?你快跟我说说!” …… 她本是随口一劝,想着张小凡之后数次化险为夷,便不自觉地说岔了,让碧瑶抓住了这话柄不放,她本意是安抚她,这下却好了,直接激得碧瑶更担心了。 沈香沉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去看青龙的脸色。 青龙倒还算善解人意,也没把这状况怪在她身上,只是斥责碧瑶道:“你不要闹了,今日鬼王宗有贵客上门,你不去陪着你爹,却在这里拉着人家沈姑娘撒泼,是何道理?” 碧瑶急得不行,一双美目蕴了水汽,咬唇怒视了青龙一眼,道:“什么贵客不贵客,与我何干?我才不管。”说完,甩袖就跑了。 青龙叹了一声,然后转头对着沈香沉道:“碧瑶的脾气都是被我们惯坏了,请沈姑娘不要见怪。” 沈香沉连忙摆手:“不见怪,不见怪,碧瑶是个心地很好的姑娘,也不过是太担心,才会失态。” 青龙闻言愈发哀愁:“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是碧瑶执迷不悟,看不通透。” “男女感情之事,本来就很难看透,别说她只是一个小姑娘,就算是活了许多年的人,也多的是看不开的。” 青龙微微怔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一个人,随即又是一叹:“姑娘说的是。”他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所来的目的,连忙道:“对了,玄机可在?” 沈香沉望了眼玄机房间的方向,不好意思道:“她怕还未醒,睡着呢。” 玄机自打上了狐岐山,就开始异常的嗜睡,一天到头,除去吃饭的时间都在睡觉,连缠着青龙的时间都没有。算起来,她已经有约莫七八个时辰没看到她了。 青龙听了也不见失落之色,想着玄机是小孩心性,故而贪睡好吃,他一早下了一趟狐岐山,还给她带了几份零嘴,是特地送过来的。 沈香沉接过几包沉甸甸的零食,心情不由地有些复杂,这个青龙,虽说是堂堂鬼王宗的青龙圣使,可似乎十分擅长操心,碧瑶感情之事也管,连玄机好吃贪嘴的事情都时时记挂在心上。 典型的付出型人格。 沈香沉暗自腹诽。 恐怕也是因为这样,他才能让那个眼中心里永远只有自己的秦无炎都心甘情愿地认他做大哥吧。 *** 夜半的时候,沈香沉忽然就醒了。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屋外,太晚了,四处都是静悄悄的。 她从床上下来,披了件衣服,找出白日为沈眠缝补衣服时用的细针,一咬牙扎破了自己的手指。 指尖立刻渗出血珠来,她连忙拿过白瓷的茶托,将血珠滴入茶托之中,那血液本应四散晕染开去,但沈香沉的血却在茶托之中形成了一道轨迹,绵延不断地向着一个方向游走。 沈香沉捧着茶托,顺着那方向走去。 她之所以会惊醒,是因为感受到了乾坤珠的灵力,便是想也不想,用了以血为媒的法子,果然,血液在茶托中流动,很快指向了一个方向,这就代表乾坤珠就在附近! 沈香沉心口紧张得怦怦跳了起来,乾坤珠既然在此,那人…… 狐岐山上气候向来奇怪,就算是将要入冬,漫山依然生遍桃花翠柳,,一路闻见沁脾花香,竟让她不由地生出了恍惚之感。她顺着血迹所指的方向,一步步走向她从未踏入过的鬼王宗的另一处院落。 是这里了。她停了下来。 那从指尖流出的一点血珠很容易地就干在了白色的茶托上,细细的红线指着她面前的方向,而这里也只有一个院子。 乾坤珠与她分离得太久,此刻与主人心意相连,早已亮光大盛。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出现在了乾坤珠珠身所发出的亮光之上,那只手微微一拢,已将乾坤珠整个纳入了手心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公子终于出现了……一只手:) 告诉我,你们开不开心!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沈香沉脚步停在了门外,却久久地没有再动。 之前还不觉得,如今停下来,就发现今夜的狐岐山实在是有些冷得出奇。 匆匆披上的那件薄衣根本就不顶用,她现在依旧被冻得手脚发凉。寒风就像有意识一样,专捡有缝的地方钻,令她浑身上下都没剩丝毫的热乎气。 可即使冷成这样,她也没往里再走一步。 并非是什么近乡情怯的心态在作祟,而是她被这冷风一吹,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就突然想起了一些刻意被她忽略的事情来。 她自打力竭晕了那么一遭,想起了前生今世的记忆,因为能见到旁人命途和下场的缘故,便多了丝底气,令她颇为昂首挺胸地去面对这世界种种。 只是这记忆给了她好处,却也把一些虽然没发生的,但是极有可能确确实实会发生的事情摆在了她的面前——秦无炎会喜欢上碧瑶。 不仅喜欢了,还单恋着,痴心难悔,连人死了都不曾放弃,直到后来,几近是自暴自弃地被人打落悬崖,生死不知。 明知这一切并没有发生,她也暗自打定过主意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可是临了,真到了要坦坦荡荡去见人家的时候,这事又成了根刺,令她如鲠在喉,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滋味实在难受得紧。 她试图回想起一些她还未恢复记忆时发生的许多令她欢喜心动的事情,可连那些,在此刻的寒风凛冽,凄凉悲情的氛围之中,都好似被蒙上了一层阴霾一样。 于是她就更成了一颗自觉孤零零惨戚戚的石块,无论如何都挪不动步了。 她之前提起来的喜悦之心如今被冷风吹得凉飕飕,捂都捂不热,于是一双脚没能带动她往前走,而是令得她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回去算了。 ——乾坤珠也改天来要吧。 ——多大事嘛,谁还没个暗恋未遂就失恋的时候。 她心里涌出了不少悲观的想法,这些负面情绪造成的动力比之前促使她来的动力还要大,她几乎就要迈出脚去了。 身后却有个声音伴着夜风如冰水般冷入骨髓,当场就给她浇了个透心凉:“沈老板既然来了,却过门不入,是何道理?” 话说的很是寻常,语调也十分平缓,只是沈香沉不知为何,竟能听出些怒意来,不过这怒气被他压了下去,便只剩了些不近人情的冷言冷语,叫她听了愈发寒气入体。 沈香沉回头,终于是再次见到了人。 秦无炎似乎也是已经睡下刚起来,穿得也很单薄,并不比她多,却被那薄薄的里衣衬得他愈发肩宽胸正,墨发有几绺都垂落脸旁,一双黑瞳就这样似有情还无情地看着她,分明面容上还笼着寒气,却叫她平白无故地生了种男色撩人,不堪其误的颓然来。 那男色的主人望着她,开口的语气仍是有些不可捉摸:“夜深露重,沈老板还打算在这里站多久?” 话已至此份上,她要是再扭捏就实在有些甩人脸面了,便就稀里糊涂地随他进了屋。 屋内只燃了点微弱的烛光,沈香沉进屋时差点没绊倒,这一番表现实在不怎么利落自然,令她有些郝然。秦无炎看她一眼,随即往旁边一坐,也让她坐下,两人就着这荧荧烛火,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沈香沉尴尬地搓了搓冰凉的手,低头不看人,只盯着桌案,好似是因为太冷,才要找法子取暖,以至于不小心冷落了对面的人一样。 “很冷?” 沈香沉很想说句还好,只是没来得及说,就及时用一个突如其来又响响亮亮的喷嚏回了他。 这下就不是利落不利落,自然不自然的问题,而简直是失态了。 沈香沉捂着鼻子惊惶地看着对面的人——她应当没有把某些奇怪的液体喷到谁脸上吧…… 后者却只是眉头微皱,石破天惊地道了四个字:“到床上去。” “……???” 沈香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朝着某个方向走去,转眼间她屁股底下就换了阵地,坐到了柔软的锦被上,只是这锦被又立马被人掀起,她不由自主地在床上滚了一圈,被子又重新落了下来,将她裹了个严实。 罪魁祸首用两只手臂裹着被子包住她,一只腿压在床上,朝着她俯下身来,声音低沉至极,目光也与她对视着。沈香沉已经被这一系列的过程惊得晕头转向,只近距离地看见秦无炎的薄唇动了动,可是她却没能分神去听他到底说了什么。 他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可还冷了?” 这被子里头本就还有些暖意,如今又被他压得这么结结实实密不透风的,若还冷,才是有鬼了,可是她此刻哪记得什么冷与不冷的问题,被他隔着被子抱着,脸跟脸贴的这么近。光是努力抑制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就已经用了她全部的精神了。 “不、不冷了。”简单的三个字她说起来竟然是打了个硌绊,脸上实在是很无颜面,尤其这么个情况下,她更是觉得很无颜面,很是丢脸,很是不矜持。 玄机说过的话电光石火间在她脑海里:“你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女儿家要矜持一点。” 那她这般,没说几句话,就坐在了人家躺过的床上,还被人这么抱着,算不算极为随便,又极不矜持了呢? 秦无炎就维持这么个姿势看了她片刻,眸子里像是饱含了什么深意,又像是没有,弄得沈香沉很是七上八下,直到他开口说话,她才是松了一口气。 “你既没死,也没有断手断脚,为什么不出现?” 沈香沉觉得他这话问的没头没脑的:“我……往哪儿出现呀?” 秦无炎沉默了一下,放开了她,坐在床沿上,轻描淡写地道:“沈老板在渝都时对我颇多照拂,我还来不及感谢,就因师门的命令而不得不做了些事情……” 瞧您这话说的,那些事情弯弯绕绕诸多算计阴谋,说这其中没有您毒公子秦无炎的功劳,谁信? 秦无炎不知她心中所想,仍然在继续说话:“沈老板一个普通人,我本不想将你牵扯到正魔两派的纷争之中,可是沈老板总是屡次三番不听我的好言相劝,最后还出现滴血洞中……” 沈香沉抱着被子沉思,他这话的意思是要兴师问罪? “乾坤珠是件宝物,若是宣扬出去,必然也有不少人趋之若鹜,沈老板却不惜拿它来护在下周全,可以冒昧一问,是为什么么?” 沈香沉听得心里一抖,这人好深的心机,明明在渝都城的时候还说过她不舍得他去死的话,现在转头又翻脸不认账,装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非要从她口中先套出一个答复来,简直是丧心病狂。 她愤恨地将下巴搁在曲起的双膝上,暗自琢磨可否就是不顺他心意,咬紧了牙关也不承认她那些荡漾的女儿心事。 秦无炎皱起眉看着她面色上流露出来的宁死不屈,不知道自己哪一句令得她能表现出如此神态,却还是微微一动唇角,做出个云淡风轻又翩翩风度的笑容来,很是善解人意地道:“沈老板若不好意思说,也没什么打紧,只希望在下以后不会因为曲解了佳人的意思而做出什么令人困扰的行为。” 沈香沉登时心头又是一跳,抬眸惊疑不定地看他,他这是何意?又要做什么令人困扰的事? 秦无炎垂着头,见她投过来的视线十分不安,又将头垂得更低了些,一绺发都搔到了她的脸上:“你这表情……简直像是我会吃了你。怎么,是才想起渝都时候的事,觉得我这个奸诈恶毒、狼心狗肺的小人,实在不值得你一时冲动牺牲自己来救?” 他盯着她的眼睛,好似在观察她的反应,可是她的眼里就只映入了他高挺的鼻子,微微凹陷的眼窝,以及字字吐出诛心之言的薄唇,好半天才控制住自己没被男色所惑,以至于失了言语。 她斟酌片刻,抬起眼睫望进他眼里:“我若说,我早知道你是万毒门的人,你信我么?” 他笑意愈深:“你与我说过你有天眼之术,我又为何不信?” 沈香沉咬了唇,觉得他其实还是在换一种方式套话,可她偏偏却真的似乎更吃这一套,她说道:“我一早就知道你是万毒门的毒公子,也知道你潜伏在渝都是为了夺取天书,但我一开始接触你却单单只是因为……因为……” 秦无炎瞧她:“因为什么?” 沈香沉陷入羞怒之中,恼得一掌拍开那人凑过来的俊脸:“总之,你只要记着我不是别有居心才接近你的就行了。” 她这一掌拍过去,却成了打狗的肉包子,被人抓在手里,然后手心就塞进了一个圆润光滑的物什,她一看之下,不由惊喜:“乾坤珠!” 秦无炎道:“这宝物是你的,自然要物归原主,而且没有它,你估计连基本的防身都做不到。” 他这话并非是小看她,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些日子以来她真的经历了不少大大小小的险境,首要的一个,就是遇上了他万毒门的人,差点就此香消玉殒,只是不知道这件事他知不知情? 她握着乾坤珠,状似无意地道:“原本斩相思也落到我手里了,只是中途被人抢走了。” “我知道。” 沈香沉猛地抬头:“你知道?” 秦无炎道:“我师兄擅自留在渝都和空桑山寻找斩相思,前不久他回了万毒门,带回了斩相思,还说他杀了一个人。” 沈香沉摆弄着乾坤珠,漠然道:“那个他以为他杀了的人,大约是我了。” “我那个师兄,极其蠢笨而不自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沈香沉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这是在安慰她么?她又昂首看他,见他神色晦暗不明,脸上也不见了笑意,便又有些看不懂他了。不过想来他之后亲自害死了百毒子和毒神,估计也没什么多深的师门情谊,而且这仇怨既然是以杀才能解愤,想必也是早早就种下了的。 很奇怪,她明明知道眼前此人手段了得,野心勃勃,却丝毫不惧他,只是却不知他对自己的容忍度在哪里,凭着她这一番拳拳的真心,是不是能让他多眷顾几分? 她犹自苦恼,不觉秦无炎的视线又重新落到了她的身上。乾坤珠在她莹白的手心里幽幽地闪着蓝光,原本珠身上干涸的血迹也已经被擦得干干净净,极为澄澈漂亮。 本是蒙了尘的珠,却忽遭一番洗涤,露出原本璀璨夺目的内里来,美好得让人根本移不开目光。 他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想祈愿这光,纵然是在黑暗之中,也能长明不灭。 作者有话要说: 填空题。 今夜,只想听你们用一个字夸我。 第30章 第三十章 第二日中午,玄机难得在日头高照的时候就从自己那香软黏人的被窝里头爬了起来,按时守在饭桌前,吃了青龙给她带的大半零食却丝毫不知饱足,仗着人小手短,抱着胳膊使唤沈香沉为她布菜。 若是往日,沈香沉自然不会理会她,可是不巧,今日她心情好,不过须臾就将玄机的小饭碗堆得满满当当,都快高过她整张脸去了。 玄机及时抓住沈香沉的手,将筷子卸了下来,惊奇道:“你这是遇上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沈香沉回视:“怎么了?”眼睛里头满是茫然无知。 玄机秀气的小眉毛立刻一挑,扭头冲着沈眠道:“快去拿镜子来给你姐姐照照,这满脸荡漾的笑容,不知道的还当她春心萌动了呢!” 沈香沉摸了摸脸,不由地叹息,常言道得意而忘形,她本想表现得自然一点,谁料这番还是光顾着得意了,以至于嘴角翘了这样久都没发觉。 外头忽有一清脆的嗓音喊道:“可不是春心萌动了嘛,简直是红鸾星动,喜事将近了!” 碧瑶掀了帘子一屁股坐到饭桌前,伸手便捡了个包子喂进嘴里。这包子乃是青龙带回来的,虽然早已经凉透了,玄机却仍然当个宝,哭着喊着也要吃,便特地请厨房热了一下。只是这一口还没咬上,就被碧瑶捡了一个吃,玄机的脸当场就绿了。 而且碧瑶吃了以后,还皱皱眉头道:“这包子味道真是一般,跟小凡做的比简直差远了。” 别人当个宝,你却当根草。玄机小姑娘咔嚓一声咬断了筷头,从此和碧瑶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沈香沉在一旁瞧着,忽然也觉得自己的牙仿佛也跟着震了一下。 除了碧瑶这个当事人以外,唯一一个不明状况天真无邪的真孩子沈眠,眨巴着眼睛望着碧瑶问道:“我姐姐要嫁人了么?” 碧瑶拍拍手,对着沈眠笑得那叫一个见牙不见眼:“可不是嘛。” 沈眠又咬起了拇指:“可是我姐姐这些日子没什么苗头呀?上一个还是在渝都的时候,对那个姓颜的护卫十分多情……” 沈香沉大惊失色,连忙一把勾住沈眠想捂住他那张爆料的嘴,可是为时已晚,玄机这个小人精一下子就眯起了眼,跟狐狸一样打量着沈香沉,意味不明地发出了一句:“哦?” 仍有人唯恐天下不乱,碧瑶点头道:“就是那个人。小弟弟,你年纪这么小,对这种事挺懂的哦?” 沈眠此刻已经被沈香沉拉在了坏里,很老实地咽了下口水,没敢看自家姐姐的脸色,否认道:“其实……其实我也不懂。” 碧瑶并不在意地笑了笑:“不懂也没关系,只要你姐姐懂就好了。” 沈香沉试图让自己也扯出一个真诚而又自然的笑容来,“碧瑶小姐说的哪门子的笑话。” 心里却暗自琢磨:昨夜她跟秦无炎见面的事,按理应该无人知晓才是,碧瑶今日上门,怎地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了? 碧瑶起身离了饭桌,往案榻上一坐,两只□□叉着往前一抻,动作极其潇洒不羁,她抬手拍了拍旁边,道:“你过来,我给你说道说道。” 沈香沉害怕她又语不惊人死不休,其实并不想过去,但是瞧架势这位大小姐也似乎不打算离开的样子,便只好放了沈眠,心不甘情不愿地过去坐下了。 “你在滴血洞的时候,用你身上的法宝救了秦无炎,我说的对不对?你做的很是低调,但那宝物本身就不低调,你催动仙障时,我和小凡一眼就看出来了。” “乾坤珠这样的宝物,换了寻常人都不舍得扔给别人保命,何况你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娇滴滴的小娘子,那地宫里头到处都是危险,没乾坤珠在身,跟找死有什么区别?都这样了,你还说你不喜欢他?” 沈香沉措辞半天,没找到合适的词,只好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或许我是中了蛊,毒迷了心窍呢?” 碧瑶瞪大了眼,似是没想到她竟不愿认,又道:“那中秋节那日呢?你当我在台上没看见吗你们都搂到一起去了。” 沈香沉尴尬地看看一旁——玄机坦然地吃着包子,一本正经地偷听。沈眠背对二人坐着,好似在认真吃饭,实际是偷偷摸摸地偷听着。 她十分无奈道:“关于中秋节那日,真的是个误会。” 碧瑶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也不管你,昨日青龙大哥不是说有客上门么,就是那秦无炎。我爹也是怪了,秦无炎做了那么多坏事,他竟然还答应跟万毒门结盟。” 沈香沉心想,大家都是坏人那一帮的,何必张三说李四。 她虽知道秦无炎做了坏事,可是就是小心眼地想护短,不喜别人说他。不过她也知道碧瑶没有多大的恶意,碧瑶如今记恨秦无炎做的那些混事,可转眼等秦无炎与她鬼王宗众人站到了同一战线,她也忘得快。 沈香沉这么一想,便也不再抱着那点小肚鸡肠计较了,为她解释道:“如今毒神重伤,万毒门与鬼王宗结盟,也是为了一起对付青云焚香天音三派,是情理之中的事。” 碧瑶皱了皱眉头:“算了,不说这个了。”随即又变了张脸,笑眯眯地看着沈香沉道:“你把你那个法宝拿出来给我看看呗。” 沈香沉没有藏私的意识,立刻拿了出来。 乾坤珠周身浑圆通透,有隐隐幽光浮动,一看就不是凡品,碧瑶提着放乾坤珠的镂空银球道:“你这链子也是别致。” 沈香沉没有说话。这链子在她给秦无炎的时候就已经被她拽断了,他还给她乾坤珠的时候,却也将完好的银链亲自给她戴上了。 一想到堂堂万毒门的毒公子专程进了一家首饰铺修补银饰,她就觉得十分的违和。 碧瑶将乾坤珠还给她,眼睛里头涌动着名叫狡猾的神情,她终于开了口:“这乾坤珠是个好宝贝。” 所以呢? “只不过你灵力太弱,连这珠子千万分之一的本事都发挥不出来,将来要是遇到麻烦,你姑且可以用仙障自保,可是却保护不了别人。” 固然明知她话里有话且别有用心,沈香沉还是忍不住动了心,所以也没动弹,耐着性子听她接下来的话。 “我教你修炼的法子,帮你提升功力,你就把张小凡的下落告诉我,好不好?” 沈香沉不免感慨,碧瑶一个直肠子,三番四次地想尽办法从她这里套出张小凡的事,可见如今根本是情根深种,难以自拔了,想到之后她为张小凡挡下诛仙剑的事,沈香沉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眼前这个明眸善睐,言笑晏晏的美丽姑娘,将会成为活死人,怎么看,都觉得是这天意太过弄人。 不知是出于对情深的体悟,还是对碧瑶的同情,沈香沉最终决定不与她周旋,不过是将张小凡的下落如实相告而已,也没什么困难。 她道:“张小凡应该会去东海定海庄。” 碧瑶急道:“他伤的那么重,不好好回青云修养,去那里干嘛?” “渝都城之变令天书重现世间,鬼王要夺天书,青云门自然要阻止鬼王夺天书,你觉得,他们若是知道了下一部天书在哪里,会不会立刻前去呢?而且以张小凡现在的能力,根本驾驭不了天书,反而易遭反噬,依我看,或许他们会想尽早找到第二部天书以期可以救他也说不定。” 碧瑶一拍案桌:“不行,我要去找他。” 她说风便是雨,话音刚落就走了出去,沈香沉在后面连连喊她,她却充耳不闻,跑得比谁都快,沈香沉这才明白过来,感情所谓教她修炼功法之类的,都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她不禁有些郁卒。 以前沈眠母亲在世的时候,只是简单教她如何汲取乾坤珠之中的灵力为自己所用,可是这点灵力终究不是修炼得来,所以只得少量,寻常情况下的自保足以,最多再勉强为沈眠加固个封印,其它的她便都无能为力了。 乾坤珠是个宝物,却沦落到她手里,大概也真如碧瑶所说,连千万分之一的力量都发挥不了。 她握着手里的珠子发愣,不曾察觉竟有人凑了过来。 玄机盯着她手中的乾坤珠看了许久,眼瞳如墨漆黑,突然开口道:“如此至宝,却认一个凡人为主,实是暴殄天物。” 她声音沉哑,不似平素里故作天真烂漫的甜美嗓音,引得沈香沉不由看了她一眼,正撞进她的眼中,却忽然觉得一凉。 玄机此刻的瞳孔极黑,让人看不出丝毫的涟漪,好似不管遇上了什么事,她都会是这样一副不惊不怒,不喜不悲的样子。 沈香沉心里又涌出那种奇怪的感觉来——她仿佛在透过玄机的双眼,看另一个人。 玄机又开口了,声线依然很低,喑哑而沧桑:“世间生灵无数,杂质万千,纯粹干净的天地灵气早已经不复存在,但乾坤珠之中另有天地,若使用得当,更有造化复生之能,几与长生大道一般,皆违天命,可谓至宝。入你等手中,宝物蒙尘,看来终究是世事无常、天地无情。” 她这一句话说完,沈香沉的脸色已经如见鬼一般,她早已与玄机拉开距离,抓住了沈眠,将他护在身后,才望着那个小小的身影,颤着声音问道:“你……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竟然没有一个人填对题,是我提示得太不明显了吗? 先不公布答案,我相信我以后会看到这个字的!用写的更好来换! 不过还炸出了好几个新面孔,也算意外收获,不管怎样,看到你们如此夸我,我还是很高兴的。 其实昨天那章我写的还蛮纠结,因为温馨啊甜蜜啊这类词跟剧中的秦无炎都没什么关系,故而要写这样的感情戏我颇为苦恼,最怕的就是崩人设和OOC,不过目前来说,好像还没有人提出过这个问题,我可以暂时窃喜一下么?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秦无炎在和青龙下棋。 二人隔着棋案而坐,俱是清华卓越,俊美不凡。 下的是棋,品的是茗,又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丝竹管弦之音,靡靡动人,竟衬得此处静雅若仙乐风.月之地,哪里像个魔教鬼王宗的总坛。 青龙两指捻起一粒棋子,沉思望着棋盘上黑子呈包围之势,大气磅礴不留余地地将白子赶尽杀绝,分明胜负已分的棋局,不由笑着叹了一声,扔了手中的白棋,道:“我输了,这下棋一事,我是屡屡都赢不了你。” 秦无炎微微一笑:“大哥心思纯直,不愿钻研这些弯弯绕绕的奇技淫巧,输了也是正常。” 青龙道:“这岂能算是奇技淫巧,不过是你向来心思太深,惯会做这些机算筹谋之事,也是真的算无遗策,我心服口服。” 秦无炎只是笑笑未说话。 既然不下棋了,就该品茶了。 品茶时,自然也要叙叙话。 青龙捧着茶碗,好似极不经意地开口:“我听碧瑶说滴血洞中,你们与黑水玄蛇搏斗时,有个女子护着救了你,否则你就算不被咬个七段八段的,恐怕也要养上好一阵子的伤。” 秦无炎道:“确实如此。此女子是我身为颜烈时在渝都城遇到的一桩意外罢了。” 他话说得十分轻飘飘,好似沈香沉对他来说就只是袖上微尘,随时就可以拂了去。 但青龙凝目看了他半晌后,面上露出十分古怪的神色来,忍不住道:“无炎,若不是我认识你太久,真的让我怀疑现在坐在我面前的是不是本尊了。” “大哥何出此言?” “你往日的笑都不甚真心,总是有种淡淡的虚伪之感,做作得很,看着叫人生厌。可现下你这笑,全写在了眼里,甚是春风得意。” “……”秦无炎脸上的笑略微僵了一下。 青龙道:“罢了罢了,我也不逗你了,说正经的,你是怎么想的?” 他是真的关怀秦无炎的感情生活,那万毒门不知是怎地教养弟子的,一个两个看着出来性格都没一个正常的,八成是注定孤生的命。老毒神自己单了好些年,莫不是也让门下弟子跟着一起当修道士?他们可是魔教,不讲这些个清心寡欲的。 秦无炎目光游移到本已无需在思考的那盘胜了的棋局之中,停留了下来,像是陷入沉思,语速很慢地说道:“我本来以为她已经死了,那便也没什么好说的。她没死,若还是一个平民百姓,或者与青云们那些人是同一立场,我也不会想什么,可是她不仅没死,还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鬼王宗……大哥,你相信命吗?” 青龙静静地看他。 “我从来不信命,他让我成为孤儿,让我在万毒门那样的虎狼之地长大,所以我觉得命运对我不公。但是如果上天真的是眷顾我一回,才将她送到我面前,我就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他嘴角仍然带着一丝笑容,只是眼中却异常的灼热。 青龙贯晓得他这个小弟十分不坦率,说一句话总爱藏三分意思,所以他问的时候,并未做能问出什么真实的心思来的打算。可是他现在这副样子,那势在必得不会让给任何人的表情,竟让青龙一时之间想到了在魔教总坛时那个瘦弱,眼睛里却充满了力量的孩子。他如此毫不吝啬于坦露那些先是无情再是自私的想法,分明就是实实在在地动了真心。 青龙不免道:“若是你动了真心,便得好好想清楚该如何去做。那女子在危急关头,曾不顾自己想去救你,可见也是用真心以待,只是她终究是个寻常女子,入我鬼王宗是权宜之计,宗主对复活兽神的计划筹谋已久,势在必行,如有必要,那个叫沈眠的孩子恐怕会被牺牲,她若要护着自己的弟弟,就会起冲突,这如何取舍,你应当再三斟酌。” 秦无炎眼神动容,望着青龙,郑重地点了下头:“多谢大哥提醒。” “青龙大哥!” 碧瑶风一般跑了过来,见秦无炎也在,视若无睹,径直向青龙问道:“我爹呢?” 青龙看着碧瑶长大,在他眼里,碧瑶就是个孩子,可就是这个孩子,也到了为了男子伤情难过的年纪,他心中微微叹息,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笑道:“宗主应当与鬼先生在地宫,商讨攻打定海庄之事。” 定海庄?碧瑶心中微微一动。 看来她说的是真话。 “你们去定海庄我能一道也去吗?你们都走了,我一个人在狐岐山实在憋闷,想出去散散心。” “这你便要问宗主了。对了,早上幽姬去你房中找你,未见到你,你这是从何处来了?” 碧瑶望了秦无炎一眼,又撇过头去,答道:“就是我爹收的那个义女,叫沈……” “沈香沉。”秦无炎接话道。 碧瑶这次倒是正正经经地看了他一眼,这人要是光看皮相,确实还不错,也不怪那个沈香沉会喜欢。 “对,沈香沉,我早上去她那了。” 青龙奇道:“你跟她有交情?” “交情谈不上,在渝都的时候见过几次,我反而更喜欢她那个弟弟,长得虎头虎脑的。不过她现在怎么说也是我爹的义女,我的义姐,我自然要去拜访一下对不对?” 青龙本担心过对于宗主这么突然的决定,以碧瑶的脾气会生气,却没想到她看得如此坦然,便欣慰道:“你能如此想是最好。” 欣慰完了,才想起来光顾着和碧瑶说话,将秦无炎丢在了一边,才道:“这位是秦无炎,我与你提过的……” 碧瑶抢先道:“我认得,万毒门的毒公子,在渝都的时候可颇得他照顾呢。” 秦无炎并不恼,微微一笑:“在渝都的时候大家立场不同,所作所为都是为各自的利益,如今万毒门既然与鬼王宗结盟,在下也在此诚心道歉,还请碧瑶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碧瑶眼波一转,道:“看在我义姐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 秦无炎自然跟不会与她计较,面上笑容始终自如。 听碧瑶说到沈香沉,青龙想起一事:“玄机可醒了?” “那个小姑娘?醒着呢,生龙活虎的。” 青龙皱眉:“她自从上了狐岐山之后,有些不正常的嗜睡,如今趁她醒着,我想过去看看。”转头又舒了眉头,对秦无炎道:“无炎,可愿陪我也去会一会你那心上人?” 心上人三个字令碧瑶一惊,她立刻扭头看向秦无炎,却见后者点了点头,神色从容道:“小弟岂敢不奉陪。” 她不禁想起在渝都时候的秦无炎,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委实有些荒唐,自己对一个正道臭小子念念不忘也就罢了,连万毒门的毒公子都对一个客栈老板娘动了心思。 荒唐,太荒唐了。 *** 大白天的,艳阳高挂,晴空碧翠。 沈香沉却出了一身的冷汗,觉得这遮顶的屋瓦都有些碍事,恨不得立刻掀了去,好叫那暖人的阳光洒入屋中,将一些让人毛骨悚然的魑魅魍魉都通通晒个灰飞烟灭。 虽然,这种办法对于这个神怪的世界来说,不一定顶用。 “你……到底是谁?” 她话虽问出了口,回不回答却是别人的事。 “玄机”看上去就是并不打算回答的样子。 她只是道:“你一无灵力,二又不会用法宝,须臾之间我就可以取了你的性命,还有你身后的那个孩子,你确定要这么跟我说话?”她坐在了玄机原本坐的位置,淡淡道:“过来。” 沈香沉知道她说的是实话,这里虽然是鬼王宗,可毕竟离主堂尚有些距离,而且这个附在玄机身上的不知是什么人,也不知有何修为,口气听起来很是苍老。 她仍然不忘让沈眠站在她身后,却依这个人所言,靠近了“玄机”。 “你想要做什么?”她问道。 “玄机”就在她身侧,闻言望了她一眼,道:“我要你帮我夺得五卷天书。” 天书有无上玄妙之力,单一卷的功法,即可令人受益匪浅,可是她提出的,却是要整整五卷天书,沈香沉略一沉思,不由大惊道:“你要复活兽神?” “玄机”傲慢地笑了一下:“复活?你们以为兽神死了么?兽神是天地戾气所化,不死不灭之身,谁都杀不了他,五卷天书齐聚,再用四灵血阵,是将他四散的戾气聚集到一处,召唤回来,让他重现世间。” “你想让兽神重现于世?” “玄机”转过头去眺望着远山青影,道:“我要他真正地活过来。” 沈香沉纵然没有像碧瑶和张小凡那样在滴血洞中直面过兽神足以毁天灭地的可怕力量,却也从她所看见的未来当中知道,张小凡和碧瑶都曾想尽一切办法地去过,到最后,即使张小凡为了救活碧瑶而入魔,也不曾忘了要阻止兽神复活的事情,可见这件事情到底有多么可怕。 而且,在兽神复活之前,就需要无数的人前仆后继地以付出生命为代价。 最终,不过是用血和生命铺就兽神复活之路,又将以血和生命终止这一切。 沈香沉自认不是大慈菩萨,也没有悲天悯人之心,可单单为了保护一些人,兽神就绝不能活! “我不会帮你。”她很平静地给了回复。 “玄机”转过头来,轻蔑地看着她:“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你不帮我,我就杀了你在乎的所有人。” 她手中的筷子往前指了指,那是沈眠的位置:“从他先开始……” 随即又指向自己:“这个。”像是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对了,还有一个——你喜欢的那个人。”然后她托起下巴,等着沈香沉的回答:“这样够了么?” 沈香沉面无表情。 “我给你时间考虑清楚,只是你得记着,我的耐心并不好。” 沈香沉仍然没有说话。 “玄机”并不在意,支着手肘又转头望向了远方,神情不复威胁沈香沉时的傲慢与阴森,而是有几分愉悦,仿佛对天边那些自由翱翔的鸟儿都充满了神往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沈眠已经不再害怕,他摸着沈香沉冰凉的手,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姐姐。 这时候沈香沉才抬起头来,轻轻说了一句:“我答应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大家都在猜是谁,但是我都没回复,本来就是个小白文,本来剧情上就没有太多弯弯绕绕,我要是剧透了我还写什么。 所以打死都不剧透。 PS,大家有没有发现,今天点开这篇文的时候,有什么不同么:)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屋外的天空有倦鸟归巢,正往绵延不绝的狐岐山山脉之中某处林中飞去。 “玄机”仍然望着天边,又或许是望着那几只鸟,一语未发。 沈香沉心中暗自嘀咕,莫非是她发现自己口不对心,假意答应的事?可她又不会读心之术,否则早就会发现沈香沉与这世上所有人都不同之处,这是个天大的秘密,沈香沉一世都不会让人知道,若是“玄机”真能掌握这个把柄,就不会以沈眠等人性命来要挟了。 她兀自忐忑不安的时候,“玄机”转过头来:“答应什么?” “……” 沈香沉有些心力交瘁。 这人变得太快了,她实在有些承受不来。 沈眠望着神情与往日并无变化的玄机,忍不住道:“你方才……像是变了一个人。” 沈香沉觉得沈眠这样贸贸然说出来不大好,无论是谁如果知道自己身上还附了另一个人都不会好受,继而难以接受。她怕沈眠刺激到玄机。 谁知玄机听了此话却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随即笑道:“原来你们见过‘它’了?” 她语气轻松随意,甚至带了丝俏皮,好像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你知道?早就知道?” 玄机鄙夷地看着她:“你自己身体里面藏了个人,一藏十数年,你还能不知道么?” 沈香沉无言默然。 玄机很是见怪不怪:“不过也没什么大事,‘它’弱的很,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偶尔才出来溜达溜达。” 沈香沉想起玄机这段时日来古怪的嗜睡,不知道与这个人的苏醒有没有关系。她注意到玄机用了一个词来形容它:“弱?你说它弱的很?” “也不算,‘它’应该比你跟我都厉害一点,毕竟这么多年来,‘它’专心修习仙法,修为也不会太弱。” 沈香沉奇道:“但是你不是说你的身体经脉不畅,并不适宜修行么?” “你可知此消彼长的道理?我这副小身板的资源有限,被人占了去修习,‘它’灵力强盛,我自然灵力就会弱上不少,所以在观星崖的时候玄知才会认为我足够勤奋却始终不得精进,其实我这副身体的灵力精进是精进了,只是不在我,而在‘它’。” 方才的状况太过诡异,沈香沉在不了解敌情的情况下就被唬住了,现在她才意识到对方虽看起来声势浩大,但是否有能力去害她在乎的人,还是个未知之数。 若是它真的无所不能,又何须现在寄居在玄机的身体里? “我很小的时候就发现‘它’了,虽然我不知道‘它’到底是谁,但这些年来我与‘它’共存也是相安无事,对了,‘它’还能替我应付课业,十分有用。” 沈香沉对玄机过于宽泛的心态感到十分的震惊,尤其是她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像是从来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一样。这世间诸多法术秘术,就算是沈香沉也知道有夺舍一说,她竟丝毫不担心自己会被身体里的那个人取而代之么? 她有意提醒玄机,可是观她神色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 沈香沉在思考之中忽然听见玄机喊了一声“青龙大哥”,抬头去看,就见到秦无炎和青龙正缓步而来。 他和他的青龙大哥在一起的时候似乎惬意许多,好像聊过什么愉快的事,笑上眉梢,令他平素里有些冷情凉薄的感觉都冲淡了不少,与青龙这样一个白面书生走在一起,更像是两个翩翩浊世的佳公子,而非什么毒公子和青龙圣使。 沈香沉挺喜欢看他这样的时候,比任何时候都来得令她觉得欢喜。 她不由也露出笑容来,正好这时撞见他投过来的视线,心头又是一阵悸动。 玄机迎上青龙之后已经拉住了他的袖子,一派天真的作态,微微鼓起了腮帮:“青龙大哥,你许久都没来看我了。” 青龙道:“我何曾没来看你?只是不巧每次来的时候你都睡着。” 玄机知道自己近日来嗜睡,便没在抱怨,却仍是拉着青龙不放,说些听起来天真无趣的废话。青龙却任她拉着,并没有丝毫的不耐烦,脸上带着有些宠溺的笑容。 秦无炎向沈香沉走来。 沈眠复杂地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男子,他与沈香沉相依为命数年,突然半途插了个能分享沈香沉关注的人进来,他并不能很快对此释然。他这一眼微带敌意,但因是站在沈香沉身后看的,其实极为隐晦,却不料还是被人看见了。 秦无炎的视线快速地移向了沈眠,只停留了短短的一瞬就又重新回到沈香沉的身上。他脸上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未变过,但是沈眠却在那一瞬间忽然觉得遍体生寒,这个人看他和沈香沉的目光完全不同,过去在渝都城中他掩饰得太好,可是现在,他似乎什么也不打算掩饰了。 正如他带了丝敌意去看待秦无炎,或许秦无炎也是觉得他十分碍眼也说不定。 可是不管是比年龄还是力量,自己都毫无胜算。 沈眠垂下的手渐渐握起了拳,少年人的自尊感大过天,他此刻只觉得站在这里时就十分地挫败和不自在,便跟沈香沉说了一声后回房了。 沈香沉应了一声,望着沈眠独自离开的背影,却觉得他似乎有些不对劲:怎么突然就泄了气的样子? 她正奇怪,就听身旁有人温声问道:“怎么了?” 沈香沉对上那人的目光,微微摇了摇头,想着大概是她的错觉了。 不过任谁突然被颠覆了三观,怕也是容易多想。在她的记忆当中,既没有玄机,更没有玄机身上的那个人,这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使她至今还神思恍惚,不由地看谁都多了几分诡异之感,竟连自己的小弟也没放过。 不过如今秦无炎在她身边,她就没那么发毛了。 秦无炎看着沈香沉神色纠结,但很快又舒了眉头,好像是在心里自己把自己给劝解了一番,不由好奇她在想什么,没来得及问,却见她抬了头,素雅清丽的脸上坦坦荡荡:“可要去我房中?” 秦无炎怔了一怔。 沈香沉说话时并没有深思,只是因为玄机拉着青龙撒娇扮天真的样子看的她有些碍眼,再加上她也有些话想跟秦无炎说,所以便下意识地挑了个私密又不会被人打扰的清净之地。 只是说出口时她才意识到,清净是够了,私密也是很私密,就是过于私密了些。 她脸上瞬间烧了起来,看在秦无炎眼里,就是两颊绯红。 沈香沉试图解释:“我是说……” “走吧。” 秦无炎的果断爽快让她还没出口的话顿时吞了回去,他已然走了,而她脚步顿了一顿,还是小步跑着跟了上去,毕竟秦无炎并不认得她的房间在哪边,她是需要领路的。 这么一领,就把人带回了房里。 她先一步走了进去,迅速将搭在床边的贴身衣物塞进了被子底下,回头时仍然笑的贤良淑德:“可要喝水?” 秦无炎环顾了一下室内,桌上摆了一壶凉透的隔夜茶水。 “不用了。”他说。 沈香沉略有些局促,却也觉得如今是个说正经事的时机,她到门边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随后做贼一般将秦无炎往里拉了拉,又觉得不放心,继而又往里走了两步,再探头看外面还是平静得很,青龙与玄机也没过来,这才微微放心。 秦无炎挑眉见她如此行径,心生逗弄之心,说道:“再往里走,便又是床了,你这样,可是有什么不好的心思?” 沈香沉被调戏得愣了半晌,连忙道:“没有、没有的事。” 秦无炎用手背量了量她脸上的温度:“若是没有,为何脸上如此红?” 他的手冰凉,指骨微凸,轻刮在她脸上时的异物感十分明显,等他收了手,沈香沉却觉得脸颊微痒,忍不住抬手好似无意地擦过脸颊,将耳畔的碎发捋到了耳后去。 秦无炎把她的不自然映入眼底,心情却是大好,见她捋发,便顺势将她另一边的碎发也绕到耳后去,只是这次他却没有收手了,而是从耳廓到下颌,若有若无地流连不去。 他语中不见淫.靡,话却说的惊人:“昨个深夜,你衣衫单薄来我房中,实是大意。我不想趁人之危,却并非不能,你今后还是莫要将我当成正人君子看为好。” 沈香沉一刹那将几乎失手想打人,她自然知道他不是正人君子,何止知道,还多次亲眼见证他各种卑劣行径和残酷无情,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自认脸皮不薄,可乍然被这么一惊,却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秦无炎又道:“我在渝都城中时颇受姑娘照顾,心中其实已十分动容,只是碍于师门之命不得不掩藏心思,如今时移事易,你我既都是圣教中人,我便无需忌讳。若是姑娘不嫌弃,我这便向鬼王提亲,必然护你一世周全,可好?” “……” 惊喜来得太突然,沈香沉的脑袋里头一根弦嘣得一声就被震断了,几乎呈全蒙状态。 秦无炎上前一步,双手已然放在了她的腰上,两人的间距也在呼吸之间模糊不清,她整个眼里就只见他依然在动的双唇和线条优美的下颌。 “香沉,你不说话,我便当你默认了。” 他……叫她什么来着? 等等这个节奏发展得不大对啊!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和注2处“我不想趁人之危,而并非不能”以及“护她一世周全”都是剧中秦无炎向鬼王求亲的时候说的,这里引用一下。 心疼被碧瑶拒绝的公子。 今天周五,每到周末更新时间例行不定,大家见谅。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沈香沉极其艰难地将自己那陷入一片粉红汪洋之中的意识拽出来,两只手牢牢地抵着秦无炎过于贴近的身体,挣扎着脱离开来——虽然这挣扎其实不甚激烈,而且主要是在跟她自己的心理作斗争。 不得不与心上人的怀抱主动分离,大概也是这世上很可悲可叹的事情。 秦无炎以为她只是害羞,也不强迫,随她去了之后,眼带笑意,驻足在原地,好似是在静等着看她接下来的反应。 沈香沉之所以要拉开距离,是因为她本是为了有话说才将他带到此处来的,拉拉扯扯至心头小鹿乱撞就不太适合说正经事了。可是真的这样隔了一段距离面对面以后,她又觉得十分舍不得刚才那一刻的温柔缱绻了。 她脸红欲滴,心里却仍贪婪不止。 “我……有事要说。”沈香沉平缓呼吸,郑重其事地说道。 她做出这样的一个反应却是超出了秦无炎的预料,他想到先前她就一副有话说的样子,便意识到她是真的有事情要交代,便也正了色,听她接下来的话。 沈香沉立刻将方才发生在玄机身上的事情都告诉了他,连任何一丝一毫的细节都没有落下,甚至追溯到了她落崖后被玄机玄知所救的事。 秦无炎的表情渐渐变的凝重起来,等沈香沉落了最后的话音,他思虑良久,才做出一个判断来:“看来此人不管是何方神圣,至少可以确定一点,它是冲着天书来的。” 沈香沉道:“我怕它伤害沈眠和玄机,才先答应了它,可是后来听玄机的意思,此人似乎又不足为惧,沈眠尚且不算,但它若是想要对玄机下手,可就容易许多。是我应观星崖崖主之恩才答应将玄机从观星崖带出来,所以无论如何也不想她出事。但我的力量实在有限,只好来与你商量。” 秦无炎点头:“它既然要寄于那个小姑娘身上为生,就不会轻易对她动手,你不必担心。只是此事暂时不要让大哥和鬼王知晓。” “我本也不打算透露出去,只是却也不知到底该如何是好,我们对它一无所知,不知它是个什么东西,是人还是妖,更不知来历,任它留在玄机身上迟早是个隐患。” 秦无炎与她的想法一致,不能掌控在自己手里的东西,都最好除之而后快。 在传说当中,天书是魔教的镇派功法,若能习得五卷天书,就有了一统各派的无上功力。这个传说由来已久,使得四分五裂的魔教众派都争而抢之,连他的师父毒神也想得到天书。可是鬼王集齐天书却是为了复活兽神,那兽神诞生于十万大山之中,集天地戾气而生,与魔教从古至今都无牵扯,可天书却能在复活兽神的事情当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若非是兽神与魔教关系匪浅,就是天书的传说有误了。 秦无炎心中微动,忽然生出一个野心十足的念头来——倘若天书真有逆转乾坤之能,他又何必为鬼王宗卖命去夺取天书呢? 他望着还等着他拿主意,十分信任他的沈香沉,心中微暖,缓缓道:“依我看,既然它所求的是天书,我们不妨就为它夺得天书。” 沈香沉讶然,她想过不少解决方案,唯独没有这个。 秦无炎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就解释道:“如今第一卷天书在张小凡身上,而第二卷天书就在定海庄,鬼王已有打算夺取第二卷天书,你如今既然也是鬼王宗的人,想要夺取天书,虽然出发点不同,但与鬼王的谋划并不矛盾,不是么?附在玄机身上的人既然想要天书,或许对天书的了解更甚于我们,这未尝不是一种助力。” “等我们取得天书以后,便可以借此打探它的身份,只有知道它的来历以后,才可以彻底根除这个隐患。” 秦无炎说的有理有据,沈香沉一下子就被他说服了。 “可是我该如何去取第二卷天书呢?”不是她妄自菲薄,历史经验已经证明了她那实在微弱道可以忽略不计的本事,每次遇险之所以逢凶化吉,绝对只是运气好而已。 秦无炎见她蹙眉担忧,不免放柔了声音:“此次鬼王要攻打定海庄,你随我一起,到时候再伺机行事。” 沈香沉闻言点头。 秦无炎又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来:“这是控妖笛,可驱使毒物,你且收着,这几日我教你如何用它,你灵力太弱,光靠乾坤珠自保不够妥当。另外,我这里还有一些可解大多数毒的丹药,你也要备上一些。” 沈香沉接过他手中的控妖笛,白玉笛身,表面有少量金箔,触手温润滑腻,很是精致好看。 “我若收了它,你怎么办?” “我离开万毒门的时候,师父已将斩相思传给了我。” 斩相思…… 沈香沉想起在滴血洞中他用斩相思对抗黑水玄蛇,却被巨蛇吞到了肚子里的事情,仍然觉得后怕。 “红颜远,相思苦,几番意,难相付。十年情思百年渡,不斩相思不忍顾。”她轻轻念出,觉得这诗和这匕首的名字都十分悲情,忍不住问道:“这斩相思你师父是如何得来?怎么听上去像是有过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秦无炎见她眼中闪闪发亮,表情变得生动,不由好笑,却也只是摇头:“这斩相思亦是我师父从旁人手中夺过来的,就算有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大约与他也无关。” 沈香沉并不意外,依她看,那个万毒门的老头子也不像是个多情有心的人。 她与秦无炎商量以后,已经是心中稍定,便不再纠结于此事,现下也就只等着鬼王拔营进攻定海庄了。 后来的日子,秦无炎确实践行了他的承诺,教沈香沉吹笛驭妖,可惜她本就对笛子之类的乐器一窍不通,故而在学习的过程中,实在令人耳不忍闻。 然而秦无炎的耐性出奇得好,竟不曾对她所创造出来的噪音发表过一丝一毫负面的评价,仍然是循循善诱谆谆教导,体贴得都快像青龙对着玄机的时候了。 不过她后来曾问过他,为何在此事上如此有耐心。 秦无炎彼时笑了一笑,表情看不出异样,可肚子里却已然黑到了极致:“自己未来的媳妇,自然要先哄着。” 可见只要他想,用那副骗人的温敛如玉的君子模样去哄得几个姑娘家对他死心塌地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沈香沉在之后的经历中不仅深有体会,而且还历历在目。 *** 在沈香沉吹笛的水平一日负千里的精进当中,终于迎来了鬼王正式要攻打定海庄的消息。 鬼王对沈香沉不甚关注,比起她来,他理所当然地更重视沈眠,所以听到她也要去而沈眠留下时也就没有反对,尤其是碧瑶对此很是高兴,已经迫不及待地拉着沈香沉要一起走了。 沈香沉对她的心思再清楚不过,如果说整个鬼王宗上下有谁能听她倾诉情苦而不会泼她凉水,也就只有沈香沉一个人了。 而对沈香沉来说,首先她确实觉得碧瑶与张小凡这对同命鸳鸯缘分太深,堵不如疏,二来虽然这些日子她也算是得了两情相悦的甜蜜,但并非对她所知的未来之中秦无炎对碧瑶的情谊毫无介怀之心,所以她巴不得碧瑶与张小凡早日终成眷属,若能做个催化剂,她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此次攻打定海庄,鬼王出动了不少人,筹备多天,可见对天书势在必得。 沈香沉自从在这营帐之中住下,已经数日未曾见过秦无炎。 忧郁的却不止她一个,玄机因为一直没见到青龙,连胃口都小了,只是很明显的,这段时间以来,她又长高了。若说以前只是个四五岁小孩,现在却已经有差不多沈眠高了。 因她过于奇怪的生长速度,青龙连鬼先生都请来为她诊脉,可是却依然无果。此事造成的不好影响就是青龙对玄机已经不像以前那样随意搂抱了。 故而玄机的心情,是雪上加霜,糟之又糟。 沈香沉其实颇为不理解她对于青龙的执念,一开始她还只当玄机是小孩子的依赖心理,可仔细想想,玄机的真实心理年龄与她不差多少,是不能拿对待沈眠的态度去估量她的。 她整日在营帐之中长吁短叹,听得沈香沉都有些抑郁了,不免道:“你若真想见他,不如自己去找?” 玄机闻言眼中升起期待之色,只是很快就消弭了,神情变得愈发哀愁。 沈香沉觉得不对:“你这是……跟青龙吵架了?” 玄机对她的话置之不理,撑着小下巴继续唉声叹气。 沈香沉仔细一想觉得自己实在傻,青龙是有多无所事事才会跟一个小姑娘吵架,这必然是玄机自己心里面起了别扭,可是看她这模样,显然是不欲与自己多说。 然而她越不说,沈香沉就觉得自己好奇得十分心痒难耐。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已集齐斩相思和控妖笛,收获毒公子一只。 ————————————————————— 有个不幸的消息要告诉大家,我卡文了,写了三十几章终于卡住了,因为卡文所以这章短小,因为卡文明天可能不更,So Sad:(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沈香沉这是自己情场得意,就忍不住管管别人情场上的事了。 她凑到玄机面前道:“是你的青龙大哥惹你生气了?” 玄机撇嘴道:“他怎么会惹我生气,他才不会跟我一个小孩计较,只是自己忙得很。” 沈香沉灵光顿现,果然如她所料,症结就是在此了。过去青龙将玄机可有可无地宠着,是因为看她是个小孩子,所以无所顾忌,可现在她稍稍长大了些,眼看着又不是个真小孩的性子,青龙那样明净有度的人,但凡察觉到什么,自然要回避一番。 不过话说回来,玄机现在这副样子,他若也能生了什么旁的心思,不是有病么? 她自然想得明白,可是玄机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不可自拔,当然不会往这方面去想,只是越想越难过,难过地把自己抱成一个球,皱着眉耷着眼皮,仍然觉得不足,又爬上床去,蒙着被子把自己缩在角落里,看起来十分可怜。 沈香沉想着这种情况下旁人说什么其实都无济于事,便出了营帐让她自己一个人去想通。 她才走没几步,就又遇上一个为情所困的。 铃音清脆,一缕金光忽现,逝于黑幕之中。 碧瑶听见铃音的瞬间心头一震,立刻就站了起来往扎营之地的出口走。 沈香沉本想上前拦住她,不料却有人赶在了她前头。 一个紫衣女子,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竟然身带幽香,有一双隐含忧愁的美目。沈香沉虽未见过,却也晓得这位定然是鬼王宗的朱雀圣使,碧瑶常挂在口中的幽姨了。 “金铃清脆嗜血误,没想到这么远的距离,黑心老人和金铃夫人的遗物竟然还有感应。”幽姬幽幽道,言语中似有所触。 沈香沉本无心听人墙角,正打算离开,却被幽姬突然说出的话定在了原地。 “青龙和秦无炎已经潜入定海庄内,等他们布置完毕发出信号,里应外合,放出妖凤,自然就可以把定海庄烧成白地。” 定海庄内?秦无炎去了定海庄? 她记得鬼王宗攻打定海庄之时,青龙确实潜伏在定海庄中,甚至还曾经试图给玉阳子下毒,之后秦无炎也潜入了定海庄,却并非与青龙同行,而是为了图谋当时已经在碧瑶手中的第二卷天书。 眼下碧瑶在此,天书也不在她手里,秦无炎却因为别的原因进入了定海庄,看来小环所说的自己命途之中的变数到底还是在无形中影响了什么,若是如此,或许答应那个人帮忙夺取天书也是另一种变数也说不定。 她若有所思,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 *** 扎营落脚之处毕竟简陋,沈香沉睡得很不习惯,一早便出来活动身体。此地偏僻,除了巡逻的鬼王宗弟子也不会有其他人,所以她并无警戒之心。 只是她没想到,比她更无警戒之心的大有人在。她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巡逻弟子在距离营地并不远的地方被张小凡和林惊羽打昏在地,片刻后两人换了衣服从山石后头走出来,正撞上一脸呆滞的沈香沉。 张小凡的震惊透过面具明明白白地写在眼睛里,他上前一步张口欲喊,却觉手腕一滞,被林惊羽拉住,后者朝他缓慢地摇了摇头,继而戒备地盯着沈香沉。 沈香沉清楚地记得他们上回见面闹得委实不大愉快,尤其自己的形象似乎比往日彪悍了些许,现如今再见,她也不知是友好地打个招呼,还是干脆大喊一声让鬼王宗的人过来。 她思前想后,觉得不适合闹掰,于是略微尴尬地笑了一下:“你们这是打算……偷袭?” 张小凡愣了一下,点了头。 沈香沉也跟着愣了一下,张小凡的老实劲令她出乎意料,不由好笑道:“你们就两个人,却要来袭击鬼王宗的大营,是不是有些太儿戏了?” 林惊羽道:“儿不儿戏,也与你无关。” “我若喊一声,不就与我有关了?” 张小凡面色一变,唯恐引起他人的注意,低声道:“沈老板你为何会在这里?” 沈香沉似真似假地叹了一声:“我自遭你那大师兄追杀,迫不得已才寻了这么个安身立命的清净之处。” 林惊羽沉了脸:“你休要胡言,萧师兄何曾追杀于你?何况你所谓的寻找清静之地,难道就是投靠鬼王宗?” 沈香沉微有不满,不过想着看在金瓶儿的面上,就不想与林惊羽争执,只是淡淡道:“你名门正派容不下我与我弟弟,先是追杀眠儿,接着又要灭我的口,此刻鬼王宗抛出橄榄枝愿意暂时护我弟弟安全,我焉有不接的道理?” 张小凡在一旁听着,渐渐地皱起眉头,问道:“沈老板,你屡次三番说我萧师兄追杀你,还有灭口,到底是何意思?” 沈香沉本就是有心提点这两个对师长师兄愚忠愚信的傻小子,却碍于立场身份不能挑明了讲,见到林惊羽这般坚定固执已经是几近放弃,却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第一个提出质疑的竟然是张小凡。 她凝了神色道:“我去城主府求证那日,半夜时被杀气惊醒,就看见一个黑色的巨大身影,那影子虽是人脸,可是身形却极其庞大,简直是个怪物。它潜伏许久,似乎在伺机动手,幸好这时有人路过搭救。我在渝都城中除了你的萧师兄之外,可没什么仇人,更不与任何人有过节。”她这话说的半真半假,许多事情她无法直接说明,而且就算说出来张小凡二人也不一定会信,但是她只要试图在这两人心中留下一个引子,就至少能让他们心生警惕而不至于轻易地遭了陷害。 沈香沉的话令张小凡和林惊羽心中都是一惊,她所描述的像极了之前在青云所遇到过的兽人!可是兽人之前分明是在青云,如今却出现在渝都,实在蹊跷,而且它之前被苍松所伤,就算要报仇,也应该去城主府找张小凡等人,但是它却去了云来客栈找沈香沉,未免有些奇怪。 沈香沉没有提到救她的人是青龙,否则以林惊羽的性格定然会又把兽人之事理所当然地联想到鬼王宗身上,而她要的,却恰恰是让他们换个角度思考,否则光用一句魔教中人居心叵测就让魔教每每都当背锅侠,身为半个鬼王宗人的沈香沉都觉得魔教委实有些无辜了。 趁这二人陷入疑惑的功夫,她回头望着营地之中幽姬祭起的大阵,好似漫不经心地道:“如今营中顶事的也就朱雀圣使和碧瑶,可碧瑶一见了你张少侠怕就没什么抵抗力了,而幽姬又要祭阵,分身乏术,若你们非要强攻,乍看可以,但若被鬼王宗众弟子围堵,也不见得能安然无恙逃出去。” 张小凡道:“我们并非想攻营,只是想扰乱后方,以解城门之围。” “那倒也好办,我给你们出个法子,保你们全身而退。” 片刻以后,张小凡和林惊羽已经攻入营阵,林惊羽调虎离山,诱得幽姬,而张小凡却留在营地之中破坏阵法。 碧瑶乍见张小凡,又惊又喜,却见他只一句“对不起啊碧瑶”就将幽姨布置了许久的召唤妖凤的阵法给击了个粉碎,顿时生气地在原地跺脚,刚要用伤心花向张小凡打去,不妨却被人拉了一下。 那方幽姬见阵法被毁,便不再恋战,回身时见林惊羽和张小凡已经要逃,立时挥鞭将人拽回,又召集众鬼王宗弟子,将张小凡和林惊羽二人团团围住。 “又是你们两个坏事,给我拿下!” 然而就在此刻,沈香沉却喊了一声:“碧瑶,你怎么了碧瑶!” 幽姬立刻转身,却见碧瑶面色苍白,像是昏迷了过去,沈香沉在一旁着急地扶着她。 “碧瑶!”幽姬顿时分神,注意力已然没有再放在张小凡二人身上。 张小凡见碧瑶昏迷,情急之下一把用烧火棍震开四周的鬼王宗弟子,向碧瑶这里扑来。沈香沉顺势暗中一用力,已将碧瑶推至张小凡怀中,表面看起来却像是张小凡自己冲上来抱住了碧瑶。 沈香沉小声道:“带着碧瑶走,他们不敢追你。”她又对着此刻也闯过来的林惊羽道:“你们先走,在城外等我。” 林惊羽复杂地看她一眼,拉住小凡转身就走。鬼王宗的弟子正要追上去,就听沈香沉喊了一句:“小心碧瑶,切莫伤到他们!” 沈香沉虽名义上是鬼王的义女,但其实众鬼王宗弟子不是很确定她的威严性,好在幽姬立时也将人拦住,目光却直接看向了沈香沉,紫色的面纱下神色不明,不过只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就让沈香沉觉得自己已经被她看透了。 不过她却并不害怕,她虽答应张小凡会在他们袭营之时暗中助力帮他们逃脱,但愿意配合却是碧瑶自己的事,碧瑶想救心上人,合情又合理,就算是幽姬怀疑到她身上,她大可以说是为了成全碧瑶一番痴心。更何况如今召唤妖凤的阵法已经被张小凡所破,火烧定海庄的计策已经不可行,幽姬必然要去回禀鬼王,可不会在她一个无名小卒身上费心思。 沈香沉趁着营地大乱时离开了鬼王宗大营,前往与张小凡等三人汇合。她正愁不知如何进城,张小凡和林惊羽就送上门来,她正好顺水推舟,让他们大大方方地带她进城。 沈香沉没他们轻功好,光一路走到城外已经累得她腿脚疼痛,到了安居客栈以后,她想着明天怕是会有酸爽之感,只好自己动手先按上一按小腿肚。 那厢碧瑶刚耻笑完林惊羽所谓君子远庖厨的谬论,这厢沈香沉表现得又太闲适自得,甚至在张小凡端出包子后就将林惊羽从原先的座位上赶下来,与碧瑶分食起这一碟包子来。 林惊羽终于有些不快了,皱着眉道:“她是人质也就算了,你为什么也跟着出来?” 沈香沉正丝毫不文雅地捏着包子吹气,闻言连眼睛都没抬:“你们名门正派翻脸不认人都太快,碧瑶做人质的计策又是我出的,我自然要保证她的安危了。” 碧瑶见她的话都被沈香沉接过去了,乐得不管,专心吃包子,顺便与张小凡缠绵对视,以解相思之苦。 林惊羽道:“沈老板的本事怕是连碧瑶都打不过,又怎么保护得了其他人?” 沈香沉被小瞧得很坦然,她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觉得这样挑刺又嘴上不饶人的林惊羽比之前那副一板一眼的样子更为可爱些,方才与碧瑶斗嘴的时候,画面甚是和谐。可见此人虽然迂腐,却也还有可以拯救的余地,所以也不与他计较。反正她这次出来带了乾坤珠和控妖笛,左右也不怕谁。 沈香沉捏着包子道:“只要你们别让那个所谓的萧师兄见到碧瑶,自然不会出事,我在这里,怕是怕你们太信任那个所谓的萧师兄,而让碧瑶被算计了去。” “你为何总是跟萧师兄过不去?” 沈香沉微微一笑:“因为我们有仇呀。”她垂下眼眸慢条斯理地撕开包子,“你们也知道,我这个人呢,灵力弱,也没什么本事,但是我很记仇,谁害过我,或害过我身边的人,我都会记得清清楚楚,来日方长,风水轮流转,总有报仇的一天,对不对?” 她不知是不是因了最近春风得意的缘故,行事愈发没了顾忌,似乎总是想做一些以牙还牙的事情,只是她自己也很奇怪,她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不过不管这底气有没有,反正这话她说的很是痛快。 林惊羽的脸色变得不是很好看。 张小凡在一旁和碧瑶咬耳朵:“我怎么觉得沈老板好像跟以前在渝都的时候不大一样?” “哪里不一样?” “像是性格大变。” 碧瑶吃着包子:“有么?她不是一直都这样。” “她以前好像更……”张小凡嘴笨,一时之间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词。 碧瑶吃完了包子,拍拍手,示意小凡附耳过来。张小凡立刻凑了上去。 “她以前都是装的,装的温婉娴静无害的模样,骗骗你们这些陌生人还有老实人,等真有机会肆无忌惮了,自然会露出本性来。” “可是她现在为什么肆无忌惮了?” 碧瑶翻了个白眼:“因为有人宠呗。” 作者有话要说: 奉上更新~ 在昨天没有更新的日子里,我迷上了新射雕,看过无数版的射雕英雄传,唯独被这一版的郭靖黄蓉甜到心肝颤,让我如何再直视青龙,有种给青龙配CP就是对不起黄蓉的感觉…… 所以让玄机再慢慢长大好了。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入夜的时候林惊羽带来一个极坏的消息。整个定海庄的守护符文的力量增强,城防加强,城中宵禁,想要出城极其困难。 沈香沉倒是一点也不担心,留在城中才是她的目的,只是这定海庄戒备如此森严,也不知道秦无炎如何了。她虽然对这后面发生的事情隐隐有个印象,可一来她无法确定细节,二来时日久远她的记忆有限,很多时候都要人和事同时具备,她才能推测出个前情后果来。她隐隐记得,碧瑶之后好像被玉阳子关了起来,而罪魁祸首,又是萧逸才。 既然出不去,她跟碧瑶就只能在此休息一晚。但是分房的时候起了争执。 林惊羽的意见是,沈香沉和碧瑶都是女子,自然应该同住一屋。 沈香沉却因为忌惮萧逸才,觉得不能让碧瑶和自己这个非战斗人士在一起,所以强烈要求碧瑶和张小凡同屋,而自己就勉为其难地在林惊羽的屋子里住一晚。而且倘若中途萧逸才来敲门,屋中无人应答,岂不是露馅? 林惊羽被劝服,不情不愿地为沈香沉备下床褥。 夜里头沈香沉睡不着,侧躺时见到林惊羽在一旁打坐,不禁支起手肘观察起来。此人生得端正清隽,平素里自有气度,只是仍是少年,喜怒哀乐不免流于形色。他身侧放了一把青色长剑,此剑碧光莹莹清如秋水,似有正气,亦似有凶气,她隐隐记得这把应是青云门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物所用过的斩龙剑。 这把剑其实极衬林惊羽,可是现在他仍然稚嫩,不能真正参透剑中真意,唯有经历劫难后方才能得大悟,而这劫难,却是萧逸才造就的。沈香沉信因果,若让林惊羽避过这场无妄之灾,也许就不会有将来的林惊羽,于个人命途是好是坏她也说不准,所以她虽怜其遭遇却不好出手干涉,只希望这林惊羽的心志坚定会让他在将来遭受师门逐弃、武功尽废的境遇时仍可持守本心,少受煎熬。 林惊羽一睁开眼,就看见沈香沉正直勾勾地看向这里,不由皱眉。他举起一旁的杯子,见没水,索性拿过茶壶,倒了满杯,见沈香沉还望着他,不悦道:“沈老板深夜不睡,有何贵干?” 沈香沉不介意他的冷言冷语,坐了起来:“林惊羽,你是不是喜欢碧瑶啊?” 一壶茶瞬间被林惊羽喷了半壶。 “咳咳……咳咳……”林惊羽尴尬地抹掉茶水,佯怒道:“沈老板莫要胡说八道!” “那你不喜欢碧瑶,便是喜欢金瓶儿了?” 林惊羽停顿了片刻,金瓶儿这个名字他已经很久未想起了。 “碧瑶娇美,金姐姐色艳,你不说话,是想不明白自己喜欢哪个么?”沈香沉正在兴头上,自然不会因为他一时失神而放过他,“还是你觉得这二人无论哪一个都是魔教妖女,甚是配不上你青云门少侠?” “我并无此意。”林惊羽神色已见恼怒。 沈香沉不以为然:“依我看,你就算是生了悸动,也会先因身份立场之别,先对对方敬而远之,对方越是主动,你便越是后退,然后不了了之,多少年后若彼此相安无事,你怕也只当自己年轻时心静止水,超然世外,抵住了诱惑,可对?” “你休要信口雌黄!” 沈香沉笑了一笑:“我不过是随口一说,林少侠且莫生气呀。”随后她不再说话,扯过被子又重新躺下。 林惊羽沉默着打坐,手边是冰凉的茶壶。他闭上眼睛,试图平息方才被沈香沉搅得动荡波澜的心境,却又听此女子开了口。 “其实金姐姐容颜虽丽,但气质清和,行事磊落光明,有飒飒风姿,叫人一眼便见之不忘,是不是?” 她语气随意,看上去也并不想真的得到个答案。 林惊羽置之不理,又重新闭目,自然没给她答案。 *** 第二日张小凡急吼吼地闯了进来,把刚洗漱完毕还捧着脸盆的沈香沉吓了一跳。 “沈老板,你看见碧瑶了么?” 沈香沉眉头一紧:“她不见了?” “我一早上起来就没见她,到处找也找不到。” 林惊羽一直坐定如老僧,此刻才出声:“也许她是走了,回鬼王宗去了。” “可是如今城中到处都是长生堂的弟子,还有符文防卫,一有动静就会长剑攻击,碧瑶自己回去,岂不是太危险了?” “那符文已经要失灵了,伤不到人。” 沈香沉一直在努力回忆,如今已然确定碧瑶就是这个时候被萧逸才抓走送给了玉阳子的,听这二人竟然丝毫没察觉出来的样子,不由气急:“你们是不是傻?我还在这里,碧瑶若要回去难道会留我在此不打一声招呼么?” 张小凡一惊:“碧瑶难道被玉阳子的人抓走了?可是她整夜都没有出过门,不应该有人知道她在这里呀?” 沈香沉忍不住冷笑,还能有谁,只有那个萧逸才了。她知道碧瑶虽最终平安无事,可在玉阳子那个伪君子那里却会受到无谓的折磨,她不想碧瑶受伤,此刻心急如焚,也无意去找萧逸才的麻烦。如今青龙和秦无炎就在城中,想要救碧瑶,自然要先找到他们。 她转身就走,却在门口正撞上一个人。 萧逸才已经偷听多时,正差一个合适的时机走出来,却没想到沈香沉会突然出来,神色露出一丝惊慌。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沈香沉猜测萧逸才早已知道她和碧瑶就在这里,故而丝毫不害怕,出言讥讽道:“原来青云门掌教的弟子竟然如此爱听墙角,也是稀奇。张少侠林少侠,你们今后说话可得小心点,否则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人抓住了把柄,有心算计了去!” 萧逸才已经数次被沈香沉不客气地嘲讽过,定力稍强,竟是没有当场发怒,而是看向了林惊羽二人。 “林师弟,这个女人怎么会在这里?若我没记错,这应该是你的房间吧?难道你跟张师弟一样,都是非不分了么?” 林惊羽被他问得一滞。 沈香沉却懒得听他们多言,扭身就走了。 她出了客栈以后,不知该往何处去,只好取出秦无炎给她的控妖笛,想着若是以灵力奏起笛乐传声是否可以令秦无炎听到,于是她穿过人潮,寻了个僻静的巷子,见四下无人,才举起笛子。正要吹奏,不妨手上却被突然被一股力道一震,她抚上笛声的右手顿感麻痹,立刻松开了。 “什么人?” 有人从暗处走出来:“控妖笛虽然可以以特殊音色和旋律控制百毒之物,但你擅自吹奏,没引来你的心上人,恐怕就先引来其他万毒门弟子了。” 沈香沉望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不由喊道:“玄机!”可她随即一想,能说出这样话的人,想必并非是玄机本人了,她立时变了脸色:“你怎么来了?” 果然,就听那人道:“去定海庄夺取天书之事,并不容易,以你的本事我很难放心。” 沈香沉微怒:“既然不放心,早先时别求我帮忙不就行了。” 那人像是感觉不到她话中的怒意,只是道:“你灵力极弱,又不会丝毫外家功夫,如今这世道几方势力都在争夺天书,怕是没等你看到天书,就已经被弄死了。我这几日想了一套捷径之法,可令你在短时间内功力大增,且与乾坤珠浑然一体,就算不会刀剑拳脚功夫,光靠灵力碾压,足以对付宵小。” 沈香沉终于起了兴趣,追问道:“宵小是何程度?” 此刻巷口正跑过几个喊打喊杀的长生堂弟子。 那人一指:“这几个,随便打。” 沈香沉心中一喜,第一次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她稍微忍了一下,迟疑道:“不会有何副作用吧?” 那人瞧出她的喜色,见她故作矜持,面无表情道:“保你安危,才可助我成事。” 这话才让沈香沉放了心,满口答应下来。那人便顺口说了几个呼吸吐纳的法子,让沈香沉跟着去做。然而那几个词委实生僻,听得沈香沉十分茫然。 那人一皱眉头:“罢了,我以后再教你。” 二人出了巷子,却见方才那几个长生堂弟子正在地上哀嚎,而张小凡正举着他那根烧火棍跟一个人当街缠斗,两人几番过招,互击一掌,那人竟然直接被打飞出去。 沈香沉这才看清那人,竟然是青龙! 青龙像是被那一掌打伤,侧头吐出一口血来。 沈香沉瞠目结舌,张小凡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青龙眼看打不过就要走,却被林惊羽拦住,三个人又重新热火朝天地打了起来。 沈香沉还在吃惊,忽听身旁玄机一声大喊:“住手!” 她喊得十分突然,声音又十分稚嫩,一时之间竟真把张小凡和林惊羽震住了。玄机趁机跑过去,拦在青龙身前,面对着张小凡和林惊羽二人气势汹汹道:“你们这样二打一,根本不公平!” 作者有话要说: 一般我都是九点多更新,但是因为有些事情要做,从明天开始,更新大概会晚一些。 虽然我更新时间一直都不固定,或许大家也习惯了:)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沈香沉扶额,忽觉眼角一阵抽痛——看样子是玄机见到她的青龙大哥有难,所以夺得身体的掌控权,又回来了。 而现下的场面,因为玄机这么个突然插进来的小姑娘,整个就滑稽了起来。 青龙见到玄机十分震惊,只是他情绪一激动,还没停歇下来的热血再度翻涌起来,又吐了一口血。 玄机猛地转头,连忙过去扶他,见他嘴角的血渍顿时心疼至极,扭头对张小凡二人怒目而视。 张小凡和林惊羽面面相觑,打与不打,都成了问题。 沈香沉见此,连忙走上前去,解释道:“这小姑娘是跟我来的,两位少侠切莫动手,以免误伤。” 张小凡见到沈香沉,神色略微一松:“沈老板,你赶紧带着这小姑娘离开,此人危险,我们正要抓他。” 林惊羽冷哼了一声:“小凡你与她说这个做什么,你别忘了,她也是鬼王宗的人。” 沈香沉不管他们,转身问青龙:“你是不是已经受了伤?” 青龙捂着胸口微微点头。 她得了答案,朗声道:“他既然已经是受了伤,你们再打,也是胜之不武。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碧瑶。” 青龙惊道:“碧瑶怎么了?” 沈香沉冷眼瞧着不远处萧逸才窥伺的身影,收回目光道:“碧瑶昨日随这二人进了城,一大早却不见了踪影,怕是被玉阳子抓走了。” 她并未提碧瑶假意做人质的事情,倒也不是刻意隐瞒,毕竟幽姬迟早会告诉青龙,只是觉得此刻提这个,未免太讽刺了些。但是她不提,总也有人心虚。 碧瑶是想为谁解围而自愿被挟持,想必他们应该清楚得很。 张小凡有些悻悻然,他虽也担心碧瑶,却不曾第一时间去定海庄查探,三言两语就被萧逸才哄来先抓青龙,如今被沈香沉一提,才觉得自己实在是不是东西。 林惊羽并非对碧瑶毫不关心,只是比起鬼王宗这些人,那玉阳子表现出来的中立而不问世事的样子似乎更偏向良善,加之他心中正魔之念太重,此刻也仍存疑虑:“你如何确定碧瑶是被玉阳子所抓?” 沈香沉没料到他此刻还不信她,一时气急无言。 青龙凝思道:“是与不是,一试便知。我技不如人,既然已经败在你们手里,你们便只管将我抓去,玉阳子这个小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趁势威胁鬼王的好机会。” “等一下。” “不要去!” 沈香沉与玄机同时开口,两人对视一眼,又各自沉默。 沈香沉先开口问道:“我听说你和……,你们都入了城,如今你却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人呢?” 青龙看了一眼张小凡二人,退后一步低声道:“两个人一起行动目标太大,我与他分头行事,昨夜我去破坏城中封印,无炎负责查看城防。这条街西北方的街角有一家客栈,是我们碰头的地方。”他看了一眼玄机,“我随他们去定海庄,你带玄机过去,在那里等。” 玄机被他望了一眼,心中升起期待之感,可是他目光很快就移开了。 她望着他,突然不想说话了。她知道自己又被他丢在一边了。在他眼里,她是个孩子,是个有空的时候可以哄哄,没空的时候就是负担的存在。她明明知道这点,可有的时候仍然是不甘心。 林惊羽上前绑了青龙,带着人往定海庄去了。 沈香沉也带着玄机去找青龙所说的客栈。 一路上玄机过分的沉默,她差点以为是这身体又换了人,连忙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玄机,确定她没有变化才松了一口气。 玄机见她如此,知道她是在害怕自己又被身体里的另一个魂魄所替代,说道:“你是在找它?” 沈香沉点头,顿了一下道:“你是怎么进的城?”城门里头是长生堂,外面是鬼王宗,连张小凡他们几个眼下都不能出入,她却无声无息地潜入了城。 玄机想了想,却毫无意识。 “我不知道,它是趁我睡着是来的。不过它见识广博,常有些不寻常的法子,说不定也就怎么摸进来了。” 沈香沉微有不安:“睡着?你是说它有意识地占据了你的身体?” “我也说不清,我原先以为它不说话的时候都是睡着的,我们偶尔在梦里交流,不过你这么一说,我猜它此时对外面应该也不是一无所觉。” 沈香沉沉吟片刻,觉得实在古怪:“你当真不知它来历?它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玄机先是摇了摇头,她对它一问三不知,可是有一点却是极为肯定:“从我一生下来的时候就应该在了。我还是襁褓婴儿的时候崖主在渝都城外捡到了我,但当时是严冬,漫天飞雪,我不知在雪地里待了多久,不仅身暖而未僵,而且十分清醒。崖主觉得特别,才将我抱了回去。如今一想,可能那时候它就在了,否则我不一定活得下来。” 沈香沉没料到她还有这么一段凄楚的身世,不免后悔使她提起。 她进了客栈开了一间房,询问掌柜可见过一个一身紫衣的英俊公子,却得到否定的答案。她倒不曾失望,以秦无炎的秉性,向青龙那样大摇大摆地走街串巷才是不正常。既然青龙让她等,她也就等着,等不来秦无炎,至少也可以等他们将碧瑶救出来。 她打定主意,便安心地在客栈里住下来。 中途玄机又换了几回芯子,时间不定,但是每至深夜必现,一如所承诺的那样,它教了沈香沉不少修习功力的口诀,让她夜夜心中默念打坐运气凝神,这可实在为难她,那口诀晦涩如催眠曲,她凝着气不过片刻就入睡,入睡后身体不受控制,自然而然地往旁边倒。想要让气行周身就实在是个笑话。 每每此时,它就会直接将沈香沉喊醒,重头来过。 不过或许这口诀真的有用,虽然夜里被叫醒时痛苦不堪,但是第二日醒来却觉得神清气爽,头也不疼,身体也不酸,甚至走路也轻快了几分。 怪不得世人都要修仙练法,确实不同凡响。 只是这些沈香沉都还能忍,唯有一点不能忍——它竟然连吃食都要管! “荤腥之物由飞禽走兽而来,皆在这尘世中沾染了秽气,你的乾坤珠是极净之物,想要人珠合一,就必须净洁己身。荤食,不可。” 又道:“寻常人修仙习武,自幼年便开始,你已然迟了,若是仍不知自控和下苦功,便是再给你十年八年你也连野狗都打不过。” 野狗是炼血堂的旧部,如今归了碧瑶,偶尔会在碧瑶来找她的时候出现溜达溜达,玄机在侧也经常遇到,没想到竟连它也认得,还能拿出来灵活运用讽刺自己。 沈香沉的心理防线在此番攻势下溃不成军,只好举双手投降。 就这样一连过了三天,她既没有等来秦无炎,也没有等来青龙,却听到了别的消息。 “快去庄上,庄主抓住了魔教的奸细!” “那魔教奸细长得倒是正气凛然,却想要诬陷庄主。” “庄主这么多年来对我们多好,魔教中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魔教奸细?该不会是青龙和秦无炎他们? 沈香沉立刻起身,打听到定海庄所在,便一路跑去。庄门口已经围了很多人,沈香沉扒开人群,好不容易才挤到前面,却发现所谓的魔教奸细竟然是林惊羽。 而站在他一旁的中年男子,想必就是玉阳子了。无怪乎城中百姓被这个玉阳子骗得团团转,此人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气质儒雅,相貌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英俊,确实不像个狼子野心的小人,不过越是这样的人,越能把虚伪一词表现得淋漓尽致。 果然,玉阳子拎出一个年轻男子,声称这是被易容了的少庄主,让众百姓若是看见了此张面孔,千万不要相信,因为这都是魔教的阴谋。他说话时虽痛斥魔教,举止却仍是斯文端方,甚至还与众百姓一起缅怀老庄主,轻而易举地激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沈香沉委实觉得他很聪明,如果不是因为林惊羽是魔教奸细这一点太站不住脚,连她都几乎信了他。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浮起一张面孔,赫然与方才玉阳子拎出来的年轻人长得一模一样。 他自称是定海庄的少庄主,而玉阳子为谋他山庄,制造海啸,害死老庄主和无数百姓。因为说这话的不是个人,而是个冤魂,世人多迷信,立马就信了,顿时大乱。 碧瑶和张小凡趁机跑了出来,与玉阳子打了起来。 沈香沉一见势头不对,立刻倒退几步,远离人群。此刻跑出来一个年轻男子,拦住四处奔走的百姓,说自己是少庄主,一名百姓信了他,继而一呼百应,百姓马上被集结起来,与长生堂弟子打成一团。 沈香沉不免受了波及,她只好开启仙障避开。然而那些长生堂弟子都有刀剑傍身,百姓却是赤手空拳,眼看着长剑就要落到她身旁一名拎着菜篮的妇女身上。 沈香沉情急之下,立时祭起乾坤珠,一瞬间蓝光大盛,将她笼罩其中,那光似有灵智,竟顺着她的心意袭向那举剑的长生堂弟子,将他整个人震出数丈之远。 沈香沉震惊至极,想起那人所说光靠灵力碾压就足以的话,才知果然是诚不欺她。她才学了几日,就可以趁其不备,击倒一人了。 只是这毕竟是暂时的,碾压一时爽,后患无穷,她此番是将自己也加入了战局,顿时就有几个长生堂弟子朝她而来。瞬息之间,沈香沉心念几转,想起秦无炎给她的控妖笛其实没什么用,既不能挡,也不能砍,身侧若无毒物可驭,简直就是个装饰! 她立时想开仙障,然而肘部却被人冲撞了一下,不及她再捏手诀,旁边长生堂弟子的剑已经到了。 沈香沉惊得愣住,只想道:完了,这下得多疼。 她心中刚念完这句已然认命等着挨刀,就见那长生堂弟子的剑被一把匕首所拦住了。挡在她身前的人戴着面具,遮住了脸。可这个人沈香沉闭着眼也能认得出,顿时心中大喜。 秦无炎击退几个长生堂弟子后走过来,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道:“可有受伤?” “没人伤到我,你呢?” “我无事,玉阳子功力不弱,青龙大哥正在里面,我去帮他,你在这里等我。” 沈香沉许久未见他,难得见面却还掩了半张脸,实在可惜,但现下也不是可惜的时候,她取出控妖笛交到他手里:“此物对我无用,你还是带着吧。” 秦无炎看她一眼,微微一笑:“也好。你自己小心。” “嗯。”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这个人真的是很奇怪,昨天还说要推迟更新时间,今天就这么准时,难搞。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长生堂弟子的功力平平,连玉阳子也没有过人之处。很快整个定海庄就在张小凡等人的帮助下被夺了回来。只是几人明明是同仇敌忾一起取得了胜利,可相互之间的气氛却不是很融洽。 张小凡中了毒烟,虽无什么大碍,却也把碧瑶急坏了。青龙看在眼里,心中叹息。而秦无炎从容地站在一旁,面具并未拿下,只露出小半截脸,看上去竟多了几分衿贵冷漠。 沈香沉知道渝都城之事秦无炎与张小凡等人的过节,便也明白他戴上面具的用意,但是她既然都能一眼认出来他,可见这面具委实也不怎么有用,而且青天白日不敢以真面示人,不是更加招眼么? 她走到他身边,扯了扯他的袖边。 秦无炎侧头看她。 因为遮了脸,便只瞧见眼睛和唇,但沈香沉愣是从那双眼中看出脉脉温情来,她随即想自己是不是太过自作多情了一些,忙赶走脑中遐思,低声道:“我们要不要出去?” 秦无炎顺着她的视线一看,正迎上对面林惊羽颇有警惕的目光,才知道她的担心。不过其实方才打斗时他就已经用上了斩相思,张小凡见过,怕是已经认了出来,此刻再躲避也没什么意义。 他摇摇头,垂手在袖子里拉住了她的手,轻声道:“无事。” 她手指冰凉,被他温热的手掌轻轻攥在手里,顿感心里一阵兵荒马乱,又觉得有些不够,想靠他更近一些。但是周围有那么多多余的人,害得她根本不敢动作。 林惊羽见小凡并无大碍,神色冷淡地下了逐客令。 碧瑶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扭头焦急地望向张小凡。 青龙却立刻道:“如此也好,既然司徒逍已经夺回了山庄,你们二位也无事,那我们也应当离开了。”见碧瑶仍不愿走,又严厉地催促了一声。 沈香沉觉得这一个个的棒打鸳鸯真是毫不手软,没看碧瑶都快哭出来了么,那模样瞧着真是可怜至极。她很想上前为碧瑶说说话,却被秦无炎拉住:“我们也应该走了。” 这是不想让她说话的意思?也罢,左右这一对小鸳鸯缘分不浅,总会遇上,也不急在这一时。 碧瑶最终拗不过青龙,气冲冲地去了司徒逍为众人安排的住处,甩门进房。 青龙吃了闭门羹,却也知道她心中不快,却也害怕她一时冲动误事,便在门外道:“你也应该猜到了吧,玉阳子所豢养的血虫与兽神之血有关,此事关系到我派安危,不可以向他人提及,多生事端。”言罢,想起碧瑶与那青云小子之间的孽缘,不免多言一句:“你对他们如此关心,那个林惊羽似乎并不是很领情啊,至于那个张小凡,我看也不见得念你的好将定海庄的天书拱手相让与你。你别忘了,他们始终都是青云的人。” 他回身看见沈香沉和秦无炎,才叹道:“碧瑶如此,怕是会误事。” 秦无炎安慰道:“她如今正是情浓之时,难免会有所顾忌,不过碧瑶姑娘毕竟是鬼王宗的少主,我相信她分得清轻重。” “不提这个,你的伤如何了?” 沈香沉本暗自腹诽这二人不识女儿家心思横加干涉,闻言立时一惊:“你受伤了?” 秦无炎冲她笑笑道:“不过是蛊毒发作,家常便饭,这么多年我也已经习惯了。” 青龙听出他看似轻描淡写的话里所藏的一丝怨气,也觉得那毒神教养徒弟是十分的不厚道,他早就想让秦无炎干脆投到鬼王宗来,同是魔教派系,鬼王比起毒神可要磊落得多,只是秦无炎自小就被种下毒蛊,若是背叛万毒门,怕也只有死路一条。 他若有所思:“万毒门虽已经与鬼王宗结盟,可看你这位师兄的行事做派,却像是要跟我们撇清关系。” “大哥有所不知,我这位师兄与我十分不对付,他千方百计找回斩相思,转眼又被师父交到了我手里,恐怕早已不满,此番出来与其说是寻找天书,不如说是来找我麻烦。” 沈香沉心中一紧,她搭住秦无炎的胳膊,迟疑问道:“是……那个人?” 秦无炎点头道:“是百毒子,这几日你就不要离开山庄了。” 沈香沉自然也不想见到他,任谁都不会想见一个差点杀了自己的人,可是她心里隐隐仍有不甘的怒气,听到秦无炎这么说,也只是心不在焉地点了一下头。 随后又想起一事:“对了,玄机还在客栈,我要去找她!” 青龙道:“沈姑娘就在此歇息,我带她过来便是。” 沈香沉正想说也好,却听一人朗声道:“不用了。”说话的人是少庄主司徒逍,他身边跟着一个小人,正是玄机。 司徒逍上前一拱手:“方才庄中下人来报说门口有一个小姑娘来找一名青衣女子,我想或许与几位有关。” 青龙看着玄机,见她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才笑道:“多谢少庄主。不过眼下还有一紧要之事需要和少庄主商议,不如将那两位青云弟子也一同叫来。” “此次多亏诸位出手相助。我这就派人去请两位少侠,还请阁下在正堂稍候。” 青龙并不热络地送走了司徒逍。 秦无炎见人走远,才道:“大哥是想提定海珠之事?” “拿到定海珠才能得到天书,只是那张小凡和林惊羽想必不会轻易就将定海珠让出来。” 秦无炎不发一言,只是垂下眼帘,好似在想些什么。 青龙挑眉:“你可是有什么想法?” “还是大哥懂我。虽然定海珠与天书休憩相关,但如今这城中青云门的弟子不过三人,城外却有我鬼王宗的大军,就算他拿了天书,也要有命带走才是。” 青龙陷入抢夺定海珠的误区,竟一时忘了敌我势力之悬殊,张小凡和林惊羽二人的道行根本不足为惧,加上一个摇摆不定的萧逸才,更是不成气候。何须费尽心机只是图个定海珠! 秦无炎见青龙理解了他的意思,又补充道:“不过大哥还是先要假意争夺,之后再等待时机,趁其不备时下手,这天书才会是囊中之物。” “这是自然。” 沈香沉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听着,一面蹲着为玄机整理衣服。 从见到玄机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这人又是被换了芯,否则她一见到他们的时候眼睛就应该黏在了青龙的身上,而不是拉着自己的裙子躲在后头装乖巧了。 “玄机”就着这个姿势方便,突然虚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在她的耳边轻轻说话:“你这个心上人倒是挺聪明。” 那是自然。沈香沉洋洋得意地想。 “不过过犹不及,过于聪明通透的人,总是有好几副心肠子,你怎知道,他对你到底装了几分真心?” 沈香沉微微蹙眉,撇开头,不太想听它再说话。 它却不放过她,用力揽着她的脖颈,贴着沈香沉的耳朵继续说道:“你不觉得……他对天书的态度太过殷勤了么?” 沈香沉猛地站起来。 “玄机”的身体力弱,竟被她的力道拖得失去平衡,往前栽了一下,被青龙眼疾手快地扶住。 沈香沉因这意外稍稍觉得有点抱歉,只是当看见“玄机”的脸上阴寂漆黑的双眼时,心里竟然第一次生出惧意来。这惧意让她既茫然又厌恶,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她转头望向秦无炎,似乎是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安慰。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过凄切了一些,秦无炎立刻就皱起了眉,他接下来的行动也极为符合沈香沉的期待——他片刻停顿也没有的就走近了她。 “怎么了?”话中的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沈香沉微微摇头,却极为防备地看着“玄机”。 秦无炎想起沈香沉说过的关于这个小女孩的事情,一直以来他都未曾去求证过,可是眼下仔细观察,确实发现这个玄机的脸上透着股阴郁之气,只是她如今背对着青龙,后者才不曾察觉。不过通常,也不会有人对一个这样大的小女孩生出什么戒备之心。若非是沈香沉一早就告诉他她身上的秘密,自己也绝不会发现。 但是这事……还不能让青龙大哥知道。 他扶着沈香沉的肩膀对青龙道:“可能是方才太累了,我先带她去休息。” 青龙还没说话,另一个声音却道:“我和沈姐姐一起去,我能照顾她的。” 说话的人仰着小脸,天真烂漫。 秦无炎并未作声。 他不放心将沈香沉单独和这个古怪的存在留在一起,正想找话拒绝,一双手却轻轻地覆在了他的手背上,制止了他。 那手触之即分,而沈香沉神色如常地站了出去,亲昵地喊:“玄机,过来,我们进屋。” “玄机”朝她跑了过去,沈香沉拉住她的手,对着秦无炎和青龙道:“我是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刚才有些晕,你们先去处理定海珠和天书的事情,我带着玄机歇息一会儿就好。” 她表情笃定而自然,好像刚才只是一时失态。 青龙虽觉得有些奇怪,但眼下自然是天书的事情比较重要:“无炎,我们走吧。” 秦无炎看着沈香沉,既然她没让他隔绝她跟那人,想必应该有别的用意,于是他点头颔首,随青龙离开。 他们一走,沈香沉的表情就冷了下来,她松开手,盯着“玄机”的脸,目光如炬:“你到底想做什么?” 那张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在嘲讽她方才的那一番作态。 “我只是好心提点你罢了,你如今情深几许,自然看不见这背后的弯弯绕绕,到头来被人算计了也不知道。” 沈香沉看到它怪里怪气的表情就觉得烦躁,扭过头去道:“我身上一穷二白,有什么可算计的。” “你有至宝乾坤珠认主,沈眠又是妖兽之身,对鬼王大有作用,再加上你现在也算是鬼王名义上的义女,身份特殊。如今你因我之故要取天书,而他又恰好不便出面抢天书。如此一来,你觉得这有哪一桩、哪一条不值得人算计?” 沈香沉仍然不愿看她。只是却堵不住说话人的嘴。 “你身上的那只控妖笛呢?还回去了?想必你还回去的时候,你心上人脸上的表情应该很好看才是。” 沈香沉心中忽然一慌:“你什么意思!”但她颤抖的语气已经出卖了她的色厉内荏。 “那控妖笛上所沾染的毒粉虽不会立即害人性命,却可引来剧毒之物。你觉得他通过这种方法来监视你,是真的关心你的安危呢,还是怕你取得天书之后逃跑呢?” 从听到毒粉两个字开始,沈香沉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她并不想听信此人的挑拨之言,可是此时此刻,却有无数的画面从她脑海中跳了出来:再见之时他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她去取天书时的提议,接过控妖笛时的眼神…… 那一幕幕千真万确,而这其中被她忽视掉的细微异样也在一瞬间被放大。 她并不想信,却又不得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和注2都是剧中青龙原话,只有个别字的更改。 我觉得,这一章,足以答各种关于控妖笛的问了吧:) 顺便说,作者最近沉迷新射雕,无法自拔,好想撸一发黄药师X梅超风。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从前爹说正派中人多是虚伪又迂腐顽固的道貌岸然之徒,若不敌对,至少也要敬而远之以免受伤,碧瑶还不信,可如今她亲身经历,才知道正与魔的这道鸿沟太深,不是她努力就可以跨过去的。她容得了别人,别人却容不下她。 就连张小凡,他们几番同生共死,他也仍然不信她。 碧瑶难过地回到房间,却见沈香沉毫无形象的横着胳膊抻着腿,比她还凄惨地坐在那儿,无精打采,如丧考妣。 她靠近她时,忽然掩了鼻子:“你竟然喝酒了,哪来儿的酒?” 沈香沉晃了晃手中的小坛子,道:“我过去开客栈时酿的酒,本是打算中秋喝的,却没喝成,留了一小坛存在乾坤珠里。”她神色有些郁闷,“可惜酒沾了灵气,醉不了人。” 碧瑶也是心中不大畅快,也想喝上一些,她从沈香沉手里接过,却发现已经空了。 沈香沉道:“没了,这是最后一坛。” 碧瑶觉得真是事事都不顺心,怒捶了一下桌子,气道:“想喝酒有什么难的,你等着!” 过了片刻,她就拎着两坛回来了,揭开封盖,酒香浓的熏人。 “这玉阳子霸占定海庄多年,酒窖里的酒却是不少,还真是享受得很。” 沈香沉神色恹恹,目光盯着那两坛酒,稍微有些迟疑。她酒量并不好,而且现下夜深露重,两个人在这里为情伤神借酒消愁,像个什么事? 碧瑶却看不出她的疑虑,她将茶壶推到一边,取了两个茶碗,各自斟满,递了一只给沈香沉,架势很足地道:“来!” 沈香沉心里想着这委实不像话,手上却很老实地接了过来。酒水透亮清澈,在茶碗中漾起涟漪,就像是在勾得她饮下去。 而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先是小酌浅尝,口中辛辣萦绕,抬头见碧瑶一口饮尽十分爽利,便也跟着做,一杯下肚,呛得她涕泗横流。 碧瑶又满了一杯,抱着坛子与她哭诉:“我不过是想救他,他还真以为我稀罕那天书么?” 沈香沉想:那天书你不是稀罕,可稀罕的人多了去了。 碧瑶仍是喋喋不休:“我都拿匕首架他脖子上了,他都不愿意把定海珠给我,我其实不想要那东西,我只是想他给句准话,看看他心里到底有几分装了我。可你没瞧见他的样子,一点都不害怕,分明是笃定我不会动手,是了,我是不会杀他,是我活该下不了手。” 沈香沉捧着杯子小口抿,又想:是了,就是笃定她舍不得,所以才有恃无恐。 碧瑶说到义愤处,又一杯饮尽。沈香沉目光迷离,也陪着喝了一杯。她其实觉得自己应该到极限了,再喝便要多了,可是却停不下来。 “他心里有苍生,有师门,有那么多师兄弟师姐妹,所以他永远也不会跟我回鬼王宗,我就应该打晕他,早早地将他绑回去,反正我是魔教妖女,就要做魔教妖女该做的事情!” 沈香沉忽然觉得自己心里好受了许多,比起碧瑶跟张小凡之间的天堑,她的问题简直微毫到不值一提。她想到这里,颇为喜乐地又饮了一杯。 两个人就这么你一杯我一杯,一个不停不休地抱怨着,一个不管不顾地晕沉着。末了,又你扶我我扶你地出了门,往台阶上一坐。 夜凉如水,那月如明镜高悬于天际,在斗星之间辉芒万丈,却因那几分与众星的不同而显得格外的清寂。 沈香沉仰头看了一会月亮,忽想起渝都城的中秋,心生感慨万千,那时候碧瑶也许还没喜欢上张小凡那个傻小子,却已经跟他演了一出正邪不两立的虐恋戏码,可见世事是有多奇妙。 她转头看向碧瑶,却见她抱着酒坛,头一点一点地往下坠,分明是倦意汹涌却还强撑着不睡。沈香沉很想挪过去,将她手里的酒坛子取了,好让她回屋睡觉去,可是她晕晕乎乎的,伸手去够那酒坛,却怎么也够不着,她有些急了,站起来,步子虚浮发飘,走了几步都是歪线,分明是醉了。可是她自己却毫无所觉,只想着那酒坛子为何如此难碰到。 她晃着晃着,就觉得好像有谁扶住了自己。 青龙见到碧瑶醉躺在地,不禁蹙眉道:“她们怎么喝成了这个样子?” 秦无炎怀里抱着另一个酒醉到神志不清的,对青龙的疑问也给不出答案。 “今夜碧瑶怕是心里不舒服,沈姑娘或许是遭了无妄之灾。我先把碧瑶带走,今天就不让她们住在一处了。” 秦无炎将沈香沉一只不安分的手拉住,点了点头。 沈香沉心安理得地窝在别人怀里,看到模糊的一个人影上前抱走了碧瑶,想上前制止:“哪里来的……小贼,快……放下碧瑶。” 她虽酒醉,可说话倒还清晰,就是语速极慢,反应也是迟钝不少。她被秦无炎锢在怀里,根本没那本事去阻止青龙带走碧瑶,尤其是她觉得胃中难受,扒着环抱着她的那只胳膊顿住不动想缓上一缓,再一眨眼,她心心念念的碧瑶就已经被带走了。 她心中焦急,随手一挥,掌心正贴上什么冰凉的物件,她仰头去看,却是一张面具。 这面具黑色的部分在夜里看不清晰,反而是金色的线条十分显眼。 她忽然笑了起来:“嘿嘿,你以为……你带上面具,我便……不晓得你是谁了么?” 她看见那人扯着嘴角弯出一个极好看的弧度出来:“那你说说看,我是谁?” 沈香沉瘪了嘴,表情特别委屈:“你是那个负心汉。” 她这指责来得太莫名其妙,秦无炎讶然地盯着她熏得通红的脸,见她正迷离出神地抬起头看着自己,他刚想说些什么,她却又委委屈屈地拉着他胸前的衣襟埋下了头,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哭了一般。 她就这么哭着扯着他的衣服,几乎扯掉了外衫,一边抽噎一边道:“你……你就是个坏人。” 秦无炎不置可否,他向来也不以好人自居,所以觉得她这话说得尚算诚恳。 “可我……我不讨厌你啊……我欢喜你、喜欢你,爱得不得了。”她仰头说着,这话说得急切,甚至快要语无伦次,但她的眼中像是倒映着月光,澄亮得令人心惊。 她没等来回应,复又低下头去,声如蚊蝇一般低:“其实……只要你喜欢我,就算利用一下,我也觉得没什么打紧……但我也有底线,你不能……不能伤害我身边的人……”语音越来越弱,然后她就这么坦坦荡荡地打了个酒嗝,接着摸着他的手臂拽直了自己歪七扭八的身体,仍不忘戚戚道:“你……答应我,答应我好不好?” 沈香沉毫不顾忌地全盘倒出自己的心里话,放低了身段,却仍然觉得自己委屈得快要疯了。她多喜欢这个人,第一次见面时就喜欢,后来记起所有的事时仍是喜欢,可他若是不喜欢自己,那是多难过的事情。 她只觉得酒意烧得她身体和心口都沉甸甸的,有许多话想说,所以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全然失了理智和克制。可是那人却仿佛是木胎泥塑的一般,竟然半毫动容也无,只是任由她作疯卖傻。 她突然十分生气,忍不住想起他对爱慕他的女子的薄情,又想起他只对着碧瑶的痴情,越想越气,气得不能自已,抖着身子站也站不住。她怒的一把推开他,转身自己往屋里走。 只是她走得东倒西歪,实在不是个霸气的势头。 秦无炎第一次见到她这种样子,不禁又好笑又无奈,但他心思繁杂,又暗忖她那几句没头没脑的醉话听起来不像是毫无缘由,可现在她醉成这个样子,就算他想问,怕也不见得问得出来。 他只能先安顿好她。 不过才片刻功夫,沈香沉竟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瞪着眼睛茫然地看着虚空,脸上还有未干涸的泪痕。 秦无炎走了过去,她一抬头,张开双臂,竟是求抱的模样。 他依她所愿地弯下腰去,将她提了起来,可沈香沉却如泥鳅一般软了身子,靠着他,一只手轻抚他脸上的面具,从鼻梁再到□□在外的下巴,她轻薄了好一会儿,突然痴痴一笑,指尖顿在了秦无炎淡色的唇上。 指腹贴在柔软的下唇上,微微用力。 秦无炎整个人一僵。 她恶作剧的笑容仍然丝毫未减,借着靠在秦无炎身上的力道,又将自己往他怀里挤了挤,大概是因为没能挤得动他,有些生气,又猛地使出力气,将他推在门上。 见到他被她压制得不能动了,她才有些高兴,而且大约是觉得自己的轻薄行径不是很到位,便瞅准了,自己亲了上去。 双唇相接的瞬间,秦无炎就抬手扶住了她的肩,但沈香沉一点也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她贴着身前那人的唇瓣,贴了许久,久到仰头仰得有些酸累,她才拉开距离,凝思望着方才她亲过的地方,忽然生出一种冲动,抬手就掀了那碍事的面具,露出完完整整的一张脸来。 公子面如霜雪白皙,眼如长空清月,浓眉挺鼻,端得无方俊朗。 沈香沉这才满意,她仰着脖子又想继续轻薄下去。 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她不解地望着挡住她前进方向的那只手。 秦无炎一忍再忍,忍无可忍,可他动作尚算克制,语气也不见波澜,仅仅是微微皱着眉:“你在做什么?” 沈香沉想着这人真傻,这都瞧不出她在做什么,好心回答道:“亲你呀。” 秦无炎的眉头又紧了一紧:“那你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她坚定地道:“再亲亲你。” 说完,就见到眼前的人舒了眉,展颜笑了,笑得开怀,难得一见的疏朗俊逸,下一刻他突然扶住了她的腰,将她更紧地贴向自己,嘴上却说:“那便遂你所愿。” 位置被翻转了过来,沈香沉一下子背靠在了门上。 他的眼神如同捕捉到了肖想已久的猎物,身体也立刻覆了上来,将她困在了方寸之间,紧跟着覆上来的,便是他的唇了。 不过是唇舌之间的逗弄与情趣,他却用极致的耐心,将温和的缠绵悱恻与激进的攻城略地通通施展起来,叫人无力承受,却又忍不住浑身颤动地迎合着。 门已被关上,可那烛火通明,交叠的人影映在窗上,无限绰约。 作者有话要说: 重要提醒,本章没有车,所以不存在拉灯问题,两人只是打了个啵儿。 你们都觉得我会开虐哎,哪有这么容易虐,我一般不爱写狗血虐恋的戏码,大家放心。 不过说不准某天开个虐恋渣人设文,如果是这样的话也会在文案早早注明,而这篇的文案上注明的是傻白甜,所以我也基本上走这个路线:) —————————————————————————————————————— 前面有两章我自以为有了注释还在作者有话说里面解释了一下,今天突然发现原来在word里插入的注释在我输进晋江正文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所以我等于说是犯了个蠢……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天初现白,已是又一日的清晨。 床上沈香沉睡得很熟,熟到掀了被子五仰八叉躺的很是豪放,这般的豪放,又是秦无炎从未见过的模样。 昨夜她酒醉而吐尽真言,后又青涩天真地去撩他,他本就因她坦诚至极的告白而十分动容,后来情到深处,更是到了理智灼烧殆尽,难以自持的时候,偏偏她却趁着酒劲半途睡了过去。 他只得将她抱到床上,这么守着坐了一整夜。 这一夜他也没做什么,只是看着她,心里一遍又一遍回味她说过的话:她说她欢喜他,喜欢他,爱得不得了。 这种心情很奇怪。 心里充盈着喜悦——有人这么喜欢他,依恋他,期待他给予同样的感情,这跟青龙大哥带给他的信任可靠的感觉完全不同,或者说,更圆满。 可又有一种并不餍足的贪婪。 她愿意去关心爱护的人太多了。 而他并不太乐意她的这种善良。 秦无炎的心中刚升起些阴暗而不为人知的心思,就见到沈香沉动了一下,她挪动着,自己把自己身上已经被扭成乱七八糟模样的被子小心翼翼地挪正。 “醒了?” 沈香沉自以为隐蔽的腿上动作僵了一僵。 见她不回答,秦无炎又道:“可要用早膳?” 她想说不用,可是饥肠辘辘的感觉又实在不太好受,更别提她如今头晕脑胀,十分需要用食物来转移注意力。于是她缓慢而坚定地点了一下头。 她足足喝了两碗稀粥,才觉得腹中舒服起来。接下来,就是昨夜一时放纵而造成的历史遗留问题,可是看着对面这人,她却又仍有些瑟缩。 摸着良心讲,其实她一点也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情,虽然是醉后逞凶,但若说一点印象都没有那就是睁眼说瞎话。可这并不妨碍她觉得不好意思,所以在吃饱喝足以后,她只能眼观鼻,鼻观心,静默着,心想这一篇或许可以就这么相安无事地翻过去。 可却有人不愿意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秦无炎一直很有耐心地等着她吃完,只是她吃的快,又急,嘴边还有粥米,他便伸手想为她拂去。 岂料沈香沉竟然侧了脸,躲开了。 秦无炎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去,道:“你在怕什么?” 沈香沉平静的表情有了些许破裂,急急掩饰道:“怕?我怕你做什么。” 秦无炎唇边漾起一丝笑容:“依昨夜的情况看,你自然是不怕我的。” 沈香沉想到昨夜的事,既心虚又惊悚,顿时正襟危坐起来。不过他下一句,却不是要与她秋后算账。 “既然不是怕我本人,便是在怕我会做什么了,你昨夜酒后吐真言,是在担心我这般阴毒狡诈的性子,会危及你在乎的人么?” 他话说的惊人,可是若看表情,却是一副毫无芥蒂的模样,沈香沉一时之间有些摸不准他的用意。可倘若她不说话,就这么任由他坐实心中所想,不就在是给她珍惜的这段缘分硬生生插上一刀么? “我其实……不是猜忌你,我只是很担心。”她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诚恳又真心,“你可知我为何会成为鬼王宗的义女?” 秦无炎想起青龙与他说过的事情,知道鬼王是通过鬼先生知道了沈眠的妖兽之身,想将沈眠当做复活兽神的备用躯体材料,所以鬼王打起了这姐弟二人的主意。 可是如今沈香沉正看着自己,问他可知她为何加入鬼王宗,他却不自觉地选择了回避。 见他沉默,沈香沉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并不知道,便将她从观星崖出来以后是如何遇上青龙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鬼王是冲着我弟弟来的,但我不知眠儿对他来说到底有什么作用。我被鬼王收为义女,有了鬼王宗做倚靠,看似风光,但其实日日都担惊受怕,白日里,我从不敢让眠儿离开我的视线,到了晚上,我也害怕一夜过去他已经遇害。” 她这话说的七分真心,两分矫情,还有一分夸张,她是不自觉地带了私心,以退为进,用一番可怜情态换得他更多眷顾。 她明明是恨不得掏心掏肺地衷情于他,却又不得不存心隐瞒和使些心计,实在有些可悲。 但她必须这么做。 “我曾与你说过,沈眠母亲救了我的命。我与他们母子二人一起生活,失去记忆的时候他们对我来说几乎跟家人一样,而且也是这世上唯二的家人,而现在,也只剩眠儿一个人了。”说完,她忽然顿住,又郑重其事地补充了一句话:“若是万不得已,就算要用我的命去保护他,我也在所不惜。”所以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做出让我失望的事情。 她殷切地看着他,等着,但秦无炎并没有立刻开口。 过了许久,沈香沉几乎以为他会就此沉默下去的时候,他却终于开口了:“虽不知鬼王留你弟弟到底有何意图,但鬼王既然没有动他,想必暂时也是安全的,等这次的事情结束,我会找青龙大哥问清楚,你无须太过担心。” 沈香沉从他眼里看不出什么异样来,便只能点了点头。 门外有人敲门,秦无炎走了出去,与那人说了两句,回来对沈香沉道:“我要出去一趟。” 她笑一笑:“早去早回。” 秦无炎一走,沈香沉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下来。 玄机出现在门口,没进来,只是站着看着她。 沈香沉其实不大乐意看到她,若不是她占了玄机的身体,她连理都不想理,可是她却不能真的置之不理,她问道:“你这一整夜都去哪了?” “玄机”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漠然道:“定海珠已经落到了玉阳子手里,你想取天书,更加难了。” 沈香沉手中摩挲着碗沿,并不在意道:“没关系,我知道天书在哪里,我们只要守株待兔就好。” “玄机”微怔:“你为何会知道?” 沈香沉掀起眼帘,看她,弯起嘴角道:“你不是神通广大什么都知道吗,不如你来猜一猜。” 她的怨气流露的太明显了,这是在怨她之前诋毁她的心上人。可“玄机”本性凉薄,眼里亦是难容沙子,她判断出秦无炎种种不纯粹的心思,便告知她,倒也不见得出于挑拨离间的目的,不过到底还是得了个埋怨。 可她不太懂这埋怨的由来。 她张嘴想说什么,突然脸色一变,急急走出门外,盯着天空不远处亮起的雾漫金光。 沈香沉也走了出来:“怎么回事?” “天书出世了,而这里,整个都被下了禁制,法力无用。” 沈香沉立刻反应过来,记忆再一次被唤醒,说道:“在流星湖!好像有一个叫流星湖的地方,那是天书所在的地方,现在玉阳子应该也在那里。” “玄机”听后沉吟道:“我这几日四处查看过,似乎确实有个流星湖,就在庄中。” “我们现在就去!” “玄机”点头,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奇怪,她总觉得沈香沉对天书的态度似乎有所转变,以前是迫于自己的催逼,现在,却好像更积极了一些。 自然,她这般转变对自己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害处,只不过不知道这转变,是因为什么了。 *** 等她们离开房间,才发现事情此时又有了变化,不知为何,现在定海庄竟然又重新被玉阳子控制在了手里。而且她们还差点正面碰上了将碧瑶绑回来的众长生堂弟子。 好在“玄机”立刻拉住沈香沉,躲在了一旁。 她们安静地等长生堂的弟子过去,才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四处躲着巡逻的人,寻了一处空屋,暂时栖身。刚刚坐下,就听到玉阳子传声于整个定海庄之中,以碧瑶要挟张小凡等众人于明日午时之前出现。 “玄机”沉声道:“果然。” 沈香沉正挂心着碧瑶,就听到她说了这么一句,奇怪道:“你知道什么?” “我见到那玉阳子时便觉得他身上血煞之气太浓,实为不详,如今来看,他是打算借这禁法区的天时地利,用修行之人身上的精血来祭祀他的血阵。” 沈香沉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词,不禁脱口而出:“太阴血阵!” “玄机”看她一眼,说道:“此阵极其阴毒,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有人在用。” 沈香沉听到她这话不由地好奇:“这么多年?听起来……你似乎活了不少年头?” “活?我早就死了,现在不过是借个身子,靠着一缕魂魄苟延残喘,不过好在……等你凑齐天书,我就会活过来。” 她说这话时表情很认真严肃,看得沈香沉不由地毛骨悚然:“凑齐天书会复活兽神,难不成你还能是兽神?” “玄机”瞥她一眼:“你觉得呢?” 沈香沉战战兢兢地退后几步。她想起玄机过去一直做男孩儿打扮的事,便觉得若附在玄机身上的是兽神的魂识,好像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不过兽神在渝都城中仅仅是一缕魂魄逃了出来,就仿佛有了毁天灭地的威压,卫老城主更是为了镇压它才会去世,同样是一点细碎的魂魄,玄机身上这个若是兽神,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跟她废话了。所以这个假设不成立。 她思绪百转,忍不住又猜测道:“据我所知,能和兽神扯上关系的人寥寥无几,大多数早在千万年前就死绝了,就算神通广大如古巫族的玲珑圣女,也为了封印兽神,为了天下苍生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可你若是跟鬼王一样因为野心想复活兽神,利用兽神的力量,却也说不过去,俗话说的好,人穷而志短,若是一个人连独立存活都困难,就根本不会有什么雄心壮志。” “玄机”复杂地看着她:“古巫族一向神秘,但你知道的东西,恐怕比鬼王还多。”她也不深究沈香沉为何会知道,只是背过身去,缓缓道:“但你有一点说对了,我对于兽神的力量毫无兴趣。只是你可知道,你口中那个为了天下苍生而牺牲的玲珑,并没有那么伟大。”她冷哼了一声:“传说总是会给人带来遐想,真相却总是简单而冷酷的,古巫族的覆灭,天下苍生的危机,还有你们所惧怕的兽神,都是她的贪婪和私心造成的。没想到直到今天,还有人当她是什么圣人,可笑。” 这语气,莫不是跟玲珑巫女有仇?可这人若是与玲珑相识,那可真的是一个老得不能再老的古董了。 她还等着这人继续说话,好透露出更多关于她的身份的端倪来,却没想到她直接盘腿坐下了,闭目吩咐道:“现在出也出不去,进也进不来,有这个闲聊的时间,不若将我教你的心法多复习几遍。” 沈香沉认为她说的也有道理,便也学她一般,盘腿坐下,祭起乾坤珠,然后奇异地发现乾坤珠的灵力在禁法区的影响下竟然没有丝毫的弱化,这是否意味着即使是在禁法区她也可以任意地使用法术了?毕竟她贫瘠的几个可以称的上是法术的本事,都是以乾坤珠的灵力为源头的。 她便将疑问抛给了“玄机”。 后者没睁眼,只是道:“禁法区禁的是世人知晓的法术灵力的波动,可是你这乾坤珠存在之时,天底下都还没有各家仙派魔教,何况乾坤珠的灵力如同天地间的灵力,与万事万物融汇同流,渗入自然万物之中,与那些个人为修炼出来的东西都截然不同。你想用,自然是可以用的。” 沈香沉顿时大喜,油然而生起了一股优越感,只是没等她优越太久,就被泼了冷水。 “不过你自己本身毫无根基,别人光靠多年来修习的武功蛮力都能轻易打败你,依我看,你能自保,就已经是大幸了。” 沈香沉微感郁闷,却不再抱有什么侥幸的想法,老老实实地闭目凝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时有同学来我所在的城市作客,玩的嗨了,加上随后手头又有点事情,于是禁不住放飞自我了。 正在慢慢调整回来,大家久等了=-= 第40章 第四十章 沈香沉这一调息入定,定的有些久了,睁眼一看,天都黑了。 她转头瞧见“玄机”仍然坐得岿然不动,顿觉自己比人家果然是落了一大截。 不过好在她觉得自己比大多数人都差了一大截,所以也自然不是很自惭形秽,她捋平坐皱了的裙角,探头朝外看——漆黑一片。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虽然会令人忍不住退缩,但也会让人生出几分一探究竟的好奇来,而且既然白日不敢出门,就只能趁夜行事了。 她过去叫醒“玄机”,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她。她一点也不担心她不会跟上来,既然她想要天书,就不会放过这么个好机会。 她们二人一路戒备,赶到了流星湖的所在之处,然而令沈香沉意外的是,除了碧瑶在此,张小凡也被困在了太阴血阵之中。 “玄机”将试图上去营救他们的沈香沉拦住,道:“你现在冲上去救人,也只是跟他们一样的下场。” “可是难道要见死不救?” “玉阳子要是想让他们死就不会留他们到现在了,我看他是想引其他人一起出来,再借这血阵之力,一网打尽。” 然而就在两人的说话之间,太阴血阵之中就已经出了变故,漆黑的天幕忽然被一道金光划开,那道金光继而照亮了这个水面,湖心之上,张小凡和碧瑶竟然沉到了水里,而天上的金光轨迹也如烟霞一般顷刻间消散了。 这一幕又令沈香沉开了心窍,想起这又是张小凡的机缘,他在天书的空间当中,提出愿意牺牲自己来承载两本天书的力量,即使是冒着爆体而亡的危险,也要彻底打败玉阳子。 她正想把此事告诉“玄机”,却觉得脖子一凉,持剑的人从她身后绕了过来:“说,你们将那二人带到哪里去了?” 沈香沉认出这人是长生堂的弟子,那日押走碧瑶的就是他领的头。 沈香沉觉得自己心里很苦,这人但凡是早来一步,能看见碧瑶和张小凡沉入水底,也不至于把事情推到她身上来。 她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手上并无武器,也不打算顽抗,温言道:“小哥,我也是刚刚到这里,凑巧迷了路,并不知道这是哪里,也没看到任何人,不知你说的那两个人是谁?” “你以为你骗得了我?我见过你跟鬼王宗和青云的人在一起,你们分明是一伙的,出现在这里,难道不是为了救人?”他手中的剑威胁性得往前一递,将沈香沉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沈香沉立刻屏息不动,生怕拿剑的人一时不小心,真割破她脖子上的动脉。 “你若不信我,我也没办法,但是烦请小哥想一想,若是要救人,我又何必带一个小孩来当累赘?” “玄机”瘦弱的小肩膀被那人一掌捏住动弹不得,此时闻言,也只是平静地看了沈香沉一眼,这一眼看得沈香沉极其郁闷——你不是挺有本事的么!怎么连一个长生堂弟子也制不住! 沈香沉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无害,而且她的话又听上去十分有道理,这名长生堂弟子略有迟疑,放在她脖子上的剑也似乎没那么盛气逼人了。 沈香沉暗中松了一口气,果然,比起那个衣冠楚楚的伪君子玉阳子,他的这些徒弟,可稍微有人情味多了。 然而说曹操曹操到,沈香沉本想着幸亏玉阳子不在这里,玉阳子本尊下一秒便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孟骥,怎么回事?” “师父!弟子抓到两名潜进来的可疑之人。” 玉阳子看了沈香沉和玄机一眼,讥笑道:“看来这鬼王宗和青云门的弟子都不敢来,才送了两个无关紧要的小喽啰来送命。” 沈香沉很想说这委实是个误会,但是当玉阳子看到血阵之中空空无人,脸色已经是大变,沈香沉于是立即收声,减弱存在感。 玉阳子安排好了一切,只等着鱼来咬钩,如今诱饵却没有了,当即大怒:“怎么回事!人呢!”他本已经重伤在身,又吞食了血虫,这一怒之下,脸上泛起诡异的红光,如同入魔一般可怖。 孟骥连忙道:“师父,师父息怒,他们一定没有跑远!” 谁知却被玉阳子一掌扇在脸上。 沈香沉作为观众,想着这好歹是亲徒弟,为了撒气发泄下这么狠的手,这玉阳子以前摆出来的仁义廉耻果然都是假的。 打完了人,玉阳子一点也没觉得愧疚,反而稍微冷静下来道:“青龙和林惊羽一定会来救人,你去封锁山庄,一个都不许放跑。” 孟骥迟疑道:“那这二人……” 玉阳子凝望着空空如也的流星湖,嘱咐道:“先将她们绑起来,等太阴血阵发动,就最先用她们的精血为我疗伤。”他说完就走,显然是并未将沈香沉和玄机这一大一小的女流之辈放在心上。 沈香沉乐得他不在场,见孟骥拿了绳子来绑她们,不禁道:“小哥,你师父这样打你泄愤,你还对他这么忠心?” 孟骥毫不怜香惜玉,一把将她的胳膊扭到身后,厉声道:“闭嘴。” 沈香沉疼得龇牙,顿生起逆反心理:“我若是你,就不会再如此敬奉他,你没瞧见他已经被血虫游走经脉极尽癫狂的样子么?这太阴血阵发动起来,吸取整个定海庄之中所有人的精血,你觉得他还会顾念你们这些弟子?” 孟骥不动如山,将沈香沉和玄机背对背绑在一起,又确认了下绑的结不结实,才冷然道:“你们最好老实一些,不然死的更快。” 沈香沉知道他不会因为自己几句话就策反,倒也不恼,她并不担心自身的安慰,既然玉阳子现在不动她们,等张小凡二人从天书的空间里头出来,那玉阳子也就没有动她的机会了。 她趁着孟骥离开,耸动着背部,骚扰着身后的玄机:“你怎么不动手?” “那玉阳子如今吞了用兽神之血饲养的血虫,体内力量暴走,以我之力打不过他。何况现在天书还没有出现,我们不要妄动。” 沈香沉扭了扭身子:“可是我们现在被绑得这么紧,就算天书出来了,恐怕也抢不得。” 谁知她话一说完,就觉得绳子一松,竟然轻易就挣脱了。 她愕然地盯着自己的双手,又看见“玄机”一脸平静,才知道这定是她的手笔,只见她手中握了一把小刀,不足半掌,刃上锋芒闪烁,似乎极其锋利。 沈香沉不禁感慨,这工艺,得差不多与现代的瑞士军刀相提并论吧? “玄机”又将这把袖珍刀塞入了袖口,却让沈香沉重新坐下:“玉阳子还会回来,我们先不要打草惊蛇。他一心想着用太阴血阵获得天书之力,顾不上我们。” 沈香沉依言坐下,与“玄机”还保持着像刚刚那样的姿势,没过多久,玉阳子果然又回来了。 他面上的血色十分浓重,神色也更加痛苦,几个长生堂弟子随侍在旁,其中包括了孟骥。他自然是找不到张小凡和碧瑶,玉阳子听说之后,决定立刻开启太阴血阵。 那湖中巨大的血阵运转起来,腥红之色顿时笼罩了定海庄的上空。玉阳子双目之中亦是现出一种诡异的血红,面上隐有兴奋之色,在此刻,他那副伪装出来的斯文有礼已经在他身上看不到分毫的影子。 当太阴血阵真正运转起来,沈香沉明显感觉到身体之中有什么在流失,仿佛浑身的血液都透过了血管,再成蒸发着从毛孔之中浮起,很快周身都被笼罩在了细密的血雾之中,不痛不痒,却无法动弹。 这简直太诡异了,根本不符合科学常识! 但是此刻,她现代的常识不仅无法解释这种状况,也阻止不了身体精血的流失,她看见不远处的林惊羽和青龙,却也知道他们如今跟她一样动弹不得。 就在此时,天边突然现出一种水色的雾障,正在以缓慢的速度侵蚀和瓦解太阴血阵所造成的异象,同时,玉阳子的脸色也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众人仰望着天空,见证这一场无声的拉锯战。 孟骥却没有看天空,而是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师父,他比其他人都清楚,自己的师父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随时便可能倒下,但除了祭起血阵吸取精血同时取得天书以外,他们并没有退路。 变故却在此刻发生,张小凡突然破虚空而出,他的掌心之中仿佛蕴了无穷之力,正以无人能挡之势向玉阳子击来,玉阳子连忙调息去迎,却瞬间被那掌力掀了下去,仿佛只是一张脆弱不堪的薄纸。 孟骥及几个长生堂弟子立刻去扶,然而玉阳子已经是面色苍白至极,像是受了重创,站也站不稳,孟骥无暇多想,带着玉阳子立刻离开。 而此刻,血阵一破,所有人已经可以动弹。 张小凡在打出那一掌之后,却不比重伤的玉阳子好多少,他浑身上下的力量澎湃到连沈香沉这个感知迟钝的人都可以察觉得到。 “玄机”道:“他身上有两卷天书!若是不加以控制,马上会爆体而亡。” 沈香沉听了以后并不吃惊,而是林惊羽在一旁脸色大变,不禁喊道:“小凡!” 半空之中,碧瑶正在努力用伤心花抑制张小凡的天书之力。 “玄机”对沈香沉道:“你上去,用乾坤珠吸取天书之力。” 沈香沉突然被点名,不由惶恐,但是她还记得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便问道:“我如何上去?” “我帮你。”话音刚落,她已经阖掌一推,重重打在沈香沉的背上。 玄机的身体毕竟矮小,这一掌打的位置是她的腰背,虽然也确实将她推得腾空而起,可也痛得她险些岔了气。不过好在她及时运转乾坤珠的力量,稳住身形,见碧瑶艰难地替张小凡抑制暴走的天书之力,便立刻将乾坤珠从胸前取出。 乾坤珠浮在半空,遇上张小凡身上溢出的力量也不住地上下震颤起来,天书之力果然不同凡响,如今迎面正对,更觉这力浩瀚无垠,竟让沈香沉忍不住生出退缩之意,她咬牙勉力支撑,用乾坤珠至清之灵力在那浑厚磅礴的天书之力之中试探着,想要寻出一个缝隙,很快,她果然找到了。 她立刻趁势抓住,将灵力源源不断地从这缝隙之中注入,终于得以近到张小凡的身体,乾坤珠的灵力一入体,张小凡竟然安静下来,脸上也不再现出挣扎之色。 总有人告诉她,乾坤珠之中蕴含天地,运转着自然平衡之力,沈香沉一直都只是当做是褒奖之语,左耳进右耳出,可如今她才知道,这天地平衡之力到底强在哪里,即使是天书这样众派争抢的无上力量,对上乾坤珠纯净温和的灵力,也在缓慢平息下来。 乾坤珠的灵力在张小凡的身体当中遇到了两股彼此碰撞却又彼此融合的力量,互相击碎,然后再以碎片重组,这或许是天书合二为一的方式,但是这过程却不是一个凡人肉胎所可以承受的。 想到这里,沈香沉不敢再耽搁,立刻催动灵力,将两卷天书截断,恢复各自的原状,再将其以她平日里收纳东西在乾坤珠里的手法收了进去,干净利落地连她自己都吃惊。 张小凡不再暴走,陷入昏迷,身体立时往下坠去,碧瑶大叫一声“小凡”,连忙跟过去捞住他的身体。 而沈香沉则将收纳了其中一卷天书的乾坤珠抄在手中,也下落至玄机身旁。 “到手了?” 沈香沉点头,将乾坤珠展在手心里头,神情得意:“取了第二卷。” 但其实有一件事被她刻意隐瞒了下来,方才取张小凡体内天书的时候她其实可以顺手取走他体内的第一卷天书,可是她却想起这人之后种种坎坷,天书对他而言固然是负担,可也无形之中给他带来了底气,若是没有天书力量的护佑,仅仅是他手中布满凶煞之气的烧火棍,就足以让他吃尽苦头了。 她顾念着张小凡对自己的善意以及和碧瑶之间的感情,便没有取走。 而这事,只要她不说,也不会有人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真的是给女主开的好大的金手指,她的法宝多万能,又能当空间又能当护身罩还能当武器,简直牛掰到没有人性。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玄机”伸出手拂过乾坤珠,感知到里面的天书之力,满意地点了点头:“收好。” 沈香沉虽然对得到天书没多大的喜悦之感,但是对于她独自以一己之力收取天书的事情而颇有几分沾沾自喜的得意,见“玄机”的表现很是平淡,不由心痒地想再讨几句夸赞。 然而她刚要跟上去,却忽觉身后一阵厉风袭来,她心中一慌,已知自己察觉的太迟了,在她来不及避让的时候,那掌已经重重地击在了她拿着乾坤珠的那只手的肩上! 沈香沉被掌力击得往前踉跄几步,直接跪倒在地,喷出一口鲜血,瞬间将身前的衣裙布料染红。 而乾坤珠也因此飞甩出去,却被人及时接在手里。 林惊羽本在担忧张小凡,乍然见此变故,大惊失色,连忙上前一步扶着沈香沉,喊出那偷袭之人的身份:“萧师兄!” 萧逸才端详手中的乾坤珠,面上刚浮现出几分喜色,听到林惊羽的惊骇之声,不过是微微垂了下眼帘,目光极冷地扫过爬都爬不起来的沈香沉,道:“林师弟,此女子与魔教妖人是一伙的,你没看到么?” 林惊羽握着斩龙剑的手都颤抖起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一向崇敬的师兄。就算沈香沉是与青龙一起来的,但她并未做害人之事,又刚刚才救下张小凡,萧逸才却趁其不备偷袭伤人,夺取天书,这等行径与那些魔教奸佞之徒又有何分别! “玄机”发现沈香沉被打伤以后,已经立刻替她把脉,却发现她五脏受损极其厉害,可见那一掌之力非同小可,伤她之人分明是存了杀心,她抬首望向那人,声音冷冽至极:“你为夺天书,暗下杀手,又何须给人冠上个妖人的名头?” 林惊羽更惊:“杀手?” 萧逸才不想在自己的师弟面前留下话柄,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容沈香沉在他面前放肆,刚才眼见着天书落到此女子手中,才会忍不住出手,既欺她弱小护不住天书,又想着或许可以趁此机会灭口,以免她将来有机会将兽神之血的事情说出去。 可是他的杀心却被一个小女孩识破,顿时恼羞成怒,疾言厉色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不过是为了防止天书落到你们这些妖人手中。” “是与不是,你心里清楚得很。” 萧逸才不懂这个女孩为何看起来如此怪异,尤其是她看着他的眼神,像是能洞悉一样,竟让他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心口似乎有什么叫嚣着蠢蠢而动,他十分厌烦,阴鸷地盯着她,若非是林惊羽就在一旁,他很想也将这个古怪的女孩一齐杀了。 沈香沉被那一掌打得血气翻涌不休,更觉得痛得几乎喘不了气,却勉力撑着林惊羽的手臂站起,抹去嘴角的血渍,抬头冷冷直视着萧逸才,话却是对林惊羽说的:“我说过吧,你的这位萧师兄,早就想杀我灭口了……林惊羽,你就不好奇,我知道你这位师兄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么?” 她说完,掩着唇又重重咳嗽起来,血从她细白的指缝间渗出来,污了半个手掌,十分触目惊心。 沈香沉只觉得除了疼痛窒息感以外,嘴里还有一股铁锈味的血腥气,着实让她犯恶心,看到萧逸才道貌岸然的嘴脸,便更加觉得恶心。 “妖女胆敢胡说!”萧逸才面目狰狞起来,拔剑就向沈香沉冲过来。 只听一阵龙吟长啸,斩龙剑出鞘,绿芒隐隐,林惊羽握着斩龙剑,毅然地挡在了沈香沉面前:“师兄,不可。” 萧逸才望着自己的这个师弟脸上的坚决之色,理智也渐渐恢复,他缓缓道:“林师弟,你莫要再被这些魔教之人蛊惑了,我在魔教潜伏多年,最明白这些人真正的嘴脸,你难道不信我么?” 林惊羽屹然不动,他回头看了沈香沉一眼,见到她脸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而扶住她的,又只不过是个五六岁大小的孩子,他便知道,自己更加不能动摇。 “师兄,今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对她动手,将来若是师尊怪起,我也愿意亲自领罪受罚。” 萧逸才握着剑的手不禁一紧,他眼中飞速地闪过一丝怨毒之色。 “与他废话这些做什么!”一道绿色的身影忽然从一侧袭向萧逸才的左臂,萧逸才立时反应过来她是冲着乾坤珠而来,忙伸右手去挡,然而女子身形一动,竟然诡异地出现在他身后,伤心花的白光闪过,萧逸才鼻尖嗅到一股奇香,顿觉不好,也在此时,碧瑶立时取了他手中的乾坤珠。 “妖女你竟然偷袭下毒!”萧逸才双手麻痹,剑也落在了地上,只得恨恨地看着碧瑶。 碧瑶朗声道:“怎么,只准你们偷袭我鬼王宗的人,就不准我偷袭你们青云弟子了?贵派真是好大的脸。” 萧逸才见到情势不对,而天书又到了碧瑶手里,顿时觉得此地不宜久留,连剑都没捡直接退避走了。 碧瑶冲到沈香沉身边,见她脸色已经非常难看,摸了下手更是冰凉,焦急地问道:“沈香沉怎么样了?” “玄机”道:“她被萧逸才打了那一掌,倘若不及时救治,恐有性命之虞。” 碧瑶刚刚才安顿好昏迷不醒的张小凡,眼下又遇到个伤重快要死了的人,不由怒道:“这些个人真是可恶至极!”又对沈香沉道:“你别急,我用伤心花先为你稳定伤势,等回了狐岐山,鬼先生一定可以医好你。” 沈香沉已然说不出话,只能苍白着脸微弱的点头。 林惊羽见到碧瑶为沈香沉施救,就转身去捡萧逸才落下的剑,望着手中的剑,心绪十分烦乱。 *** 秦无炎收到百毒子的讯息之后,就出了定海庄,自然是不知道这之后发生的一切事情。 百毒子见到他,神色十分讥讽:“师父他老人家让我来问问你,事情办得如何了?” 秦无炎负手而立,随风摇曳的袖袍衬得身形尤其的笔挺,他对着自己的这位师兄说话时,神色却不见分毫谦卑,只是微微扬着下巴,慢条斯理道:“请师兄转告师父,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百毒子面色微变,欲说话时却正好有一个万毒门弟子上前禀报,他听完之后,嗤笑道:“掌握之中?你可知那天书已经被鬼王宗一个不知名的女子取得,你现在两手空空,我看你拿什么回禀师父!” 不知名的女子? 秦无炎嘴角扬起似有若无的弧度:“师兄不必担心,此事仍在预料之中,离我替师父取得天书,已经不远了。” 百毒子与秦无炎同门数年,彼此互有龃龉,并不亲厚,却也知道他心思深沉,善谋人心,若非是毒神心狠手辣,将他们这些弟子用蛊毒牢牢控制住,恐怕第一个能脱颖而出的,就是他秦无炎了。虽是如此,但若是让他又靠着天书在师父跟前挣脸,还有他们这些其他的弟子什么事? 当即不悦道:“师父重伤未愈,师弟还是多上点心吧。”他又嘱咐那名弟子,将所探来的事情经过细细道来。 听到青云门弟子为夺取天书而偷袭鬼王宗的人,也跟着耻笑了一下,却没有发觉秦无炎原本无懈可击的假笑在一瞬间裂开时的表情。 既然天书已经被鬼王宗的人拿到手了,百毒子也就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他最后又不怎么诚心实意地告诫了秦无炎一声不要忘记师父对他的叮嘱,就带着其他万毒门弟子离开了。 秦无炎站在原地,看着百毒子离开的身影,敛去笑容,眼中覆上一层冷霜寒意。 百毒子还不能死。 否则毒神不会放过自己。 秦无炎的思绪无比清晰,他按捺住心中翻腾不休的杀意,转身向定海庄的方向走去,明明很焦急,但百毒子还没有走远,他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懈怠。 然而他没走多久,竟然遇上在逃窜当中落了单的玉阳子。 玉阳子见到他也是一惊,直到认出他身上的斩相思,才略微松了一口气,但他现在重伤在身,如同丧家之犬,任谁都可以伤他,所以也并不敢轻易放下警惕,他捂着胸口,勉强提起一口真气,令自己看上去不那么不堪一击。 “你是毒神的弟子?” 秦无炎一拱手,笑得人畜无害:“常听师父他老人家提起玉阳子师叔,晚辈秦无炎在这里给您见礼了。” 玉阳子对他略有耳闻,那毒神收了几个弟子,唯独这个最为聪慧,天资也最高,比他自己那些个无能愚钝的弟子不知好上多少。 他神色松动几分,寒暄道:“你师父他身子可好?” 秦无炎不动声色地往前几步,像是要更清楚地回话:“师父一向康健,这次听说鬼王居心叵测,竟然要攻打定海庄,特地让我来看看情况,如有必要,或许可以帮上一帮。” 玉阳子道:“毒神倒是有心了。” 秦无炎望着玉阳子的脸色,问道:“玉阳子师叔可是受伤了?” “被那个青云小子打了一掌,没想到他得了天书之力之后竟然如此厉害。” “那个叫张小凡在渝都城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一卷天书,他有两卷天书在身,师叔不是他的对手也属正常。” 玉阳子冷哼一声:“此子造化倒是不浅。” 秦无炎向玉阳子又施了一礼:“小侄还要去定海庄查看,我看师叔受伤不浅,不知长生堂的诸位同门可在?” “方才逃离定海庄时走散了,眼下也不知人在何处。” 听了此话,秦无炎笑了起来:“若是玉阳子师叔不嫌弃,在下愿意陪同师叔走上一截。如今师叔有伤在身,还是小心为上。” 玉阳子颇为惊讶地看他一眼,觉得毒神那个老毒物养出这么个徒弟,简直是奇迹。 他伸出手去,被秦无炎稳稳扶住。 然而他很快就面色一变,大力甩开秦无炎,狰狞地盯着自己的手,只见他手背上已经青紫一片,一只毒蜈蚣咻得从他袖中爬了出来。 “你!”玉阳子后悔不止,方才竟然被他做小伏低的姿态给迷惑了,没料到他会下此毒手,他立即点穴制止毒素的蔓延,却依然发现已经太迟了。 玉阳子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栽在这个突然出现的小辈身上,死到临头,神色之中竟然不见慌张,只是恨然道:“你竟对圣教同门下手,就不怕死后被天煞明王和幽冥圣母打入地狱么!” 秦无炎漠然地看着玉阳子垂死挣扎的模样,道:“明王和圣母也想圣教统一,众派归心,留你活在世上,长生堂又岂会乖乖并入鬼王宗呢?” 玉阳子死死地看着他,闻言惨笑一声:“毒神要杀我只是为了鬼王宗做嫁衣?” 秦无炎笑着说:“谁说我是为了鬼王宗做嫁衣,我是为了自己。”他怜悯地看着玉阳子,他终究是长生堂的门主,英雄末路,他这一死,长生堂之名便再无崛起的一天了。他缓缓道:“只是这以后的一切,您老是看不到了。” 玉阳子不愿认命,竟是拼着最后一口气站起,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然而还没走出秦无炎的视线范围以外,就已经轰然倒下。 想必他在定海庄之中鸠占鹊巢多年,却未想过自己终究是死在了定海庄外。 秦无炎掸平被玉阳子拉皱的袖子,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我觉得还是有不少高能点的,不知道能不能炸出潜水的:) 大家都觉得公子出场少,而且动不动消失,其实是有原因的。 你们应该能看出来,目前为止,我基本上没怎么动原剧剧情,而公子如果大幅度地参与其中,必然会对剧情造成影响,另外,他也确实有自己的事情在做。 原剧之中秦无炎渝都失利回到万毒门,再出现是为了夺取伤心花中的天书,这个时候明显发现他没有了渝都城中成功在望的自如,可见他这次失败必然遭受到了毒神的折磨和惩罚,我在这里私心抹去了受罚的过程,不代表公子就可以随性妄为,在定海庄之后的剧情当中,他一直受到百毒子的监视和督促,我这里也是如此设定的,所以他不可能毫无顾忌地跟女主黏在一起。 我这里设定的公子对女主的感情一直是循序渐进的,哪怕是到现在,也没有到了很深刻的程度,如果这个时候女主死了,公子会不会像青云志2当中对碧瑶一样的态度我也说不准。 所以其实这个时候公子对女主的感情还是很复杂的。 原剧当中公子大约有两个比较明显可以读出来的目的,前半段是为了生存和活下去,还有摆脱毒神的控制,后半段是则为了救活碧瑶,但我这里却给公子还设了一个隐晦的目的,参考了原著小说,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猜得出来,如果猜不出来,大概是我笔力不够,不过也没关系,后期都会慢慢说明的,大家不要急。 连载文就是有这个问题,很多地方我其实是前期埋伏笔,后期会说明,然而显然都很难等得及后面,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而且你们猜剧透都猜得有点准,宝宝表示很心慌。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定海庄之中,碧瑶正在熬药,一炉是为张小凡,另一炉却是为了沈香沉。 张小凡虽然因为天书之力饱受怆害,但是最终竟然伤的不如沈香沉重。至少前者还能活蹦乱跳地下来走动,后者却是只能躺在床上修养。 青龙看到碧瑶的时候,她正拖着下巴,心不在焉地摇扇子,一边担心张小凡,一边却又因与沈香沉有着醉酒后坦诚布公的革命友谊觉得自己应该把担忧的心稍微分一些给她,故而纠结。 但她的纠结没能持续多久,而且这两种挣扎很快就分出了胜负,她将属于沈香沉的那炉药塞给青龙,转身就要去找张小凡,却被突然出现的紫衣女子拦了下来。 幽姬严厉道:“你去做什么?” 碧瑶愣了一下,转身坐了回去:“幽姨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受了伤,自然是担心你,你收拾一下,明天跟我回狐岐山。” 碧瑶找了个借口:“沈香沉受了很重的伤,连床都下不了,我们怎么回去啊。” “既然是受伤,更要回狐岐山去找鬼先生治疗,你觉得她待在这里能自己治愈吗?” 碧瑶苦着脸:“幽姨……” “你不要再说了,明日,你必须跟我回狐岐山。” 幽姬一走,碧瑶顿觉颓然,满腹的不高兴全部写在了脸上,一旁青龙走过来,道:“你幽姨也是为了你好,你就不要赌气了。” 碧瑶见又来了一个说客,不悦道:“我只是舍不得。” 青龙一叹:“我知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罢了。” 碧瑶羞恼:“青龙大哥!什么情不情的,我跟他没什么的。” 青龙挑眉,神色揶揄道:“我说的是你么?我说的明明是旁的人。” 碧瑶怔住:“旁的人?还有谁?” “还能有谁?刚刚无炎从外头回来了,不知从哪听说了那位沈姑娘受伤的事情,表情可是阴郁得很,等回了狐岐山,你莫要去打扰沈姑娘养伤,否则不小心被无炎记恨上,以后有的是麻烦。” 碧瑶对秦无炎的印象一是他跟青龙大哥之间的交情,二就是他在渝都城里做下的那些事情,倒从未觉得他有什么能让她觉得麻烦的过人之处,便道:“这个秦无炎有什么厉害的,若撇开阴谋诡计,也只不过与我打个平手。” 青龙见她不屑,又知她与秦无炎之前的过节,怕她任意妄为的时候惹了人而不自知,不免多提点两句:“我最了解我这个兄弟,他功力修为虽然敌不上我,可其他方面的心窍都是开了个十成十,往好了说是聪明通透,往坏了说便是重利薄情,若是他看顾重视的东西被别人伤了害了,这仇恨他会记到天长地久。所以,你千万不要让他记恨上你,不然,便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一定管用,知道么?” 碧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不禁想到张小凡,张小凡固然会舍命而救自己,可是若自己死了,他会不管不顾地替她去报仇么? 青龙见她心思明显又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便也不强迫她,只是问道:“对了,你将天书放到哪里去了?” 碧瑶回神道:“那天书被沈香沉收进了乾坤珠里头,我试过,取不出来,所以我又还给她了,她身边的那个女孩说,乾坤珠只有她一个人可以打开。” “你是说玄机?” “对,就是她,青龙大哥,你觉不觉得沈香沉身边的这个小女孩很奇怪?”碧瑶将玄机当时在流星湖边应对萧逸才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道:“总之我几次见她,都觉得她没那么简单,她的眼神简直跟个大人一样,可我看她的样子,也就五六岁的女童大小,她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青龙皱起眉头,沉思起来。 *** 秦无炎回到定海庄之后,直接奔向沈香沉的房间,途中遇到青龙,也只是匆匆打了个招呼。 他推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沈香沉,她倚靠在床上,闭着眼,脸色苍白,呼吸微弱。 秦无炎悄然掩上门,静静地走到她身边。 他本答应了要护着她,却还是让她伤重至此。 现在的自己,内忧外患,竟连最基本的安全保障都给不了她。 秦无炎只是站着,望着她,本没想到沈香沉是醒着的,却突然发现她睁开了眼,看到面前站着的人,她竟然是牵着嘴角笑了起来。 “你回来了。”她声音有些哑,可笑容却像是感到很踏实。 秦无炎不由地心生怜惜之情,柔声道:“嗯,我回来了。” 他看的没错,沈香沉确实是一睁眼看到他以后,就觉得很踏实,仿佛之前心存的那么一点芥蒂瞬间就烟消云散了,她被打了一掌,痛到认为自己马上就要早登极乐的时候,心心念念的却是后悔与他没能好好叙话。 她想告诉他,其实她醉酒之时说的都是真心话,他要是藏了心机来利用她,她不介意,只要这利用里头也有真情,她就很满足了。也想着,既然那个时候已经酒后乱了性子,那就应该一乱到底,否则很有可能以后就没有乱的机会了。 可是眼下他真的出现在她眼前,她却觉得那些胡思乱想也都不重要了,就算只是这样的相顾无言,也让她觉得很开心。 沈香沉拍拍自己的床,示意他在床边坐下来,秦无炎竟然很听话地就过来坐下了。 “你的伤如何了?” 沈香沉很恬不知耻地趁机撒娇:“疼,可疼了。” 她的表情其实很没有诚意,眼中含笑,嘴角弧度也很明显,但是她的脸色却并没有因为她克制不住的笑容而变得好看起来,反而愈加显得苍白羸弱,不伦不类。 萧逸才是青云门首座的得意弟子,仙法道术本就是年轻一辈当中的佼佼者,他全力打出的这一掌,便是自己在毫无防备之下也不一定能承受得了,更何况是她。可是她明明还躺在床上,却如此轻描淡写地带过。 秦无炎忍不住皱眉。 沈香沉不喜欢见他这样的表情,支起身体来想要将他眉间的皱起抹平,却不料岔了气,重重地咳嗽起来。她觉得扫兴,很想抑制住这咳嗽,可是内息之中气血翻腾得厉害,很快她就觉得喉间涌上了一阵腥甜。 她连忙侧过头去,捂住嘴,然而手心一热,还是吐了一口血出来。 沈香沉觉得这实在是很不卫生,尤其是当着秦无炎的面,还想掩饰,手腕却忽然一紧,沾了血的手一下子被秦无炎拉了过去,白皙的手掌上刺目的鲜红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暴露在他眼前。 肺腑受损,是内脏之伤,才会咳出血来,秦无炎知她受伤不浅,却不知道她的状况这么糟糕,但是这里却没有一个靠谱的医者! 他盯着她的手掌看了半晌,又抬头对上她的目光,不容置喙地说道:“我们马上回狐岐山,找鬼先生。” 沈香沉觉得手上脏,很想抽回来,但是他抓得太紧,弄得她十分不自在,闻言只好道:“碧瑶已经替我稳定了伤势,不差这一时半会,而且我现在真的没什么力气,大概走不了。” “你走不了,我便背你走。” 沈香沉被他这一句话说的很是感动,霎时间觉得什么天书啊算计啊都是浮云。而且他从进来到现在,都没问过半点关于天书的事,就算她之前尽力表现得不在乎,也仍然觉得十分欣慰,甚至连隐隐作痛的胸口也可以忽略不计了。 她羞羞涩涩地低下头去,朝他坐近了一些,小声说了什么。 秦无炎没听清,挨近她:“你说什么?” 沈香沉于是抬起头,郑重地又重复了一遍:“你喜欢我吗?” 她太坦荡,太耿直,一点点都不知道含蓄矜持,饶是心智过人的毒公子秦无炎也微微愣了一下,他一贯对人说话从不落于下风,就算是谦卑伏低,那也是刻意做出来的,可是此刻,他却稍微有些腻了自己往日里的做派。 秦无炎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来,缓缓道:“喜欢,自然是喜欢的。” 沈香沉雀跃,不顾自己还被他抓在手里的手,又大着胆子伸出另一只手来,胳膊直接环上秦无炎的脖子,极近地贴着他的耳朵道:“我也喜欢你,比你喜欢我的时候还早,我很认死理的,肯定会一直喜欢你,要是哪一天我不喜欢你了,肯定是你错了,但是我也很好哄,你用心来哄我,我就会好了的。”因为喜欢,所以好哄,因为不舍得,所以才会选择原谅。 秦无炎环着她的肩头,将她整个人从扒着自己的状态调整到半倚在自己怀里的姿势,淡淡道:“我知道了。” 沈香沉心安理得地窝在他怀里,手里无意识地把玩着他的衣领,仰头问他早上到现在他都做什么去了。 秦无炎便顺着她的意,将自己被百毒子约出去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到他遇到玉阳子的事时,却微微顿了一下。 沈香沉没察觉到他的停顿,只是讶然道:“那玉阳子竟然还能跑那么远,那他如今人呢?” 秦无炎原本想说他杀了他,脑海里却突然闪过渝都城里他折磨老城主时她看他的眼神,便换了个说法:“他死了。” 沈香沉一听,微微提高了声调:“死了?我明明记得,这次他虽然落荒而逃,却没有死啊。”只不过后来在死泽当中,玉阳子最终死在了秦无炎的手里。 又是天眼?他问:“你看见了?” 沈香沉点头。 秦无炎轻轻一笑:“看来你看的也不是很准。” 沈香沉不否认,毕竟原来的故事当中从来没有她这么个人,那么她看的不准,不知道之后的故事发展,也是迟早的事。她再次搂紧眼前的人,佯做委屈道:“我以后估计会看的更不准,你莫要嫌弃我。” 秦无炎抱着她,细致地吻在她的鬓侧,道:“没关系,你看不见也没关系。” 浓情蜜意间,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个小人跨了进来。 玄机站在门口,见到两人搂抱在一起的样子,一脸尴尬,她立即道:“我、我什么也没看见,你们继续、继续。”说完,转身,掩门,动作一气呵成。 她急匆匆地远离这个少儿不宜的场所,迎面却看见一袭青衫的青龙也正在往这边走,登时大喜过望,连忙小步迎了过去:“青龙大哥!” 若是往日,青龙必然会先蹲下来等着她跑过来,会伸手扶住她,防止她跌倒,但是这一次,他只是远远地看着她走过来,什么动作也没有。 玄机心头觉得有些异样。 五步之外,她站住了。 青龙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冷酷而又严厉,星眸之间有着不明的情绪,他盯着女童外表的玄机,沉声问道:“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想问一下,大家是喜欢看顺着剧情走的线还是不顺着剧情走的线? 我个人来说,不太喜欢写到跟原剧剧情相关的内容,恨不得一跳而过,但是因为公子的出场问题,所以设定本来就是跟着原剧发展的,所以也不能跳,故而就算你们喜欢看不顺着剧情走的线我也没办法:) 按照剧情发展,后面就是小池镇夺玄火鉴的剧情,这里呢,公子的戏份比较多,但又是一个很能体现公子对碧瑶感情转变的地方,所以我现在拿不准该怎么处理,纠结ing。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青龙身穿青白长袍,清瘦如白面书生,可眉宇间隐有倨傲,从不对任何人卑躬屈膝,是个大气坦然之人,玄机更知道,他对着自己的时候,眼角会笑出细纹,温柔可亲。 但真正的青龙却从来不是一个天真可欺的人,他既是鬼王宗的四大圣使之首,功力修为在魔教之中都是名列前茅的人物,很多年前就已经名动天下,他所持的乾坤清光戒更为无数人所忌惮。 魔教之中不乏污浊卑劣行径之人,而青龙此人,虽然站在权力圈之中,却有坦荡义气,不争名,亦不夺利,心中自有杆秤,睿智通达。 他看着碧瑶长大,心怀柔情,所以谆谆教诲,玄机在他眼中,仿佛就是当年骤然失母的碧瑶,甚至更为可怜,故而他对她一直都是处处照顾,温和体贴。 只不过他的这份情义,给的是一个五六岁的女童,并不是真正的她。 玄机对他的好越来越贪恋,便痛恨自己眼下的样子,更害怕被青龙知道自己是披着个小孩子的皮在欺骗他,如今他问出一句时,立刻就以为自己已经被他识破了。 她语无伦次:“你、你听我解释……” 玄机的回答让他狠狠地拧起了眉头。 青龙没给她解释的机会,冷着脸转身就走。 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已经充分证明她不仅仅是个孩子了,再多问什么也没有意义。只是不知她扮作这个样子,到底是什么意图,想想她平素里过于活泛的性子,难道是图好玩么? 对于这个设想,他觉得心里无比的不畅快。 玄机站在原地,垂着脑袋看自己的脚面,半晌,忽然狠狠跺了一下脚,亦是转身跑了。 她想着,反正他这样冷漠,也不愿意听自己解释,她又何苦凑上去自找苦吃。 只不过以后没人给她送零嘴罢了,谁还稀罕! *** 因为沈香沉重伤在身,急需回到狐岐山寻求鬼先生的治疗,虽然说定海庄中不是没有大夫,可是医治这种因仙术造成的伤势实在是超出了寻常大夫的水平。 中途张小凡倒是来过一回。他听碧瑶叱责他师兄暗箭伤人不择手段夺取天书的事后,实为羞愧,既是真心实意地担心沈香沉,也是为了替他师兄道歉而来。 沈香沉想,这张小凡和林惊羽也不知是被灌了什么迷药,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盲目信任他的这位师兄,明明知道他人品有问题,还是如此护着。 她喜欢张小凡的性子,也自认没必要在他面前扮个好人,故而言辞间对他那个师兄很是不客气,称得上恶言恶语,末了又将自己的疑问堂而皇之地问了出来。 张小凡犹豫了一下,才道:“我跟惊羽幼时家中变故,第一次到青云门拜师的时候,领我们入门的便是萧师兄。其实萧师兄原先并非是这个性子,他到魔教卧底多年,所以对魔教中人深恶痛绝,他对天书如此迫切,也是为了防止天书落到鬼王宗的手中……”他说完才觉得自己说的不大妥当,眼前这个,其实不也算得上是鬼王宗的人?只不过面对着沈香沉的时候,他自己也不知为何竟然忘了这一点。 沈香沉却并未察觉到什么异样,听他说完,心里跳出一个词来——雏鸟情节。这样解释,便也就合理了。 张小凡说到家中变故的时候,语气有些低落,沈香沉知道他出生的草庙村一夜之间被屠的首尾,却也不能告诉他真相,只好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你也不用太伤心了,世事无常,不是人力能掌控的。” 张小凡以为她是从碧瑶那里知道了自己的事,也没在意,只是感激地冲着她笑了一笑。 沈香沉一直觉得这小子稚气单纯,平素里也是呆板无趣,没想到他这么一笑竟然还破有些少年英姿的味道,顿时愣了一愣,心中感慨,将来沈眠若也能长成这样意气风发的少年侠士的模样应当也是不错的。 她这么想的时候,手就停在了张小凡的肩上没及时拿下来,双目也是直勾勾地看着人家,最后竟是把张小凡看的都不好意思得红了耳朵。 沈香沉尤然未觉,直到有人推门进来。她抬头望去,只见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唇角微弯,神色从容,整个人看上去十分亲切随和,仿若端方公子,温润如玉。 张小凡却是脸色骤变,惊喊出声:“秦无炎!” 后者却完全没把他的敌意放在眼里,目光正望向沈香沉放在张小凡右肩的手上。沈香沉敏锐地察觉了什么,立刻悻悻地抽开手去。 秦无炎这才正眼看向张小凡:“哦,张小凡,渝都一别,可是好久没见了。” 沈香沉心里忍不住腹诽这人又在睁眼说瞎话,之前他戴着面具,张小凡等人才认不出他,他却说的好像是他们自打渝都城以后都没再见过似的。 张小凡果然被糊弄住了,他恨道:“你在渝都城中害死老城主,如今还敢出现在这里!” 秦无炎笑容半分未减,浑然没把他的挑衅放在眼里的模样。 沈香沉暗叫不好,难道要打起来?张小凡现在虽然有伤在身,但毕竟身负天书之力,秦无炎现在似乎……并不是他的对手。 她连忙假装咳嗽,转移那对峙的两人的注意力,缓一口气后说道:“张小凡,你听我一言。” 张小凡转过头来,神色中仍然带着愤然。 沈香沉道:“其实,老城主是为渝都百姓牺牲,是为了封印兽神,你若想报仇,应该冲着兽神去。” 张小凡没料到她竟然是在帮着秦无炎说话,惊疑地看着她,不过他对沈香沉终究没什么恶意,只是道:“若不是他,兽神又怎么会逃出来?” “鬼王宗和万毒门都在觊觎万幅古窟之中的东西,就算不是秦无炎,也会是其他人放出兽神来,我听碧瑶所说,当时你们两进入滴血洞中,鬼先生突然出现,情势难以控制,兽神才会出现,对不对?” 她继续道:“虽然他确实行事有些不妥当,做了不少错事,但兽神出现与他也没有直接关系,他也更不是害死老城主的直接凶手,你们若想报仇杀他,是否有些牵强了?我相信你是非分明,定然可以看清楚这之中的关节。” 张小凡:“……” 他原本的认知被她一番话说得完全颠覆了过来,脑子里顿时成了一团乱麻,只觉得她哪里说的不对,可又找不出哪里来的不对。 沈香沉其实也有些心虚,她虽然强调了秦无炎跟老城主之死之间并无直接关系,但也有意弱化了秦无炎之前做下的坏事,单凭那些,张小凡想找他算账也完全说的过去。她倒也不是想给他开脱什么,毕竟事情做了便是做了,只是她还不想让这两人打起来,更不想看到秦无炎被张小凡压制住。 最后,张小凡顶着一脑袋浆糊走了出去,只留下了沈香沉和秦无炎。 秦无炎却没有立刻朝她走过去,而是用目光将她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地看了一遍。 沈香沉被他看得发毛,禁不住问道:“怎么了?” 秦无炎却冒出一句令她听不懂的话来:“修仙门派的英俊少侠?” “欸……?”啥意思? 然而不等她细想,那人却已经大步走到她跟前,干净利落地欺下身来。 “若是论以貌取人,我觉得还是你眼前的这个更好。”说完,更是不给她回答的机会,就将她的双唇堵了个严严实实。 沈香沉瞬间把所有疑问都抛诸脑后去了,只不过她以为他会浅尝辄止,孰料此人竟然得寸进尺,愈发辗转深入。 她仰得腰酸,禁不住往后倒,却又被他一把捞在手中,被迫牢牢地贴在他身前,她只好伸出两只胳膊去搂住他的脖子,好稳住身体。 意乱情迷之中,她艰难地抽出一丝神智来思考——修仙门派的英俊少侠是个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是这样的,本章明明没有发糖的安排来着,写着写着感觉就好像应该有糖了,真是奇怪。 关于“修仙门派的英俊少侠”,请参考本文的第七章。 另外关于昨天提的纠结问题,我已经有了答案,因为我之前遗忘了一个特别重要的设定,才想起来。 对了,一到周末更新就晚是绝症,治不了。 大家见谅。 【玄火鉴事】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第二日一早,鬼王宗众人便要回狐岐山,因为碧瑶一脸依依不舍不愿回去,秦无炎担心会耽搁沈香沉的伤势,故而提出要分头走。 沈香沉以为玄机定然会选择同青龙一起,熟料她一声不吭地就选择了自己。 她不禁叹气,看来这矛盾还是没有化解。 青龙跟秦无炎一路借着幽姬的朱雀传递讯息,沈香沉才知道碧瑶在知道鬼王要复活兽神的事以后,十分生气,竟然不管不顾地跑了。 青龙与秦无炎对话向来随意,聊到尽兴处甚至还以诗赋咏志,提到碧瑶对着水流枯坐思念张小凡的时候,青龙十分感慨,还用了一句诗:“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秦无炎回以:“情人怨遥夜, 竟夕起相思。” 以沈香沉浅薄的文学素养,并不能理解这两句之间能成的应答关系,只是觉得这两人的相处模式颇为新鲜,才想怪不得这二人能成好友。除了少年时的情分,怕还有些外人无法知晓的默契和相惜。 他们一路匆匆,但因顾及沈香沉的伤势,所以脚程略慢,竟然与青龙幽姬一前一后回到鬼王宗。 鬼王此时已经听说了在定海庄的事情,没有多说什么,请了鬼先生去为沈香沉诊脉。 他将秦无炎留下,说有事要问。沈香沉临去前察觉到气氛的不对,暗自握了握手心的乾坤珠,心情复杂地看了秦无炎一眼,后者却没流露出什么担忧的神色,仍噙着笑。 鬼王缓缓坐下,问道:“所以现在第二卷天书,是在她的手里?” 青龙上前一步道:“碧瑶说她当时顾着为张小凡封印天书之力,分身乏术,关键时刻是沈香沉冲了上来,将天书之力收入了乾坤珠之中。” “乾坤珠?”鬼王回忆起来,“就是她所用的那个法宝?” “正是。” 鬼王略微笑道:“鬼先生说她身负的法宝有多厉害,我还不以为意,没想到竟连天书都能容纳得了,如同石沉大海,若不是你们说,我还真的从她身上感知不到一丝天书的气息。”随后又道:“你去告诉鬼先生一声,让他等本座过去,将天书从那法宝当中取出来,那样的东西留在她身上,可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青龙犹豫了一下道:“据我所知,此物认主,恐怕除了它的主人,谁也取不出来。” 鬼王皱眉道:“谁也取不出?”他沉默了一下,才道:“那就等她好了自己取。” 幽姬一直不作声,忽然道:“宗主,天书留在她身上并不妥当,在定海庄中,我看她与那几位青云弟子早已熟识,她又是半途被迫加入的我教,恐怕会有二心。” 她说这话,是因为仍然记恨沈香沉在定海庄外与张小凡勾结掳走碧瑶之事,但是鬼王一听,面色就沉了下来,眼中仿佛闪过一道寒光。 秦无炎在此时道:“朱雀圣使多虑了,她若存了私吞天书之心,又何必回到这里?其实我这次回来,还有事要请鬼王首肯。” 鬼王道:“你说。” 秦无炎弯腰,行礼,拱手:“我想向鬼王求娶您的义女。” 一语惊四座。 幽姬神情变得极其难看,青龙也是满脸惊讶地看着自己这个从未露出一丝口风的兄弟。 鬼王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他一眨不眨地看着秦无炎:“你要娶本座的义女?你应该知道,本座可有两个女儿。”他自认从没看错过秦无炎的性情,就算是秦无炎现在要求娶碧瑶,他也不会更吃惊。但沈香沉算什么,除了占个名头,大概整个鬼王宗上下都不会真的把她放在眼里。 秦无炎笃定:“我要娶的正是鬼王前些日子所收的义女,姓沈。” 鬼王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大笑:“好,好得很!我教好久没有喜事了,如今你万毒门要跟我鬼王宗联姻,可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只是这日子……” 秦无炎笑道:“此决定匆忙,还未禀明师父,等我向师父禀明后,再定日子也不迟。” “如此甚好,我与你师父毒神许久未见了,也可趁着这大喜之事叙叙旧。” 秦无炎笑而不语。 青龙上前恭喜,兴奋之下,便要去沈香沉的住处将此等喜事透露出去,秦无炎被他拉走,表情十分无奈。 幽姬站在鬼王身后一起看着两人离去后,不赞成地说道:“秦无炎此时求娶沈香沉,宗主不觉得时机有些太巧了么?” 鬼王淡淡道:“他特地挑这个时候说出来的,能不巧么?他是想告诉我们,有万毒门绑着,沈香沉就不会背叛鬼王宗,联姻之事不过是顺便罢了。” 幽姬心生疑窦:“沈香沉跟毒公子?” 鬼王解释道:“他们二人在渝都的时候认识的,至于是否真有情意,我就不知道了。”又道:“碧瑶呢?” “她传信来说已经在回狐岐山的路上。” 鬼王叹了一声:“我去接接她吧。”他说完,静静地眺望着远方,眼眸深沉,便连幽姬,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了。 *** 鬼先生为沈香沉诊完脉,却给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结论。 “姑娘可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我看你的伤,似乎并无所述的那么严重。” 对于这样的疑问,沈香沉却哑口无言。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明明在定海庄的时候,她还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痛感越来越浅,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没想到如今连鬼先生都这么说,可见并非是错觉了。 沈眠自再见沈香沉,知她有伤在身,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听鬼先生这么说,才稍稍安心。 鬼先生收拾起东西,一边道:“这样吧,我再开几服药,姑娘按时服用,想必这伤很快便能好了。” 他伸手要去提医药箱,却被沈眠提前捧起:“先生,我跟你去取药吧。” 鬼王宗的药堂之中一应俱全,取药煎煮只需要找下面的人去办即可,但沈眠却不想将有关沈香沉安危的事假手于人。 鬼先生和沈眠离去后不久,玄机就从门外走了进来,她一点也不见外地爬上沈香沉的床,掩口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往床角一躺,自在地好像这是她的房间一样。 沈香沉正愁眉不展她好得有些诡异的伤情,见她这般,不由好笑:“你为何不回自己房间里头去睡?” 玄机靠着床角,抱着被子,两只膝盖并在一起,乌黑圆溜的一双眸子定定地瞧着她:“你伤还没好,我自然要陪着你,帮你端茶递水呀。” 沈香沉满脑门的黑线:“你敢摸着良心说话么?” 玄机眨着眼可怜巴巴道:“前几日我的身体都被别人占着,如今难得出来,你却还凶我。” “……”沈香沉拿她没办法,只得扭过头去当她是个透明。 玄机却不打算放过她,她伸着脖子凑到沈香沉身边,问道:“你这几日是不是跟着它学了些什么功法?” 她虽长得小但身上肉实十分饱满,颇有重量地压在沈香沉身上,差点没压得沈香沉又吐一口血出来,但她想想这些日子玄机被压制在肉身里头的苦处,便咬着牙忍了,说道:“它确实教了我一些东西。” 玄机一脸我就知道如此的表情:“我觉得你的伤好得这么快,大概跟它教你的东西有关。” “什么意思?” “它教你的东西是不是呼吸吐纳之类的?”见沈香沉点头,她又说道:“它教的那些东西我从未在哪一本书上看过,也没听崖主说过出自哪一门哪一派的功法,很是蹊跷,不过就算它教的都是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加在一起却足以改变人的体质,你能重伤变轻伤,八成跟这个有关。” 沈香沉顿时有些担心:“不会有害吧?” 玄机像看笨蛋一样看着她,满不在乎道:“它还要靠你去取天书,这个时候害你做什么。” 说到天书,沈香沉将乾坤珠拿了出来,对玄机道:“我已经取了第二卷天书,第一卷在张小凡身上,至于其他的……” 其他的天书何在,恐怕鬼王都还没有查到,可是自己却一清二楚,但是要不要提前冒险去取剩下的天书,她仍然没有想清楚。 这次费了这么大事才侥幸取得第二卷天书,还差点送了小命,想要取得剩下三卷天书更是难上加难。 沈香沉心烦意乱,与玄机眼对眼地发懵。 最后,玄机终于等得不耐烦了,嚷嚷道:“你还没说完呢,剩下的三卷天书怎么?” 女孩的童音十分刺耳,听得沈香沉忍不住捂了耳朵:“好了好了,你小声些,我这就告诉你剩下的三卷天书在哪里还不行?” 玄机揣着两根小胳膊,一副坐等聆听的模样。 沈香沉被她这副可爱模样逗得发笑,刚想将几卷天书所在地的讯息告诉她,却见到玄机神色一变,忽然伸出小手来捂住了她的嘴。 “嘘。” 沈香沉被她这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唬住了,低声问道:“怎么了?” “外面有人。”她将沈香沉拉过来,耳贴着耳地道:“天书所遗落之地,天下无几个人知晓,你为何胸有成竹好似真的知道天书所在?” 沈香沉瞪圆了眼,意识到玄机此时又被人换了芯子。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是我。” 秦无炎! 沈香沉情不自禁地在心里欢呼雀跃起来,恨不得马上去给秦无炎开门,却因为衣服被“玄机”抓皱在手里,动作而有所滞涩。 “玄机”却一瞬间松了手,淡淡道:“不管你是不是真的知道剩下的天书在哪里,我都劝你先不要告诉任何人。” 沈香沉自然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知道的事情太多,若是让别人知道,只会是一场无妄之灾。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瞬息之间,女童的眼神又变了,玄机眨了眨眼,十分无辜地看着沈香沉。 沈香沉扶额,难不成那个人出现这么一下就只是为了提醒她不要多嘴? 秦无炎进来的时候,玄机立刻侧身躺下假寐,倒不是她心虚,只是秦无炎身后跟着的清俊公子委实显眼,她不想这个时候看到他,所以才想回避。 却不知青龙的目光在床上那鼓鼓囊囊的一团上停留了一瞬,但很快也收了回去。 秦无炎还没开口,青龙已经抢先道:“我要恭喜沈姑娘了,有情人终成眷属,佳话也。” 沈香沉微怔,茫然地看向秦无炎:这是何意? 秦无炎摇摇头:一言难尽。 两人都默不作声只靠表情对话,被冷置于一旁的青龙眼看着,有些略微着急,不免道:“无炎,你这未来媳妇倒真是与众不同的脱俗,听到这种事,竟然连一点女儿家的娇羞都没有。” 他出言以此事调侃,却不让人觉得烦厌,反而显得舒朗随意,是亲近之故。 秦无炎闻言,也只是微微一笑:“大约是我求亲的次数太多,她才见怪不怪了。” 沈香沉这时才明白过来他们所说的是何事,讶然之色立时取代了方才的处变不惊——求亲?他向谁求的亲? 秦无炎好似看出她心中所想,道:“我方才在鬼王面前,请他将你嫁给我。” 所谓语不惊人死不休,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沈香沉以为自己应该可以处之泰然的,毕竟加在一起,他已经求了两次的亲,只不过前次是渝都城中,他作为颜烈,假意居多,真心寥寥,这一次,她虽不知道缘由,可想着这几日相处时的种种,终于是忍不住生出了几分羞赧来,红晕从脸颊直接蔓延到了耳根。 青龙对着秦无炎取笑她:“看来不是不娇羞,只是反应迟钝了些。” 这点害羞被人旁观了去,就成了尴尬了,沈香沉倍感负担,忍不住埋怨将她置于此境地的罪魁祸首,她想瞪秦无炎一眼,目光却在看到他时顿住了。 他脸上没有一个细节在讲述言不由衷和虚与委蛇,脸上只是有感而发的笑意,浑身上下也透着轻松自在,与平日里的步步为营的慎重细致也全然相反。 她惯常被他的男色所惑,有时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是因喜欢他才觉得他好看,还是他好看所以才喜欢他,可她从来不曾细究这种感情的源头是否合理,又是否太虚假肤浅。但一直以来,她经历种种,感情变质,复杂到无法理智分析。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她想要这天底下没什么可以桎梏他,阻拦他,想让他前路坦荡,海清河晏。 秦无炎见她出神,笑容微敛,神色却仍是温柔:“怎么了?可是真如大哥所说的,害羞了?” 沈香沉将脑子里头骤然窜出来的思绪统统撵走,倒打一耙道:“你突然做这样的决定,都没问过我,我要是拒绝了呢?” 青龙抚掌大笑:“说的对,你合该拒绝一下,无炎,你的这位未来媳妇不愿嫁你可如何是好?” 秦无炎被青龙幸灾乐祸地调笑倒也不以为意,不由摸了下鼻子,汗然道:“无妨,左右也不是第一次被她拒绝,一回生,两回熟,大不了再接再厉。” 青龙赞许地看他:“此话在理。 这哪里是再接再厉,分明是没脸没皮。 沈香沉向来是个纸糊的外强中干,对方摆明了油盐不进,她却没那个本事学着人家一样没脸没皮,羞而怒,揭竿奋起,将人撵了出去。 门被啪得关上,秦无炎在门外碰了一鼻子灰。偏偏她又以需要休息为借口,他更不好再打扰。 青龙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夫纲难整,道阻且长啊。” 孰料秦无炎却好整以暇地看向他,目光意味深长:“大哥您不懂,这不过是情趣而已。” 青龙:“……” 既然被赶了出来,就没再逗留的道理,两人一齐走出了沈香沉的院子。 青龙忽然脚步一顿,啧了一声:“咦,那个不是你未来的小舅子么,怎么看起来神不守舍的。” 沈眠刚从鬼王宗的药堂出来,手上捧着几包桑皮纸包,脚步匆匆,却低垂着头,一不留神竟然差点撞上廊柱。 秦无炎对他的印象不深,只记得他虽不过年仅十岁,脸上却经常摆出心事重重的样子,除却对着沈香沉还会流露出少年心性,对旁的人总是老成持重,可是现在他脸上煞白,像是见了鬼一样,平日里的半点稳重都没有。 沈眠差点撞上廊柱以后,并未警醒,仍然神思不属,与秦无炎和青龙相距不过百米,竟也没看见他们,而是径直拐了个角,从另一侧入了沈香沉的院门。 “我们鬼王宗有什么怪物么,竟能把他吓成这样,总该不是被他知道宗主要拿他当复活兽神的躯体药材之事吧?” 秦无炎摇头:“不会,此事宗主瞒得很深,若非大哥告知,恐怕连我也不知道。他一个孩子,不可能探听得到。” 说到这个,青龙终于想起一件事来,他方才太过高兴,竟是将这么重要的关节给忽略掉了。他语重心长地对秦无炎道:“我与你相识于总坛之中,那时候你总被人欺负,我看你又瘦又小,总是担心哪天不见你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如今还有看到你娶妻生子的机会,只不过圣教大业和儿女情长之间,你真的掂量清楚了么?” 秦无炎神色从容,好像对什么已经十拿九稳:“大哥放心,无炎心中有数。” 青龙知道他这话的意思,实际上是在说他不会将圣教大业抛诸脑后,他理应欣慰,只不过他心底里却觉得秦无炎做出的这个决定不见得明智,自己虽未曾在感情一事上有所经历,但是却亲眼目睹了鬼王和幽姬二人各自痴恋的结局,知道男女之间其实是容不下许多杂质的,不论是身份也好,追求也好,倘若存了根,就有可能如破竹之势一般摧毁原有的美好羁绊。 情越真,意越切,就越如难收的覆水。 可是以他的立场,又怎么能将这种顾虑说出来呢? 最终,青龙只是长叹了一声。 *** 沈眠回到沈香沉房间的时候,沈香沉正在锲而不舍地想要扒开玄机裹得死紧的被子。 “人都走了,你还躲着干嘛?” 玄机垂死挣扎,细细的嗓音都因拔高而尖利起来:“你快松开,你你你不要太过分!” 沈香沉哪里把她的那点力道放在心上,手上微松,又趁玄机不备狠狠一拉,就已经成功地把被子整个拽走。她得意洋洋道:“我也就不明白了,青龙的脾气那么好,就算知道了你厚颜无耻地以大装小骗取他的关爱,也不会生气太久,你至于连面也不敢见么?” 玄机被她扯了被子,失去了遮蔽物,恼羞成怒,翻过身体趴在床上,屁股翘得老高,声音闷闷地从身下传来出来:“那是你不了解他。” 关于这个,沈香沉自认确实没什么发言权,便不再管她,转头看见沈眠正安静地站在门外,不知站了多久,随即皱起眉来:“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难看?这你都能看见?”玄机嘟囔着抬起头来,却发现她说的不是自己,于是顺着沈香沉的目光一齐朝门口看去,见到沈眠面色异常,不禁脱口而出道:“你见鬼了?” 沈眠摇摇头,将手中的药包举起:“姐,我拿药回来了。” 沈香沉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柔声安抚:“回来就好,鬼先生可有什么叮嘱的话?” 沈眠听到“鬼先生”三个字时身体却僵了一僵,他忽然直直地望向沈香沉,抖动着下唇,好似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沈香沉鼓励地看着他,等他说话。 然而他却突然闭上了嘴,目光也沉静下来,默然站了片刻以后才道:“姐,我先去给你煎药。”说完立刻转身就走,像是身后有什么在追他一样。 被留下的沈香沉极其茫然,片刻后不由叹道:“这是弟大不由姐啊,几天不见眠儿都有自己的心事了。” 玄机忽然神色严肃:“我知道了!” “什么?”沈香沉以为她看出了什么,忙追问。 玄机笑了一下:“他跟鬼先生走的,可不就是遇到鬼了么?” 笑话太冷,沈香沉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她拒绝陪笑。 *** 沈眠离开之后,却没有去煎药,那不过是他找的一个借口,他心乱如麻,有路就走,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走出了鬼王宗总坛的范围之内。 然而天色渐晚,黑夜逐渐统治了大地,狐岐山上的凶猛野兽也纷纷躁动不安起来。 山林之中,一个孩童跌跌撞撞地在一片漆黑之中走着,高大而足以遮天蔽日的树木挡住了月光,他每走几步就会撞到东西,有的时候是腐断的树干,有的时候是布满青苔的大石,在他的身后,逐渐跟上了一些猛兽。 狐岐山本是狐妖一族的居住地,多年以前,鬼王宗在此大兴土木,建立总坛,许多妖狐不堪其扰,纷纷背井离乡,少了修道的狐族,一些大型的猛兽便渐渐成了这山林之中的王者。它们很少群聚而活动,却因难得遇见可欺的猎物而不舍得离去,这本就是个不合常理的世界。 然而这些猛兽却不敢轻易靠近那看起来唾手可得的食物。 在这个仿佛是人类的男孩身上,它们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可是他看起来又是那么弱小,而且仿佛受了伤。 沈眠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他明明很冷,但内心深处却仿佛有一把熊熊火焰在灼烧,那像是他心底发出的怒火,炙热而疼痛,在侵蚀他脑子里仅有的理智,又像是要吞噬掉他整个人。 他被绊倒,膝盖跪地,小小的身影匍匐在地,久久都没爬起来。 蠢蠢欲动的野兽们见到了机会,发出此起彼伏的吼叫声。 千钧一发之际,红色的光芒破开了黑暗,手持古怪棍状物体的青云少侠轻而易举地击倒一两个猛兽,狐岐山的兽类多少都有灵智,纷纷逃窜开去。 张小凡本是为了找碧瑶而来到狐岐山,遇到万人往,最后闹翻,鬼王带着碧瑶走了,他只好在山中乱走,理所当然地迷了路,不曾想竟然在这里看到猛兽要伤人,于是出手相助。 他走到那少年身边,还没等他喊出声,少年已经缓缓抬起头来。 张小凡惊呼出声:“沈眠!” 他见过沈眠数次,更因为听说萧师兄追杀沈眠的事而心有愧疚,时时挂在心上,所以一见到他就立刻认了出来。 张小凡望着沈眠现在的样子,心中却是一寒。 少年往日清秀白皙的脸庞被一阵黑气笼罩,目无焦距,眼眶之中满是血红之色,他凶狠至极地朝面前唯一的活人扑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的早吧! 白天的时候码了2200+,自以为已经上传到云文档里,结果回来一看空空如也,差点没伤心得喘不过气来,不过有压力就有动力,怒而码字,竟然这么早就搞定了,我自己也是很吃惊。 感谢南迢昭昭前天和今天的地雷~爱你~ 本来应该昨天晚上感谢的,结果发完太困就给忘了。 最后附上一张笑得好好看的公子的图~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寂静无风的深夜,竟连一丝声音也没有,张小凡能听见的,只有近在咫尺的沈眠粗重的喘息声,那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吼声,更像是兽类的嘶鸣。 张小凡用烧火棍艰难地架住沈眠的攻击,十岁少年的身上此刻迸发出来的力量远远超出他的预料,竟几乎将他死死克制住。 沈眠的眼中已经完全被鲜红所占据,面部狰狞可怖,原本可爱的虎牙此刻也像是可以咬碎咀嚼人骨一样的尖利,他已然没有意识,满脑子中都是眼睁睁看着母亲被人杀死时涌出来的在他的视线中铺天盖地的红色。 魔气侵体,力量源源不竭,远古的记忆仿佛也随着那强大的力量涌入他的脑中。 那是在遥远的上古时代,被人类所屠杀而被迫遁入蛮荒之地的族群们,在严苛的生存环境之下一个接一个死去,一切的一切,都被那一丝魔气牵扯出来,如同来自四面八方层层缠上的蛛网一般将本负担不起如此沉重记忆的少年缚得密不透风。 张小凡呼喊他的声音太远,不及脑海中同族在他面前一个个被天地所抛弃死去时的哀鸣,更不及母亲最后一次抱着他时发出的叹息。 眼见没有办法喊回他的意志,张小凡索性放弃,他猛地大喝一声,身体覆上一层金影,金光与烧火棍前的噬血珠所释放出的红光缠绕在一起,煞气大盛,一下子将他身上的沈眠掀翻出去。 情急之下,张小凡没能控制得好天书与法宝的力量,沈眠重重地撞在树上,哗啦叶落,可见那力度有多大,他心中暗叫不好,连忙走过去,却发现沈眠已经昏迷过去了,却不知是受了伤还是因为身体难以负荷。 他无奈,在沈眠身旁升起了火堆,想坐等他醒来。 却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夜。 沈眠在天色将亮的时候才微微醒转,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俱在提示他之前所陷入的魔障,但是这些却还不及饥寒交迫来得更令他无法忍受。 下一秒便有人将吃食递到了他手里。 张小凡此时纯善平和的外表起到了关键作用,他甚至无需一言一语,便成功地卸下了沈眠的心防,他一把抓过被烤的外皮酥脆的馒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张小凡见他吃得急,连忙叮嘱他慢点吃,馒头还有不少。 沈眠迅速地塞了一个馒头下肚以后已经略饱,便不再那么急,他放慢吃东西的速度,分出一丝心神觑着张小凡。 他记得他曾在渝都见过他,不过也是在渝都遇到这个人的师兄,那个姓萧的人见到自己后十分凶神恶煞,甚至要杀了他,故而沈眠此时无法判断张小凡究竟是敌是友,可是他脸上温和的笑容又不似作假,而且他连随手烤出来的馒头都很好吃。 沈眠有些矛盾了。 张小凡见他看自己,觉得这是个问话的好机会,便道:“你记得我么?我叫张小凡,我们在渝都见过。” 沈眠点头。 张小凡耿直地又道:“你昨天是怎么回事,我看你身上像是有魔气。” 他这么一问出口,气氛顿时就凝滞住了,沈眠方才还愿意看着他,现在却低下了头,脸上晦暗不明,像是被他一句话就打焉了的幼苗。 张小凡顿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是却不知该如何补救,此时十分痛恨自己笨嘴拙舌,也难怪碧瑶总是怒气冲冲地说他太笨。 他暗自生自己的气,生完又觉得实在没有必要,他看着沈眠的样子,想起以前的自己,便伸出手去放在沈眠的肩头:“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看我的法宝,这上面的珠子名叫噬血珠,是当年黑心老人的遗物,这根烧火棍,我才知道它叫摄神,上面附了无数生灵的怨气,这两个东西组合在一起,他们都说是凶煞之物,所以我常常也会失去控制,心神不稳,煞气入体,做出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情来。” 沈眠听他提及自己的相同遭遇,才逐渐抬起头来,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张小凡得到鼓励,继续道:“我理解你的感受,但是这不是你的错,你也不要害怕,只要你有自己坚持的道,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就一定不会迷失自我。” 他不仅仅是在安慰沈眠,更是在安慰自己。 就像鬼王说的,他的法宝是个至凶至恶之物又如何,只要他拿着它斩妖屠魔,杀的是为祸人间的恶徒,秉持的是自己的良心,就不会行将踏错。 沈眠呆呆地看着他,最后缓缓点了点头。 张小凡见他如此,不由地露出一丝笑容来:“你慢慢想,这样吧,你可认识这里的路?我送你去找你姐姐。” 说完他作势就要站起来,却被人一把拉住,沈眠拉得很紧,五指在张小凡胳膊的衣服布料上抠出皱痕,若非门派的衣服制料特殊,与凡间不同,恐怕都可能被他直接撕破。 沈眠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他缩回了手,吞吞吐吐起来:“你能不能……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我姐姐么?” 张小凡疑惑:“为什么?”沈眠身上的魔气非同小可,倘若放置不管或许有一天终会吞噬其心,在七脉会武之时自己也被心魔所困,若非有陆雪琪师姐的帮助恐怕根本挺不过去,可见魔心有多么可怕,连他都不敢独自面对,更不要说沈眠了。 “我不想她担心……” 张小凡面色严肃起来,若只让他替沈眠决定,就无论如何都会把昨夜发生的事情告诉沈香沉,偏偏他与沈眠有同病相怜之情,便没办法对他的要求视若无睹。 他犹豫了一会,才道:“那你至少要把前因后果告诉我,我才能判断是否说出去。” 沈眠的脸立刻白了一白,好像这个要求是有多让他为难一样,然而他权衡了半天,最终还是原本的想法占了上风。 “好。”他说道,又强调了一句:“你要说话算话。” 张小凡慎重地答应了他。 沈眠开始回忆,目光直直地落在一处并不怎么赏心悦目的晃着身子的野草之上,他缓缓道:“我娘是被人杀死的。我跟娘单独住在一处与世隔绝的山谷之中,从我知事开始,就知道整个山谷里头只有我们两个人,有一天,她从外面带回了一个姐姐,那个姐姐很好看,就是脑子不好使,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家在那里,于是就跟我们一起生活了。” 张小凡知道他说的这个姐姐应该就是沈香沉了。 “有一次,我娘又捡了个人回来,那人昏迷不醒,受了重伤,我看见他手腕内侧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身上到处都是血,我娘说他差点就死透了,能活下来也是奇迹。她跟姐姐说那人像是个能看出我们真身的,以防万一,所以将那个人安置在离我们的住处很远的茅屋里头,偶尔过去,虽不见得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可至少我娘是救了他的命啊……” 少年人清和的声音之中带了一丝恨意:“但他伤好以后,却恩将仇报,我跟姐姐从集市回来的时候,路过那茅屋,正撞见那人偷袭!” “我娘手上还拿着给他带的饭菜啊!他虚伪至极,说抱歉,说他也是没办法。他将刀从我娘的身体里抽出去,血淋淋的刀子上都是我娘的血。” “姐姐死死地抱着我,害怕我出声招惹杀祸,我们躲在暗处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离去后才敢出来,可是娘已经奄奄一息了。她撑着最后一口气,将妖力传给我,又担心那人发现我们,交代姐姐带我走。” 他看向张小凡:“我身上的魔性,就是我娘弥留之际所剩下的一丝恨意。后来,我们辗转多处,再然后,就到了渝都城。我以为我这辈子都可能不会再遇到那个凶手了,因为就算遇到,我也记不住他的长相……” 沈眠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眸中满是彻骨的愤怒和痛恨:“但是昨天,我看见了他!他就在鬼王宗!” 鬼先生在药堂之中替沈香沉取药,他叠起衣袖,露出双腕,左手腕内侧一道深长的疤痕瞬间刺痛了他的眼,沈眠惊愕万分,鬼使神差地,他一下就想起他仅仅见过一次的画面! 同样位置的疤痕,同样的身形高矮,仅仅是换了道服,戴上了面具,他竟完全认不出来! 他当时无比的害怕,脑子里一片空白,拿了药以后就急匆匆地往回走,想要将这一切都告诉沈香沉,可是在路上,他的惊慌失措慢慢消失,到了沈香沉门前,看见她在笑,却忽然不知是不是应该立刻将这件事情说出来了。 他心乱如麻,仓皇逃走,内心煎熬,才无意中牵出了一直以来被压制的魔性。 当沈眠说看到了杀母仇人时,张小凡就已经猜出了七八成,心魔最忌的就是大悲大恸,所以自己才会在心魔之中看见草庙村,而沈眠也在遇到杀母仇人之后被心魔所侵蚀。至于那个人是谁,张小凡并不关心,在他的潜意识当中,鬼王宗仍是邪魔歪道,有一两个为非作歹狼心狗肺的渣滓,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沈眠此刻已经平静下来,他央求道:“小凡哥哥,我跟姐姐现在都没有手刃仇人的力量,若是让她知道,也只是会让她跟我一起难受……” 张小凡迟疑:“可是……” 沈眠打断他,神情丝毫不像个十岁的少年:“小凡哥哥,如果是你,杀母仇人就在面前,你会怎么办?” 张小凡被他问得愣住,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手中的烧火棍——他一定会想杀了那个人,那个灭尽草庙村的恶人。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有人猜杀死沈眠母亲的是玉阳子,因为前文提到过一次“臭道士”,当时我没回答,是不想剧透。 其实“臭道士”这个词没什么特别暗示的意思,原著之中魔教各派之间还互称一句道友。 野狗原著中还是野狗道人呢。 关于“鬼先生=凶手”这一点,也不是临时起意,有根有源,后面会慢慢说明。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小凡哥哥,我想报仇。” 狐岐山的日头已经升起,朝阳映照之下,沈眠的神色看起来极其虔诚和认真,好像生怕张小凡会质疑他说这话的可信度。 “我现在没那个本事,不过我已经知道我的仇人在哪里,日久天长,总有一天我报得了母亲的仇,但是我姐姐她却不应该为我母亲的仇付出任何代价,她照顾我已经算是在还我娘的救命之恩了。”他声音中微有凉意:“我做她拖油瓶做了许多年,不想让她再被牵扯进来。” 张小凡听了以后却是有些羡慕他,至少沈眠已经知道仇人在哪里,而自己,查了这么多年仍然不知道当年屠绝草庙村二百四十四口的人到底是谁。 他自己报仇无望,见沈眠有机会,又听出他话中不想连累沈香沉的意思,明明只是个孩子,却如此懂事老成。 但是张小凡仍然担心他冲动行事,给自己招致恶果,便道:“你既然是担心沈姑娘,她必然也担心你,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她又该怎么办?” 沈眠并没有改变主意,神情却是写着无畏一般的坚定:“我现在不会去做什么,我知道我没有那个能力,但是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我不会轻举妄动,所以更不想在此时扰我姐姐心神,令她平白担心。” 张小凡看着少年脸上的坚韧,终于还是答应了他。 沈眠对狐岐山的山路非常熟悉,很快就带着张小凡来到了鬼王宗的大本营。 沈眠回来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张小凡的到来显然引起了一些波澜。 不仅碧瑶极为重视张小凡,连鬼王都对他十分关注,只是听说沈眠和张小凡一齐回来的,脸上却露出几丝古怪的神色。 碧瑶知道张小凡来了,高兴之余竟也没忽视自己爹爹的表情,她顿时想起曾经答应过沈香沉的事情,状似无意地问道:“爹,说起来,你还没告诉我呢,怎么突然收了两个义女义子,给我做姐姐弟弟的?” 鬼王见她有娇嗔之色,表情也柔和下来,道:“女大不由人,你天天往外面跑,爹也会寂寞的。” 碧瑶一听连忙过去抱住鬼王的胳膊:“我哪有,在我心里,爹还是最好的。只不过那沈眠和沈香沉之前我就见过,不过是两个凡人,现在我教正是用人之时,你留他们在鬼王宗,难道没有别的用意?” 鬼王拍了拍她的手,欣然道:“你如今倒是聪明起来了,我以为你现在一心只想着张小凡那个小子,把我圣教的大业全部抛诸脑后了。” 碧瑶道:“爹你放心,我不会忘记的,不过天书在沈香沉手里,你不告诉我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不能知己知彼,又怎么帮你笼络她,以免她带着天书逃走呢。” 鬼王听后沉思了一下,碧瑶年纪尚轻,心性也如她娘一样率直善良,有的时候许多事情他并不想让她知晓,可是说到底,他也只有碧瑶这一个继承人,迟早也得让她接触鬼王宗更多的秘密,便将他与鬼先生对沈眠的妖兽之体或可更好容纳兽神归来的猜测告诉了碧瑶。 不出意外的,碧瑶大惊,眼神中流露出不赞成。 但是鬼王并不在意她的不赞成,碧瑶现在不能接受是情理之中的事,她还要成长,以后她总会认识到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碧瑶离开以后,鬼先生来见鬼王,他是听说张小凡到此的事情才过来的。 “那张小凡不仅持有旷古难见的至凶法宝,而且我上次替他把脉之时还发现他身具青云、天音两派功法。” 鬼王沉吟:“天音与青云的功法迥异,他是从何处习来?” 鬼先生若有所思,但他却垂下眼帘,掩盖住眼中精光,只是道:“想必也是机缘巧合吧,不过难得的是他竟能将两派功法融汇于一体,操纵自如,此子真是大才呀,将来想必不是池中之物,此等人才,若是宗主能将他收归门下,对宗主的霸业必定大有助益。”【注1】 他的话给了鬼王启发,鬼王想着这张小凡重情重义,虽然说人的秉性难以改变,但是假以时日,或可未知。 鬼王打定主意,看向自己身边尽数掩藏在黑色之中的男子,不由道:“先生这几年为复活兽神一事奔走,不辞辛劳,来日若我教大事得成,必定为先生记一首功。” 鬼先生却不为所动,他目视远方,幽然道:“只要宗主霸业可成,一切都值得,为今之计,最重要的是复活兽神。” 鬼王微笑附和他的话。 *** 张小凡半途被碧瑶截走,沈眠只好独自回了住处,熟料已经有人气势汹汹地等着他了。 他宿夜未归,沈香沉也担忧地辗转了一晚,这种担心慢慢积蓄,在看到沈眠平安无事回来的时候已经升级成了怒火,偏偏她太心软,看到沈眠一个小人,瘦销立骨地站在那里,浑身脏兮兮的,面上是少年人才有的涩然和踟蹰,鼻头立刻就酸了,想要斥责他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尤其是沈眠走到她面前的时候,膝盖也破了,头发乱成鸟窝,看着简直像个没爹没娘的小叫花子,她就想起他确实是个没娘的,顿时心酸得要死。 沈眠无意中勾起了沈香沉泛滥的母爱,没等来意料之中的骂责,反而被自家姐姐一把搂紧了怀里,茫然地觉得有些无措,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绷紧了一天一夜的神经骤然松下来,眼眶也泛起了红。 玄机嗑着瓜子,旁观这一场姐弟情深,禁不住肉麻,吐了一口瓜子皮,凉凉地哼了一声。 她正捧着远远超过她脑袋大小的大油纸袋,里面全部都是在灵力的护持下保存极好的瓜子,即使这量实在是多得惊人,她却没有半毫的分享之心,打定主意就算是吃到吐也要全部塞完。 然而沈香沉没给她这个自私自利的机会,她与沈眠话完衷肠,将玄机叫过来,一把抢过她的瓜子,又欺她矮小,两手将油纸包举过头顶,好整以暇地看着玄机蹬着短腿徒然地蹦跶。 沈香沉嘲笑她:“你这袋瓜子不是青龙给你带的么,你那么宝贝地存着舍不得吃,今天怎么就拿出来了?” 玄机翻了个白眼,明知故问不是?瓜子虽好,但情谊不在,留着不过是睹物思人,思完再给自己添堵罢了。 所以当然要吃,要吃得干干净净,渣都不剩! 她一时意气上头,更加努力地想抢回沈香沉手上的瓜子,全然忘了此时自己护食的模样是有多幼稚。 然而一道碧色一闪而过,尚在腾空之中便将沈香沉手中的瓜子给夺走了,那碧色的身影落地,正是闲得无聊来找沈香沉说话的碧瑶。 她攥着手中装着袋子的开口处,瓜子一点都没洒落出来,笑着问道:“谁要这个?” 玄机与她并不算融洽,可此时也顾不上其它,喊道:“那是我的东西。” 碧瑶却不管她:“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吗,证据呢?依我看,现在它在谁的手里就应该是谁的。” 沈香沉暗自好笑,从某种意义上说,玄机和碧瑶的性格还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处。 论功法,玄机打不过她,论身高,玄机连碧瑶的腰高都没有,她处处都被压了一头,玄机自尊心受挫,站在原地恨恨地看着碧瑶。 沈香沉见她可怜,忍不住出来做和事佬:“你也别逗她了,不是说张小凡来了狐岐山吗,你不去与他花前月下,来我这里做什么?” 说到这个碧瑶就苦了脸:“那个笨蛋惹怒了我爹,气得我爹差点没杀了他。” 鬼王向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火力全开起来更是气势逼人,张小凡不仅惹恼他,还能在他的威势之下全身而退,沈香沉忍不住啧啧感慨:“他到底怎么把你爹惹生气了?” 碧瑶看她一眼,从传出沈香沉成为鬼王义女开始,她就从来没有称过鬼王一声义父,可见这层关系是有多浅薄脆弱,要是她现在告诉她鬼王留他们姐弟二人在鬼王宗的真正目的,沈香沉会作何反应? 碧瑶转了转眼珠子,怕她看出端倪,老实答道:“我爹想招揽他,结果他不仅不答应,还指责我爹是邪魔外道,你说,有他这么不会说话的人吗?” 可是你不就是喜欢他这一点?要是张小凡跟秦无炎一般总是什么事情都瞒得滴水不漏,动不动就把人唬得团团转,恐怕根本就不会数次毫无保留地以命相救,你俩之间的那根红线大概八百年前就断了。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碧瑶嘴上嫌弃,心里却定然还是百般维护和心疼着张小凡的,故而沈香沉绝对不会顺着她的话去贬低她的心上人,于是保持沉默。 碧瑶没得到回应,神色恹恹,不过好在还有别的东西足以慰藉心灵,她身体一旋坐到一旁亭子中的石凳上,倒了一把瓜子在手里嗑了起来。 大概是吃了别人东西嘴短,她不免又多嘴了两句:“你在青龙大哥面前扮的单纯天真,怎么也不在我面前也扮一扮?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想追我青龙大哥,就得露出真面目,说起来你还得谢谢我,若不是我提醒了他,大概他怎么也瞧不出你这副小身子骨下头有什么蹊跷。所以你将来要追我青龙大哥,是不是便利了许多?” 她用一种近乎玩笑,让人感受不到一丝丝诚意的语气说了这话,脸上还带着得意与期待的表情。 沈香沉仿佛听见了“咯嘣”的一声响,那或许是玄机的理智之弦崩断的声音。 “原、来、是、你!”玄机磨着牙一字一顿地吐出三个字,眼神如要吃人一样狰狞。 她蓦地跳了起来,用平生从未显现过的灵活身手,一下子蹿到碧瑶的背上,死死地揪住了碧瑶花了大量的时间精力而梳起的云髻! 动作之迅疾,目标选择之果断,将沈香沉惊得目瞪口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了。 每当公子出场且有感情戏和互动的时候。 你们留言的热情都极为旺盛。 相反,就留言寥寥。 你们让一个写剧情的我情何以堪。 伤透了心! ps,注1三句话出自原剧。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鸡飞狗跳的撕逼场面维持了有一段时间。 而后,以沈香沉院中一株报废的花树,遍地狼藉的瓜子为代价,终于将这场报复性的大战划上了圆满的句号。 这本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大战。 玄机仗着人小灵活,又有咬牙切齿恨不能啖其血肉的动力,将碧瑶愣是没来得及反抗地按在桌子上扯了好一阵子的头发,但是碧瑶毕竟各方面都比她有优势,很快就占据了上风。 玄机在体力上讨不到便宜,又恨极碧瑶坏了她在青龙跟前的形象,抓得死紧,屁股扭得老高,发辫都朝天甩去,就是不从碧瑶身上下来。 碧瑶急怒之下甩出伤心花来,但是显然不可能攻克在她背后跟小鬼一样扯着她的玄机,最终遭殃的便是不远处一株开得极美的花树,花树无辜,在风中身姿婀娜,不料人世莫测,灭顶之灾转瞬即至,它竟被拦腰折断,枝干落地之时纷纷扬扬的花瓣仿佛是它最后对人世的留恋。 这场闹剧最终还是收了尾。 碧瑶腰间金铃清脆作响,急切地唤起它的主人的注意。 “小凡!”法宝之间的感应在提醒碧瑶张小凡或许身处险境,于是她根本顾不得与玄机纠缠,三下两下就甩脱开她,飞身走了。 沈香沉和沈眠齐齐松了口气, 毕竟容她们二人这样真真假假地撕扯下去,最后受苦受难不得不收拾那一片狼藉的还是他们这两个。 沈香沉以为碧瑶半途遁走,玄机理应暴跳如雷,谁知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静静地站着,耷拉着脑袋,看起来十分落寞。她忍不住想去安慰安慰她,走到跟前时却觉得异样。 “是你?” “玄机”抬起头来,无波无澜地看她一眼,应道:“嗯。” 沈香沉不禁道:“你们这切换速度和频率也太快了些!” “玄机”微微皱了下眉头,然后沈香沉就看见她闭上了眼,片刻后,她睁眼道:“她打不过别人,自尊心受伤,所以自己躲起来了,这次与我无关。” 她说的平静,但沈香沉还是从话里透露出来的事实中感受到了玄机内心深处的寞落。 她往日的性格不可谓无法无天,至少也是个跳脱肆意的性子,自己刚到观星崖的时候,就几乎成了她的玩具。后来大约是被看破了本相,再不在她面前乖巧可人了,但也通常都是嘴硬心软,而且她素来随性,大概属于就算天塌下来也当被子盖,还嫌弃云被不够绵软舒适的那种——怎么可能因为斗不过碧瑶而受挫成这样? 归根到底,缘由还是出在那位青龙圣使的身上。 沈香沉设身处地地想了一想,觉得要是秦无炎对自己这般先好后坏,大概自己也会颇受打击,要么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空,要么情深至终虽死不悔,怕的,便是明明中间尚算愉快,最后却落个互为陌路。 一晃又一日,玄机一直都没出现。 她龟缩在身体里头的黑暗处,像个可怜巴巴的小兽——这话是“玄机”所说,只有她能在意识之中看见玄机。 沈香沉不担心玄机走不出来自己心里的弯,却怕她消极的这段时间被人彻彻底底地夺了身体。 而她需要操心的事还不只这一个,沈眠终究没说他那天为什么跑出了鬼王宗,就连碧瑶,明明张小凡身处鬼王宗之中,她都能抽得空出来与自己叙话,叙着叙着就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来,好像生怕谁看不出她有心事一样。 不过沈香沉还算体贴,既然碧瑶没决定说,她也就没问。听碧瑶说起想送张小凡离开的事,沈香沉才恍然过来,自己在这里怎么也算半个地主,竟然没露面陪客,实在说不过去,姑且不论其他,单说张小凡身上的主角光环,她就有必要与他多多亲近亲近。 沈香沉极其势力眼地打算也去见一见张小凡,碧瑶本是愿意有人插入他们之间的二人世界,不过被沈香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给劝服了。 “你想瞒着你爹送他下山,带上我不是更掩人耳目?” 碧瑶略微在心里挣扎了一会儿,便答应了,而且还举一反三,指了指“玄机”道:“既然要掩人耳目,就把她一起带上。” 沈香沉无所谓可与不可,觉得大概是碧瑶因为之前的事生出了愧疚之心,这才别别扭扭地说这样的话,用意是想让玄机散散心。只可惜她不知道,此玄机非彼玄机,她的那点儿好意,真正的玄机此刻是体会不到了。 张小凡见到沈香沉时并不惊讶,甚至问都没问,沈香沉忍不住想他是不是已经把自己划到鬼王宗那一派去了。 不管怎样,四个人浩浩荡荡堂堂正正地走出了鬼王宗的大门。沈香沉还是识趣的,几句寒暄以后,就带着“玄机”默默离了队,好留下空间给二人。 不过眼看别人一对璧人,虐恋情深,她就又想起秦无炎来,明明连亲都求了,人却不见踪影,连碧瑶上门的次数都比他多,早知如此,她就不该默许亲事,还是应当再狠狠地拒绝他! 她跟“玄机”各自沉默地走山路,突然,有数道人影掠过,几个起落间已经足以让沈香沉看清来人。 沈香沉骨子里的人民群治市井百姓的思想瞬间站了上风,她不欲掺和,想退避为上,却被“玄机”阻住,她眼里若有若无的热切之色让沈香沉十分奇怪。 “是焚香谷的人。” 沈香沉想道:那又如何?我与焚香谷又没什么交情! “那几人当中,有人带着玄火鉴。” 玄火鉴? 沈香沉努力从脑子里扒出这个名词的信息来,隐隐约约记得它似乎是一件极为有存在感的法宝,是焚香谷的圣物,而且有不少人都在争夺它。 她们在这里对话之时,那边已有个白衣的人影被从空中打落下来,而身着焚香谷独有红衣的一男一女,正极其不要脸地以二敌一。沈香沉眯着眼睛一望,还望见了一个故人,恰是渝都一别许久未见的李洵——这么一来,她就理解这不要脸作风的源头是什么了。 沈香沉依旧远远地旁观,见到那白衣人似乎在护着怀中的什么东西,顿时十分好奇,很想过去一探究竟。 但是比她的想法更快的,却是“玄机”那么个小小的身影,她一点都不避讳地就掠身闯入战局之中,丝毫不顾焚香谷两名弟子的虎视眈眈,只是看着地上那人说了一句话。 “你身上有玄火鉴。” 三个人同时被这状况给震住了。 李洵见到女童觉得眼熟,突然抬起头张望了一下,果然看见了不远处沈香沉的身影。 与在渝都城时所着的颜色极素而显得十足良家妇女的粗布衣裙不同,她如今穿的是鬼王宗出品的衣服,鬼王宗有钱有权,走的是精致锦绣的风格,有轻盈飘逸的粉色衣料,繁复而精细的纹饰。 修仙之人眼力极好,李洵一眼便认出了她来,只见女子秀妍清丽,眼眸如水,娉婷而立,外裳随风舞动,竟好似比往日动人许多。 沈香沉知道自己已然暴露在李洵的视线之中,心中暗自叫苦,面上还是撑起原先在渝都时的客栈老板娘特有的笑容迎了上去,她眼如弯月,眸中含笑,保准让人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情愿。 李洵盯着她,发现许久未见,她周身的灵力似有提升,想必是功法大涨,以至于整个人的气质和容色都大有增益。 沈香沉走上前去:“李公子,渝都一别,别来无恙呐?” 李洵立时回神,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称得上在心里褒奖她,顿时恼恨,移开视线,觉得她本就是庸脂俗粉的长相,多了这丝修仙者的空灵气度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他方才所想,根本应该是个错觉。 他与沈香沉之间大仇没有,小怨不少。 沈香沉一恨此人在渝都时对她处处恶言相向,二恨他毫不顾她的性命安危就将她绑入滴血洞中。虽然最后并未出事,可单论他极其自私的初衷,就已经觉得此人委实讨厌,实在没有再评估的必要。 相比较之下,李洵对她的怨念反而没那么多,在渝都城的针锋相对更多仅仅是因为将她与张小凡等人的交好,还有跟那颜烈…… 不,是秦无炎。 李洵想到这里,又见到她竟然在这狐岐山——鬼王宗的地盘出现,顿时觉得自己抓住了关键所在,当即大惊,怒目而视:“你果然跟魔教是一伙的!” 沈香沉轻而易举地又被他燃起了心中的火气,暗暗咬牙——她怎么就觉得这人这么难以沟通呢! 然而她心念一转,怒极反笑,但是她脸上挂的明明是讥讽的笑,却让看的人觉察不出来,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一种本事。 李洵身旁的一位美貌女子忽然拧眉出声:“你笑什么?” 沈香沉望向她,敛了笑容,冷声道:“我笑你们正派中人自以为是,不问缘由就含血喷人,而且……”她的目光从受伤的白衣男子的身上掠过,凉凉道:“你们以二打一,对付一个本就有伤在身的人,我若是你们师尊,简直要为你们感到丢脸了。” 那人却不领她情,力竭而粗喘着,道:“此事……与姑娘无关,姑娘还是避开……为好。” 沈香沉不为所动。 虽然她本是打算避开的,但是眼下根本是避无可避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丢一发作收,猜猜我能收获几个小天使~ 有没有人觉得我的专栏名特别霸气,既俗又雅,放荡不羁! 过两天就是清明小假,可能会断更,提前预警,当然啦,我会尽量更的:)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沈香沉的话显然是冲着激怒别人去的,李洵的脸色先是一变,本要继续指责怒骂,突然想到什么,张口问道:“你说我们不问缘由,那你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她正准备了一箩筐的牢骚待要宣泄出来,闻言却忽然顿了一顿,心念一动,直直地望向李洵的眼睛,改了口气,柔声对他道:“你可记得我身上有一世间难求举世无双的宝贝?” 李洵被她看得呆了一呆,迟疑着点了点头。 沈香沉见有成效,立刻乘胜追击:“那鬼王觊觎我的法宝,却又因法宝已认主他无法使用,便将我弟弟掳来,要胁我留在鬼王宗,如有需要,便要我取乾坤珠出来替他做事。”说完,换上了哀怨至极的表情,眼角似有红痕:“你们自诩正道,却不分青红皂白指责我一个妇道人家,我与弟弟相依为命,本就身如浮萍无枝可依,却还要受人骂言,世道何其不公!” 倘若在场的不是焚香谷两位弟子,不是换了芯的玄机,或者不是跟沈香沉完全陌生的六尾妖狐,换了任何与她还算熟识的人,大约会被她这一番惺惺作态的表演给震惊得无以复加,继而发现她这种不分是非只顾自己胡说八道却一本正经的作态像极了某人。 而且十分之中,她几近得了七八分的精髓,但这已经足以唬得眼前两个并不以脑力活动为主的焚香谷弟子一愣一愣的了。 李洵立即就信了六成,但好在智商不算太低,仍旧有所质疑:“你说的当真?” 沈香沉大大咧咧地取出佩戴在身的乾坤珠道:“这里头,就有鬼王让我收着的第二卷天书,但我法力低微,取不出来,你们若有本事,自可以取证。” 李洵内心里头的天平立刻就歪了,他复杂地看着沈香沉。 沈香沉见他盯着自己,以为他是不信,不由心虚,觉得这招怎么旁人使来就比自己管用? 燕虹觉得师兄盯着别人姑娘家看不大适宜,轻轻咳了声:“师兄。” 李洵乍然转头,看起来像是听见了她的呼唤,但燕虹与李洵师兄妹多年,最是了解他,知道他此刻已经分了心,提醒道:“师兄,这六尾妖狐还在这里,师叔等着我们回去复命呢。” 被忽视已久的六尾都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伺机要走,不料那焚香谷弟子竟然还没遗忘自己,顿时大恼。 李洵被燕虹一句话惊醒,想起门派至宝还在那妖狐手里,忙收敛心神,厉声道:“妖狐,快把玄火鉴交出来!” 沈香沉看向六尾,他面色惨白,浑身上下透着冰凉刺骨的寒气,接近他之时,就会觉得一股凉气袭来,让人忍不住发抖,“玄机”一直站在他旁边,被冻得身体发颤,神色却平静得仿佛无知无觉。 她的样子有些奇怪。 但是沈香沉现在却没办法多问,不远处张小凡和碧瑶已经飞奔过来,想必是依依惜别之际才发现此间动静。 张小凡和碧瑶的反应却像是认识这人,李洵立时道:“张小凡你跟这六尾妖狐是一伙的?还与魔教妖女在一起?” 沈香沉顿觉恼怒,这人的毛病又出来了。可她刚刚把自己摘得干净,现在更是不好为谁说话了,想到这里,她默默地将“玄机”拉到一侧。 好在“玄机”配合,没有像方才那样失控。 几人一言不合就要开打,张小凡抱着被六尾托付的小狐狸,竟被李洵一掌掀开过去,两人齐力夺走六尾怀中的玄火鉴,正待要再赶尽杀绝,却突然被一股紫色的魔气震退好几丈远——是鬼王到了。 众人或惊或喜,唯有沈香沉,一眼看到跟在鬼王身侧的秦无炎,差点没控制住自己就奔过去了。 李洵和燕虹见鬼王亲自驾到,已知不敌,便当机立断决定退去,只不过李洵临走之前,忽然扭头对着沈香沉喊了一句:“我会救你的!等我!” “……”少侠你这么自作多情真的好么! 谁图你救了! 沈香沉知道这是她方才一番矫揉造作的行径所造成的后遗症,只是这症状早不发,晚不发,偏偏等秦无炎来了才发。她立刻就察觉到了秦无炎本就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鬼王震怒,将张小凡重新带了回去,包括重伤的六尾妖狐。 这里头便没其他人什么事了。 沈香沉见人一走,立时走到秦无炎跟前,她憋了一肚子的话,可望见他的双眼的时候,却又不记得该从何说起了。 秦无炎却慢条斯理地笑了一下,垂着眸专注地看她:“看来我应该把你时时刻刻地绑在身边,免得你又遇上一个年轻英俊的少侠,便把我给忘了。” 沈香沉先是怔住,随即臊得不行,扭过去不看他:“哪来的年轻英俊的少侠啊!” 秦无炎道:“方才才走了一个,如今你就忘了,可见记性不好。” 沈香沉反驳道:“我哪里记性不好了,只是不知你说的是张小凡还是李洵罢了。”说完又怕他误会,连忙道:“不过呢,我对他们都不感兴趣,我、我喜欢年纪大一点的,嗯……稳重一点,温柔一点的。” 秦无炎含笑看她,扬起了一边的眉:“原来你喜欢鬼王那样的,不过可惜,你如今是鬼王的义女,大概是没有机会的。” 沈香沉明知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可仍然恼,恼他非要用这个来取笑她,于是抿唇不愿意作声。 可是她不说话,是想等着他说话,偏偏这个时候他一点眼力劲都没有,竟然也不吭声! 她用余光去看他,见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放在身前,身姿挺如青松,俊美清雅,仿若闲庭信步,淡定得不行,一副安若泰山谁也撼动不了的模样,她便忽然生起一个念头来。 沈香沉打眼一瞧,四下无人,似乎是个好时机。 她便低着头,往他身前近了一步,却不说话,只是拉了拉他的袖袍。 秦无炎以为她有话要说,弯身,侧头,想看她脸上表情。 谁知沈香沉猛地抬头,就着近,以猝不及防之势垫脚往他冰凉白皙的侧脸上亲了一下,这一下极浅极淡,只仿若流云仙羽轻轻划过,却足以骚动人心。 她还极诚恳地补了一句:“我谁也不喜欢,就喜欢你这样的。”沈香沉大着胆子说完才迟迟觉得羞涩,不好意思看他的神色,转身就走。 心里想:反正他们是未婚夫妻,名正言顺,这也没什么,而且又不是第一次,都第……第三次了! 秦无炎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身影,体谅她此刻慢慢涌上来的羞涩,驻足未动。这也不算是第一次肌肤相亲,偏偏她动作青涩又大胆,就多了丝格外令人难以言喻的感觉来。 他抚着面颊,回味了一会儿,竟不禁失笑出声。 *** 沈香沉回到鬼王宗总坛,却没见到“玄机”,她四处找了一下,竟然在鬼王宗的议事堂外看见了她。 她席地坐在台阶上,下巴搁在双膝上,像是在沉思,这动作竟让沈香沉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哪一个玄机。 她迟疑着走过去,玄机察觉到有人来,抬头看她。 她一脸冷漠,眼角嘴角都看不出丝毫弧度,沈香沉便知道这个人不是真正的玄机。她正待要开口,却发现议事堂中还有人,是鬼王和那个叫六尾的妖狐族男子。 六尾正往外走,他步履蹒跚,每走一步脸色都越难看一分,他与鬼王告辞后出来见到沈香沉,也只是礼貌地点了一下头,便转身离开,背影看着极为落魄。 鬼王感慨着:“生死缘法,自有天定。” 沈香沉在一瞬之间忽然想起了六尾是谁,更想起了他的结局。 “玄机”道:“他身中焚香谷上官策的九寒凝冰刺,死与活,都是时间问题。” 沈香沉大惊。 她惊得不是她所说的六尾将死之事,而是她竟然在鬼王面前说了这样的话!鬼王是什么人?心机深沉缜密,步步为营只为统一振兴魔教大业,就连青龙和碧瑶,明知玄机身份奇怪,都不曾在鬼王面前透露半个字,此刻她在鬼王面前暴露自己,是不想活了么? 就算她不想活,玄机还要活呢! 沈香沉不敢妄动,连呼吸都停住了,她直接看向鬼王,生怕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杀意来。 鬼王却咦了一声,徐徐道:“你一个小女娃,知道的倒是不少。” “玄机”站了起来,回头看向他,小小的身躯竟然散发出一种在鬼王面前都不显得落于下风的威势来,她声音冷冽,好似没有一丝感情:“我还知道,你要玄火鉴来开启四灵血阵复活兽神。” 鬼王面色忽然一沉,厉声喝问:“你是什么人?” “玄机”丝毫未被吓倒,语气平淡:“玄火鉴真正的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 阿拉~我知道你们都聪明的要死,大概早就猜出来“玄机”的身份了。 所以应该没多少惊喜或者惊吓。 不过我埋了一个巨大的坑笃定你们肯定不会发现的哈哈哈哈! 说起来其实我是一个特慢热的人,感情戏进展到快五十章都亲了三次了,我觉得发展得太快了呢。 最后。 大家愚人节快乐~ 清明假好好玩~ 么么哒-3- 第50章 第五十章 鬼王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有了个大胆的猜想,这猜想令得他的眼中隐隐透出狂热之色,他按捺着心中汹涌,将大言不惭之人仔细打量了一番,才缓缓道:“玄火鉴是焚香谷的镇派之宝,从无主人一说——” “玄机”默然,静静地等着他说完。 果然,鬼王话风一转:“——不过在数万年前,玄火鉴没有到焚香谷云易岚手中时,曾是巫女玲珑的法宝,她用玄火鉴的八荒火龙之力封印兽神,最后魂散身殒。你说你是玄火鉴的主人?可是仙道永恒,长生之人却从未出现,玲珑巫女就算当时没死,也决计活不到今天。” “没有人能窥得长生大道,我也不例外。” 这话几乎就是承认了。 沈香沉觉得自己好像见证了一个了不得的场面,而且这一幕从未在剧情中出现过,是她将玄机和“玄机”从观星崖带了出来,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或许无意中成了那双引发飓风的翅膀,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未来,是可以改变的? “你说的不错,早在那场兽神之祸中,我就以肉身赎了罪,但我残留的一缕魂魄阴错阳差地到了这个女孩的身上,她生活的地方有天帝冥石,冥石源源不竭的灵力无形中修补了我的魂魄,所以今日我才可以站在这里。” 鬼王证实心中猜想,忽然大笑起来:“天道啊天道,竟让一个本该死去数万年的人出现在这里。”然而他的笑容戛然而止,凌厉的目光一下子定在眼前人的身上:“你凭什么要我相信你?凭你现在这副样子吗?” 玲珑静静地站着,仿佛没有听出他话中的讽刺之意,她转身看向沈香沉:“将你的乾坤珠之力借我一用。” 沈香沉讶异地看她——怎么借? 玲珑走向她,示意她蹲下来,之后她将手隔空拢在沈香沉胸前的乾坤珠上,珠身忽然亮了起来,柔和的光芒顿时照亮了两个人的脸庞,属于玄机的那张脸在光辉的照耀下仿佛愈发清透莹亮,竟像是多了十分的美艳。 然而沈香沉很快发现这不是她的错觉,因为确确实实有一张极美的脸庞从玄机的脸上浮现出来,虽然只是虚影,可虚影渐渐清晰,很快就完全脱离原有的身体,漂浮在半空之中。 那影子婀娜多姿,五官如画,堪称绝色,可又有凛然圣洁不可侵犯的神.韵,她锦衣轻扬,竟仿佛就有袖香拂面,她垂首静视,就让人情不自禁地屏息凝神。 这便是十万大山之中神秘莫测的巫族最后的一位圣女娘娘,巫族的女人,那个创造出兽神而又亲手将他封印起来的人。 玲珑借乾坤珠的灵力显出身形,她看着鬼王,美目中冰冷一片:“现在,你信了吗?” 鬼王眼中的热切终于有了实质,仅仅是因为这个来自千万年前的魂魄,人们越是畏惧兽神之威势,就越是想念玲珑之大义,所以这个名字多少年来都曾被人提起,就连魔教众派,也无一不对拥有八荒火龙毁天灭地之力的玲珑圣女的好奇和崇敬之心。 只不过…… 鬼王微微眯起了眼:她潜伏在女孩身体这么久,为何选择在此时现身? 他不动声色道:“圣女娘娘大驾我鬼王宗,本座自然欢迎,只不过您也看见了,这玄火鉴如今是在焚香谷的手中,您若是因此而出现,恐怕我鬼王宗也无能为力。” 鬼王诡谲多疑,他的话是在撇清关系,好似他鬼王宗从不曾想要窃取玄火鉴,也根本不曾想要复活兽神一样。 但玲珑却并不在乎这些,她淡淡道:“鬼王不必自谦,我早已知道这一切的事情,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与你的目的并不矛盾。” 鬼王目光如炬:“我的目的?” 玲珑望着他:“复活兽神。” 鬼王赫然大笑,那笑声振聋发聩,响彻云霄,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以他为中心向四面扩散开来,沈香沉顿觉胸腔仿佛被人猛击了几下,被迫连连后退数步,喉间一阵腥甜发痒。她立刻朝玄机看去,玄机的身体已经倒在了地上,而玲珑的虚影在空中竟然被那饱含了鬼王功力的笑容震散成片状,不过很快又重新聚合在一起。 鬼王收住笑容道:“你当年用尽己身之力,付出一切代价都是为了封印兽神,如今却要复活他?难道数万年前的大战只是一场笑话么?” 玲珑白衣如雪,衬得肤色亦是白皙通透,而此刻,鬼王的问题一出,她的容色忽然变得惨白,玲珑微微抬眸望向远方,声音空灵而悠远:“既是数万年前的事,历经多人传颂,又岂能还原全貌?” 她徐徐道:“兽神是我的贪恋所成的恶果,若非我祈求长生,逆天而为,又岂会造出一个怪物来?我本性并非是仁慈良善普度众生之人,身为古巫一族灵力最强的圣女,我唯一参透不了的便是长生之道,我收集天下戾气造就兽神,是因为我已经不打算走人道了。” 鬼王心中大惊,关于古巫族的往事历来只是人口相传,就算是鬼先生对此所知甚详,也不过是一知半解,众人只知玲珑用玄火鉴封印兽神,却不知兽神之祸根本是由玲珑而起! 鬼王都因这令人震惊的颠覆性真相而动容。沈香沉却因早知道兽神是由玲珑所造,所以此刻听玲珑亲口道来也只是觉得悲恸,却并未流露出吃惊之色,她仰头看着容色倾城的女子叙说太久以前的往事,想到这之后的结局,只觉得心中有悲凉隐隐而生,仿佛能预感到她接下来要说的是,该是怎样的一场悲剧。 “我造他出来时,他的心智还是个孩子,极度依赖我,后来他长大了,不愿待在我为他设下的结界之中,他走出了我的屋子,见到了我的族人。他如同一张白纸,不知道世人对于那般可怖的兽人长相是如何的排斥。我的族人害怕他,攻击他,他只能还手,见了血……他本就是天下戾气所造,杀戮之心一起,就杀了许多人…我眼看着我的族人死在他手里,那都是看着我长大的人啊,他们有家人,有孩子,却因为我的一时贪念横死……我再不忍心,再不想杀他,我也必须杀了他!” 她眼里泪光盈盈,垂首间,那泪水便如珠串一般簌簌落下,绝艳的脸庞上的凄哀看了都叫人惊心。 “我虽是为了天下苍生而做出这样的选择,但这一切终究是我的错,与他何干?他不过是想做人……我愿意剃了我的骨,割了我的肉,为他造出一个肉身来。但他杀了那么多人,罪总是要还的。我杀不了他,就只能封印他。” 玲珑定定地看着鬼王:“我在封印他的山洞之中留下我的尸体,用一缕魂魄之灵护血肉不腐不败,盼着若将来有一天他重返人间,便会困在我的身躯之中,既不会为祸天下,又可以实现他的愿望。然而多少年后,天灾人祸,我古巫一族灭绝干净,再没有人说得清楚我留下的遗愿,十万大山之中也再没有人进来过,又过了不知多少年,有一对夫妻闯入了洞中。” 她转头望向地上昏迷不醒的玄机:“那是她的父母。那女子身怀六甲,却病入膏肓,不知从何处听说十万大山之中古巫族圣女的灵肉之身食了可以药死人肉白骨,便闯过重重妖兽陷阱来到我所栖身的洞中,男子重伤将死奄奄一息,割下我心口的一块肉给妻子吞食,女子本是不愿,她痛哭着想让男子活下去,最终却因为腹中胎儿而妥协。” “可我的心头肉哪有什么逆天的本事,否则我早就愿意用它来换我族哪怕一人的安危。男子死在洞中,女子拼着最后一口气离开十万大山,我的魂魄因为肉身损毁而附在了她的身上,也一齐离开了我曾经为之守候数千万年的地方。” 玲珑语气平淡,但是沈香沉却听到那女子生食她的尸体的时候而觉得一阵作呕,心里却也将她所说的故事和从观星崖崖主那里得来的信息联系到了一起,或许那女子最终落脚到了渝都,生下玄机之后就死了,而玲珑的魂魄就留在了玄机的身上。 “渝都之中的变故,我虽没有亲见,却也感知得到,他从地下跑出的那一刻,怨气冲天……他以前说他想做人,想跟我在一起,我没能满足他的愿望,但是现在,我想让他活过来,真正地成为一个人。”说到这里,她的神色微微变了,但是她很快又调整过来,语速极快地道:“但你为他所准备的躯壳,不管是那个饮下兽神之血的兽化之人还是那个天生人身兽体的少年,都不适合他,连他之力的千万分之一都承载不了。” 沈香沉心中咯噔了一下,她猛地扭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鬼王。 鬼王接下来的话确认了玲珑所言:“若这二者都不适合,难道还有什么更好的躯体么?” 玲珑望着他,目光笃定:“我会找到更适合的身体,我会让他真正地活过来。” 鬼王凌厉的视线定在了玲珑的身上。 这一人一影相互对峙,而沈香沉的心中早已翻起了惊涛骇浪——原来鬼王从头至尾打的竟然是这么一个主意! 差一点点……差一点点沈眠就会成为复活兽神的牺牲品…… 沈香沉此刻觉得这鬼王宗实在危险无比,她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但是她又清晰地知道,她想带沈眠一齐离开这里,更是比登天还难。 鬼王并未察觉到沈香沉此时的异样,他从玲珑此刻又变得面无表情地脸上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便微微笑道:“若有圣女娘娘助我派复活兽神,想必事情定然可以进行的事半功倍,只是不知若为兽神大人找一副合适的躯体,可需要我派提供什么帮助?” 玲珑道:“我现在灵力微弱,如今现身已经是穷尽体力,但玄火鉴中也留有我的一些散魂,若可以将魂魄聚合,我的有用之处,自然比现在大得多。” “我们正要想方设法夺取玄火鉴,看来在此点上,与圣女娘娘还真是不谋而合。” 玲珑没有答话,她微微闭目,浮影所构成的身体忽然凌空而散,化作一点光晕咻得飞进了玄机的身体之中。 玲珑消失以后,鬼王的视线便投在了一旁的沈香沉的身上。 沈香沉讪笑道:“鬼王英明,此事我确实不知晓,我若知道这孩子身体里头还藏了一个大人物的魂魄,早该吓死了。” 鬼王没表示信或不信,只是道:“此事关乎我派大业,还请沈姑娘保守秘密。” 沈香沉点头:“那是自然。” 鬼王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沈香沉走到玄机身边,看似好像是在查看玄机是否清醒过来,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时她的心跳就如同擂鼓敲打一般跳的飞快,一下一下打在她胸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额发遮住眼帘,她垂首看自己热得发烫的手掌,掌心之中被指甲掐得青紫,竟已有血丝透出。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久等了,好久不见:) 清明回乡扫墓,加上家人一起驾车出游,每天都累成一坨,无力更文。 假前我自以为我可以在间歇间用手机码字,事实证明我却是太傻太天真。 这章信息量比较多,助大家观看愉快,有问题可以提~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那天玲珑出现以后,玄机就一直都没醒。如今知道她身体中藏了一个圣女玲珑,玄机在鬼王宗之中的地位立刻就不同以往,鬼先生亲自来看,但几次诊脉也无果,找不到唤醒她的法子,只能肯定玄机如此沉睡是身体过于疲累所致。 玄机与玲珑两魂一体,玲珑费了巨大的气力现身,纵然是借了乾坤珠之力,也毕竟耗损太大。 鬼先生来得太过殷勤,每次看玄机的神色也古怪,沈香沉于是不大欢迎他来,最后一次诊脉鬼王与鬼先生同时上门,于是她便借此机会婉言谢绝。 鬼王并没有反对,而鬼先生临行之前则嘱咐她好好照顾玄机,毕竟玲珑寄身在此,所以要保证万无一失。 沈香沉忙不迭地答应。 秦无炎来的时候她刚送鬼先生出门,见到他,沈香沉一直以来提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她拉住他,将里门外门全部关上,确保不会有人偷听以后,才将她从鬼王那里听来的关于沈眠的事告诉了他。 沈香沉愁眉不展:“我要是早知道鬼王打的是这个心思,就无论如何都不敢将眠儿单独留在这里。” 秦无炎安慰她:“如今离可以复活兽神还有一段时日,一时半会鬼王不会动手,你不用急着担心。” 沈香沉抬头看他:“你不吃惊么?” 秦无炎神情如常:“我虽没能从青龙那里打听出鬼王的用意,但是鬼王既然费了这么大的心力留你们在此,我便猜到他定有图谋。他只是图你弟弟的妖兽之身,而不是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于我而言,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沈香沉觉得他这样想实在有些自私,可是对上他专注看着自己的目光,她心里又闪过一丝窃喜的甜意,不由地捂脸把自己埋到了膝盖里去。 背上被他按住:“怎么了?” 沈香沉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太没脸见人了!” “……” 两个人默默地以这样古怪的状态待了一小会,沈香沉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终于可以克制住了,才抬头严肃道:“你这个人说这种话脸也不红心也不跳,不会觉得害臊么?” “说真心话有何害臊的?” 沈香沉对此无话可说,明明你本人连说瞎话也从来不眨眼来着。 不过她其实松了一口气,幸好他并不知道鬼王想要用沈眠来做承载兽神躯体的事,否则他若是知道了却瞒着她…… 她不敢再想。 *** “青龙大哥,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爹把小凡关到哪里去了呀!” 青龙被碧瑶缠得没办法,无奈道:“若不是你私自想要带张小凡下山,你爹又怎么会气到将他关起来?” 碧瑶嘟着嘴,水灵灵的眼中有几分落寞:“既然小凡不愿意留在鬼王宗,我强行将他留下又有什么意思呢?而且我不想他将来恨我。” 青龙见她竟有如此觉悟,不禁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罢了,张小凡就在他原先住过的房中。” 碧瑶听了以后转身就要去找小凡,忽然之间,她想起一事,又退了回来,谄媚地笑着看自家青龙大哥:“青龙大哥,我听我爹说你们把沈姐姐和沈小弟带回来是因为沈小弟的妖兽之身,想用来以做复活兽神之用?” 青龙奇道:“你爹都告诉你了?” 碧瑶道:“那是,我爹不告诉我还告诉谁啊?他要告诉我,肯定是事无巨细的了。”她眼珠子一转,试探道:“不过沈姐姐一直都不知道这件事,她若知道了,肯定不愿意再在鬼王宗住下去了……这秦无炎,好狠的心呐,他就不想想,他瞒得这样严丝合缝的,沈姐姐知道了该如何伤心。”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青龙脸上神色,见他果然并无反驳之意,而是随着她的话而顺了下去:“无炎自有他自己的想法,这件事你不要掺和。对了,你若是要找张小凡最好尽早去,如今复活兽神的计划有变,鬼先生似乎想要强行取出张小凡身体里头的天书。” 碧瑶大惊:“鬼先生怎么能这样!”她转身就去找张小凡,心中稍微挣扎了一下是否要先去告知沈香沉她新打听来的消息,可是转念一想,比起张小凡的安危,这件事情并不急,故而立时抛诸脑后了。 只是她没能想到,此去以后,她便没有机会将真相告诉沈香沉了。 *** 这一日晴空万里,碧蓝如洗,远山如黛,花香袅袅倾人醉。 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玄机也很会挑日子地在这一天醒了过来,只不过玲珑却在她身体里沉睡了过去,听沈香沉说起这前后首尾的事情,包括关于她爹娘的故事,她倒不十分难过,反而高兴得很。 “我一直以为我是被爹娘丢弃的,所以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丢弃我,现在我知道了,原来他们从来不曾想扔下我,甚至从来不曾放弃过我,我还有什么可埋怨的呢?” “我这条命是我爹娘拼尽全力换来的,我无论如何都会好好活下去。”说这话的时候,她若不是抖着腿,啃着鸡爪,大概这番决心会显得表的更有诚意。 沈香沉对于她陡然而生起的觉悟并没有什么想法,她觉得玄机一直以来都活得都挺有滋有味,从不曾亏待过她自己,所以什么好好活下去的鬼话,大概也只是顺口罢了。 晌午过后沈眠出去遛食,回来时却一脸惊悚:“姐,碧瑶姐姐出事了。” “怎么了?”沈香沉正叉着腰支使鬼王宗的杂役收拾碗筷,半点气质也无,仿佛有了几分在云来客栈时支使马三干活的架势,听到沈眠如此说,也只是很随意地问着。 沈眠道:“我刚才看到碧瑶姐姐,她竟然问我是谁。” 沈香沉一刻不停的动作终于是顿了一顿,她僵着脑袋扭过头来,蹙着眉:“你是说……她不认识你了?” 沈眠点头。 沈香沉顿时警铃大作,她什么也顾不上了,转身就往外走。 她一点也不担心碧瑶失忆的事情,毕竟碧瑶只要一见到张小凡,几番刺激以后,恢复记忆快得很,但是她担心的却是另一件事情。 她一路脚步匆匆,却又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去,只好随手抓了一名鬼王宗弟子问道:“你们碧瑶少主呢?” 可怜那弟子正好好地巡逻,忽然被人抓了壮丁,固然沈香沉生得良善美貌,可那面上如临大敌的黑脸却骗不了人,尤其是她问起碧瑶时的口气,凶神恶煞得很,他生怕他答了以后,将会给鬼王宗带来一场无妄之灾。 然而不答,沈香沉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他的手抖如筛糠,指着一个方向:“那、那边。” 沈香沉扭头就走。 然而她终究来迟一步。 只见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桃花争艳,碧衣少女静静凝望着吹笛的紫衣公子,那一刻岁月静好,一双璧人,般配得不像话。 公子翩然,少女俏皮,出言戏弄,竟将一向面上不露声色的万毒门毒公子也牵出一丝恼意来。 沈香沉暗暗地咬碎一口银牙——果然!果然! 她就记得碧瑶失忆以后,与秦无炎同行去寻玄火鉴,因这一路的共处,某人情愫暗起,继而孽缘顿生,后秦无炎因行事做派卑劣阴狠而被碧瑶诟病,可是在他心中,何尝不曾有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感慨?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根幼苗必须被掐死在萌芽之时! 眼看着碧瑶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家男人,沈香沉终于是忍不住了,她冲了上去,以己身为隔板,瞬间将两人拉开距离。 碧瑶不解,愕然:“你是什么人?” 沈香沉本是同情她失忆,但同情不能当饭吃,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此人荼毒秦无炎,故而狠下心肠恶声恶气:“这是我男人,谁让你靠这么近,避嫌,避嫌知道不?” 碧瑶懵住,望向秦无炎,却只见方才还同她柔声细语说话的人此刻眼里全然没了自己,这简直坐实了此女子对自己的指控,顿时恼怒:“你以为本小姐稀罕么!” 沈香沉这才觉得她说的话比较中听:“不稀罕好,不稀罕最好,来,以后也得记得保持距离,知不知道?” 碧瑶哪里是她的对手,失了忆的碧瑶俨然是一个娇惯的大小姐,战斗力几乎为零,光脸皮这一项,就能在饱经风霜的沈香沉彻彻底底地败下阵来,听了沈香沉的话,除了气恼竟再无话可说。 沈香沉倒也没有得寸进尺,她见好就收,护食一般道:“你可还有事,没事我可就带人走了。” 话说得客气,但显然她并没有给碧瑶选择的机会,转头就拉了秦无炎的手,生怕谁后悔似的强拽着走,秦无炎很配合地跟着她。 走出一大截,她才甩开他的手,气呼呼地兀自往前走。 秦无炎本来被她拉着,手里头是软乎细嫩的小手,摸来舒适,如今却被她甩开,顿觉有些空落落的,不过眼下似乎哄人更为重要些。 他背起手来,大步跟上前去,道:“碧瑶失忆,我不过与她客道几句,怎么就有人打翻了醋坛子?” 沈香沉停住脚步,客套,你那是客套么?你现在客套,以后就得把魂丢了! 她恨恨地看着他,憋了一肚子话却又不敢吐出来,不是怕被他知道以后的事,而是怕不小心点燃苗头,引火自焚了。 秦无炎看她脸色仍有余怒,岔开话头问:“你不想知道碧瑶为何失忆?” 沈香沉默不作声。 秦无炎笑了起来:“看来你已经知道了。碧瑶对青云的张小凡情根深种,连日来受伤不断,想必是鬼王心疼女儿,所以才用这样极端的法子想要熄了她的心思,我说的可对?” “毒公子心计过人,随便猜测便将前因后果看明白了,令人钦佩。”沈香沉怨气未消,又丢下他往前去了。 她说话阴阳怪气,秦无炎却也不恼,只是好笑地看她离去的身影,觉得她这般将他放在心上,是件极好的事,只不过他们之间,总会有些不可不去的障碍,实在烦人。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玲珑醒了过来,她伤神伤情,苏醒以后第一件事便是让沈香沉请来鬼王。 她与玄火鉴有感应,知道玄火鉴被焚香谷弟子带走以后仍然漂泊在外,没有云易岚等人的护持,只有两个门派小辈,正是夺取玄火鉴的极好时机。 鬼王得来的消息亦是如此,那日为及时医治六尾而放走了李洵和燕虹,但是他立刻已经派人去打探,知道那二人落脚渝都城,不仅没及时将门派至宝带回焚香谷,还借此在曾书书等人面前耀武扬威了好一阵子。 说起这个的时候,他语带不屑,青云尚且有几个功法品行都不错的弟子,焚香谷的这两个人,简直不知哪个教出来的性子。 鬼王答应立刻派人去取玄火鉴,他还想多问什么,可是玲珑已经又露出疲态,便不好再问。他离开以后,玲珑坐直了身体,将沈香沉喊到跟前。 “我之前所教你的内息功法,是我巫族秘术,你要勤加修习,但不可外传。” 沈香沉自从知道这个古怪的灵魂是玲珑,传说中可以制服兽神的存在,早已既敬又畏,不只一次地回想自己过去可曾有得罪过她的细节,得出的结论不怎么乐观,此刻听她如此用心嘱咐,自然忙不迭地答应。 玲珑像是察觉到她态度上的变化,瞥她一眼。那一眼十分意味深长,沈香沉顿时坐直身体。 不料她并无话说,只是又闭上了眼,好半晌都没有再说话,呼吸渐渐变得均匀而绵长。 沈香沉于是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沈眠就等在门外,一直以来他跟玄机虽是一个真小孩,一个伪小孩,但其实算得上玩得来,在沈眠眼里头,玄机比他还小,虽然性子老成些,但可以归属于需要他保护的那一类,同类型的还有过去山谷的家里捡来的阿猫阿狗。 只是现在玄机突然成了看也看不着,碰也碰不到的瓷娃娃,他就十分不大适应了。可是问起沈香沉,却也得不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沈香沉摸摸他的脑袋,叹道:“你今后不要缠着玄机了,更不要跟她抢零食,凡事多让着她一些,知道不?”毕竟现在沈眠的这条小命,算是攥在了玲珑的手上,她若说有更好的替代品,鬼王就不会打沈眠的注意,若是没有…… 沈眠懵懵懂懂地点头。心里生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玄机该不是得了什么重病,不久于人世了? 沈香沉不知她的话给沈眠带了多大的误解,见沈眠乖巧,还十分欣慰。 两人绕过回廊,走到院中,见到秦无炎正站在树下,似乎是在等她。 他背对着这边,身影挺直如削,肩宽而平,腰间束带衬得他腰线极好,袍袖被清风撩起,枝头细花簌簌而落,人与景竟仿佛同时入画,可见笔墨细致生动,该是用了怎样的匠心,才能书得这十分多二的惊鸿风流。 沈香沉向他走去,自以为悄声,却还是惊动了院中的人。 秦无炎转过身来,见到是她,脸上立刻扬起了笑容。 沈香沉看晃了神,直到人亲自走到了自己面前,才知道这神晃得是有多久。她暗恼,想起昨天的事情,觉得自己说什么也不能轻而易举缴械投降。 谁知秦无炎一说话,她那点儿的心理建设就轰然倒塌了。 “你要去渝都?” “鬼王宗的探子来报,焚香谷的那两名弟子带着玄火鉴去了渝都城,鬼王命我前往渝都夺取。” 沈香沉此时对鬼王一肚子的不快活:“他鬼王宗这么多人,派谁不好派你去,你在渝都的仇敌数不胜数,便是普通的老百姓认出你这张脸,都会想拿臭鸡蛋砸你,他怎么能让你去呢?” 秦无炎被她臭鸡蛋的形容一噎,随即又想她或许是关心则乱,才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他何曾不知道自己在渝都是有多臭名昭彰,他在渝都卧底数年,为城中事务尽心尽力,然而多年筹谋一夕之间就毁于一旦,那个他生活了四年的地方已经如龙潭虎穴一样,去了难生,不去亦不可。 他摇头道:“玄火鉴是我派复活兽神的关键所在,身为我派弟子自然要责无旁贷。” 沈香沉目光清冽,仰首望他,一脸的质疑和不信。 秦无炎略微尴尬地摸了一下鼻头,无奈笑道:“我既然是代表万毒门来结盟,自然要拿出些诚意来,否则鬼王如何信任我,将来举事之时,我若无功绩,又凭什么在我那些豺狼虎豹一般的师兄弟跟前立下威信?” 沈香沉这才相信他说的话,就算她愿意他所说的对魔教尽忠的意思,可是责无旁贷这种听起来除了责任别无它图的词,怎么看都不匹配他千回百转的心思。 既套得他的实话,也觉得合情又合理,但是却不代表她真的放心让他去,沈香沉抿了下略干的唇,想起一事来:“碧瑶……也去吗?” 秦无炎奇怪地反问她:“她为何会去?” 沈香沉敛目沉思,心道无论如何,碧瑶都是个心头大患,还是要先下手为强。 她盯着秦无炎,郑重其事道:“这次下山,我要跟你一起去。” 不说她意图何在,单是这个要求,秦无炎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你上次去定海庄之时就不小心受了伤,难道这次还想再受一次?” 沈香沉很受打击,受伤这件事情怎么是她不小心,分明是萧逸才这个卑鄙小人偷袭。 “这次我一定紧紧跟着你,你保护我。”她对他有盲目的信任,而且丝毫不吝啬于将这信任袒露出来,她又说:“而且我有天眼之术,可以帮你找到玄火鉴,我们尽快回来,不就不会有什么意外了么?”怕他不答应,她得寸进尺地拉他袖子,表明了纠缠到底的决心。 秦无炎盯着她的手,不语。 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沈香沉琢磨不透,可见他目光所落之处,微有所思,便试探着将手顺进袖子里,被他顷刻间反握在手中。 触手滑腻,关节柔软,掌腹如无骨一般极好拿捏。 秦无炎心中满足,随即轻咳了一声,容色正肃:“下不为例。” 沈香沉被握住双手,当下点头如蒜捣。 *** 然而出发那日,当着鬼王的面,却比想象的不消停许多。 碧瑶不知从何处听到玄火鉴在渝都的消息,便来向鬼王请缨,且毫无缘由。 沈香沉跟秦无炎来辞行时,便正好撞上。 沈香沉还没发作,碧瑶倒是先发作了:“爹,她是谁呀?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鬼王宗?” 鬼王抽了碧瑶的记忆,自然要承受这之后造成的诸种麻烦,碧瑶记得张小凡时心心念念只有情郎,故而大大方方地接受了鬼王收沈香沉和沈眠为义女义子的事,眼下她什么也不记得,只知道在渝都时自己被人利用受伤,才导致记忆有损,对于这么个突然冒出来的义姐弟,自然不抱什么好脸色——尤其前几日,沈香沉与她还起了矛盾。 就算没真心计较,言语上的便宜碧瑶也是想占回来的,她朝着沈香沉扬起了下巴:“我看她也没什么特别的,何必平白浪费我们家粮食,爹你将她赶出去嘛。” 沈香沉一点也不生气,相反她乐意之至,她巴不得鬼王立刻将她和沈眠送走,越远越好。 “胡闹!”鬼王一向疼爱碧瑶,但大事上从不含糊,幽姬做慈母,他自然可以心安理得地当严父。沈香沉固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可她身边总有一些有用的人,若是往常他便随着碧瑶的性子也就罢了,现在却容不得她肆意妄为。 “香沉是我收的义女,年岁又比你长,你岂能如此没大没小?” 碧瑶双目圆瞪,没想到鬼王会因为沈香沉而吼自己,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发脾气。 别说是碧瑶,就连沈香沉都十分吃惊,她自以为在鬼王面前一直都是个摆设,也就比透明好上一些,如今鬼王为她而斥责碧瑶,简直是见鬼,而且称呼都变了,前几日还是沈姑娘,如今却改口得十分亲昵。 沈香沉的惶恐与惊讶直接就写在了脸上,且一点掩饰的意思都没有。 鬼王道:“碧瑶顽劣,此行路上还要有劳你多加照顾。” 沈香沉左看右看,确认鬼王不是对着别人说话,才目瞪口呆地应下,神情看着几乎宛若智障。 最终,纵使沈香沉再心不甘情不愿,碧瑶还是一起上路了,一行三人,尴尬至极。 好在脚程极快,沈香沉自打修习了玲珑所教的巫族秘术,已经可以随心所欲驾驭乾坤珠,腾云驾雾虽还有些勉强,但是跟上秦无炎和碧瑶二人倒不成问题。 一路上跟碧瑶拌嘴,很快就到了渝都城外的义庄之中,迎接他们的是个熟人——炼血堂的野狗,沈香沉许久未见他,原来是被鬼先生派来了这里监视渝都城的动向。 野狗发现碧瑶失忆之后,神色很是诧异,屡次三番都试图向碧瑶透露什么,都被秦无炎用眼神威胁住,沈香沉看在眼里,浑不在意,秦无炎只是在顺从鬼王的心意,避免让碧瑶想起过去的事,至于手段如何,她并不介意。 她隐约记得此次玄火鉴之行并不顺利,秦无炎不少次亲自出手都未达目的,而且他的行事都称不上光彩,以至于连失忆了的碧瑶都看不过眼。 这一点上,沈香沉倒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她其实早也看透了,这个世界所谓的正派魔教其实没什么区别,萧逸才可以因为沈眠是异类而痛下杀手,可以为抢夺天书而偷袭自己,鬼王也可以因为想要谋取沈眠的妖兽之身而与她虚以委蛇,更可以因为她与玲珑的关系而变换态度,归根到底,不过是立场与利益的问题。 她不对鬼王宗尽忠,警惕正派和魔教,却只有一个人是个例外。 因为这个例外,许多事情,她不想选择立场,也不得不选了。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一大早的狐岐山安宁得不像个魔教盘踞的山头,但见长溪流,风拂水波纹,岸边青石之上,坐了一个屁大点的小女孩,凭喜好地穿了件红衣,袖口于肘处收紧,却在腕处大嘞嘞地敞着,露出手腕上几串金灿灿闪瞎人眼的镯子,镯子上镶嵌的铃铛清脆。 她正盯着水面的反射,给自己扎辫子,这个动作对她来说,工序显然是有点复杂。她看见自己手腕上的金镯子,忽然气恼,索性不扎了,随手盘了个圆球儿似的发髻,拿发绳绑上,自己对着镜子照了几下,才十分满意。 殊不知此刻的鬼王宗为了找她,已经人仰马翻。倘若单走丢的是玄机,也没什么,只不过走丢的是装了玲珑魂魄的人,事情便不那么简单了。 然而当事人并不着急,玄机扎好发髻,对着水面自言自语:“自己跑出去玩却不带我,哼,不带我我就自己去。” 原来玄机一觉醒来,发现沈香沉不见踪影,打听以后才知道她下山去了,似乎是跟着秦无炎去找玄火鉴,当即大怒,撒泼之下潜力无限,竟然躲过鬼王宗层层巡卫,轻而易举地就跑了出来。 只不过她身无分文,只带了些储备已久的干粮下山,琢磨要不要把沈香沉给她打的金镯子拿去当了好作盘缠之用。 青龙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脱掉了镯子,正对着阳光看成色,金镯的底料是沈香沉从乾坤珠中的金山所取出来的,自然是货真价实,不过玄机眯着眼看时,也看不出什么正经,只是在镯子的圆环内,瞅见了远处的青衫男子。 她顿了一下,举着镯子转过身去,像是要换个角度看清楚,然而身体一背过去,她就猛地跃起,撒腿狂奔,小而灵动的身影简直像一条将越龙门的红鲤。 青龙哑然失笑。 他本是奉了鬼王之命去暗中保护碧瑶,未及下山就听说玄机不见了的事,以他对玄机的了解,她应该是跑不了多远的,说不定还会优哉游哉地游山玩水,故而一路放慢速度,多有留心,果然,便在溪流湍潺处遇见了她。 玄机觉得自己心里特苦,她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才把某个变脸比变天还快的恶人给忘得干净,好不容易才寄情于山水之乐中,怎么这也能碰见他?这简直是晴天之中忽来的一道霹雳,将好心情直接搅合个干净了。 然而她的小短腿毕竟跑不过青龙,没过多久,她就转头看见了人,她于是不跑了,停住脚步喘气。 她很不想抬头看他,这让她有一种处在弱势的感觉,以前她不在意,是因为想借着小孩的身份与他亲近,但如今身份被揭穿,自尊心作祟,她很想与他处于一个平等的地位。 于是她试图不去仰头看他,然而身高差的关系,她平视的方向最多只能看见他手上的乾坤青光戒…… 玄机觉得成大事不拘小节,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是可以妥协的。 她抬起头,冷冷地看着青龙,不说话。 青龙却从她黑白分明的眼中,看到了实实在在的愤然和委屈。 他的心情其实是有些复杂的,他刚发觉玄机不一般的时候,着实生气,既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如同猴子一般被人戏耍了,又想着玄机与沈香沉都是来历不明之人,潜伏在鬼王宗恐怕会有什么别的图谋,故而采取的态度就是极为冷漠和警惕了。 沈香沉这次下山之前,曾与他解释玄机的身世,希望她不在的时候,他仍然可以照拂玄机,因为玲珑之故,她并不信任鬼王和鬼先生,却又不知何来的底气,笃定他是可信的。他觉得玄机可怜,故而应承下来,可这仍不足以令他们的关系恢复以往。 但也不代表他们之间还存在什么龃龉。 他答应过别人的事,自然负有责任,只是现下她对自己颇有抗拒之意,想要履行诺言就变得有些困难了,若是要劝她回去,估计会更难。 权衡之下,青龙道:“你要去找沈姑娘,可知她在哪?” 玄机觉得他实在是小看自己,梗着脖子,面带不屑:“我不需要知道她在哪里,我只要知道玄火鉴在哪里就行了。” 青龙一愣,对了,玲珑与玄火鉴有感应,无炎他们既然是去找玄火鉴的,玄火鉴在哪里,他们自然会在哪里,所以玄机才有恃无恐。 他慢悠悠地从身后拿出一个被人遗忘在溪边的小包裹出来,道:“那你这个也不要了么?” 玄机瞪大了眼:她的干粮! 在观星崖的时候,玄知就教导她,人活在世,可以不勤加练功,可以不背经书咒语,却不能对食物生出亵渎之心,凡有一顿可食之粮都要感激苍天,他言传身教,顿顿不剩一菜一米,玄机学的深刻,也对食物有种超乎寻常的执念。 她盯着青龙手中自己收拾了好大一会儿的包裹,内心挣扎后,怨念地看了一眼他。 青龙便知道,胜券在握,无须再费唇舌了。 *** 民以食为天,有人为其妥协而不顾尊严,有人亦为了口腹之欲而甘愿冒险。 渝都城外,义庄之中。 野狗去城中买了碧瑶最喜欢吃的桂花糕,可也就单一份的桂花糕,仅够一人食用,省点可以两个人凑合,但显然,无论是秦无炎还是沈香沉,都不是碧瑶愿意分享的对象。 秦无炎尚可以饿上一饿,修炼辟谷之术时候也是常态,但是沈香沉却忍受不了,她本来对野狗没什么意见,此时也生了满腔的怨怼。 野狗被她盯得发毛,缩了一下脖子,碧瑶见状道:“这是我的下属,我罩的人,你想干什么?” 沈香沉瞪回去:“不想干什么。”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她们两个这样有一下没一下的互怼秦无炎已经看得太多了,甚至觉得劝和也没什么必要,此刻见沈香沉往外走,也就跟了出去。 “碧瑶也没什么恶意,你不要同她置气。” “我没与她生气,我肚子饿了,想去城中买点吃的。” 秦无炎蹙眉道:“我陪你一块儿去。” 沈香沉停了下来:“不行,你不能去。”说完她觉得自己有些强硬,忙换了口吻道:“你想吃什么,不如我给你带回来?” 秦无炎盯着她,目光虽不见严厉,但脸色却有些沉了下来:“你出来前还答应了我,会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现在就已经说话不算数了?” 话是她说的没错,可是算也不能这么算啊。 “我进城,不是比跟你一起进城更安全一些么!” 秦无炎斩钉截铁:“不行。” 沈香沉没办法,只好憋出一句:“不然……你把面具带上?” 在定海庄的时候,他就是戴了个面具,张小凡等人便认不出他来,可见这东西还是挺管用的。最后两人协定下来,各让一步,沈香沉答应他一起进城,秦无炎则戴上了面具。 但是走到城外,还没能进城,却被人拦了下来。 “鬼鬼祟祟的什么人,脸上的东西拿下来!” 沈香沉心道他们今日正是赶得不巧,城卫府今天守城的城卫看秦无炎脸上的面具不顺眼,竟然要他取下来。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去看秦无炎面具之下投过来的视线——看吧,面具是你让我戴的。 城卫将秦无炎久久不动作,顿时大怒,要伸手强行去取他脸上的面具,沈香沉暗叫不好,连忙拦住道:“城卫大哥,我夫君有病在身,脸上生了疮子,实在不大好看。他这个人心高气傲,又容不得旁人的眼光,这才带了面具,还请城卫大哥通融通融。” 她掏出些钱财来,想塞到人手里,孰料这位城卫大哥面孔一板,正气凛然道:“大胆!竟然想贿赂我,你以为我们渝都城卫是这么好大发的嘛!” 他铮得一声拔.出腰间宝剑来,大退一步,竖眉瞪眼,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还不把面具取下来!”他的话掷地有声,城门口的城卫顿时通通都持剑跑了上来,将他们二人围得水泄不通。 被那么多明晃晃的长剑指着,沈香沉恼得不行,没想到真遇上一个富贵不能移的!她求救地朝秦无炎看去,指望这人智计过人,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结果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眼中竟有明显的得意之色,嘴角噙着的一丝笑容摆明了是在看她的笑话。 得意什么?他训练出来的好城卫么? 可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某个人竟然能悠然自得地站在那里。要不是时机不对,沈香沉真想冲上去扒了他的面具。 她暗暗驱动乾坤珠,打算伺机逃跑。秦无炎在这里树敌无数,这群城卫之中不知有多少认得他的人,他过去在渝都多受爱戴和尊重,现在就有可能留下多少仇怨与恨意。人的信念与信仰一旦被颠覆,就什么都做得出来。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把面具取下来! “什么情况?”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突然打破了这种剑拔弩张的局势,迎面走过来的男子,腰间佩着长剑,戴着古怪的冠帽,虽相貌平平,但双目炯炯有神,更显得整个人神采非凡。 沈香沉认得那顶冠帽,那是颜烈过去所戴,而且她更认得出现的这个人。 “李尧?”渝都一别,沈香沉几乎都快忘了这个人。 一直默立的秦无炎眼中也微微有了动容。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看到大段留言我心中都是一喜,且喜难自控。 我虽然零零碎碎写过一些东西,但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像这样正儿八经地日更连载还是第一次,心情也是随着留言和收藏不停地跌宕起伏的。 同人向来都会沾原著和原剧的光,所以这篇文作为同人来讲成绩不算好,而且我开文的时间比较尴尬,因为电视剧的热度已经过去了,而且当时是三生的天下(我个人不大喜欢唐七,这里不多说) 但是开始是因为爱呀,写的时候也都是爱呀,所以就像我文案写的,坚决不坑。 大家都是好人,包容□□发挥,认可我对原剧人物的描写,这一点特别感动,文至大约一半,忍不住来表达一下感动之情,希望大结局的时候你们还在。 最后,我好像不小心煽情了一下,见谅见谅。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沈香沉一喊出李尧的名字,后者就注意到了她,一望过来可不得了,眼里的惊喜之色流露无疑。 “沈老板!”看样子简直是想冲上来抱住她了。 沈香沉没想到他如此热情,尤其在他们其实并没有那么熟悉的情况下,不过她对李尧印象不错,故而也不吝啬地露出一个故人重逢而喜的笑容来,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尧,熟稔地打了个招呼:“哟,你这是升职了?” 李尧略感不好意思,谦虚道:“多亏沈老板当时劝我回来,也是城卫府的兄弟和代城主抬举,才让我承了这城卫长的职。” 秦无炎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心知李尧这话说得过谦,以前在城卫府的时候他武功不见得多好,但人缘却一向是最好的。能以武力服人者固然有之,但是显然在如今的渝都城,德行人品才是所有人包括曾书书最看重的。 沈香沉微微扬起了眉:“曾书书可还在渝都城?”她其实问的别有用心,据野狗说,此时的曾书书李洵等人应该已经去了大漠寻找被人抢走的玄火鉴,如果他们不在城中,想必这城中对于秦无炎的危险便少了一分。 果然,李尧便将近日城中所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与野狗所知的差距不大。 沈香沉听了以后露出遗憾之色:“这样想来我是不能和小环叙叙旧了,希望她不要出事才好。” 李尧道:“有代城主他们在,定然可以带小环姑娘安全回来的,沈老板不必忧心,你难得回来,不如我做东,请你与这位公子一叙?”他嘴上说的轻巧,但是望向戴着面具的神秘男子的眼中是止不住的好奇,恐怕吃饭是假,八卦才是真。 秦无炎感觉到他的目光,便顺着这目光回看了他一眼。 李尧不知为何,竟然突然觉得从脚底窜起一股无比熟悉的寒气来——真是怪了,这公子虽不见真容,但看起来器宇轩昂风度翩翩,怎么看人的眼神竟让他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起来? 他摇摇头,只当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此时的李尧没有意识到这世界上有一个词叫做条件反射,他在多年被颜烈无情暴力的镇压之中,面对来自上司的威慑,已经不需要经过大脑反应,就可以通过身体而直接呈现出一种警惕来,这毛骨悚然的感觉的源头,便是在此了。 *** 李尧遣开了跟随他们的城卫,领着沈香沉向城中最好的饭庄走去,一路滔滔不绝,尽是沈香沉离开渝都之后,这里发生的种种事情。 曾书书自打老城主死后,便仿佛变了一个人,在小环和周一仙的帮助下,他很快就得到了渝都城百姓的拥戴,只是近日李洵突然带了许多焚香谷弟子来,说什么玄火鉴可以救外公性命,让曾书书把城中事务交给他。 沈香沉觉得她真是看不懂李洵这个脑袋有坑的,如果玄火鉴可以救老城主性命,他早不救晚不救,非得等玄火鉴被人夺走才着急,而且老城主化身石像根本就已经死了,玄火鉴再有通天之能,还能起死回生不成? 这么一想,曾书书竟然信了他,可见智商也有点问题。 李尧嘴碎这个毛病就算是当了城卫长也没有改变,他说着说着,终于停了脚步:“到了。” 沈香沉抬头一看,金漆的三个大字——山海苑。 …… 她万万没想到,时隔如此久回到渝都,第一个来的地方会是她自己客栈的竞争对手。 沈香沉进门的时候略感心虚,情不自禁地把自己藏到了秦无炎高大的身躯后头,好在她从未亲自到山海苑找过茬,更巧的是山海苑掌柜今日不在,她总算松了一口气,才坦然的从秦无炎身后走出来,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 小二上前点单,李尧示意让沈香沉点菜,她便随口报了几个菜名。小二又问可要上酒。 李尧搓搓手,跃跃欲试,他是无酒不欢的人,因为肩负渝都安全的重责,已经许久未能解酒瘾,此刻便忍不住找些别的借口了:“沈老板可要上酒?”他的神色分明是馋得狠了的模样。 沈香沉还没说话,一直没什么反应的秦无炎却先截了话:“她酒量不好,若是李护卫想喝酒,不如由在下作陪。” 李尧忽然克制不住地打了个激灵,这声音和这慢条斯理地语气怎么这么耳熟呢? 他抖了抖,却没控制住肚里的酒虫,最终屈服于欲.望,要了一坛酒来,酒上,他拿了两个大碗倒满,一碗敬了客,一碗自己举了起来。 “远来是客,我先干为敬。” 沈香沉阻止不及,就眼看着李尧极其豪爽地干完了满当当的一碗,喝完一抹嘴,掀碗朝下,一滴未落,酒已下肚,他却啧嘴道:“这酒尚可,却不如沈老板过去客栈里的酒香。” 沈香沉不明白他今日是哪根筋不对,竟然灌酒灌得如此狠,而且他方才的动作,分明是挑衅十足,可眼下听他如此说,只好道:“我店中的酒都是自家酿来做菜配,闻着香却不醉人,其实不比这里的酒。” 李尧哈哈一笑:“好酒才不醉人,沈老板过谦了。”说完,他就盯上了秦无炎,以及他面前的那碗酒。 他方才就听手下的人说了,这个人是沈老板的夫婿。他虽然对沈香沉可以放下一段错误的感情的事感到欣慰,又觉得这么短短的时间里沈香沉竟然就移情别恋,还另嫁他人,想必这个柔弱的公子哥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论酒量,整个城卫府上下,除了他过去的顶头上司,没人比得过他,所以这次他自信满满,觉得可以在酒上分出个胜负来,或者由酒品见人品,来审视一番此人品性。 他倒想看看,这个人是哪里赢过了颜烈去! 李尧这一番心思无人所知,沈香沉只是觉得奇怪,秦无炎却明白地感受到了敌意,他心中闪过一丝异样,看了一眼沈香沉,又看了一眼双目中如有火焰熊熊燃烧而斗志昂扬的李尧,忽然恍然大悟,彻彻底底地误会了什么。 呵,长本事了呀。 他嘴角扯出一丝笑容来,目光看向李尧,端起了跟前的那碗酒,视线不动,一滴不漏地喝干了碗中的酒。 动作流畅而极具美感,甚至一口气喝完后亦是面不红,心不跳,平静得仿佛像是喝了一杯上好的名茶。 然而李尧却从他的视线之中感受到了浓浓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压迫感,这压迫感极其熟悉,熟悉得令他情不自禁地问了一句:“聊了这么久,还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沈香沉见秦无炎竟然配合起了李尧来,顿时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生怕秦无炎此刻不管不顾地说出真话来。 孰料人家只是轻巧而缓慢地用拇指抹去嘴边酒渍,淡淡道:“在下姓严。” 沈香沉松了一口气,想着秦无炎还算正常,没直接把姓名暴露出来,还知道置换一下顺序,以“炎”为姓,可是回头看见李尧的表情,她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什么“炎”!秦无炎当时的化名可不也是个“颜”字么! 李尧乍然听了此姓,倒酒的手也顿时晃了一晃,差点没掀翻了倒了大半的酒碗去,他看着秦无炎,由后颈到手臂却起了层层的鸡皮疙瘩——吓出来的。 “颜、颜色的颜……?” 秦无炎面不改色地扯道:“严于律己的严。” 但李尧却没有因此而镇定下来,他仔仔细细地瞄着秦无炎露在外面的每一寸肌肤和每一根黑发,跟自己脑海中的另一个人核对起来。 然而李尧狐疑的目光并没能打破秦无炎一丝半点的淡定自如。他看见李尧倒了一半的酒,才掀起眼帘问道:“怎么,不倒了?”话中充满浓重的警告意味,好像李尧若不倒满这杯酒,他就要做点什么了。 李尧下意识地连连说了三个字:“倒倒倒。”随后斟满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沈香沉整个人陷入了不明所以的目瞪口呆之中。 这二人不知哪里来的劲,竟然一碗接着一碗,一坛接着一坛地喝了下去,酒坛子东倒西歪,堆得四处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对面的李尧已经喝趴了,秦无炎却还坐的笔直,如果看背影,恐怕一点也看不出此人是喝了多少酒,但沈香沉就坐在他旁边,看到他已经掀到一半的面具下头绯红的一张脸,眼中水汽氤氲,显然是不剩多少神智了。 但是比较起来,他却是比李尧好得太多,至少他还能撑住自己的坐姿。 秦无炎扭头看着她,笑着道:“他倒了。” 沈香沉点头表示认同,然后她就看见秦无炎试图掀掉脸上的面具,吓得赶紧抓住他的手。 秦无炎就不动了,静静地看着她。 “再喝!” 李尧忽然大喊一声,把沈香沉吓了一跳,一扭头就见到那惊天一吼的罪魁祸首竟然坐了起来,一个大好男儿,突然哭唧唧地喊道:“沈……嗝……沈老……板,你说……我们头儿……他、他是个坏人么?” 那“坏人”此刻正抓着她的手,墨瞳中闪烁星光,也殷切期待地看着她。 沈香沉于是道:“呃……我只能说,他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她说完,就觉得自己的手被某人用劲捏了一捏。 李尧酒疯未尽,大拍桌子站起来吼道:“你骗我!他们都说、嗝、他是个奸猾的小人,背主……弃义!” 沈香沉庆幸他们如今是身处在山海苑的包厢之中,否则就该丢脸丢到十万大山去了。但是对付醉鬼,她最没有办法,只好以劝慰为主:“其实,奸不奸猾只是个作风问题,至于背叛……那也要看他是为谁效忠不是?” 李尧听了她的话,突然安静下来,一屁股坐倒,表情郁卒,他忽然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手,指向了前方:“……到底为什么……做。” 好巧不巧,他指着的恰是秦无炎所坐的位置。 他说的话没头没尾,也没有个称谓主语,但是还是足以让人听明白他的意思。 秦无炎终于挣脱了沈香沉对他的束缚,抬手拿掉了脸上的面具。 “你说呢?” 李尧猛地瞪大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俗话说计划赶不上变化,我本以为我可以在今天安安心心勤勤恳恳地码完两章,结果上午一早被拖出去办了件大事,然后就晚了。 下一章在码中,如果今天24点前还没有发出来,那大概是没有了。 作者食言而肥,抱歉抱歉。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李尧掀开桌子上的空碗空坛以及残羹冷碟,竟然直接爬了过来,他对着秦无炎一张俊逸熟悉的脸端详了片刻,竟一时半会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而是突然打了个酒嗝,酒气冲天,酒菜味袭来,熏得沈香沉立刻扭过头去。 秦无炎醉后不那么敏锐,却也跟着抽了抽眼角。 谁料他仍然不死心,又朝着秦无炎爬行着前进几步,似乎非要将他看个明明白白。 其实这委实不是秦无炎不让他看的缘故,人家都已经大嘞嘞地摘掉面具了,只不过李尧他自己喝得酩酊大醉,看人晃眼,才看不分明。 可是他满身酒气熏人,会让他近身才怪,秦无炎抬起长腿,看也不看地往前一踹,刚好踩住李尧的肩膀,将他从桌子上蹬了下去,掀翻一地的碟碗坛。 乱七八糟之中,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女声。 “李尧!你出来!你们渝都城的人到底把我师兄藏到哪里去了!”说话声音凌厉可闻,可见人已然不远。 沈香沉惊慌地想要找回面具,但是无果,地上一片狼藉,面具也不知去向,她急的连忙拉起秦无炎,寻找藏身之地。 好在此处是个雅间,隔了一面屏风的后头还有提供给客人酒酣后小憩的一张床榻,秦无炎便被她拽到了后面去。实木的床,床后无缝隙,床下却有空,只是这空间委实小了些,这急迫之下,沈香沉也顾不上维护毒公子的颜面问题,立时拉他蹲下来,想要将他推进去。 秦无炎任她摆弄许久,此时却不配合了,那么高大的一个人,沈香沉却是半点也推不动,急出了一头的汗,而外头的门却已经被人踹开了。 燕虹一身红衣,手持长剑地就闯了进来,她本生得尚算貌美,可惜一直神色倨傲冷漠,总有一副凌厉迫人的气势,她一进来就看见瘫在地上的李尧,眸中瞬间闪过一丝厌恶之色。 而此时的沈香沉已经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方才燕虹闯进来的一瞬间,秦无炎突然动了,他不仅自己钻进了床底下,还从后头抱住她的腰,将她一起拖了进去。因空间狭小,沈香沉本十分地想挣扎着拒绝,但是外头的人已经到了,她迫不得已,只好被他拉下了水。 地上勉强还算干净,积灰不多,沈香沉极难受地蜷缩着,腰还被人牢牢地环在胳膊之中,硌得她肋下生疼。 且说外面燕虹一见李尧以后,厌恶至极,却还是忍了恶心揪住这个醉鬼的衣领喝问道:“我问你,你们将我师兄带到哪里去了?” 李尧若是意识清晰,大概会好好交代一番,曾书书临行之前将渝都城安危交到他手里,安抚滞留在渝都城中的焚香谷弟子也是任务之一,但是他现在正是醉到连人都看不清楚的程度,哪里想得起来李洵跟着曾书书等人往西北去寻玄火鉴的事,故而只是摇头晃脑,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燕虹怒极,站起来一剑将桌子砍成两半:“你到底说不说!” 门外聚集的人群立时骚动起来,周一仙带着一队城卫也匆匆跑了进来,他一见这屋中模样,就觉得不对,这李尧再怎么玩世不恭也不能大白天的一个人喝了这么多酒来买醉吧?那与他喝酒的人呢? 不过他倒也没那个闲心去找人,眼下将李大护卫从这焚香谷弟子的剑下解救出来才是最重要的事。 “哎哟我说你这个小姑娘,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刀动剑的!” 燕虹冷冷道:“我去城主府求见,你这个老头不是不放我们进去么?” 周一仙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是不想见这些个胡搅蛮缠的焚香谷弟子,要不是他们,他的宝贝孙女儿能被人抓走?但是他也不想因此而将这城中闹得个鸡犬不宁啊!否则等小环回来,肯定还得埋怨他。 所以他现在只能陪了张老脸来安抚一个小姑娘。 从周一仙说话的那一刻起,沈香沉便知道现在是更出不去了,而且看这现状,一时半会这外头的人还走不了。 偏偏她身后的秦无炎还一点也不老实,似乎是觉得这样极不舒服,总是动来动去,她只想把自己外面挪,好给他腾出地方来,但他的手臂却跟热的钢筋似的又硬又烫,怎么拉也拉不开。 他用了力气,所以她才拽不动,但是为什么会热呢,她抬起一只可以活动的手,贴着上头的床板往后探到了他的额头和脸,果然,也是烫的不行。 是发热还是醉酒的缘故? 沈香沉虽然担心,但想着此时也没办法确认,便打算等一时再说,正想着,手背上忽然觉得一软,接着有暖湿的呼吸喷在上头,沈香沉睁大了眼睛,无比清晰的意识到,秦无炎正抱着她,亲着她的手背,她的后背紧贴着他的灼烫的胸膛,透过薄薄的衣衫处传来温暖的体温。 沈香沉僵成了一块石头。 她心想:现在两人的姿势这么亲昵又暧昧……若是被人撞见,怕会误认为这是捉奸现场吧? 秦无炎并没有止步于此,他虽然醉着,但是基本的思考能力还有,床下空间虽小,但既然够他一个大男人侧躺,必然是够沈香沉平躺的,他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将她硬是掰了过来。 外头周一仙和燕虹说话的声音还听得分明,途中还夹杂着一两句李尧痛苦的呻.吟,沈香沉十分担心李尧搞不清楚状况胡乱透露出她跟秦无炎的事情来,她正又急又怕,他却不知想做什么。 因为姿势的改变,两人便对上了眼。 秦无炎的脸因酒醉而通红,酒气伴着浅浅的呼吸扑在她的脸上着实不怎么好闻,她想起之前自己也是醉酒扰人,他都容了,所以也耐着性子容忍了一下,忍不住,索性闭上了眼,眼不见为净。 她闭得不怎么真切,眼睫毛微微颤抖着。 秦无炎见她不看自己,不高兴地抿唇,视线从她的白皙光洁的脸颊上逐渐下移,看见她微微起伏的胸口,那里绵软,线条优美,他看得目不转睛。 沈香沉久久未察觉到他的动静,睁开眼,于是发现他的视线正落在不该落的地方。 …… 她立刻抬手捂住,气呼呼地瞪他。 但秦无炎却笑了起来,像是心情很好。 此时周一仙与燕虹的话也说到了结尾处:“若是燕虹姑娘想去找人,路途遥远,依老夫看,不如将众位焚香谷的兄弟姐妹们一齐带走,也好有个伴。” 燕虹收剑回鞘,不客气道:“不用你提醒。”转身甩门而去。 周一仙唉唉叹气,这小姑娘长得漂亮脾气怎么这么大,真是不讨人喜欢,连他孙女的一丁半点都比不上。 他回身看了一眼烂醉如泥的李尧,脸上更是愁眉苦脸,又让身后跟着的一队城卫出去监视那些焚香谷弟子的动向,才施施然地找了一块可以落脚的地方坐下,清了清嗓子,喊道:“既然是李护卫的贵客,为何不敢现身一见呐?” 沈香沉知道身份暴露,逃也似的从床底下钻出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才走了出去。 周一仙的表情先是一惊:“沈老板?”看到她身后的秦无炎,顿时变成了惊吓:“颜烈!” 秦无炎坦然自若地笑着。 沈香沉知道他这哪里是真的坦然,分明是醉了所以意志意识减弱,所以不分好歹,才丝毫不觉得暴露人前有什么问题,半点危机感也无。 不过周一仙毕竟不是曾书书那些个沉不住气的少年,初时的惊诧过后,看出此时的秦无炎似乎没什么危险,才喘了口气,捋了捋胡子,对着沈香沉道:“沈老板别来无恙呀。” 沾了小环和金瓶儿的光,沈香沉对周一仙的印象颇好:“周老先生也是半点没变过,精气神看起来简直不输年轻人。” 周一仙被这马屁拍的极爽,当即哈哈大笑:“还是沈老板会说话,都赶上瓶儿那丫头了。” 自从渝都分别之后,沈香沉一直都没见过金瓶儿,不由接口道:“周老先生今日可有见过金瓶儿?” 周一仙微微一叹:“她怕是回了她师父那里去了,当初她许诺不会再回渝都,我这些日子也未曾离开渝都,自然是见不着的。” 沈香沉也不失望,却又听周一仙问道:“沈老板离开渝都之后,是往哪儿落脚了呀?” 这个问题,便有些难答了,总不能把她投靠鬼王宗的事情给说出来。虽然说一开始是被胁迫的,可到了今天,这胁迫与不胁迫的问题,也无法分得清楚了。 见她支吾犹疑,周一仙若有所思,但也没追问。 此刻醉成烂泥的李尧突然跳了起来,饿虎扑食一般猛跃起来,目标正是秦无炎,后者注意力此刻全部放在沈香沉身上,没能及时发现和防备,便被扑了个正着,沈香沉回头看时,就见秦无炎一张脸已经黑得透透的了,身上还扒了一只无尾熊。 李尧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头儿……你怎么就走了呢……你怎么就一声不吭地走了呢。” 沈香沉觉得这画面有些辣眼睛,不忍看,立时扭过头去,与周一仙一老一少眼对眼,一个愧于将李尧灌醉成这个样子,一个羞于渝都城城卫的形象问题,都不由而同地彼此尴尬地笑了起来。 不过好在,就算是意识行为能力比起平时弱上太多的毒公子,在面对一个过往从未在他手中讨到过便宜的属下时,仍然不遗余力地发挥了应有的实力——李尧被狠狠地掼在了地上,后脑勺着地,晕了过去,物理性质上的。 摔完人,仿佛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他静静地站着。 沈香沉选择装聋作哑,她回头笑得十分从容:“周老先生,我们还有要事,就先行一步了。” 周一仙也是淡定地道:“若是如此,老夫也不强留……”他忽然正色起来:“只不过,沈老板可还记得,第一见面的时候,我应过沈老板,要为你看一看相,只是我那孙女学艺不精,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若是沈老板不介意,今日就由老夫再为你看上一看,可好?” 沈香沉听了,觉得今日这老头是话里有话,只是不知道,他这看相功夫是真还是假了,她思量片刻后道:“那就有劳周老先生了。” 周一仙示意她过来。 沈香沉也不扭捏,便走到他面前。 周一仙道:“当时既然小环看不了你,想必我也看不得,今日我便用‘天罡神算’为你算上一卦,此卦或可看出命格来,若是这也看不出,想必这世上任谁也无能为力了。” 此时周一仙的神色难得的正经,竟真的像个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与往日的疯癫顽童形象截然不同,沈香沉略感诧异,微微点头。 片刻以后,周一仙的眉头越皱越紧,一时竟也显现出苍老之相来。 他垂头叹了一声:“果然。”随即又抬眼看向沈香沉,说道:“是小老儿能力微弱,竟真的看不出沈老板的命格。” 沈香沉心中隐隐早有预料,知道她这命格周一仙能不能看出来,恐怕跟他的能力并无干系,而是自己,确实不属于这个世界,她沉默了一会,突然问道:“周老先生,我有一事想问。” “沈老板请说。” “若有一人,存活于这个世界,却并非是在这世界出生,无根可寻,那样的话,她将来死后,会属于哪里呢?” 周一仙一怔,他自诩游遍天下,见识广博,却觉得沈香沉的这个问题,古怪异常。 “若是这样的人,生于混沌,想必也会归于混沌。” 从何处来,回何处去么?沈香沉拧起了眉头,她想不明白,最终还是向周一仙告辞了。 周一仙送沈香沉和秦无炎出门,想起雅间之中还有个人事不知的李尧,便回身去处理,他进屋之后,见李尧躺在地上酣睡,不由觉得好笑,也席地一坐,想起沈香沉方才的话,不由自言自语道:“若真有这样的人,恐怕连‘满月古井’这样的地方都显不出此人的未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都太污了! 快看我纯洁的眼神。 开车自然要等到成亲不是? 谢谢风凉油的地雷~ 请接收作者的么么哒-3-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沈香沉神不守舍地走了一大截,才想起来身后跟着的可不是清醒时候的秦无炎,于是立刻停住脚步,却见他竟然自己戴上了她找了半天都没找到的面具,一声不吭而又极其乖巧。 她瞬间觉得自己好像牵了一个什么大型敦厚的生物。 但是敦厚这个词,显然跟他没什么关系。 她走到秦无炎面前,仰头看着他:“回去么?” 秦无炎点头。 于是沈香沉就往前走,身体却滞了一下,随即被人拖了回来,她看看自己被秦无炎拽住的手,无奈道:“不是回去么?” “这样走。”他的语气和神情仿佛在说不许拒绝。 沈香沉忍不住猜想,这是因为酒劲上来了,所以他才会这样越来越……幼稚? 如果是这样,那也好办,对付一个正常状态下的秦无炎她没辙,可是对付一个醉酒的秦无炎,就不难了。 她反手也抓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地举到他眼前,笑得十分温柔:“这样可以吗?” 她不知她笑得有多好看,微微仰着头,所以露出纤细修长的脖颈,本就顾盼生姿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却仿佛是一汪清泉之中倒映出的月牙,朱唇微启,贝齿若隐若现,就算是笑起时提升外凸的颧骨,在有心之人的眼中,也是好看的。 无一不好看,无一不让人心动。 恨不得藏起来。 大脑经酒精侵蚀,意志力薄弱,思想又幼稚的某人,如是想着。 但是沈香沉却已经拉着他往人群中走了。 她的目的很明确。玄火鉴被三尾妖狐带到了大漠之中的火龙洞中,他们想要拿到玄火鉴,自然是得往荒廖的大漠里头走一趟,那地方,就算是有再多的钱,恐怕也买不来一口水喝,所以她打算在去之前多买点东西放入乾坤珠之中。 她甚至完全没有思考过份量的问题,反正乾坤珠能装,自然是多多益善的。 熟食不行,会腐烂,但花果蔬菜可以,有乾坤珠的灵气浸润,不仅保鲜,吃了还可能延年益寿。 接下来是干粮和水。 等把挨家挨户买来的十数个大坛的井水放入乾坤珠之中,沈香沉已经累得不行。 然而她身边还有个拖油瓶,一直背着手看着她,却一点也没帮上忙。而这一晃悠,就是一下午的时间,秦无炎的脸上已经没有那么红了,但是似乎也没完全清醒。 虽然沈香沉对于自己累成一坨,别人还悠然自在这件事情感到不满,但…… 无法,只能先回义庄,让他睡一觉再说。 *** 碧瑶早已等候多时了,一见到二人回来,抱着胳膊,神情冷漠,嘴上却数落不停:“你们把我爹交代的大事放在一旁,竟然还……”她忽然闻见了一阵酒气,眼睛瞪得滚圆:“你们竟然还喝了酒!” 沈香沉决定不背这个锅,指了指身后:“是他喝了酒。” 碧瑶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沈香沉此刻挺理解她的,她自己也没想到这一趟出去能灌醉两个人,尤其其中一个还是宣称要保护她才跟着去的,如今他没像李尧那样醉成那个德行给她添麻烦,她已经觉得万幸了。 想到这里,她低眉沉思了一下在山海苑的床底下发生的事,忽然抬头瞪了秦无炎一眼:他可不是真的一点都没添麻烦。 碧瑶看见沈香沉的脸突然可疑地红了起来,惊异万分:“你……” 沈香沉一看她的表情便觉得她要说出来的估计不是什么好话,便打断道:“野狗呢?” 碧瑶下意识道:“后院。”说完又觉得自己答的太快,十分懊恼,她觉得不对劲,明明自己这么讨厌这个叫沈香沉的,怎么总是无端端地信任她,答话都答得十分实诚。 沈香沉发起了愁,她想让野狗找个地方给秦无炎睡一觉,睡到明天,这醉酒的症状大约就好了,只是如今他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甩都甩不掉。 最终,她拉着他的手,将他拖到床边安顿好,自己就在一旁坐着,盯着秦无炎闭目后的墨发玉颜,感受到了一丝甜蜜的烦恼。 *** 日光透过义庄修缮后仍然糊的有些不甚精心的窗户破洞射了进来,位置刚巧盖在了秦无炎的双目之上。 眼皮下一片橙红,刺眼得很,秦无炎便慢慢地睁开了眼。 这睁眼的细微动作却牵得他太阳穴一阵阵的发疼,宿醉的后遗症在此时一下子发了出来,头疼伴随着眩晕,令他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的神。 缓神的中途,他便发现自己手上还握着一物,顺着那物望去,便看见了人。 沈香沉头枕床栏,不自觉地左右倒上一倒,每次在秦无炎以为她会倒下去的时候,她自己又能奇迹似的坐正了去,只不过她一只手还在他手里,那姿势一看就很别扭和不舒服。 秦无炎隐约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先是巧遇李尧,他一时意气上来,竟没忍住,跟过去一样把李尧喝了个底朝天,只是他自己喝醉以后,就算凭着过人的意志力还能走能动,但其实思维已经是不大清楚了。如果说他平素里压抑本性和欲望的理智已经达到了十分,那么醉酒的时候便最多只剩一分了。 没了理智和克制,许多时候便只剩下些任意妄为了,他大约缺爱,遇到个喜欢的东西总是不愿意放手,更不想与人分享,这种暗搓搓的心思,得了某些契机,就会自然而然地放大。 简而言之,醉酒后的自己,有些磨人。 不过能见到他磨人一面的人甚少,就算是常与他喝酒的李尧,通常他没醉,对方就已经先醉了。青龙大哥算一个,如今多了她,再来……再来便没有了。 他由下而上地望见衣领间雪白的肌肤,寻思了片刻,突然觉得有些可惜——他那信马由缰的理智,怎么也不给他带来一些更好的福利来? 就见沈香沉眼睫扇了扇,悠悠转醒。 沈香沉昨夜过得很不好,非常不好,十分不好,而她皱着眉头一睁眼,就见那罪魁祸首躺的一派宁静,睁着眼睛看自己,仿佛是睡得很沉方醒过来的模样。 她自己也宿醉过,知道即使睡得好,第二天也会头疼反胃,这么一来,她的火气突然就消了。 她和颜悦色地问道:“醒了?” 秦无炎觉得她这语气似乎有些不大对劲,有些像她跟沈眠说话的时候。顿时觉得不大适应,立刻坐了起来,与她挨的极近,垂着头看她。 沈香沉不觉有异,继续问道:“你……还记得昨天的事吗?” 秦无炎状似回忆了一下,然后用手扶额,好像很晕的样子,坚定地摇了摇头。 …… 沈香沉狐疑地看他,却又觉得他不似作伪,她心中暗想:难道是断片了? 不管怎样,她暂时信了。她还有正事要说。张小凡他们已经出发了有一段时日,她虽知道该去哪里,却也不知道这路上怎么走,如果再耽搁下去,恐怕就跟不上张小凡等人了。 她将想法一说,秦无炎便沉思起来,片刻后做了决定,今日就动身。 他如此果断果决,倒是令沈香沉有些猝不及防了:“这么快?你身体可受得住?” 秦无炎看她一眼,眼里像是多了些什么意味不明的意思:“我身体很好,你放心。” 好便好,表情怎么如此奇怪?沈香沉心中狐疑,不自在地扭过头去。 碧瑶听了此事,颇为不屑的哼了哼,可是看她神色却还是很满意的,大约是觉得这两个三天两头的打情骂俏,如今才知道办正经事。只不过她惯了口不对心,嘴上说的总是与心里想的不一致,表现出来的样子自然也不同。 沈香沉如今心情好,大度地很,觉得碧瑶此番作态还是很可爱的,就算失忆了也很可爱。 *** 大漠沙海之处十分荒凉,初进入沙漠时还觉得景色壮阔,可走得久了,成天的日晒就足以让人失去说话的力气,偏偏这里黄沙漫天,不适合用法术飞行。 但见起伏连绵一望无际的沙丘,仿佛前路茫茫,不知何处才是路。 碧瑶和秦无炎都算是修道之人,唯有一个沈香沉,半吊子入的门,身体素质固然比过去好上一些,也仅仅是好上一些罢了,走了两天,已是神色萎靡,嘴唇发白,摇摇欲坠的样子了。 渐至正午,日头极大,沙地上都被炙烤得发热。 秦无炎皱着眉头,喊住碧瑶,决定在一处竖起的沙壁阴影处稍事休息片刻,等日头过去了再说。 碧瑶见沈香沉可怜,没多说什么便答应了。 沈香沉看在眼里,感慨碧瑶就算没了记忆,不记得自己是谁,但这一路的情分已经让她对自己生了恻隐之心,可见她本性就是善良的。 只不过…… 她喝了一口水,看向碧瑶。 少女正值最好的年华,貌美鲜妍,将来或可执掌鬼王宗,或可与一人共携白首,可是她性格太过勇敢坚毅,又爱得果决不悔,最后,竟用身躯替张小凡挡下了足以杀神灭佛的诛仙剑。 痴情咒以精华血肉为咒力,熔炼三魂六魄。 那该有多痛。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三个人趁着休息的时段吃了午饭。 一顿饭后,碧瑶对沈香沉的态度又好了不少,只因沙漠干燥酷热,有鲜汁四溢的瓜果吃,简直不亚于仙酿玉琼。 为此,她对沈香沉掏出来的宝物很是稀奇。 一般的乾坤袋虽然也能装许多东西,但毕竟是个袋子,能装的东西种类少而有限,但是沈香沉的乾坤珠却是什么都装得了。 她一点也不客气,找沈香沉借来看。 后者便摘下来给她,一点迟疑都没有。 碧瑶握着尤带着她体温的乾坤珠,只觉得果然不是凡品,那珠中光华流动,周身亦有浅浅的蓝色光芒,如同碧空一样剔透干净。 她试着催动灵力去激发这颗珠子,灵力一去却如石沉大海,感受不到一丝波动。 她还给沈香沉:“你就这么舍得交出来,不怕我抢了跑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仔细地瞧着沈香沉的脸,但却没从她脸上看出自己想要看到的防备之色,连一丝都没有。 她只是笑了笑,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你要是想抢,还还给我做什么?何况我打不过你,你要抢只管抢去便是,说起来,这里头还装了一本宝贝天书,只不过你抢去也用不了。” “天书!?”碧瑶吃惊地一把抓住她,“天书怎么会在你手里?” 沈香沉龇牙咧嘴了一阵,碧瑶这手劲也忒大了些。 她张口欲说起定海庄的事,却看到秦无炎走过来,轻描淡写地拉过她,将她从碧瑶的手下解救出来,又对着她微微笑了笑,眼神仿佛有深意,沈香沉明白他是不想让她多说以勾起碧瑶的记忆,只好敷衍道:“此事说来话长,你爹也是清楚的,不如你回狐岐山去问问他?眼下,还是找到张小凡那几人为要紧。” 碧瑶很快便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皱起眉头来,轻声念出那个名字:“张小凡……” 不知何故,每次提起这个人,她心里头总有些不明不白的滋味,脑中也会闪过一些细碎的画面,只是每次当她想去回忆,那画面就突然没了。 沈香沉见她又陷入记忆缺失的痛苦之中,不免觉得鬼王做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作孽,人生再苦,但记忆一旦不完整,这个人也就不完整了,何况碧瑶与张小凡之间的孽缘太深,不管旁人在这其中做了什么,该来的终会来。 她转头望了望秦无炎,发觉他只是盯着她手上有些微通红的地方皱眉头,似乎并没有把碧瑶的异样放在心上。 她心中既欣慰又窃喜,便不觉得手腕上的晒伤和被碧瑶伤上加伤的疼有什么了。 他们一路行的不慢,加上未曾遇到过什么差错,食物水源又充足,竟然很快便寻到了张小凡等人的踪迹,只是在此之前,他们先遇上了一个马贼。 那马贼带着面具,一路慌慌张张地扑倒在他们面前,像是从哪里逃窜来的。 沈香沉看到他脸上的面具,一下就意识到此人是谁,随即便觉得一阵恶寒。 这世上不管是修仙者,还是妖魔邪道,一旦有了坏心,都以人为蝼蚁,随意碾压欺辱,而这个人,明明与人类同道,却自己走上邪路,残害路人喂以大漠沙妖,实在更为让人不齿。 如今见他狼狈至此,她倒是觉得痛快的。 她虽想置之不理,容他自生自灭,但是若没有这个人,恐怕张小凡几个人也到不了小池镇。秦无炎让这个叫骆野的马贼去潜伏在张小凡等人身边时,她便没有阻拦。 骆野假装陷入沙海之中,张小凡几个人虽刚被人骗得团团装,此刻仍然是愿意救人,骆野便领着他们去西边的一个叫小池镇的去处,沿途却偷偷留下可供秦无炎等人寻来的踪迹。 碧瑶早已听说那几个青云弟子被马贼蒙骗的事,见他们如今又救下了骆野,颇为不解,她问秦无炎道:“你说这几个青云弟子诡计多端极其狡猾,但我怎么瞧着,他们傻得很呢?” 沈香沉心道:是傻,而且不是一般的傻。 但是她没说话,而是等着看秦无炎如何解释。 而秦无炎果然不负她所望,答碧瑶的话听起来简直是天衣无缝:“碧瑶少主有所不知,这些青云弟子自诩名门正派,行事作风一贯虚伪,不留人把柄,之前张小凡假意对鬼王宗没有恶意,却挟持了你,令你重伤,而他们却心安理得,恐怕是觉得伤了一个魔教妖女,也没什么要紧。” 碧瑶若有所思地点头,却不知是信还是不信了。 沈香沉却凝了神,偷偷望着秦无炎,觉得他此刻说谎胡扯的模样真是让人心痒难耐,莫名的招人。 反应过来自己现下思想实在有些不合时宜的龌龊,连忙把视线从秦无炎身上扒下来,正了正色,遥望远方。 三人到了小池镇上,碧瑶觉得这里气息古怪,像是她娘种过的蝴蝶花的味道,沈香沉知道这小池镇上都是狐妖,碧瑶的娘亲又是狐妖族的人,所以自然会有这样的感觉。 她本不打算进去,这小池镇不大,张小凡一行五个人,随便转转想必都能碰上面,但是正要转身之时,她突然瞥见了一个极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果然是没有看错,而且那身影旁边,陪伴着她的同样熟悉的蓝袍男子,更是将这二人的身份暴露得透彻无疑。 沈香沉咬着牙挤出那个人的名字:“玄机!” 秦无炎和碧瑶也一同看见了青龙,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正在弯着腰给旁边的红衣小姑娘挑了几株红艳艳的蝴蝶花,丝毫不顾她嫌弃的眼神,就往她头上戳,戳的她头上那独一个儿的发髻上全是红花,简直是俗气到家了。 红衣服的小姑娘气得不行,跳着脚把头上的花全甩下来。 碧瑶不记得这小姑娘是谁,却也深有同感地觉得如若是谁敢把那些个花往她头上插,她也会暴跳如雷的。 而此时沈香沉已经大步走了进去,玄机一看到她,眼中闪过惊喜之色,然而下一秒,沈香沉猝然出手,快准狠地揪住玄机的包子脸,阴沉沉地道:“你怎么会在这?” 玄机一张小脸被捏的变形,惊喜也变成了惊吓,嘴里呜啦啦地说不出话来。 沈香沉见状,终于大发慈悲地松了手:“说吧,从实招来。” 玄机怨念地揉了揉两颊,瞪着她,瞪了半晌,却没能从沈香沉漠然的表情中得到回应,只好苦着脸道:“你们都下山去了,我一个人多无聊啊。” 沈香沉不赞同:“不是还有沈眠吗?” “沈眠一个小孩子,我跟他有距离。而且……”她正色道:“是玲珑让我下的山,她要找玄火鉴。” 这个借口一出,连沈香沉都没有质疑的理由了。 碧瑶道:“青龙大哥,你怎么会来?还有,这个小丫头是谁?” 青龙将鬼王派他来寻碧瑶并且保护她的事情说了一遍,而玄机的身份要解释给失忆的碧瑶听却是有些麻烦,他斟酌道:“她叫玄机,是跟沈姑娘一起来的鬼王宗,如今在山上小住。” 他这样一解释,就将玄机划作了沈香沉的附属物,碧瑶于是便不会在意她了。 但玄机与碧瑶之间还有些不清不楚的敌意,眼下见她失忆的模样,吃惊之余,心中好不痛快,她拉住沈香沉,让她附耳过来,却用大的足以让在场五人全部听见的声音说道:“她脑子是坏了么?” 沈香沉想,她对玄机的教导果然是不够的,这孩子挑事的毛病真是从头到尾都没变过。 碧瑶一听果然炸了毛:“你说谁脑子坏了?!” 玄机转过头去,天真无邪地眨巴着眼睛:“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又何必明知故问?” 沈香沉忍不住叹息,风水轮流转,这两人原本是碧瑶来撩玄机,撩得打起来,如今成了玄机去激她,但碧瑶却失了记忆顾及玄机只是个孩子的小身板,动不得手,只能生闷气。 她见青龙与秦无炎站在一侧,显然是不欲干涉打算袖手旁观的样子,只得自己上前一步把她们拉开,道:“别闹了,玄机,我问你,我走之后,你是如何到了这里的?” 玄机刚从碧瑶那里占得口头便宜,心情正好,有问必答。 原来她没能出得了狐岐山便被青龙截住,因有青龙相护,又有玲珑指路,一路几乎是游山玩水毫不费力地就到了此地,那位携带玄火鉴又劫持了小环的白衣女子在这里安顿下来。玲珑能察觉到玄火鉴就在附近,但具体方位却不可知。 于是她与青龙便在此住下,一直在查探此事。 “这镇上只有一家客栈,是那女子开的,我们如今就住在那里。对了,你们可知这里都是妖……” 沈香沉连忙伸手掩住她的嘴,道:“有话我们回去再说。”复又抬头看向秦无炎,“如今张小凡等人也已经到了小池镇,我们的人这样多,镇上又仅一家客栈,避无可避,不如不避,你觉得如何?” 秦无炎一怔,他原本并不打算在这镇上留宿,而是躲在暗处伺机行动,但是她却…… 他心中微微一哂,她难得提一次意见,既然是她的愿望,那又有何不可呢?便应了下来。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几人便大嘞嘞地出现在客栈之中。 两个鬼王宗弟子,一个万毒门弟子,加上前渝都城云来客栈老板娘与一位女童联袂而至,怎么看,都是极古怪的搭配。 但是当事人坦坦荡荡,沈香沉甚至还能从容地笑着和目瞪口呆的张小凡打招呼,只不过后者一见到碧瑶,眼中就放不下其他人了,连沈香沉的示好也没能给个回应。 陆雪琪美目一凛,右手已经放在了天琊剑上。 青龙却径直对着客栈的老板娘道:“三娘,我这有朋友到了,可否再开几间上房?” 他所唤的这位名叫三娘的女子,着一身橙红的异族服饰,眉眼之间婉约动人,眼角一颗美人痣,令得她平添三分韵味,行时弱柳扶风,笑时却多几分天然的妩媚之姿。 她细勾勾的一双眼扫过众人,随即道:“真是不巧,这最后的两间房,可是被那边坐的两位客官定下了。”她纤指所指的方向,恰是张小凡和陆雪琪二人的坐案。 青龙状似忧愁:“这可如何是好。”随后轻蔑地看了一眼张小凡的方向,又道:“三娘,不如我出高价,你看可否将这房间腾出来?” 仗财欺人,这是笃定了张小凡他们几个穷酸的清修弟子掏不出几两银子来。沈香沉自己做惯了这样的事,看别人去做,突然有种莫名复杂的心情。 “这……”三娘微微迟疑。 陆雪琪的手已经实实在在地按在了天琊剑上,原本清冷似冰的面孔上隐有怒意,作势已要站起,张小凡却在这个时候按住她:“师姐,不可。” 青龙的目光在张小凡拉住陆雪琪的手上停顿了一瞬,嘴角轻蔑的笑意愈发大了。 碧瑶从青龙身后探出头来,好奇秦无炎口中那个奸诈狡猾的张小凡到底是何模样,一开始只是见他神色呆愣,却并不像个居心叵测的坏人,而且她方才一进来,他就直勾勾地看向了自己,可如今又见他将手放在同行的美貌女子的身上,顿时生出不齿之意,原来不过是个好色之徒。 心中暗呸一声,真是白瞎了一副清俊老实的长相。 张小凡想着这客栈的老板娘有些古怪,他们又是为了玄火鉴而来,自然是不能生事,却没想到自己已经在失忆了的碧瑶心中留下了个极坏的印象。。 他对三娘道:“三娘,是我们先定下的房间,你开门做生意,总要讲个先来后到,是吧?” 三娘虽贪那么一点银子,但也确实知道没这么个道理,她左看右看,想着这两拨人都不似是善茬,得罪谁也不好,不如讲个道理,任谁也落不了话柄去。 便柔声道:“小公子说的是,三娘打开门做生意,自然要讲个诚信。”随即为难地看向青龙:“那……” 同样是开客栈的,沈香沉颇为体恤她,开口解围道:“三娘不必烦扰,我们挤一挤也无妨,劳烦多准备些床铺来就好。” 三娘望向她,目光如水:“多谢姑娘体谅。” 几人便往一旁坐下,随意点些吃食来,这几日沙漠上奔走虽然也没饿着渴着,但这干粮哪里比得上新出锅的食物,沈香沉已经馋了多日了。 青龙却不愿落座,只是道:“碧瑶,你跟我上楼,你爹有几句话要我带给你。” 碧瑶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却没发现身后张小凡的目光久久地放在她的身上。 “张师弟,慎行。”陆雪琪忍不住出言提醒道。 张小凡不自在地扭过头去,却觉得心中有几分异样,方才碧瑶看他的目光,透着审视和疏离,令他十分在意。他下意识地就看向沈香沉。 沈香沉等吃的空余,察觉到他的视线,知道若非是这里还坐镇着一个秦无炎,恐怕张小凡就会忍不住上来搭话了,不过她现在却不想搭理他,说什么呢?说碧瑶因为痴情无悔,在保护你的时候昏迷,所以被她爹抽取了记忆?但是在狐岐山,告诉碧瑶他们正魔殊途的那个人,不也是你张小凡么? 沈香沉原先对张小凡并无意见,反而觉得他的性情善良公正难能可贵,可这人实在是不知变通,对随便哪个女孩子都能全心全意豁出性命去,而在碧瑶心中却只有一个张小凡,如此比较起来,她就不免为碧瑶感到不值了。 故而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看到他投过来的目光。 等她的大碗牛肉面上来了,她便只顾吃面,压根不看向那边。 秦无炎在一旁看着,伸手抚干净她嘴角的汤汁。 沈香沉顿时觉得不好,她只顾呼噜噜吃得痛快,却压根把形象工程问题忘得干干净净,忍不住抱着碗侧了侧身子,背对着秦无炎去,却发觉玄机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玄机抖了抖身子:“肉麻死了。” “……” 玄机于是被她赶回了房去。 接下来的这碗面,沈香沉吃得极其艰难,而秦无炎就坐在旁边等着她吃完这一碗面。她放下筷子,乖巧状看他。 后者微微一笑,让她自己先回房去,他要去镇上转转,查探一番情况。沈香沉知道这小池镇其实是狐妖们的避世之处,便嘱咐他注意安全。他临走前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张小凡等人所在之处,才施施然地离开。 他一走,沈香沉就落了单,张小凡不顾陆雪琪的阻拦,立刻便冲了过来。 “沈老板。”他说。 沈香沉摆摆手:“我如今已经不是云来客栈的老板娘了,你也不用这么唤我。” 张小凡便道:“沈姑娘,碧瑶她……” 沈香沉打断他:“碧瑶很好,你是不是觉得她对你这般冷漠,所以有些不习惯了?” 张小凡下意识想反驳,却不知为何没说出口,而是犹疑了。 “是你自己在狐岐山上与她画了界线,她不理你了,你又来不甘心,张小凡啊张小凡,你把师门大义看得比谁都重,可曾想过,你的师门,你的道途,到底对与不对?” 少年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迷惑之色。 沈香沉又觉得不忍心,她固然是明知这二人之间的鸿沟,却也是盼得人圆满的,才好意多嘴了一句,不料却惹恼了另一个人。 陆雪琪不知何时出现在张小凡身后,面上如覆薄薄冷霜,看沈香沉的眼神中不带一丝波澜,她道:“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动摇张师弟,正魔本就殊途,我们的道途不对,难道魔教为非作歹的道途就是天道了么?” 沈香沉抬头看她,微带笑意,徐徐道:“他若道心坚定,又岂是我一两句话可以动摇的?而且……陆姑娘你不过是青云门一介晚辈弟子,怎么就敢遑论天道了呢?” 陆雪琪被她的话一堵,知道失言,天道有常,就算是青云道玄真人恐怕也不敢说参透,甚至哪怕只是天道之一粟。 沈香沉知道陆雪琪此人原则性极强,又心志坚定,多说却是无益,便也不欲与陆雪琪纠缠,只是提醒了张小凡一句:“鬼王抽取了碧瑶认识你以来的记忆,如今你对她来说,不过是个路人,不,应该说是敌人,余下的事,你自己斟酌吧。” 她站了起来,觉得腹中饱胀,决定出去走走消食,暂时不愿意掺和这小儿女的□□了。 沈香沉行至后院处,逛的兴致勃勃,这个客栈的院子比她的云来客栈大上许多,几进几出,一不小心还绕不回来。她在一间小院前闻到了浓浓的酒香,不由驻足。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倏地从她脚边闪过,一下子窜到了屋顶上去。 沈香沉定睛一看,却是一只皮毛光滑通身雪白的小狐狸。 她看这狐狸有些眼熟,就情不自禁地施展法术做了个仙障将那正要逃走的小狐狸裹了起来,小狐狸突然发现自己四脚离了地,慌得在那实体的蓝色仙障球中蹦跶起来,然而圆球四面成弧,它手忙脚乱便扑了个脸贴地,然后就被沈香沉从屋顶上移到了面前。 她细细辨认的时候,仍不忘安抚道:“小狐狸,我只是看你眼熟,抱你玩玩,待会就放你走,你可莫要挠我,否则我心情不好,方才说的话可就不算数了。” 小狐狸被她半是安抚半是胁迫的话吓得抖了一抖,本来缩成一团的身子突然舒展开来,一跃而起,屁股着地,两只前爪抬了一抬,摆出个作揖的架势,极通人性。 这么通人性的活物,她又看着眼熟,理应是见过的,狐狸的话……莫不是小七?她曾眼见过张小凡抱过一只小白狐,是那日六尾重伤托付给张小凡的,只不过后来六尾离了狐岐山,那只小狐狸也就不见踪影了。 她摸着小狐狸的脑袋道:“你叫小七对不对?我这就放你下来。”随后解了他身上的仙障。 小狐狸落在地上,瞬时化作一个白衣的男童模样,扎着个侧马尾,看起来与沈眠差不多大。 小七站起来,狐疑地看着她:“你认识我?” 沈香沉道:“我住在狐岐山,你六尾大哥被焚香谷弟子追杀时曾为鬼王所救,所以我见过你,不过那时你已昏迷而化不了人形,故而不认得我。” 小七歪着头想了一下,似乎是听六尾大哥提过些许,于是便信了她,正要说话,突然脸色微变,一下子拉过沈香沉挡在了自己的前头。 沈香沉正奇怪,就见到前方来了一个人。 焚香谷的红色道袍依旧骚包,只是往日总是一脸倨傲的人脸上却多了一丝由衷的喜色。 “沈姑娘!”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别说小七惊着了,连沈香沉都被李洵惊住了。 她认识他的时间也算不短,平素里见到的都是他的横眉竖眼,对任何一个魔教之人或者与魔教有牵扯的人都极具攻击之意,恨不能立即杀之而后快,自己一度被他认定为魔教奸细,因而理所当然地未从他这里见过什么好脸色,便是后来狐岐山再见,也是匆乱急促,何曾见过他如此和气可亲的模样。 事出反常必为妖,沈香沉立即整肃了精神,不动声色地将小七往身后拉了拉,算是表示了自己愿意护他之意。 这二人对于李洵的到来表现得都很警惕,但李洵本人,其实此刻的心思十分单纯。 他虽跋扈,世家弟子的傲气也比寻常人大得多,但终归不是个狼心狗肺之人,他强行将沈香沉带入滴血洞中,却没能护好她,令她重伤陷入昏迷许久,心中多多少少存了些愧疚之意,只是这愧疚不足以抵消他对她的怀疑之心,更不足以令他拉下脸面去跟她道歉,所以不了了之。 但自打与沈香沉在狐岐山重逢,知她为鬼王宗所胁迫,怜弱之心顿起,甚至还多了些不明不白的情愫,上次匆匆而逃之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寻机救她于水火,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如今在这里见到她,实在是极大的惊喜。 他在心中措辞良久,打算这次要好好与她说话,以图将过往的不良形象给掩盖过去,只是这想法却在看到她身后的那名少年的时候彻底夭折了:“是你!偷玄火鉴的小妖!” 小七被他认出,躲在沈香沉身后,惊慌地抓紧了她的衣服。 沈香沉于是帮他拦住了李洵,道了一句:“李公子,勿要伤人。” 李洵道:“此人是妖!当初就是它和一只六尾妖狐来我焚香谷盗走了玄火鉴!” 小七像是怕沈香沉就此撇开她,忙道:“我没偷玄火鉴!” 沈香沉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我知道。” 小七只当她说的是知道自己没偷玄火鉴的事情,但李洵却清楚地领会到她的意思,这句我知道,答的对象分明是自己的那句话。他看她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不可置信之中尤带着几分气急败坏之色:“你知道它是狐妖你还要庇护它?” 沈香沉并不理会他,只是道:“若你要动他,也得先通过我。” 李洵怔住,他在沈香沉姣好的面容之上看不出一丝妥协,仿佛那次在狐岐山上她的示弱和苦衷只是他的错觉,他冷笑起来:“若是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言罢,他就已经袭了上来,要去抓她身后的小七。 然而他尚未能靠近,就被一股强大的灵力震开了去。 李洵未曾料到自己会在现下的情况下受挫,稳住身形之后,当即愕然地看向眼前的女子。 她双手虚握拢圆在胸前,掌心之间有泛着幽蓝光芒的晶莹宝珠的虚影,那巨大的灵力,正是从那宝珠虚影之中而来。沈香沉的面庞在幽蓝的光芒之下显得冷冽而不可侵犯,看向李洵的目光之中更是凛然又冷漠。 李洵被那目光刺痛,手捂住胸口,觉得自己仿佛因方才的那一震而气息不畅,以至呼吸都有些微的滞涩。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道优美的笛音传来,如泣如诉,像有无尽的缠绵缱绻,然而这笛音毕竟不如它的旋律动听美好,伴着笛音悠然而出的,是条条而来的毒蛇,它们在笛音的驱使之下,如有人性,有条不紊地行动着,不过须臾之间,就已经将李洵包围了起来。 这些蛇长得极其古怪,身体细长,色如黄沙,两眼之上竟还有一对细小的角,像是在沙漠之中长期生活的生物。 在那蛇阵之外,秦无炎一身宽袖蓝衣,内里浅蓝,夹衫深蓝,显得温温雅雅,十分书生气韵,只是控妖笛尚被他举在唇边,可见他分明就是这些蛇背后的罪魁祸首了。 秦无炎走到沈香沉身边后才放下控妖笛,停止吹奏:“你没事吧?” 沈香沉见到李洵已经被控妖笛所控制的蛇群团团围住,知道他再无威胁,便也收起法术,轻轻摇了摇头。 这些蛇密密麻麻,排列有序地盘踞在地上,看着极其恶心,她多看一眼都觉得难受,而小七在她身后抖得更是厉害,显然他对这些蛇也是心有余悸。 她不禁问道:“这茫茫沙漠,你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一群毒蛇?” 秦无炎轻笑道:“沙漠虽然贫瘠,但也有毒物出没,何况这小池镇位置特殊,我看镇外还有一口古井,想必就是此处得以生生不息的水源了。” 古井?沈香沉心念一动,想来那就是满月古井了。 李洵见这二人自在交谈着,直接漠视了自己,沈香沉更是从秦无炎出现以后,就没有分过一丝一毫的目光给他,他的心中顿时涌上来一股莫名的感觉,目光也越来越冷,缓缓说道:“原来你跟这些魔人妖孽终究还是一丘之貉。”他话是对着沈香沉说的,死死盯着看的自然也是她。 沈香沉皱了皱眉头,正想说对着李洵说点什么,却发现秦无炎忽然挪动了脚步,站在自己与李洵之间,她看见秦无炎的嘴角忽然扬起,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 秦无炎开口道:“她是我尚未过门的妻子。不站在我这边,难道还要与你一个假惺惺的所谓焚香谷正派弟子……相亲相爱么?” 他轻而易举地就激怒了李洵,他们之间本就还有血海深仇,以李洵的脾气,眼下更是恨不得冲出来与他打上一架,只是他但凡有所动作,那些毒蛇便会露出毒牙,狠狠地咬上去,甚至无需秦无炎再次吹笛操纵。 到时候,任谁也救不了他了。 沈香沉觉得秦无炎是故意的,他故意说出刺激李洵的话,大概就是等着他控制不住脾气的时候去自找死路。她心中感慨于他的恶趣味和不厚道,却又并不觉得他做的有何不对,只不过现在就与李洵撕破脸,是她没有预料到的事情,他却提前帮她做了。 这后院的阵仗不小,立时引来了不少人,第一个到的自然是客栈的主人。 三娘疾步而来,被这满地的毒蛇吓得花容失色,一抬眼见着几人对峙,沈香沉身后还藏了一个小七,不禁又恼又急,却还是扯了一丝笑容出来:“各位客官这是要做什么呀?这蛇是哪位的?快收了收了,我这店还要打开门做生意,伤了人可怎么办?” 此时张小凡和陆雪琪也匆匆赶到,一看见蛇群便知道是秦无炎的手笔。 陆雪琪手中天琊剑蓝光大亮,隔着蛇阵站在了李洵的身后。 张小凡看见小七,又见到沈香沉和秦无炎在护着他,而李洵满脸怒容,顿时明白过来什么,但是眼下的情势却也不容他去好言相劝了。 沈香沉道:“三娘你看,这小兄弟算是你客栈之中的人吧?但这位李公子,却要动手抓他,我看不过去,这才护上一护,可并非是我们刻意生事。” 三娘见到小七之时便知道是这孩子没藏好才被人发现,偏偏这李洵还认得他,所以才来讨要玄火鉴,心中思量一番,知道为今之计是不能让他们知道玄火鉴与自己的关系。于是道:“这小东西我自然是认得的,前些天在我这里白吃白喝住了十几天,却又身无分文,我这才留他在这里打杂还钱,众位客官若是认识他,不如替他将这银子赔上?” “这银子自然好说,只是三娘,若我给了银子,这孩子可否由我带走了呢?” 三娘一怔,见小七还躲在她身后不似排斥的模样,才道:“那就随客官的便了。” 李洵喊道:“不能让他走!张小凡!你们还站着干什么,就是此人跟那妖狐偷走了玄火鉴,把他抓起来,让他交出玄火鉴!” 张小凡正在犹豫,小七却突然探出头来道:“恩公,我与六尾大哥早就分开了,我不知道玄火鉴在哪里。” 张小凡心里的天平瞬间就偏了:“李洵,小七他不是恶妖……” 李洵瞬间被他气得暴跳如雷,若不是他还身陷蛇阵之中不敢轻举妄动,又何必让张小凡这个摇摆不定妖魔不分的去抓人! 沈香沉暗暗觉得好笑,张小凡这性子往好了说叫善良老实,往坏了说却是真正的优柔寡断,不说别的,小七这个鬼精灵根本知道六尾在哪里,但他一句不知道,张小凡瞬间就信了。他这样的处事作风,怪不得总是处理不好一些明明只凭喜恶就可以决定的事情。 沈香沉对着三娘道:“既然如此,钱便算在我们的账上,人我可就带走了。” 她说完便要走,但是其他人哪里会让她走得如此痛快,陆雪琪飞身越过重重蛇障,执剑拦在了她面前,她肤白若雪,声音亦如冰霜冷冽:“你不能走。” 沈香沉却全然不理会她,仍是径直拉着小七往前走。陆雪琪眉头紧锁,欲上前拦住,但是动作却猛然一滞,她看见蓝衣俊逸的男子站在沈香沉身后,手中乳白色玉笛清透润泽,而他,目光锁定在她身上,缓缓地将控妖笛举至唇边。 李洵周围的沙色毒蛇仿佛预感到什么,也扭着细长的身体,蠢蠢欲动起来。 陆雪琪的脸色瞬间变得更白了——他在威胁她。 秦无炎出自万毒门,他所驭的蛇可不会是什么良善的无毒生物,只要她一动,那么蛇也会动,而蛇阵之中的李洵,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都有那么多的英俊少侠,实在管不过来。 这一章主要悼念情愫才萌个芽就被男女主联手掐灭的李洵少侠。 第60章 第六十章 陆雪琪固然是青云第一美人,清高脱俗,如雪顶冰峰高不可攀,却并非不识人间烟火之人,在她心中,李洵尚属同门,既有同门之谊,就不可能对他的安危视若无睹。 秦无炎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敢以此作为胁迫。 陆雪琪默然持着长剑,不敢再动沈香沉,于是沈香沉携着小七,顺利脱逃。 回到房间,玄机却不在,碧瑶正无聊地摆弄着房间里的花花草草,沈香沉怀疑那株不知名的花草之所以萎靡不振与她肯定脱不了关系。 碧瑶见到她带了个小孩回来,不禁好奇:“你这是把谁家的孩子拐来了?” 小七见碧瑶竟然不认识自己,顿露讶异之色:“碧瑶姐姐你不认得我了?” 碧瑶皱起了眉头:“我应该认识你么?” 沈香沉没管这二人,转身关上门以后,就将小七提溜到眼前,说道:“我救了你一命,一报还一报,你只要告诉我们玄火鉴在哪里就好。” 小七猝然睁大了眼,瞬间拔腿跑至门口想要逃走,但是他立刻发现门上被下了禁制,一碰手掌就有灼热的刺痛感,他当机立断化为原形,想要从窗口窜出去,但狐身却在撞上窗户的时候被弹开,在地上滚了一圈之后又化为了人形。 他最终停在离沈香沉最远的房间一角,姿态戒备地死死盯着她:“原来你也是为了玄火鉴!” 沈香沉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喝一边说话,面对指责波澜不惊道:“小七弟弟,如今这客栈之中,一路是青云门的人,一路是我们,都是冲着玄火鉴来的,与其将玄火鉴交给青云门,不如交给鬼王宗,毕竟我们与你六尾大哥也算是同一立场。” 小七此时已经不愿意相信她,说道:“大哥要玄火鉴救命!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告诉你们,要打要杀,只管来好了。” 沈香沉见他存了顽抗之心,便只是微微一笑道:“你大哥还在鬼王宗的时候,鬼王就曾想办法救他,是他自己不领情罢了。而且,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他在哪里,黑石洞对不对?” “黑石洞”三个字一出口,小七的脸色骤然变了。 沈香沉继续道:“我们人生地不熟,在这沙漠之中寻找起来需费时日,所以才找你这个小狐狸来领路。其实我们也想救你六尾大哥,只不过若再耽搁下去,怕是想救也来不及了。” 小七被她一忽悠,竟然真的陷入了思考之中,他静默了一会儿,却突然想起一事:“连鬼王都没办法救我大哥,你们能有什么办法?” 沈香沉冲他眨眨眼:“我自然有法子,何况这玄火鉴在你们手里时日也不短了,你大哥的伤,好了么?” 自然是没好的,虽然说玄火鉴的八荒火龙阵可以救他,但是这可焚尽世界万物的八荒火龙又岂是一个小小的狐妖可以召唤的?三娘偷玄火鉴来,不过仅能缓一缓六尾九寒凝冰刺的发作而已。 沈香沉的话令他微微动了心,但是仍心存顾虑。 有人叩门,碧瑶应了声,那人便推门进来,见到此间三人,不由笑了起来:“无炎说你找到了那只小狐狸,果然,看来找到玄火鉴有望了。” 听到秦无炎的名字,沈香沉不由探头看了看,却没见着人,问青龙道:“他人呢?” “现在张小凡等人都在后院,他留下转移注意力,让我趁此机会过来,从这小狐狸口中套出玄火鉴的下落。” 如果说小七方才还是心存顾忌,此刻见这些人不择手段都想得到玄火鉴,当即心中警铃大作,更是无论怎么问都不张嘴,下定决心不愿说出黑石洞的方向了。 沈香沉方才费了好大一番唇舌,却发现毫无进展,顿时有些急,急中而生智,想起一个人来:“玄机跑哪里去了?”玲珑既然是玄火鉴的主人,有召唤八荒火龙之力,若她能救六尾,小七必然会答应带他们去往黑石洞。 提到玄机,青龙忍不住叹息。玄机压根就没有回房间,大约是不想跟碧瑶同屋,出去玩了。但小池镇就这点大,她却到这个时辰还没回来,就有些奇怪了。 *** 小池镇相去不远之处,有一口满月古井。 玲珑近日偶有苏醒之时,听玄机说起此处的情形,便想到了满月古井的故事,那古井存在已有三千年之久,传说在月圆之夜从满月井望下去,可以在井里看见最心爱的人或者事物未来的样子。 玄机听后十分好奇,想去一看。现在虽然不是满月之夜,但她自小在观星崖长大,很少出门,所以对万事万物都充满了好奇,走到哪里总想着亲眼看看。她问了镇上的乡民,因她生得水灵可爱,竟也没人怀疑她,直接给她指了条路。 玄机于是欢欢喜喜地去了,然而她身后,却有一个人不动声色地跟上了她。 古井位于茫茫无际的沙漠之上,古朴森然,石块之上有磕绊破碎之处,明明是在干燥的沙漠之上,却遍布潮湿的青苔,看上去确实像经历了沧海桑田的漫长岁月。 玄机凑上去看时,因石块上青苔遍布,短短的距离竟然脚滑数次,不过就这么跌跌撞撞的,她也算是成功地凑到了井边。 井壁长且光滑,井水幽深而平静,扑面而来的沁凉之气,与炎热而干燥的沙漠形成天壤之别。 满月井虽因蒙上了一层传说的迷障而显得神秘莫测,但它终究仅仅是一口井,玄机扒着井口看过以后,很快便觉得索然无味了,然而就在她将要起身的时候,背上却被人用力猛地一推,玄机一下子倒头栽入井中! 她在水中挣扎,好不容易攀上井壁上一块凸起的石块,艰难地仰头看去,却见不到那人的脸,只能判断是一个男人,他打开了手中的什么东西,往井中倒了进来,淅淅沥沥的白色粉末从天而降,尽数融进了井水之中。那人做完这一切,身影就消失了。 玄机大呼大喊,却始终没有人应,凶手自然不会理会她,而这里又是荒漠,难有人迹。 凶手已走,四下寂静无声。 她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大——这井中可以着手的地方太少了,方才那块凸起的石壁十分光滑,根本不足以撑久,若是她再高一点,长一点,或许还可以勉强架着身体再支撑的久一些,但是她毕竟只是个小孩的身体,只有小孩的力气,很快就会因为缺力而沉入井底。 不会有人发现她。 玄机此刻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青龙赌气。 或许以后都不会有机会跟他好好说话了。 井外,一望无际的沙滩戈壁之上。 推玄机下水的凶手的身影已经走远了,从另一个方向,却缓缓行来一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极为年轻的修士,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的道袍,飞扬的风沙没能在他的衣服上留下半点尘渍,他长相英俊,剑眉星目,但神色却极为冷淡,这冷淡却与众不同,他仿佛对天地万物都冷淡,对世界生灵都无念,无欲无求。他单手提着一把玄色长剑,剑身四周有冷冽的青光,然而这样一把不凡的剑,剑身上却有一道极淡的细纹。 他走了过来,眺望着从满月古井旁远去的人影,终于缓行到了古井边上。 ***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大漠的星空一望无际,背景是深邃而漆黑的夜幕,镶嵌着一颗颗绝美而闪耀的明星,遍布的星尘仿佛将沙漠之地的黑夜都可以驱散了。 那场景壮阔而引人注目。 小七咬紧了牙关不松口,玄机又还没回来,沈香沉使尽浑身解数都没能撬开他的嘴,大为丧气,夜幕降临之时,碧瑶坐在屋檐上看星星,沈香沉便也跳了上去——巫族秘法卓有成效,乾坤珠的灵力已经可以轻易周转在她全身,故而运用起来也愈加自如。 碧瑶抬了抬眼皮,看见她,没吭声,收回了视线,仿佛天上的星星要比她好看得太多。 沈香沉倒也不在意,而是隔一段距离找了块地方坐下。 碧瑶看满天繁星,她便看着碧瑶,直到被看的人终于忍不住了。 碧瑶瞪她:“你总盯着我看做什么?” 沈香沉托着下巴,看她的目光透着几分怜爱:“看你为情所伤呀。” “我几时为情所伤了?”碧瑶皱着眉头,不懂她何出此言。 沈香沉暗藏了一颗知道前事后事的心,却避而不答,笑得十分高深莫测。 碧瑶被她这情状弄得有些烦躁,索性不再理她,半晌后却道:“那女孩走失了,你也不担心?” 沈香沉没想到她会出言关心玄机,略微停顿了会才道:“她……其实并非仅仅是个孩子,应该能自己回来。”如果还跟以前一样,沈香沉多少会担心一些,但是自打知道玄机体内藏了一个传说中的人物,便觉得如今应该没什么能奈何得了她的人,而且这小池镇当中,应该不会有人对她下手。 她又仔仔细细前前后后的琢磨了一遍,确定真的没有什么遗漏以后,才放宽了心,觉得玄机若是玩够了,肯定会自己回来的。 夜幕之下,有人走了出来,正停在沈香沉和碧瑶所坐的屋顶下方。 却是秦无炎正站在那里,他负手而立,略抬着头望着沈香沉的方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星月之辉恰好足以令沈香沉看见他弯起的嘴角,整个人都显得清琢耀眼。 她忽然喜不自胜,轻轻地喊了一声:“秦无炎。” 她的声音并不大,可仿佛也被风声带去了,因为她清楚地看见那人的嘴角又弯了一弯。 沈香沉于是又喊了一声,这次的声音却大了许多:“秦无炎!” 她的脚下是漠漠黄沙中的一块绿洲,头顶是浩瀚无际的星河天穹,她踏破时空而来,穿越了阴阳。她忽然觉得有不尽的澎湃从心头涌起,有大笑之冲动,恸然而难以克制,然而她没笑出声来,取而代之的,她跳了下去。 她看准了位置,不管不顾地纵身一跳,如同扑火之萤蛾。 秦无炎的脸色瞬间变了,他飞身跃起,将不知死活的某人一把揽在怀中,凌空而落下,急怒交杂在心头,只觉得方才一幕是何其惊心动魄,不由出言训斥:“你疯了!?” 沈香沉却一点也没被吓着,她哈哈作声地笑了一阵,抱住他,侧头贴在他的胸口,轻轻道:“我是疯了。” 秦无炎沉默了一阵子。她的身体柔软而温热,玲珑有致的曲线紧紧地嵌入他的身体,仿佛要融为一体。 夜色太美,他微微叹息了一声,静静地抱着她。 碧瑶在屋顶上看着相依偎的两个人,心中忽然有几分不是滋味,似乎是失落与羡慕,但是她觉得很奇怪,她从未像沈香沉一样喜欢过谁,爱上过谁,为什么会失落呢? 她忽然觉得这夜色好像也没什么值得欣赏的,转身想要从旁边下去,以免扰了下面的这一对鸳鸯,然而她却看见她要下去的地方已经站了一个人,是张小凡,他站在那里,看着自己,不知道站了多久。 碧瑶脑中忽然如撞击一般疼痛,心口怦怦跳了起来。 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那个人——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很郁闷,怎么两个人感情越写越好,后面怎么虐!怎么虐! 不会写了_(:з」∠)_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啪!” 不知是何物坠落碎裂的声音,如凭空一声惊雷,忽然将远远相望的二人震醒。 碧瑶从莫名其妙的幻象中回过神来,抬眼一看,不由一怔。从她的角度,居高临下,刚好可以看见这周边数户人家,屋中灯火通明,便将这数家之中的情状描摹得清清楚楚——那是何其惨烈的地狱之象! 小池镇中这数户人家,有不知多少口村民,在自家的屋子里,或许前一刻还在与家人笑着说话,或许马上就要安详入眠,但是此刻,他们通通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灾祸而陷入了狂乱之中,他们翻腾尖叫,厉声长嚎,他们露出尖爪来,脸上的毛发越来越长,身体蜷缩在一起,伴随着痛苦的喊叫,声音似人又似兽,听得人头皮发麻,浑身颤栗难止。 碧瑶忍住满身的鸡皮疙瘩,不由道:“这是什么……?” 从那些凄厉的喊声响起开始,张小凡就已经站在了她身边,但是他也没有答案。 屋檐之下,沈香沉已经从秦无炎怀中抬起头来,举目看见不远处一个客栈的小二缩成一团在墙角,那痛苦之状任谁看了也会觉得触目惊心。她觉得有些不舒服,不管他们是狐妖还是人,在她心里,都与人并无二致,更何况,哪怕是条狗,若经了噬骨扒皮之痛,大概也会令她觉得不快,她生活的那个时代很少能得见惨痛,而一旦亲眼所见,便会难以接受。 她知道这些狐妖为何会如此痛苦,但也知道下药之人并不是想要他们的命,所以最终她只是转移了视线,定定地看向眼前的人,语气之中听不出喜怒:“你做的?” 秦无炎不是被动之人,他虽然与沈香沉一起进了小池镇,但是暗中的部署却并没有落下。他将可以制住狐妖的药粉交给马贼首领骆野,让他去满月井中下药,一是为了避免这镇上有心生歹念的狐妖,二是为了以此相挟。这一切他做的问心无愧,但是沈香沉问他的时候,他却稍微有些犹豫。 他盯着她的脸,放柔了语气,缓缓说道:“那小狐狸既然不愿意说出黑石洞的位置,我们也只能出此下策了,此事毕竟事关我派大业。” 沈香沉微微皱起了眉头:“那解药……” 秦无炎道:“等我们找到玄火鉴,自然会将解药交给他们。” 沈香沉点了点头,抬首望向屋顶上的二人:“碧瑶,我们去找三娘,张小凡就交给你了!”言罢,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就进了屋,对于碧瑶随之而来的不满之声置若罔闻。 碧瑶愤而无果,只好转身面对张小凡,后者方才听了沈香沉和秦无炎的对话,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就想要去拦住那二人,但是碧瑶已经手持伤心花与他对峙,看神色,分明是不会放他过去。 他们这样兵刃相见已经不是第一次,但张小凡只要一想起此时的碧瑶根本不记得自己的事情,便有些不愿意动手:“碧瑶,放我过去,玄火鉴不能落到鬼王宗手里。” 碧瑶冷笑:“不能落到我们手里,难道还要我们拱手相让与你们青云门么?大家都是冲着玄火鉴来的,也不见得谁比谁高尚,废话少说,你还打不打?” 张小凡当然不想打,但是伤心花的白光已经化作灵刃朝他袭来,他只好出手抵抗。烧火棍对上伤心花,法力源源不断地灌入,不过须臾,嗜血珠的红芒就已经照得四周如血色残阳映衬下的白日一般,而碧瑶腰间的金铃也铃铃作响,两件来自数百年前一对有情人的法宝相互呼应,竟令千里之外鬼王宗地宫之中一盏存放记忆的釉红色法器也随之颤动起来。 *** 沈香沉解开困住小七的禁制,将他从屋中放了出来。自他被困住,除了屋中已经有的茶水,他没有喝过一口新添的水,也没有吃过一口饭菜,竟然因此而逃过一劫,但是他出来以后,见到同族惨状,骇然恐惧到不行,已经没有了之前视死如归任打任杀的勇猛,只是抖抖索索地看着沈香沉二人。 沈香沉没说话,将他带到了客栈大堂之上,而此时那里已经是一片混乱。 李洵被骆野下了黑手,不得动弹,曾书书陆雪琪等人在发现整个小池镇都是狐妖以后,与三娘对峙,却因果酒中暗藏的克制修为的药而脱力,骆野小人得志,就想要吸取三娘的内丹,沈香沉这个时候进来,想也不想就抬手将骆野从三娘身前掀开,还冷声斥了一句:“吃相真难看。” 骆野眼看着到手的鸭子不翼而飞,又被她出言讥讽,顿时有些恼羞成怒,但是在看到她身后的秦无炎之后却又不敢发作,只得暂时按捺下来。 这时,在外寻找玄机未果的青龙见到镇上异状也已经回来了,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这已经在尽在掌控之中的局面。 如今这客栈之中一共三股势力:狐妖族、青云门和鬼王宗。狐妖和青云门都倒下了,只有鬼王宗的人还站着,谁是幕后黑手,谁占了上风,孰弱孰强,一眼便可见分晓。 秦无炎让骆野将那几人绑起来,而沈香沉则走过去,亲自扶起三娘,然而她这一番好心却没能得到回应。 三娘怒视着沈香沉:“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原来……也是个表里不一面善心毒的!” 沈香沉平白无故替秦无炎背了个锅,觉得有些冤枉,不过转念一想,反正是给自家男人背锅,也没什么,便不出言解释,只是走到三娘跟前蹲下,看她面色苍白,体力难支的模样,叹声道:“玄火鉴是上古宝物,以你之力根本无法驱动八荒火龙阵,你的六尾情郎自然也治不好,你冒险偷取,又苦苦隐瞒,都是白费功夫,不如交出来,或许我们还能帮上一帮。” 三娘厉声道:“你休想!” 她根本不相信沈香沉,强行运气喝骂之后就立刻颓了下来,身形晃了一晃,小七立刻跑过去扶住她。三娘看到他时一怔,急急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他完好无损,甚至没有像自己与众族人一样法力尽失,可小七尾巴残缺法力低微,就算没有中毒,也派不上用场。 只是见他安好,她心中落下一块大石,望向沈香沉的目光之中也复杂起来。 沈香沉说这番话其实是想给她一个机会,不管是秦无炎还是青龙,对玄火鉴都势在必得,她若是自己供出来,还可能留得体面少受折磨,否则就算可留得性命,也要受些苦楚。 果然,秦无炎见她仍然嘴硬,走到她面前道:“我听说妖族修为凝聚为一内丹,若失了内丹,便会受噬心挖骨之痛,千百年道行一朝丧尽,化为原形,永留畜生道。你如此维护那只千年魔狐,他又岂会知道你将要受的痛苦呢?” 三娘唇白如纸,声色嘶哑,目光却依旧坚定,甚至因为想起爱的人,眸光之中多了几分神彩:“我与六尾大哥数百年的情意,就算不在一处,也是两心如一心,就算大哥负我,我也绝对不会背叛他。” 若是过去,秦无炎或许会对她的话语嗤之一笑,甚至他现在也很想不屑地笑一声来打击这个情深似海而不知死活的狐妖,但是此刻他却笑不出来。 几道视线同时落在了他的身上,奇怪者有,担忧者亦有——奇怪他为何不动手,担忧他会伤害这只六尾妖狐。 秦无炎道:“那便看看你的情意可能抵掉这噬心之痛吧。” 三尾妖狐猛地昂首,雪白脖颈如同被人扼住一般青筋暴突,她凄厉地一声长啸,尖锐得仿佛可以穿透屋顶,然而痛楚并没有就此停止,内丹长在身体里,却要被活生生从血肉之中剥出来,皮骨之下生拉硬拽的疼痛仍然还在继续折磨着她,她咬破舌头想转移注意力,但是口中已是鲜血淋漓,痛感却没有半点被分担开来。 狐死兔悲,就算是嫉妖如仇的李洵,望着这一幕时都觉得毛骨悚然,心中刹那间闪过一个念头——比起妖魔,秦无炎好像更加可怕。 曾书书吵嚷不休:“秦无炎!你放开她,有种和我打!” 回应他的,自然只有秦无炎冷漠不屑的笑容。 沈香沉见小七激动地想要冲上去,连忙一把拉过他,沉声道:“都这样了,你还不说出你六尾大哥在哪里,是想要你大嫂被折磨至死么!” “小七!不要说!” 沈香沉压根没回头看三娘,而是双手握住小七的肩,弯腰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不许他躲闪:“小七,你相信我,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大哥,而且这天底下,除了我们,没人能救他了。” 少年呆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矛盾之中。若是他答应沈香沉,仿佛就背叛了大哥,但是若他不答应,就要他眼睁睁地看着三娘被折磨,要他背负着整个族群的安危,他……不敢。 沈香沉柔声劝道:“小七,你不是小孩子了,孰轻孰重,应该分清楚。” “啊啊啊……!”三娘禁不住痛苦大喊出声,脸色又白了几分,哪里有半分之前的柔媚动人,只见她冷汗如雨下,气若游丝,好像随时都可能断气一样。 小七哭喊起来:“住手……住手!我带你们去!” 见目的达到,沈香沉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将被秦无炎折磨的奄奄一息的三娘拉起来,安置在椅子上,见她神色如丧考妣一般,不由道:“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们要的只是玄火鉴,并不想伤害六尾。” 三娘见已经不能阻拦他们前往黑石洞,心如死灰,闻言冷冷道:“你们取了玄火鉴,与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沈香沉不在意她语气中的恨意,但是她这话倒是提醒了自己一件事,她朝青龙看去:“你找到玄机了吗?” 青龙摇了摇头。 这不符合常理。玄机并非真的是个贪玩而误事的小孩子,眼下小池镇上到处都是化为原形的狐狸,饶是她再耽搁此刻也应该回来了,除非……她根本不在镇子上! 沈香沉与青龙对视了一眼,确定对方和自己想到了一块儿去,于是立刻扭头想要跟秦无炎说话,却发现后者此刻神色阴沉,正盯着一个方向。 那里只站着一个人。 在他们说话的功夫,那人一直安安分分地站在角落里,极好地扮演了一个小喽啰的角色。 但是当沈香沉提到玄机的时候,秦无炎就敏锐地发现他的神色有异,随着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骆野强装的镇定终于溃不成军。 他跪倒在地,颤抖着哭嚎:“大侠饶命饶命啊!我不是要故意推那小女孩下去的!是……是他!”他慌乱之中指向秦无炎,“是他让我在井中下药!我去找满月井……那女孩刚好在那儿!我是为了、为了掩人耳目!” 曾书书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秦无炎,你费尽心思筹谋算计,却聪明反被聪明误,害到自己人头上,怎么样?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吧?”他笑得太畅快忘我,竟然把自己给呛到了,顿时一阵猛咳,咳了一半却发现陆雪琪正蹙眉看着自己,神色之中满是不赞成,他心头一惊,硬是把喉咙发痒的咳意给咽了回去。 秦无炎并没有因为曾书书几句挑拨之言而动怒,他看着骆野,表情越来越阴沉,藏在长袖之中的手微动,斩相思便已握在手中,他刚要上前,却被人拉住,回头看见沈香沉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青龙已经先他一步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说的不清楚,其实不算虐,只是顺其自然。 反正我是觉得一点都不虐的:)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青龙缓步向前,一言未发,单看一张脸,就只是个清隽雅致的公子哥闲庭散步的样子。 骆野是与张小凡等人一齐到的小池镇,根本不认识青龙与玄机,更不知道这二人与秦无炎一行人之间的渊源,否则,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玄机动手,这些鬼王宗的人,来势汹汹,且都实力非凡,他虽是个彪悍凶猛的马贼头子,但终究是凡人得了妖力,无论如何都矮了一大截。眼下见到青龙朝他走过来,内心惊惶,两股战战,更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预感马上就实现了。 青龙横袖而立,一道清光自袖中而出,忽化作实体,如一道光鞭卷上了骆野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光鞭另一头握在青龙手中,使得那马匪首领简直与一只被人牵着的畜生无二。 骆野奋力挣扎起来。 但乾坤清光戒乃千年前便出世的九天神品,青龙花了数年时间历经千难险阻才寻来引以为法宝,他再怎么挣扎,也不过是以卵击石。 青龙道:“你将那女孩怎么了?” 他手中徐徐用力,窒息感便如同一道巨网层层裹覆而来,骆野两手不断拽着脖子上逐渐扣紧的光鞭,惊惧得无以复加,却又不敢不答:“我只是……顺手将她推、推下去了……” 他话音刚落,身体就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被那乾坤清光戒化作的长鞭甩了出去,撞到院墙后跌落在地,哇得吐出一口血来。 青龙拢手入袖,转身飞了出去。 沈香沉沉着脸望着爬都爬不起来的骆野,半晌都没出声。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留下他!是她优柔寡断,又太自私,害怕破坏剧情,害怕行差踏错,才令玄机被这无耻小人暗下杀人,若是…… 她忽然觉得心口涌出一种陌生的情绪,翻腾不休,是杀意,这冰凉的杀意令她心惊,却又让她隐隐觉得痛快——若是此人死了就好了。 这样就可以为玄机报仇了。 她的心念微动,胸前的乾坤珠也跟着闪烁起来,泛着一种诡异的幽蓝之光。 就在这时,一道水青色的身影从门外闪了进来,是碧瑶,她的身后还跟着张小凡。 他们在屋顶缠斗到半途,忽然听见下头的撞击之声,闻声而望就看见骆野被人扔了出来,因担心客栈之中的变故,便暂时休战。然而此刻这二人一加入,对峙之局忽然又有了变化。 如今的张小凡功力不俗,又造化非凡,身具两派功法已经让他足以凌驾于众人之上,再加上拥有噬魂与嗜血珠这两件难得一见绝然天成的异宝,就算是他们之□□力最强的青龙,手持乾坤清光戒也不能与之对抗。 沈香沉是个不济事的,除了碧瑶外最多一个秦无炎,但秦无炎与张小凡还有渝都之仇,指望他像对碧瑶一样手下留情简直是无稽之谈。 陆雪琪一看到张小凡,灰败的脸色顿时亮了起来。 曾书书一喜:“小凡!你没中毒?” 张小凡一愣:“毒?什么毒?” 三娘从椅子上撑起身体,凝神望了张小凡片刻,然后道:“你果然没中毒……你没有喝那果酒?” 张小凡听她一提,忽然就想了起来,顿时有些赧然,之前他一见到碧瑶进来,就心神不宁,哪里还记得喝什么酒,那杯三娘亲自给他斟的果酒在他看见碧瑶的时候就抖撒了一半,另一半,自然是留下了。只是三娘收拾的时候看见酒盏中只剩半杯,还以为他喝了下去,所以才漏了这么一条足以逆转局势的大鱼。 三娘勉力振奋起精神:“张少侠!我这里有解药,喝下后片刻便可恢复修为,求少侠助我赶走这些鬼王宗的人,三娘必有重报!” 碧瑶噗得笑了出来,指着张小凡:“三娘,你这是病急乱投医呀,你以为让他赶走我们,玄火鉴就安全了么?你看看清楚,他们这些正派的人也是冲着玄火鉴来的。” 曾书书却道:“三娘!玄火鉴之事暂且不提,你把小环抓到哪里去了?” 三娘一皱眉:“小环?你是她什么人?” 曾书书愣了一瞬,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作答。 陆雪琪见他语塞,心中奇怪,但仍帮声道:“我们一路从渝都过来,为的是救小环和取回玄火鉴,小环是我们的朋友,而玄火鉴则是焚香谷的镇派法宝,三娘,你给我们解药,我们自会帮你,我们与这些魔教中人不同,不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碧瑶见她说话难听,忍不住道:“你说谁用下三滥的手段!” 陆雪琪冷冷道:“你们在满月井中下药,难道还不是下三滥的手段么?” 碧瑶这才发现三娘的脸色不对,想着方才在屋顶上看见的小池镇的惨状,顿时明白过来,她转头看向沈香沉:“那是……” 沈香沉没来由的心虚,侧头觑了眼秦无炎——看吧,惹事了吧? 但秦无炎却神色如常,看不出丁点儿的愧疚之心,他对着碧瑶道:“这也是迫不得已的手段,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他说的直白,一点为自己解释的意思都没有,却累得沈香沉略微担心起来。碧瑶一贯行事光明正大,当然会对秦无炎这样的做法颇有微词,不过好在她仍然分得清轻重,没有在这个时候甩脸色,而且她的反应还出乎沈香沉意料的给力。 碧瑶得到沈香沉和秦无炎的回应,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迅速转头冲着陆雪琪做了个鬼脸:“是啊,不就是下三滥的手段么,我们就是用了怎么了,有本事,你现在起来打我呀?” 浑身无力修为难继又被绑住的青云第一美人霎时气白了一张脸。 可碧瑶才不管她,她飞身朝前一步,嬉笑着对张小凡道:“张小凡,你不是说……我不记得你了么?那不如你来告诉我,我不记得什么了?” 张小凡的目光落在她清丽秀美的脸庞上,看见她仿佛盛了星星一般莹亮的双眸,怔住了。 碧瑶抿唇一笑,却趁着他失神的瞬间一掌击向他的后颈,任他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才回头对着众人道:“现在,可以去取玄火鉴了吧?” 众人的目光和心情都变得复杂起来,唯有沈香沉一个,爽快地应道:“走!” *** 黑石洞位于小池镇十里之外,但沙漠之中天气变化莫测,极容易迷路,想要找到黑石洞,就必须有人引路。 沈香沉找秦无炎要来解药,想要给三娘服下。 秦无炎看了三尾妖狐一眼,不赞成道:“她将那只小狐狸留在小池镇,就是等着我们离开以后给张小凡等人解药,恐怕不过多时,他们就会追过来,让她恢复功力,到时候与张小凡他们联手,我们就会陷入被动的局面。” 沈香沉仍然坚持,秦无炎无奈地叹气,只好将解药给她。 但此时的三娘并不领情:“等到了黑石洞以后,我对你们就毫无用处,你又何必这个时候来装好人?” 沈香沉看她遍布干纹的双唇,又取出一碗清水给她:“六尾还等着你去救他,你这样法力尽失,怕是不等见到他,就该倒下了。” 一个人若是油盐不进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抓住他的软肋,而六尾恰恰就是三娘最大的软肋。 她没有再拒绝沈香沉的好意。 他们又在大漠之中前行了一阵子,碧瑶突然停了下来,她腰间的金铃有护主的感应之力,狂跳不休。他们这才觉得有些不对。 只见茫茫沙海戈滩之上,远远地扬起了一阵狂风,刹那间沙土飞扬起来,及目可见的距离骤然缩短,大量的黄沙几乎被卷上天空,遮天蔽日,四下很快就陷入一片昏暗。 秦无炎将和三娘站在一侧的沈香沉拉了回来,神色戒备地看着她:“你做了什么?你别忘了,小池镇上上下下的性命还在我手里。” 三娘冷哼了一声,眯眼望向远方。她的观感本就比人类敏锐,此时法力渐渐恢复,足以令她辨认出不远方的动静到底是人为还是自然发生。很快,她轻轻道:“不是我做的,那里……有两个人在斗法。” 斗法? 沈香沉不免想要吐槽,在这荒无人烟的沙漠之上斗法,闲的没事干么? 而且这片沙漠之上,除了他们和张小凡等人,难道还有别的人?她不禁想,莫不成是那焚香谷的燕虹到了? 秦无炎沉思不动,沈香沉也是摇摆不定,唯有碧瑶不耐烦了,朗声道:“怕什么,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着,也不等人回答,自己已经朝异象发生的方向去了。 碧瑶性急,竟不等了解情况就冲了上去,若是出了事,恐怕鬼王是会要其他人陪葬的,沈香沉无奈,只好也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昨天为什么没更,这又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伤心花化作片片细碎的花朵,漂浮在空中,很快又汇聚到一起,如一道白色的长刃自半空划下,试图破开那浓雾和沙霾,只是这白光终究敌不了漫天黄沙,很快便被那四周笼罩的沙尘淹没。 碧瑶身浮在半空,见伤心花之灵力被这黄沙同化,不禁惊道:“是阵法!”这阵法不会害人性命,却可将此阵之中的人藏匿起来,阵外所见,几如漠上尘暴,难辨虚实,若非是三娘感官灵敏,恐怕他们都会以为这只是一场大漠之上的自然灾害,会选择避开,而不是一探究竟。 沈香沉赶上来见到此状,于是祭起乾坤珠帮忙,蓝光与白光交汇缠绕化身巨斧,在如同铜墙铁壁一般的黄沙上粗暴地凿饬,一下又一下,横的不行竖着来,愣是锲而不舍地劈出一道缺口来。 沙尘之壁约有几堵墙那么厚,流动的砂砾不停地回旋,竟又很快将缺口掩埋,但是透过方才沙尘壁上的缝隙,碧瑶仍然窥见了一个熟人。 她神色急切起来,喊道:“是青龙大哥!青龙大哥一定是被困在里面了!” 青龙?他不是去找玄机了么? 沈香沉直觉这之中一定有什么变故,便愈加发力,但是一如方才一样,劈出的缺口很快被流沙补上,在这浩浩荡荡的漫天黄沙面前,她们的力量实在微乎其微。 她不甘心,咬牙想要再试。 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要再试了,否则很快你就会力竭。” 沈香沉抬头望他,眼睛里满是殷切,她一路隐忍着情绪,此刻见到青龙在此,便更加担心起来,若青龙身陷于此,是不是代表玄机已经…… 她安慰自己,玲珑借用着玄机的身体,而玲珑毕竟是千万年前的古巫族圣女,以她之能,断然不会让玄机就此殒命,但是她又明知这只是自欺欺人,玲珑如今连自身都难保,又怎么可能有本事救别人?倘若玄机真的死了,恐怕玲珑也会跟着一起魂飞魄散!一想到这里,她就控制不住地发抖,周身如坠冰窖之中一样寒彻骨髓。 秦无炎看出她的异样,安慰似的将她的双手轻轻握住,说道:“既然是阵法,就一定有特别的破解之法,你们这样硬来只会消耗灵力和体力。” 碧瑶从空中落下,闻言问道:“你有法子?” 秦无炎抬头望着高得漫无边际的黄沙烟尘,微微点了点头。 渝都治理河坝之时,曾书书极擅营巧,借助河流身处的山势地形,堵不如疏,疏不如导,如今对这流沙也是一样,既然不能断其流路,不如乘势利导,将它引向另一条轨迹。 碧瑶和沈香沉依旧以灵力作斧劈向流沙铁壁,只不过避开了中部,改劈靠近地面的根基。秦无炎奏起控妖笛,以笛驭蛇,只见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条条沙蛇,一个接一个钻入黄沙屏障所处位置的地下,松沙推石,数以万计的沙蛇不停涌入,很快就在地上形成一条蜿蜒的沟壑,那沟壑在人蛇的协作之下越来越宽,流沙也随之自上而下慢慢地坠入,沉浮空中的黄沙越来越少,厚度也随之减弱。 沈香沉看准时机,乾坤珠的蓝光骤然大盛,夹杂着伤心花虚影的一股强大灵力将黄沙霍然炸开,那一瞬间飞沙走石直冲云霄,随即沙尘从天空中簌簌而落,那些困扰他们许久的流沙屏障终于再也无法成型。 如雨的黄沙之下,浮影掠过之间,除了青龙以外,有一个男子格外引人注目。 那是个蓝白道袍的修士,他不动如山,手持一柄黑色长剑,笔直静立,明明有着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庞,但是眼神却如同一潭死水。 黄沙雾障已散,但是青龙并没有转身,而是直直地看着那名男子:“太极玄清道术……你是青云门的人?” 那男子没有回答,目光极淡地放在了突然闯进来的几人身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在他的脚边,沈香沉看见了地上的小小红色身影,她的心顿时吊了起来,脑中嗡嗡作响:“玄……机……” 她的眼眶霎时红了,眼看着就要泪眼婆娑。 碧瑶及时地泼了把冷水:“她还活着,喘着气呢。” 沈香沉关心则乱,压根没注意这一点,定睛一看,确认玄机的身体确实尚有起伏,才憋回了眼泪,只是憋得有些突然,不小心漏了两滴,她尴尬至极,连忙擦眼,干笑了两声。 她现在心中大定,只想将玄机抱到身边来,但是那个与玄机在一处的陌生男子不知是谁,竟然还跟青龙打了起来,这其中关窍不明,所以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被青龙认作是青云门弟子的那人沉默不语,只是低头抚去剑上泥沙,沈香沉看见那清光凛然的玄色剑身上有一处横纹,像是曾经折断过。那人又抬起头来:“你还要抢人?” 青龙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忍无可忍:“我说过了,我是来找她的。” “我从井中捞她起来,费了不少功夫,你想带人走,也要等她醒过来,自己答应了,才行。” 这话中的意思,竟像是如果他把人交出来,而对方又恰好是个骗子,那他就亏大了的意思。 沈香沉顿时觉得这个人十分有趣。 但是青龙却懊恼极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前往满月井的路上会遇到这么个怪人。本来他还想感激他救了玄机,只不过现在这感激之情已经被消磨殆尽,分毫不剩了。他现在想做的,就是好好跟他打一架。 但他竟然打不过他。 确切地说,是他们打了个旗鼓相当,谁也胜不了谁。只是这旗鼓相当掺了些水分,一来此人还有余力可以分.身布下阵法,二来是他所练的太极玄清道法已至上清后期之境,境界相差不多,确实足以与自己相抗衡,但是以他多年经验,总觉得此人没有尽全力,似乎还留了后手,至少,他们打了数个回合,他从未使出绝招来。 法宝与修仙问道之人的关系牵绊深厚,是毋庸置疑的,就如同青云弟子陆雪琪可以用天琊剑释放神剑御雷真诀一样,仙剑作为法器,往往有独到之处。但是他手上的那把玄剑从头至尾都只是被他当做抵御的工具,他既没有灌注灵力,更没有用自身修为去激发剑中力量,否则以他的法力,就不会只是和自己战个平手这么简单,最起码,双方之中必有一伤。 但是这样的人,如果是青云弟子,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又对沙漠这样熟悉?青云的那些老道们,向来极重视弟子的培养,岂会放任这样一个天赋异禀又极其年轻的弟子到这片荒凉的沙漠中来呢? 眼看此人固执至斯,就是不愿意交出玄机来,别说青龙恼,其他人也都觉得棘手,但是这个时候,三娘却站了出来。 “前辈。” 那人抬眸看见她,神色稍霁:“你活得比我久,我当不起这一声前辈。” 三娘恭敬道:“我三百年修行道行,前一半懵懂为兽,后一半勉为人形,这么一算,前辈也比我做人的日子久。” 他见三娘面色苍白,且明显和其他人看起来不是一路,不由道:“我避世不出,怎地转眼之间你就成了这副模样?” 三娘苦笑无言,另说道:“前辈在满月井边守了这许多年,可等到你要等的人了?” “尚未。”他淡淡地说道。 沈香沉见到这两人竟然认识,顿时有了主意,她说道:“三娘,能救六尾的人不是我,是那个孩子,只有她可以驱动玄火鉴。” 三娘听了以后蹙眉不解,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救得了大哥呢?但是她受制于人,只能为他们说话:“前辈,你从井中救起的女孩,确实与他们是一起的,她是被一个叫骆野的马贼推了下去,还请前辈放人。” 那人于是望了过来,目光落在沈香沉身上,好像在查证三娘所言是否是被她蛊惑要挟,而非出自真心。 好在沈香沉坦坦荡荡,眼神清亮,任他打量,良久,那人才道:“既然如此,人你们便领走吧。” 说完,好似玄机只是件不重要的物什一样,看也看没看,转身提剑就走,他身形如风,转瞬掠去数丈之远。 这人出现的蹊跷,横空而出,连离去都潇潇洒洒不留痕迹,实在让人好奇他的身份。沈香沉不由转头问三娘:“此人到底是谁?” 三娘摇头:“我也不知。他总会在这满月古井边出现,小池镇依满月井而生,所以偶尔能见到他。我只晓得他手上那把剑,好似叫‘无念’。” 无念剑?沈香沉此时的“天眼之术”终于是出了故障,她竟在记忆中搜不到半点关于此人的信息。 此时青龙已经将玄机抱了起来,检查之后发现并无异样,但却怎么唤也唤不醒。沈香沉去看时,发现她整个人神色安详,像是陷入了深度睡眠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解答一下这个人是谁。 其实他跟电视剧和原著都没什么关系,但也确实跟诛仙有那么一点点关系。 早年间,仙剑三之后,唐人公司以原班人马出了个《梦幻诛仙》游戏的宣传短片,主人公叫陈御风,由胡歌饰演,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搜搜看。 陈御风是道玄的弟子,曾守在满月古井边数百年,等待他的爱人转世出现,然而中途魔教有杀手杀上青云,于是他祭出诛仙剑阵,之后就须发皆白老去…… 这里让他出场打个酱油,实在是我个人的无良YY,哈哈,大家看的时候一笑置之就好。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在所有人都想方设法唤醒玄机的时候,小池镇上几个被绑住的青云弟子却得到了解救。 因为“小蝌蚪找妈妈”这个活动进行不顺的缘故,醉酒瘫倒在自己房中的石头直到一切都结束以后才悠悠醒过来。他忍受着头疼下楼,脚边不慎撞到一个障碍物,定睛一看竟然是被五花大绑起来的曾书书,顿时陷入一种茫然惊愕当中。他继而抬目一看,才发现除了曾书书以外,张小凡陆雪琪甚至包括那个满脸傲气的焚香谷弟子,此刻都用一种殷切到令人发指的目光看着自己。 因为过于惊愕,加之酒精的后续作用,他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沉默当中。 等着他做什么的其他人终于是忍不住了,李洵气急败坏地大吼:“你还愣着干什么!松绑啊!” 石头被他一言惊醒,一拍脑门,彻底把酒精带来的昏沉从脑中赶走,立时去为离他比较近的陆雪琪和曾书书解绑。至于李洵,他倒并没有因此心存感激,故而仍是将他放到了最后头。 陆雪琪动了动被绑得血脉不通的手腕,忽然一抬眸望向不远处的小七。 小七在角落里抖了抖,转身就化作原形要逃,却被人及时地一把拎住后腿,倒着提了起来:“小狐狸,解药呢?” 小七徒劳地蹬着腿不说话。 曾书书拎着他的腿,仿佛拎着一只兔子,悠悠然地继续道:“还有,被你大嫂绑来的那个小丫头呢,你们把她关在哪了?” 张小凡见小七被他提得难受,连忙伸手将小白狐抱到自己怀里,安抚道:“小七,六尾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们不会伤害他,也不会伤害你们的族人。” 陆雪琪补充了一句:“但是绝不能让玄火鉴落入鬼王宗的手里。” 李洵在一旁冷冷哼了一声:“与妖狐为伍,又和魔教妖女纠缠不清,张小凡,你厉害得很呐!” 曾书书一见他这副嘴脸就忍不住道:“李洵,你倒是了不起,怎么被个小小的骆野折腾成这样?” “要不是你们去在沙海之中救了他,怎么会引狼入室?” 张小凡解围道:“不要吵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恢复法力。” 小七跟小凡更为熟识一些,眼见自己毫无胜算,最终没有再挣扎,去客栈后头寻来了解药。李洵一喝下解药,立刻提剑要走:“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我自己也能寻回玄火鉴!” 他走的很是潇洒,并且根本没有人挽留他。 张小凡见陆雪琪和曾书书坐下调息,功力也在慢慢恢复,不由松了一口气,转头就看见小七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小七,怎么了?” 小七还是狐形,圆滚滚的黑眼球中透出担忧之色:“我担心大嫂……” 张小凡愣了一下,想起之前和碧瑶相逢不相识的扎心经历,心中忧愁了一瞬,却还是出言安慰道:“碧瑶和那位沈姑娘都并非是不讲理之人,不会轻易害你大嫂的,只要……”只要她不去动一些歪心思,那就连秦无炎都不会有理由动她。 *** 数个时辰后。 黑石洞外。 这是一处岩壁,岩壁之下一深幽洞口,洞口之中有阴阴冷风袭来,这洞口周边的岩石尽数是黑色,大概就是其名的由来。 三娘白衣翩跹,一指那被结界封住的洞口:“六尾大哥就在这里面,你们要找的玄火鉴也在此。” 青龙背着玄机,与秦无炎对视了一眼,随即道:“我听说黑石洞中有灼热赤焰,如今看,倒是与寻常山洞并无不同。” 言下之意,是怀疑此处是否是真的黑石洞了。三娘微微一笑:“是与不是,你们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此时,青龙背上的人开口道:“是这里,这里有玄火鉴的气息。” 他们在路上费尽心力唤醒玄机,都没能成功,没想到她此刻自己竟然醒了过来,但是沈香沉看一眼便知道,她不是玄机。 她轻轻唤了一声:“玲珑?” 玲珑目光沉静,对着她点了点头,望着那黑漆漆的洞口道:“黑石洞越往里才会越热,我能感觉到玄火鉴的气息,而且……这里头封着的千年妖狐,怕是已经快油尽灯枯了。” 沈香沉听了这话并不吃惊,她知道六尾中了九寒凝冰刺,又被心魔所控,这一段剧情过去将会和三娘一起赴死,故而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三娘听到此言脸色勃然大变:“你说我大哥怎么了!” 那言辞中的惊骇之意,听了叫人于心不忍,沈香沉看向她的目光之中不由带了丝怜悯。 玲珑道:“先进去看看再说。”她拍了拍背着她的青龙的肩头,示意他向前走。 其实众人都知道,玲珑之所以出现,大概是因为现在玄机的身体和灵魂都很虚弱,所以才会陷入沉眠,让玲珑取而代之,所以都默契地没有问。 碧瑶失了忆,不记得玄机和玲珑的事,但见气氛异样,便也没多说什么。 青龙却没动,他微微有些失神,他虽早知道玄机身体之中有着玲珑圣女的魂魄,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明明是同一个人的脸和声音,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却截然不同,这种感觉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古怪。 但是他很快就克服了这种违和感,在三娘打开黑石洞的结界以后,就走了进去。 三娘进洞以后,走得极快,沈香沉为了跟上她,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然而洞中七绕八绕,几个拐弯以后,她一抬头就已经看不见三娘的身影,沈香沉心中顿时一个咯噔,立刻停了下来,回身看去,果然,一个人都没有了。 不知什么时候,她就已经跟其他人走散了。 此刻她已身在黑石洞的深处,四周是一片黑暗和死寂,她勉强可以辨别事物和道路,但也只能摸索前行,她喊了一声,但是听见的却只有自己的回声,就在她想要往回路走的时候,整个黑石洞忽然颤动了起来。 这颤动不同寻常,强度几乎堪比有感地震。沈香沉听见四周有黑石滚落的声音,整个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祸不单行,突然间,她发现前路有亮光,那亮光很快就闪至眼前,竟然是几个人头那么大的火球。 直到此时,沈香沉才觉得不好,后悔自己鬼迷了心窍似的往前冲,但此刻已经不是后悔的时刻,她正待要祭起乾坤珠,身侧倏地闪过一人,那人三下两下,将已至沈香沉脸前的火球打回了去,但是四散的火星仍然灼热烫人,有少许溅到了她的胳膊上。 沈香沉并不娇弱,可却是个格外怕疼的,当下就忍不住嘶了一声。 但是不等她细看,又有巨大的火球从四面八方而来,熊熊火焰炽热得仿佛将周遭的空气都燃烧起来,几乎没有可供容身的缝隙。 秦无炎抓住她立刻往侧洞和拐弯处跑去,这火球柱固然骇人,却不是个能转弯的,他们很快躲过了这一波火袭,在一处角落歇息。 沈香沉此刻松了精神,往后一靠,却啊得一声叫了出来,原来火球的炙热之气已经将黑石岩壁都烫的火热,一时之间竟无处可以落手。 秦无炎见她手臂上已有烫伤,神色不由凝重起来,甚至还有几分阴郁:“想来是三尾妖狐布下的陷阱。” 沈香沉自觉一时心软,给了三娘解药,使得她脱了秦无炎的掌控,这才害得同伴身陷陷阱,于是就不敢再言之凿凿反驳,只好不吭声,盯着手臂上通红的几片地方发怔。 秦无炎说这话其实是存了指责之意的,甚至想借此机会对她说教一番。 固然他不会真的与她生气,但是却早已心生疑窦。她不知为何,总是对一些明明与他们势如水火的人抱有不该有的期待和宽容,对张小凡等人是这样,对这几只妖狐也是,在这些人面前,她一丁点的防备之心都没有。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她对人善,别人却不见得会回以同样的善意。 他很想趁机说道两句,只是当他看见她此番可怜巴巴的模样,却又觉得好笑,竟生不出什么说教的心思,只想尽快逃离此地,以免她像方才一样迷糊,再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若沈香沉知道他的内心想法,定然会觉得有些委屈。她也不是对谁都心软,只是她占了个上帝视角,就容易陷入思维定式,好比说她知道张小凡是主角,所以自然而然地比较信任他,而她也因为知道三娘是为救六尾而以身犯险,是个有情有义却下场凄凉的狐妖,因此总怜悯她几分。 这本没错。若她确实是个普通人,与这些人都没有利益关系,她对这些人的提前认知或许可以助她几分,但是她全然忘了,如今自己已身在其中,成了局中人,所以这些她还没有察觉到的思维定式,最终可能会有害而无益。 但是这一点,现在的沈香沉却还没有认识到。 而秦无炎纵然察觉到了不对,却因为不知道这一切的因由,只能草草在心中一掠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个好日子~因为今天是周日~ 请大家不要大意地多多留言加作收,助我攻上【言情小说】→【衍生言情】→【东方影视】的首页,虽然只是个犄角疙瘩但是我也很满足了! 这几日的收藏涨得极慢,内心郁卒,求拯救。 自黑一下:在断更这件事情上,我好像已经练就了宠辱不惊的脸皮【厚脸皮地笑了】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同一时间,黑石洞深处。 暴走的六尾妖狐身形膨胀巨大,眼底是一片通红,他仰天咆哮,神色因痛苦而癫狂,四肢被胳膊粗的锁链锁住,头顶之上的圆形物件有散发着熊熊火焰之力,那物件外边是一个翠绿玉环,中间一块赤红的薄片,薄片似镜非镜,中心还有一个样式古朴苍老的火焰图腾。 若是李洵在此,必然能一眼认出那便是他苦寻已久的玄火鉴。 黑石洞本就是熔岩酷热之地,道路往下,直入地底,六尾妖狐被关着的地方,是在黑石洞的最深处,最接近地心之处。 六尾妖狐因发狂而激起玄火鉴的赤火之力,如今这洞中四奔煞人的火焰赤柱便是由此而来,但是与此同时,黑石洞深处的岩石缝隙之中,还流淌着明红的熔岩赤浆,噗呲噗呲地沸腾着。热浪滚滚不休,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 众人四散黑石洞多处,纷纷陷入举足难行的境地。 白衣女子踉跄着跌了下来,一下扑在六尾妖狐被锁住的椭圆巨石之下:“大哥,觉得怎么样了?” 那六尾妖狐却全然不看她,好似根本不认得她,身后六条蓬松的尾巴啪得一声击碎身后熔岩,三娘躲避之下,凄哀地又喊了一声:“大哥!” 然而六尾妖狐呲目欲裂,嘴中尖牙愈长,人状渐少,兽状渐增,本来俊秀不凡的脸庞上只有可怖骇人的裂纹,肌肤仿佛随时都要破裂成碎屑。 三娘心疼地失声,脸颊上已有清泪两行,她忽然祭出口中内丹,将修为遥遥渡于身陷狂乱之中的六尾妖狐。 她三百年修为比起千年道行虽然浅薄,却也被无数修道之人觊觎,须臾之后,六尾渐渐恢复神智,他看见三娘所为,惊怒交加:“三娘!住手……” 三娘却不作声,手上的动作一刻也未停。 然而黑暗处一道清光袭来,将她推开至一旁,以至于她渡修为的自损行为也停止下来。六尾见状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平复呼吸,抬头望向黑暗处的两人,缓缓道:“阁下……何人?” 那清光所夹杂的灵力熟悉,并非是正派中人,所以他不见慌张,只是沉声发问。 果然,那清光的来源正是青龙的乾坤青光戒。 六尾微微一笑:“原来是你。” 青龙与六尾交情不差,见他如此狼狈的样子,也不由感慨:“你这位红颜知己说你命不久矣我还不信,原来竟真的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在狐岐山时,宗主愿意为你医治,你当初又何必拒绝?” 六尾淡淡道:“鬼王所图,是一统魔教,我狐妖一族已经避世百年,无意再涉纷争,道不同,何相为谋?” 青龙不语。 鬼王利用他救母之心去偷玄火鉴,六尾其实心知肚明,只不过他一心救母,便佯作不知,之所以不愿意让鬼王救他,一来是因为九寒凌冰刺之伤即使是鬼王也不见得能够治愈,二来怕是不愿意欠下鬼王宗这一个人情,才会选择在此地自生自灭。 只是他自己决意消此残生,却苦了想要救他的人。 “你决心一死,可怜你母亲却要永生永世不见天日了。” 此事一直都是六尾心中的一根刺,如今却被人又狠狠戳了一下,六尾心中情绪翻腾,眼角泛红,隐隐又有暴走之势,他强自压制下来,凝目望着出声的人。 那人身子矮小,不易引人注目,她站在青龙身边没有说话的时候,六尾都没有注意到她。 六尾皱着眉,觉得这个女孩身上似乎有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低声道:“我近千年的道行被这‘九寒凌冰刺’的□□一点一滴地消耗干净,寒毒侵入骨髓,已是一个废人,无能至极,根本都没有能力再救我母亲,不等死,还能做什么呢?” 玲珑听他此言尽是悲观消极之意,知他确实存了死志,只不过这死志未免太过偏激和没有缘由,妖族向来修炼不易,修行过程中的天劫非常人可以承受,他既然是近千年道行的狐妖,必然熬过重重劫难,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厌世求死? 她抬头望向他,见到他眼底血红妖气,才恍然大悟,原来除却九寒凌冰刺之毒,还有心魔么?只是这心魔之上的气息……为何还如此熟悉? *** 沈香沉手臂被烫伤,薄薄的衣袖被烫出黑焦的破洞,露出莹白的肌肤,只是那肌肤上的红痕和水泡,看得人有些碍眼。 秦无炎拉着她的胳膊,替她戳破水泡后才用干净的布包上:“须得上药才能避免留疤。” 沈香沉本来疼得期期艾艾,闻言却是受了刺激,当即正色急问:“会留疤?” 秦无炎之前见她神色正常,还知道刻意装可怜,以为她不在乎,见她发问,才知道哪里是不在乎,而是压根没有想到罢了,顿时无奈,劝慰道:“我那里有祛疤的膏药,只是未带在身上。” 沈香沉心想这个世界多的是仙芝神草灵丹妙药,应该不至于留疤,随即放宽了心。 此时黑石洞中四处乱窜的火焰赤柱已经消停下来,但是至今还未见到其他人,沈香沉想到这黑石洞下的六尾妖狐,觉得现在也只有往下走这一条路了。 秦无炎与她不谋而合,便领着她小心翼翼地探路前行,手自然地拉着,还细心避开了她的伤处。 沈香沉望着前面秦无炎的身影,心中不合时宜地又涌出一丝甜意,但却又有些烦恼,这烦恼烦的没甚缘由,大概是觉得他们之间进展得太过顺利,比起情路坎坷的碧瑶和张小凡,微感心虚。 越往下,沈香沉越觉得酷热得不堪忍受,空气中热浪袭来,竟让人生出几分恍惚,她突然忍不住想,取经大道之上唐僧师徒度过火焰山,大概也就是这般的感受吧,思考及此,她顿时便生出几分大义凛然来,决心无视这滔滔热浪,奋勇前行。 没走多久,忽听到前面一阵骚动,仿佛有什么哐啷的撞击之声,夹杂着烈烈风声,轰然作响,震得脚下微颤,只是这颤动比起之前伴随着赤炎的震天摄地的动静,却是小巫见大巫了。 紧接着,沈香沉便看见,巨大的黑色长条状生物如同一条触手一般盘踞在前路上,腥风扑面,与它对打的,竟是张小凡和碧瑶。此情此状,竟让她不禁想起万蝠古窟之中无情海边的那条黑水玄蛇,不由一愣,随即被别人拉着倒退了两步。 但是这生物看起来与黑水玄蛇又截然不同,它周身光滑不见鳞片,且魔煞之气亦不如玄蛇,虽然仗着身形巨大,但在张小凡和碧瑶的联手之下,也不见它占得上风,她不由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秦无炎拉着她在暗处,显然并没有上前帮忙的打算,而是存了观察静待坐收渔翁之利的心思,此刻听她问起,才凝目看了一会儿:“像是……水蛭?” 沈香沉茫然:“水蛭是什么东西?” 她茫然得一派天真理直气壮,竟让秦无炎一瞬间无言以对。 前方战局之中。 这水蛭一样的生物虽然不及黑水玄蛇,但是毕竟不是凡物,时日渐久,碧瑶和张小凡已经应付不来,张小凡的天书之力实在是个不稳定因素,不需要的时候暴走肆虐,需要的时候却遍寻不得,此时更如石沉大海,竟然使不出来。两人压力巨大,勉强支撑,但已经体力不支。 就在这时,蓝色光芒一闪而过,夹杂着一道清冷的剑意倏然而至。 陆雪琪一袭白衣翩翩,及时赶到,落地瞬间已结成剑势。 秦无炎吃过天琊剑的亏,认出那是将要召唤神剑御雷真诀的手势。 天琊剑蓄势而发,却被人横生拦下。三娘挡住陆雪琪结势的手,喝止那巨大水蛭。而方才还暴怒的水蛭却因她的喝声而安静下来,垂头匍匐在地,悄无声息地退去。 张小凡见是三娘,当即道:“三娘,这是怎么回事?” 三娘回身望他:“这水蛭生长在洞中,只是驱逐外人,并无恶意。我是来带你们去见大哥的。” 碧瑶此时虽然恢复记忆,却还记得之前误入三娘陷阱的事,仍有犹豫:“你之前设下埋伏,现在却这么好说话?” 三娘不在意地一笑:“此一时彼一时,我还指望你们之中,有人能救我大哥。” 碧瑶见她神色之中不似之前凄哀,反而有了几分期盼之意,心中狐疑,没再作声,却只听她又问道:“沈姑娘呢?” 碧瑶奇怪道:“你找她做什么?” “那位与你们同行的小女孩在找她,说要救大哥,须得借她的宝物一用。” 碧瑶知道她说的是玲珑,脑子里忽然回忆起了一件事情:“根据圣坛古籍记载的故事,玄火鉴上……应该还残留着兽神的诅咒,六尾大哥是不是在偷取玄火鉴的时候,除了被九寒凌冰刺所伤以外,还被这诅咒的心魔所摄?” 三娘眼睛一亮:“你说的不错,方才那个很古怪的小女孩也是这么说。她还说,她能助大哥驱除心魔,还能借玄火鉴之力清除九寒凌冰刺的寒毒,但是她灵力不足,需要一件灵力充沛的法宝为介质。” 所以才要找到沈香沉。 碧瑶不怀疑她的话,毕竟三娘不可能知道玄机与玲珑的关系,更不会知道玲珑就是当年镇压兽神的古巫族圣女,所以她就算是再想骗他们,也不会编如此谎话。 三娘叹气:“只是我还未找到沈姑娘,我怕……大哥支撑不住。” 她话音刚落,沈香沉就自己走了出来:“我在这里。” 三娘大喜,连忙上前来握住沈香沉的双手:“沈姑娘,我求求你,帮帮我。” 沈香沉吃痛地一缩手。她握住的地方好巧不巧,正好在那烫伤之处,简直疼得钻心。 碧瑶一见她这模样,再看她手上裹着的布,便知道她定是受了伤,又想起她失忆之前所知道的一些事情,看向秦无炎的目光顿时有了些敌意:“你们方才一直在那儿,为何不出来帮忙?”她问的是“你们”,矛头直指的却只有秦无炎一人。 秦无炎明明理亏,却不骄不躁,嘴角还噙着浅浅笑意:“我见情势并不十分危险,便觉得还是保存实力为好,以免再有意外。” 碧瑶轻哼一声,显然是不信他。 秦无炎却心态良好,不恼也不怒,嘴边笑意丝毫未减,简直像是刻上去的一样,端的是斯文俊秀。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碧瑶暗暗惊于此人的不形于色,越发觉得沈香沉在老奸巨猾的秦无炎面前简直堪比孩童,继而认为这二人十分不般配,她有心在沈香沉面前揭露秦无炎的真面目,却又觉得自己若是做了便有背后道人长短的嫌疑,十分的不光明磊落。 碧瑶大感不妥,全然忘了自己身为正派所指责的魔教妖女,就算她真的将“光明正大”做成四字牌匾挂在头上,也不会有人在意。 黑石洞深处,玲珑已经静候多时。 一只硕大的白狐卧在巨石之上,双目紧闭。 她盘腿坐在地上,正在用灵力安抚着六尾妖狐的情绪,玄火鉴亦仿佛有灵一般,在六尾妖狐的头顶徐徐转动,源源不断的红色光芒从玄火鉴上一路延伸到玲珑的身体里。 青龙站在一侧,仿佛护法一样,听见动静,遥遥望了过来,却因为来人不是很符合他心意,英挺的面部轮廓略微扭曲了一下:“是碧瑶他们,还有张小凡和陆雪琪也在。” 与他不同,玲珑对于谁来谁去并不在意,她只需知道沈香沉来了便足够了,她中断施法,转身看向沈香沉,抬起手来,指尖微动,随着她的动作,沈香沉惊愕地发现胸前的乾坤珠居然亮了起来。 乾坤珠因认主之故,非她以外的人拿到它都跟拿了一颗普通的夜明珠没有什么两样,可玲珑却能轻而易举地驱动它。这画面似曾相识,她立刻想起来在鬼王宗玲珑揭示身份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催动了乾坤珠,轻易地借取了灵力。 这……就是巫族圣女的天赋么? 沈香沉情不自禁地肃然起敬。 玲珑驱动乾坤珠以后,借取灵力的方式比上次直截了当的多,亦如上次,她最终脱离了玄机的身体,如九天玄女一般凌空而起,与此同时,玄火鉴忽然颤动起来,中心的火焰图腾扬起一道高耸的火焰,那火焰于空中飞速旋转,最终竟化作一条硕大火龙,周身金芒闪耀,盘旋在黑石洞的上空,与玲珑的身影遥遥相望。 火龙在半空咆哮了一声,这一声咆哮仿佛开启了什么闸门,它嘶吼不休,身形舞动似风,又张嘴喷出一道道粗壮如龙身的火柱,打在黑石洞的四壁之上,然后它竟昂首摆尾,张牙舞爪地朝玲珑所在之处俯冲而来。 众人被玄火鉴中释放出的火龙所震慑,都仰头看着,此刻更是倒吸了一口气,情不自禁为空中那仙姿绰约的身影捏了一把汗。 然而那火龙冲至玲珑身边以后,并没有袭击,而是及时地刹停扼住,巨大的身体摆动起来,甚至还围绕着玲珑的虚影转了好几个圈,欢快地……好似一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沈香沉觉得自己一定是产生了什么错觉,但当她看到四周如她一般一齐目瞪口呆的人时,顿觉自己可能还是正常的。 玲珑丝毫不惧灼热的火焰,抬手轻轻抚摸着火龙的身体,那条骇人的火龙甚至还在空中翻了个身,像是配合着她的抚摸一样,只不过那本应该是俏皮可爱的动作,由它这么个庞大的身躯做起来,因笨拙憨厚而显得有几分可笑。 玲珑绝美透明的脸庞上微微露出了一丝笑容,一时之间竟美得不似凡尘众生,恍然不是世中人。即便是号称青云第一美女的陆雪琪,在玲珑的真身面前,似乎也有些黯然失色。自古凡人容颜绝丽者不计其数,是造化之功,或许数十百年出一个,已可称为倾城倾国之色,倘若单论五官容颜,或许难较高下,但是玲珑的身上,有数千年沧海桑田加诸于她的东西,仅是这些,就足以分出云泥。 “那是……八荒火龙么?”张小凡怔怔出声。 “非也。”青龙解释道,“八荒火龙乃毁灭万物之凶物,出世之时必然有天外异象,召唤八荒火龙要用特定的咒语和八凶玄火法阵,此阵浩大,需要数日才可布完,但这里并无布阵的痕迹。” 碧瑶奇怪道:“那这是什么?” “玄火鉴是万火之精……这条火龙,大约是它的意识所化的圣灵。” 玄火鉴是无上神器,多年来焚香谷靠此一物,便可位列正道三大派之一,其地位不亚于诛仙剑,但是这样的神器在玲珑手中仿若玩物,甚至连代表玄火鉴意识的圣灵火龙都对她如此亲近…… 沈香沉觉得自己误打误撞地,果然是捡了个巨大的麻烦回来,只不过她所料不差,能救六尾的,除了玲珑,大概也不会有其他人了。 三娘此刻已全然相信玲珑可以救六尾,焦急喊道:“请前辈救我大哥!” 玲珑从空中垂头看了她一眼,忽然转身飞向六尾所卧的巨石,身姿轻盈地落在上头。火龙圣灵收敛了耀目金光,在她身侧亲昵地绕圈。 六尾虚弱地抬起眼睫看了她一眼:“前辈……是何人……” 玲珑伸出一只手,探在他额上,轻声道:“火龙会替你清除身上的□□,你身中兽神诅咒,才被心魔所缠,诅咒我暂时可以帮你驱除,但是你心中的执念还要你自己努力化解。” 六尾应声闭目。 玲珑道:“接下来我需进入他的意识里寻找兽神留下的诅咒踪迹,在此之前不得有人打扰。”说完也凝神入定。 片刻后,三娘却皱起了眉头。 碧瑶见此,顿时有不好的预感:“三娘,怎么了?” 三娘道:“除你们以外,李洵和一个焚香谷女弟子也进了黑石洞,我让大水蛭出去拦住他们,但是好像……拦不住了。” 另一个焚香谷女弟子?是燕虹到了? “李洵是和我们一起进的洞,他还打伤了小七,只不过……”他奇怪起来:“李洵哪有这么高的修为,连我们方才都不是大水蛭的对手。” 青龙放出灵力去感知了一下,随即凝重道:“他们之中多了一个人,此人功力极其深厚,恐怕我都不是他的对手。” 沈香沉细想之下,不由脱口而出:“是上官策。”她答的太快,答完才觉得自己暴露了什么,一旁秦无炎早已不赞成地看向了她。 好在听到上官策的名字,众人都紧张起来,并没有人去在意她话中的漏洞。 三娘一咬牙:“拦不住也要拦!”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 碧瑶连忙抓住她:“你盗取玄火鉴在先,又是狐妖,若是遇上那焚香谷的长老,怕是九条命都不够你死的!” 三娘目中含泪:“那又如何!只要能让大哥好起来,舍我一命,能拦多久,就拦多久!” 一直默立在旁的陆雪琪突然开口道:“我去,小凡,你跟我一起。” 张小凡面露喜色:“师姐……” 陆雪琪看了三娘一眼,淡淡道:“我并非想要助妖为孽,只是看此事情有可原,若是将来让我知道你与这只六尾妖狐害人,我绝不会轻饶。” 三娘感激地伏身一拜:“多谢陆姑娘,大恩大德,三娘无以为报。只是这洞中道路曲绕,我唤大水蛭来为你们引路。” 陆雪琪点点头,接受了她的好意,又道:“就算是我们,也只能拦得了一时,你们这里还要尽快完事。” 碧瑶却急切地道:“小凡我跟你一起去!” 青龙见状,不由大为惊讶:“碧瑶,你恢复记忆了?” 碧瑶闻言道:“青龙大哥你跟爹合伙瞒着我,是不是太过分了,爹他怎么能抽取我的记忆呢?” 青龙:“你爹也是为了你好。” 碧瑶眼见无法获得支持和共鸣,扭头看向沈香沉:“你觉得呢?” 她眸中隐有威胁之意,叫沈香沉十分为难。她自然是觉得鬼王所作所为不妥,但是她也知道碧瑶和张小凡的孽情终究没什么好下场,故而能够理解鬼王,甚至觉得他颇有先见之明。因此面对碧瑶的质问,她表现得吞吞吐吐,闪烁其词。 碧瑶大小姐依然没有得到支持,顿时恼怒,更糟的是,仍有人火上泼油。 陆雪琪在张小凡开口之前,就拒绝了她同去的建议:“你不能去,你要是去了,就坐实了我师弟与你这个魔教妖女相勾结的事。” 碧瑶大怒:“你说谁是魔教妖女!” 陆雪琪冷冷道:“这里还有别人么?” 大敌当前,这二人竟然能吵起来。沈香沉也很是服气。看向张小凡的目光之中不由带了些别的意思——蓝颜祸水呐蓝颜祸水。 然而碧瑶最终不能同行,因为陆雪琪的计划之中若是多了一个她,确实有些不伦不类。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并不打算硬碰硬,而是决定先假意与李洵等人汇合,再刻意引导他们往错误的方向走,虽然焚香谷弟子可以感知玄火鉴的位置,但是毕竟不能准确定位。陆雪琪显然很清楚自己的优势所在,占了一张貌美又正气的面孔,估计可以混淆他们一时。 眼下,便只等着玲珑治好六尾了。 而且玄机还没有醒过来。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沈香沉虽然已经习惯了这种状况,但仍不免有些担心,毕竟这一次与往常不同,从玄机落水至今,她还没能直接与玄机本人对话过,因而眼下昏迷不醒这老毛病,都令得她些许担忧。 玄机被青龙安置在平地上,靠着岩壁,身上连一丝灰尘也无,她垂头看了眼自己周身上下灰漆漆的衣服,还有手臂上被烫的伤痕,顿觉被比了下去。 她瞧着玄机,忽觉她的眼睫似乎闪了一闪,她于是走过去,确认并非是她看错,玄机竟然缓慢地睁开了眼。她睁开眼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对着沈香沉凑上来的头颅大喊了一声:“啊!”且迅疾无比地伸手推开了她。 沈香沉猝不及防,被推得一个踉跄,好在秦无炎就在一旁,及时上前将她搂在怀里。 被搂住的沈香沉却一点也不开心,微恼,心道:她长得有这么面目可憎么?能吓着她? 玄机大大喘气,适应眼前的环境之后,才平复下来,发现被她推开的不是别人而是沈香沉,当即有些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沈香沉转念一想,玄机之前被人推下满月井,大概惊魂未定,便很快释然,松了一口气,走过去:“你没事才好。” 玄机迟疑地点头,目光越过沈香沉,看向了另一个人。 沈香沉走过去的动作顿时僵住了,心里感慨万千,女大不由人,她这个电灯泡还是不要过去闪闪发光得好,便当机立断地转身,左手挽着秦无炎,右手拽着碧瑶,远远地拉开距离。 碧瑶狐疑地看她:“你干什么呢?” 沈香沉笑而不语。 碧瑶自己转头看了一看,才明白过来,只是觉得可笑,她往地上一坐,抬头看沈香沉:“我青龙大哥向来很受欢迎,魔教众门派之中,喜欢他的女子不计其数,不过他一直都没有回应过谁,活得如同和尚一般,你觉得以玄机那个小身板,难不成还勾引的了他?” 沈香沉连忙捂住她的嘴,讪讪道:“勾引这词,用的严重了吧?”而且她这话毫不客气地点出了玄机的身量问题,而偏偏玄机最在乎的莫不过是自己长不大的事情,若是被她听去,岂不是扎人心么? 但是他们身处这黑石洞中,狭窄不说,声音大了还有回音,玄机没听见才是怪了,不过她神色自如,只是和青龙叙话,说之前她任性妄为,给他带来不少麻烦,以后便不会了。 仿佛经此生死之事,她大彻大悟,知道自己该懂事了。 青龙面上带了讶异之色,似是没想到她突然会说这样的话。 但是沈香沉心中却兀自一沉,她比在场的其他人都更了解玄机,既知道她的身世,也隐隐可以猜测出她内心的想法。她虽然看起来天真任性,但其实都不过是装疯卖傻,她是极度自卑,才总做些偏执随性的事情。 青龙或许是她第一次喜欢上的人,但她却不知怎样去喜欢一个人。两相矛盾纠葛之下,行为就难免有失偏颇,这些在沈香沉看来都是寻常,是情之所至,理所应当,可如今她说出这样一番看似懂事的话,沈香沉才觉得她或许是真的介意了。 碧瑶有口无心,随意说来,无意中戳中了玄机心中潜藏的东西,豁然之间,她心中就裂开口子,大风冷飕飕的刮,心上的温度自然而然地凉了去。 人心既顽强坚韧又脆弱不堪,次次敲打或许不见得令她警醒,无意之中闯入的闲言却有可能成为那一根举足轻重的茅草。 沈香沉叹息之下,巨石之上的玲珑却生出异样。 六尾的身形已经恢复正常大小,面上的冰霜紫气褪去不少,渐露红润,可见是火龙圣灵起了作用,但比之六尾,玲珑的面色却不那么好了。 此时的玲珑比沈香沉与鬼王见到时的虚影清晰不少,想来是因与玄火鉴中的一缕魂魄汇合的缘故,所以她在替六尾解开心魔之事上更为游刃有余,但是心魔虽去,诅咒犹存,兽神临灭之时负隅顽抗,在玄火鉴上留下的这诅咒夹杂着他的意识,在与玲珑相遇之时,骤然失控。 阴森诡秘的黑气从六尾的身上过度到玲珑的手心,又猛地窜向天空,一道仿佛踏破千年岁月而来的声音响起:“玲珑……玲珑!是你……是你吗?” 那声音极其年轻,如同一个少年人在不解地悲鸣。 碧瑶的脸上唰得一下便没了血色,她认得这个声音,万幅古窟之下,那个极其恐怖力量的来源——兽神! 玲珑缓缓站起,望着虚空之中的一团黑气,声色中辨不出喜怒:“是我,兽神,好久未见了。” 兽神的意识被她从玄火鉴中取出,已经在渐渐消散,那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是你……玲珑,你还活着……为什……”他话语未尽,黑气便倏而散作尘埃,零星飘落一地,却已是死物,不负有任何灵力。 火龙圣灵的赤色光芒照得玲珑半边脸上金色一片,她望着那一地浮灰,淡淡道:“你还活着,我又岂能去死呢?”语气中仿佛有凄哀,又仿佛有什么未尽之意。 玲珑静静立着。 洞中也陷入一片沉默。 轻轻的咳嗽声打破寂静。 六尾俯身轻咳,呕出一口紫黑色的血来,他看起来元气大伤,但神色已经比之前好上太多。 三娘飞身跃上巨石,偎在他身侧,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试探问他:“大哥,你、你……好了么?” 六尾对着她轻轻点头。 三娘喜极而泣,美目之中再次闪烁出万种风情。 六尾忽然直起身子,朝玲珑深深一拜:“前辈救命之恩,晚辈毕生不忘,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玲珑受了他这一拜,也未觉得有任何不妥,看上去,仿佛被人敬拜对她而言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她却没有接受六尾所谓的报恩之意,而是道:“我要你一个六尾小狐狸赴汤蹈火做什么,这份人情,让你母亲来还吧。” 六尾一怔:“前辈认识家母?” 玲珑神色恍然,仿佛陷入回忆之中,却只是草草道:“或许吧。”她话音落后,不等六尾再问什么,便已经腾空而起,身如浮影,转瞬掠入醒转过来的玄机身体之中。 后者被这冲击力带的往后一退,站稳之后,眨眨眼,面对担忧她的人露出一个笑容来:“无事。她只是太累了,休息去了。” 然而这时,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壮硕的黑影砸在洞窟之上,却是之前领着张小凡和陆雪琪出去的大水蛭,只是如今这大水蛭不复方才神气,它摇晃着硕大的头,砰得栽倒在众人面前。 秦无炎上前查看,证实心中所想,才道:“受了伤,应该是上官策到了。” 果然,上官策带着李洵和燕虹已经冲了进来,他们身后张小凡和陆雪琪也匆匆赶到。 秦无炎并不奇怪,在他看来,张小凡愚笨,陆雪琪迂腐,这二人能拖得焚香谷众人至今,已经不易,他后退一步,负在身后的手悄然握住斩相思。 陆雪琪和张小凡带着他们在黑石洞中绕了数圈,次次都只是返回原地,上官策早已听李洵说过张小凡与妖魔为伍之势,心中生了警惕之心,便在张小凡再一次指向错误的岔口时选择了另一条,就此遇上了大水蛭,一路跟着来到了此处。 玄火鉴,狐妖,甚至连鬼王宗的青龙圣使都在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拂袖怒目看向张小凡二人:“是非不分!”下一秒却已向着空中的玄火鉴而去。 玲珑消失以后,火龙圣灵也回到了玄火鉴之中,此时玄火鉴中虽然没了玲珑魂识和兽神诅咒,可依然是关乎血阵和鬼王宗大计,断然不能回到焚香谷手中。青龙立刻迎了上去。 上官策毕竟是焚香谷的第二高手,能力只在云易岚之下,青龙拼尽全力勉可一战,秦无炎见状也加入战局。 剩下的人也都打成一团。 沈香沉拉着玄机退到安全地带。 无数法宝兵器在黑石洞中交锋起来,黑石洞的岩壁多处被砍下碎石,洞中饱经沧桑,此刻终于不堪忍受地重颤起来,沈香沉四处张望,看见那岩壁之下通红的熔浆,仿佛马上就要透过石缝喷涌而出。 她眼皮猛地跳了起来,心念一动,后续的事情便一幕幕闪过她的脑海,她立刻大喊:“别打了!洞快要塌了!”然而众人打得热火朝天,即使脚下震动不休,也没有一人听她说话,她心中焦灼万分。 这样下去,等熔岩破壁而出,就来不及了! 秦无炎却始终分了一丝心神在她身上,见沈香沉似乎有些异样,便从与上官策的缠斗当中脱身出来,一手拦腰将她扶住,一手支在石壁上:“你说什么?” 沈香沉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连忙道:“这洞马上就要塌了,地下熔浆都会涌出来,我们得赶紧走,否则就来不及了!” 秦无炎面色微变,却没有立刻作出回应,而是若有所思。 沈香沉见他如此,脑中忽然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但是她及时遏制住这念头的萌芽,催促道:“趁乱将玄火鉴带走!”取得玄火鉴比其他事情都重要,她只盼秦无炎此刻能分清轻重,不会生出些别的念头来。 她的小心思似乎被看出,秦无炎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道了一句:“你自己小心。”便上前去取玄火鉴。 而沈香沉也抓紧时间将黑石洞将要塌陷的消息传递出去,以警醒他人。 她这么一说,三娘和六尾立刻信了,他们知道这黑石洞下是千年熔浆,便也帮忙通知。 于是众人且战且退,在三娘和六尾的带路下往洞口跑。 上官策心机深沉,又经验老道,即使未得提醒也察觉出不对,连忙招呼焚香谷弟子跟着走。 很快,他们便发觉这地壳震动,岩浆喷涌是有多骇人悚然。他们一路马不停蹄奔出黑石洞十里之外,不过片刻,便有阵阵震耳欲聋的声响传来,好似大河倾覆,翻江而倒海,之后,就看见黑石洞岩壁由外及里地层层塌陷,陷入一片黄沙烟尘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天啦,今日双更! 我猜测你们都不会发现我偷偷又更了一章:)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黄沙不再喧嚣,大漠恢复寂静,黑石洞荡然无存。 沙漠之上,相携的焚香谷弟子,碧瑶和张小凡一处,陆雪琪在近旁,然后是狐妖族,包括沈香沉在内的鬼王宗魔教代表,各派势力相对,简直是热闹非凡。 这其中最激动的当属焚香谷长老上官策,他本负责看守玄火坛,却被六尾盗走玄火鉴,故而一路追踪过来,又被陆雪琪和张小凡愚弄耽误时机,而今黑石洞坍塌成灰烬,他亲眼看着秦无炎取下玄火鉴,此刻早已按捺不住。 眼下众人都十分狼狈,各自休整,检查是否有遗落或者伤患,还无意再起纷争。 但上官策性情火爆,能动手自然不会说话,他手上汇聚火灵,祭出法宝,偷袭向秦无炎身后。 蓝色光圈骤亮,将九寒凌冰刺尽数弹了回去,上官策神色一敛,抓住近旁两个焚香谷弟子扔了出去,避开那反弹回来的攻击,他转身落地,阴沉地看向回击他的人。 沈香沉从秦无炎身前走出来,胸前乾坤珠大亮,表情极其愠怒:“焚香谷长老也学人偷袭,老脸不羞么?” 上官策见站出来的是个无名之辈,还是个年轻女子,周身灵力涣散,看不出有何高深修为,只是胸前发亮的法宝似乎很是非凡,便不屑道:“与鸡鸣狗盗之徒,谈何偷袭?” 沈香沉顿时觉得焚香谷之人都跟李洵一样,太难沟通,是个极难说话的对象。 不知是否是这些正派人士太过耿直,她每每觉得与他们对话都会把自己呕出心头血来,反倒是鬼王宗之中,如鬼王和鬼先生这样居心叵测有所图的人,还会给你露个笑脸来。你明知他们不怀好意,他们也事事做的堂而皇之,然后对你好与不好,全看你识不识相了。 相比之下,沈香沉觉得显然是魔教的坏胚子更好相处一些。 眼看她是不可能在上官策面前以理服人了,秦无炎拉开沈香沉,轻声道:“这种事情,不必你出头。”她仿佛护犊护成了习惯,沈眠要护一护,玄机要护一护,连他都不放过。方才上官策偷袭之时,他早已察觉,只不过没来得及出手,就被她先抢了风头。 他话语之中的无奈之意表露得分明,沈香沉于是反思起来,觉得自己这一见别人动了她的人就忍不住生气的毛病实在得改一改。她想的很通透,而且知错就改,便猫着腰立刻钻到了他的身后,由他去应付。 上官策的脸色不大好看,再次出手,存了一击将人制住的心思,但秦无炎毕竟是魔教年轻一辈中的翘楚,虽然他出手次数远不如他使各种心理攻势的次数,却也不是个软弱可欺的,上官策打错了算盘,一击不成后,便缠斗起来。 他一边毫不留情地出手,一边在暗暗心惊。 焚香谷的弟子很少在外走动,多年以来,都潜藏实力,镇守十万大山的入口,全然不知世事已经更改成何样。李洵是焚香谷云易岚的亲传大弟子,是门派之中的佼佼者,但是如今依他看来,他的这个师侄怕是敌不过秦无炎的。 上官策虽然大为震惊,但毕竟不是沉不住气的毛头小子,他本来自负功法高强,不屑于以自身法宝对敌,但此刻杀心渐起,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九寒凌冰刺握在手中。 李洵熟悉焚香谷功法,在后头看时发现师叔动作有所滞涩,心中急乱,再定睛看时,却发现原来师叔是另有打算,不由惊讶,虽然他不懂为何师叔会突然起了杀念,可秦无炎与自己尚有血海深仇,故而并不打算点破。 他转头看向对面正一眨不眨望着战局的沈香沉,心中沉了一沉。 只可惜,秦无炎哪里是会被人轻易讨了便宜去的人,上官策这个人下手凌厉,本就不是个良善之辈,秦无炎自诩一贯也是个心狠手辣之人,怎可能败在同类人的手里?他步下掠动加快,如影随风,因身形奇诡,竟让上官策一时之间无处下手。 上官策怒极之下,竟用了十成功力,以暴制快,秦无炎与他之间毕竟存在着极大的修为鸿沟,瞬息之间便做了决断,并不打算迎难而上,而是以斩相思横在胸前,却仍被上官策的劲力震了一震,于是立刻闪身后退。 青龙上前一步,以手扶在秦无炎的后背,令他稳稳落在地上,旋即对着上官策笑道:“上官策你也称得上是修仙门派之中的大前辈,与晚辈动手如此认真,是否有失颜面呐?” 上官策冷笑不止:“若他识相交出玄火鉴,我又何须出手。”他说完大喝一声,似乎是要继续与青龙动手。 青龙可堪一战,他也自然不畏惧青龙,别说这一个青龙圣使,便是再多一个朱雀圣使他也不放在眼里,他失职遗失玄火鉴的事情是奇耻大辱,等此事到了云易岚跟前,自己被这个掌门师兄斥责,才是真正的颜面尽失。 然而他目光不经意地瞥过一旁众人之时,忽然一怔。 一群魔教正派的少年少女之中,有一个突兀的存在——那是一个小女孩,单薄伶仃,生得唇红齿白,静默地望着他所在的这个方向。 上官策的脑中轰然作响,一片空白,只是愣愣地望着女孩极其熟悉的面容。 见他如此,青龙讶异,却没有趁机动手。上官策身后,燕虹与李洵不明所以,只得不安地喊了一声:“师叔?” 上官策被这一声师叔唤回神智,却没有立刻恢复正常,他眉间皱成深深的川纹,若喜若失地问了一句:“……师妹?” 他所看的方向十分明确,只站着玄机一个人,但是玄机却并不觉得他说的是自己。 现下这状况,明眼人都会觉得上官策是心智失常了,否则,以他的年纪,怎么会对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喊师妹呢? 上官策很快也觉察出自己的失态,立刻重振精神,又问了一句:“难道是师妹的孩子?”随即又自我否认,“不对,年岁对不上,师妹离开之时已经身怀六甲,十数年过去,孩子又岂会只有这么大……” 然而已经知道玄机秘密的人听他所言心中俱是大惊,沈香沉更是立刻联想到玲珑说过玄机身世的故事——那一对闯入十万大山深处镇魔洞的男女,若非是焚香谷的弟子,怎么可能轻易进入由焚香谷看守的十万大山入口呢? 在上官策提到年岁之时,玄机明显愣了一愣,她虽然不认识此人,可是他竟能说准自己的真实年纪,可见与自己的母亲……或许真的认识。 沈香沉愕然之中,突然觉得身后有人靠近,秦无炎垂头下来,几乎将唇贴在了她的耳朵上:“这玄火鉴,你先收起来。” 沈香沉也跟着轻声问道:“我?” “你收在乾坤珠中,比放我这里安全。” 沈香沉抬眸纳罕地看他,见他神情确定,才伸手接过玄火鉴,背对着众人收入乾坤珠中。 这一幕落入旁人眼中,便是两人不顾场合在耳鬓厮磨,还拉拉扯扯,纠缠不清——沈香沉整个人都几乎埋入了秦无炎的怀中。 李洵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倒是他身旁的燕虹,痛痛快快地骂了一句:“不知羞耻!” 碧瑶离得近些,听到二人的对话,虽然知道是形势所逼,但因她对秦无炎此人心存芥蒂,见沈香沉毫不防备,故而也是满脸的不痛快:“她是耳朵不好使么?用得着贴这么近说话?” 秦无炎直起身子,闻言却是微微点头:“方才一番动静,我怕她受惊,自然要小声些说话。” 碧瑶瞳孔忽的放大,被这话肉麻得一个颤栗,心中闪现出一个词来——厚颜无耻。 被人暗腹为厚颜无耻的某人却极其坦然,还伸出手去撩了撩沈香沉的鬓发,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好似看的是什么珍宝一般。 但沈香沉却是只有脸红的份了。 秦无炎做完这一切,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以后,忽然朗声道:“上官策,你不是要拿回玄火鉴么?我就在这里,你追不追得上,便看你的本事了。” 说完,他掠行数十步,却已在百米之外。 上官策大惊,纵然仍对玄机的身份惊疑难定,却也不愿让秦无炎携带着玄火鉴逃之夭夭,当即也掠身而出,追了过去。 李洵和燕虹跟在其后,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立时远去。 沈香沉这才反应过来,他将玄火鉴交给自己,竟然是存了这个想法。 青龙见她愣神,安慰道:“无炎轻功尚可,身上又有无数□□,上官策便是追上,也拿他没有办法。” 沈香沉才稍感安心。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秦无炎这么一走,带走了焚香谷众人。 剩下的人中,陆雪琪看着张小凡,张小凡看着碧瑶,碧瑶则…… 碧瑶正抓着玄机大难不死饱受疮痍后恍若鸡毛的发辫玩弄起来,美其名曰:“帮她梳理”。但沈香沉却觉得,她大概是在想起了前尘后事之余,还记得玄机说她脑子不好使的事情,这才打击报复。 被她这么一折腾,纵然是石头做的佛陀也得发作,更何况是本就性情跳脱难驯的玄机。 此刻玄机心中那一点对想对自己的身世追根溯源的好奇之心,瞬间消殆了。在碧瑶试图再一次对她的头发动手动脚的时候,整个人都炸毛了。 沈香沉恍然想起了鬼王宗的时候这两个也曾怒怼过的事情,便觉得眼下这情状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三娘搀扶着六尾,走上前来。六尾伤势未愈,虚弱道:“各位对我与三妹都有大恩,不如先随我们回小池镇上歇息?” 这茫茫沙漠之上露宿在外实在可怜,众人不做他想,皆答应了。 路上张小凡难得机警了一回,提到:“李洵对狐妖一族有所成见,性子又很偏激,我怕他会带着焚香谷的人回到这里,伤害小池镇的村民,三娘、六尾,你们还是带着小七与族人离开此地为好。” 三娘媚眼中多了几分煞气,怒道:“他们若回来动我族人,我便与他们血战又有何妨!” 六尾却不如她激愤,他此次经过大劫,执念虽未曾彻底散去,但终究彻悟了几分,听张小凡好言相劝,便感激道:“多谢提醒,只是我们天狐一族在这地方安居数百年,一时之间要迁走,却也不是个容易之事。” 沈香沉见六尾与三娘逃脱共死的命运活了下来,知道这世事可随人变,大感安慰,私心里不想这二人再受无妄之灾,不由发愁:“倘若有什么事情能让这上官策和李洵顾不上这里,赶紧离开沙漠便好了。” 她随口一说,岂料青龙竟然讶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道:“倒确实有这样一件事情。” 沈香沉比他更为吃惊,连忙问道:“何事?” 青龙意味深长地看着陆雪琪和张小凡二人,不慌不忙道:“宗主来信,说是在东海流波山找到了神兽夔牛,让我们这里事了即刻赶往,而正派中人此时也在流波山安营扎寨,自不量力地想阻截夔牛,众派之中已经派出不少重要人士。焚香谷云易岚数年未曾出过焚香谷半步,所以焚香谷去的,一定会是上官策。只是不知道,他如今接到这个消息没有。” 他这话信息量极大,便是张小凡和陆雪琪都十分震惊。 千载年来正魔两道争斗不休,百余年前,魔道遭到诛仙剑阵重创,一蹶不振,到了今天,也无时无刻不再筹谋算计,试图重振圣教,而那场大战之中,青云虽然大获全胜,却也是损失惨重,可见正魔战事一旦掀起,只会是天下苍生的浩劫。但是今时今日,正派魔教却齐聚流波山,这其中意喻,不言自明。 碧瑶不禁问出在场众人心中的疑惑:“青龙大哥,正魔两道,是要大战了么?”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但是……”青龙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直截了当地接了一句:“但是这也是迟早的事情,宗主谋划已久,早就想一雪前耻,你可明白?” 碧瑶怔怔的,只觉得有人朝着她刚刚心口揣了一脚,堵得厉害,见着所爱之人的喜不自胜,几乎是瞬间就被洗涮得干干净净,她心想:怎么会这样呢? 她才刚刚告诉小凡自己就是那个草庙村山洞之中他遇到的那个“小动物”,才觉得他们之间缘分深得吓人,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紧紧地牵在了一起,可是现在这一切就立刻要变了。 张小凡看见碧瑶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心中也很不是滋味,他想做点什么,却突然发现陆雪琪正看着自己,她警告着他:“小凡,你答应过我什么?” 张小凡愣住,迟迟未作出反应。 碧瑶余光瞥见这一幕,怒其不争,愤然道:“张小凡!今天晚上我在满月井等你,不许失约!”言罢身形腾起,甩袖而去。 青龙见状也跟了上去。 沈香沉回头望了一眼张小凡,无奈叹息,也走了。 陆雪琪站在张小凡身后,容颜清丽,白衣若雪,眼中一片古井无波,仿佛没有什么可以撩动她的心绪,当所有人都走了以后,她才轻轻道:“小环已经找到了,而玄火鉴之事如今我们也管不了,你什么时候才能跟我回师门?” 张小凡转过身来,苦笑道:“师姐,我不是不想回去,而是不能回。” 陆雪琪心念一动,以为他是留恋碧瑶,当即厉声道:“张小凡。” 不过这一下她是确确实实误会了张小凡。他取出苏茹托人带给他的信件,交到陆雪琪手上。 陆雪琪接过来,细细看完,神色逐渐变得凝重,半晌后,才道:“苏茹师叔说惊羽兽化之事事有蹊跷,是何意思?” 然而张小凡却和她一样迷茫。 他一听说林惊羽出事,立刻就想回青云,却因身陷鬼王宗而不得离开,后来他到渝都,收到这封信,便更不敢回青云,他当时脑中一片空白,竟猛然想起沈香沉在渝都,乃至在定海庄时,对萧师兄的声声指责,那些话他初听之时只不过是存疑,但是如今细细想来,却发现那些匪夷所思的指控早已经在他脑海中留下了深刻印象。 他兀自想着,又听陆雪琪道:“你还是要跟我回青云,掌门那里我会替你分说,众位师叔伯不会怀疑于你。” 几番同生共死并肩作战,张小凡知道他的这位师姐是个极其有原则的人,但又非不知变通,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已经是自认为对他最好的办法,只不过…… 张小凡缓缓摇头:“师姐,我现在还有事情要问清楚,所以暂时不能走。” 陆雪琪道:“问完了呢?” 张小凡:“问完了,咱们就走。” 陆雪琪望着他,嘴角终于划过一丝笑意。 只可惜张小凡走得太快,并未看见。 *** 夜深人静时,满月古井旁。 明月一轮,高悬于苍穹之上,夜色凄寒,那独轮圆月便显得格外孤寂,然而满月之下,一对有情人,隔着古井遥遥相望,青衣少女见那人终于赴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那少年极不自在,只好也露出腼腆的笑容。 月神似乎也羞于此景,在絮絮夜话和窃窃私语之中,扯着薄雾,掩去了身形。 不久之后,满月古井忽然亮了起来,月光倒映其中,盈盈水波闪烁着诱人的光泽,有人望了那井中一眼,触目而骇然。 青衣少女回过身来,被人一把揽住怀中,可那怀抱传递过来的情绪却是颤抖、惊怒、还有害怕…… 小凡…… *** 沈香沉在客栈之中久等不来秦无炎,急得跳脚,只好出屋去寻,在小池镇镇口,没等来秦无炎,却看见了失魂落魄的张小凡。 她觉得奇怪,碧瑶白日时定下满月井之约,她也看到张小凡出门,如今难道不该是与碧瑶回忆往昔,情意绵绵的时候,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殊不知张小凡此刻内心慌乱,百感交集,直到近前才看见沈香沉。 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沈姑娘。” 但是沈香沉却觉得这笑容比哭还难看,他清俊的那下半张脸倒是尽职尽责地动了,可这上半张脸,尤其是眼睛,呆滞得跟个瞎子似的。 她忍不住试探着问道:“你跟碧瑶……吵架了?” 张小凡摇头。 沈香沉于是踮起脚来,探头朝他身后看了看,那里空无一人,她便又问道:“碧瑶呢?” 张小凡又摇了摇头。 沈香沉不耐烦了,恨不得亲手将这个闷葫芦的脑袋拧转过来,好让他把这摇头改为点头,可是她空想一番,却没那个魄力去实际执行,只能心情复杂地送走张小凡:“你先回去歇息吧,看你这样子,想必累得很了。” 张小凡这次倒是点头了,就是点得不那么真心。沈香沉觉得他估计压根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不过她也不在意,挥着手让张小凡尽快离开她的视线。 *** 碧瑶举着合欢金铃,对着月光看,却越看越觉得烦躁。 金铃夫人与黑心老人同属圣教,最后却也落得个情难始终的下场,她与小凡之间的这条鸿沟,她不在意,但小凡也可以不在意么?他说若是他自私一些,草庙村血案可忘,师门恩情可忘,却不能任由兽神霍乱天下苍生…… 那么她该如何劝服爹爹呢? 忽然一道声音传来:“金铃清脆嗜血误,一生总被痴情诉。看来,纵然你恢复记忆,你的那位情郎,却并不能慰藉得了你的相思之苦呐。” 碧瑶站了起来,冷眼看着来人:“秦无炎。”她拧起眉来,“你在跟着我?” 秦无炎挑起眉头,仿佛很吃惊:“我跟着你做什么,不过是巧遇。” “巧遇么?”碧瑶不信,突然向前几步,蛇形匕首架上秦无炎的脖子:“你屡次三番哄骗我,说张小凡害我欺我,是我的仇人,怎么,就不怕我恢复记忆以后报复你么?” “你跟张小凡,明知道正魔之间有道不可逾越的屏障,注定会分离,却总是情不自禁,我只是好奇,你们之间,到底会有一个怎样的结局。” 秦无炎面色坦然,回话也平稳和缓,还有理有据娓娓道来,好似浑不在意这一把架在他脖子上的凶器。 “结局?”碧瑶忽然笑了起来,缓缓放下匕首,盯着秦无炎道:“那我也很好奇,如果沈姐姐知道你刻意隐瞒沈眠的事,可还会像如今这样坦诚待你?你别忘了,你们两个,也是截然不同的人。” 然后她满意地看见,那张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的脸终于露出了一丝破绽——他敛了笑容,变得面无表情。 她转过身去,将匕首收回腰间,漫不经心道:“原先我失忆了,便把这件事给忘了,还好,你提醒了我。秦无炎,我劝你今后不要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招,否则,我就把事情捅到沈姐姐跟前去。就算她大度,但总会留个疙瘩吧?” 秦无炎的眼底成了一片森然杀意。 “等一下。”他喊住将要离去的碧瑶。 碧瑶此刻认为自己抓住了他的把柄,所以一点也不害怕他,闻言便回身:“怎么?”谁知这一转身,却撞进一双冰寒刺骨的眼中。 她怔了一怔,却又见秦无炎笑了起来,似是赔着小心问道:“我还有事情想要请教。” 碧瑶见状,昂了下巴:“你说。” “满月井中看见的东西,可有什么讲究?” 碧瑶微讶道:“你看满月井了?”停顿了一下,她又道:“传说在月圆之夜,在满月古井之中可以看见所珍视的人或者事的未来。你看见了什么?” 秦无炎不语。 碧瑶轻笑一声,并不再理会她,转身走入夜色之中。 满月井所在之处离小池镇并不远,依稀可见零星灯火,加之月明,自有一番景致。 碧瑶心中有些许怅然,不由举目四望,只见周遭漆黑一片,有夜风拂过衣角,带来一丝干燥的寒冷,她不由搂住自己的双臂,正待抬步,却忽然间发现旁边有一个黑影闪过。 那黑影的身量甚至有些熟悉。 她停住脚步,拧眉思索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画面转换较多,且写得隐晦,给大家简单梳理一下。 中间有一段是碧瑶与张小凡在满月古井边见面,张小凡看见碧瑶被诛仙剑所伤。 然后两人不欢而散,张小凡遇到沈香沉,碧瑶遇见秦无炎。 以上。 本章是过渡章,下一章进入新的一卷剧情啦~! 最后,拜谢水清妹子、淡淡的爱妹子的地雷~~ 虽然这篇因为是同人,写得比较随性,也不图收益,但你们的地雷,显然是为了表达对我的爱呀,而且我也爱你们呀,所以再次拜谢,么么哒~~ 当然啦,我知道看文的众位妹子都是同好,有同好就很开心,来多多讨论吧~~ 【诛仙剑殇】 第70章 第七十章 碧瑶半夜才回到客栈,她回来时,沈香沉和玄机都已经睡下,灯烛烁烁,她站在床边看了沈香沉许久,却没叫醒她,选择到地铺上将就一晚。 一夜无梦。 清晨的小池镇寂静平和。 村民已经服下解药,却因为大伤元气,都还在沉眠之中。经此大厄,小池镇众狐族不管会不会迁走,怕是都不愿意再接纳外人了。 沈香沉伸着懒腰从房间走出来,却见到楼下青云众人已经收拾妥当了,正在与六尾等人告别。 陆雪琪在昨日收到信件,让她带着张小凡直接前往东海流波山,石头选择暂时留在小池镇,而曾书书与小环则决定同往流波山。 小环虽然是被三娘一路绑了过来,但这几日一直住在老村长家中,未受到什么苛待,老村长见她伶俐,待她如孙女,这么一来,她不仅没受欺凌,还圆润了一圈,两颊粉嫩,竟似乎比沈香沉上次看到她的时候娇嫩美妍了许多,也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沈香沉不禁感慨,玄机与她同岁,若是正常生长,大约也该是如此吧。 正巧小环抬起头来,看见沈香沉,分外高兴地挥手:“沈姐姐!” 沈香沉倚在栏上,也懒洋洋地同她挥了挥手,算是打了招呼。曾书书却还记得沈香沉与秦无炎等人同气连枝的事情,拉着小环让她莫要与沈香沉亲近,小环自然不高兴,与他争辩起来。 不过这些沈香沉却不在意,走廊尽头,秦无炎与青龙并肩而出,正在说上官策追击玄火鉴中途匆匆离开之事,想来是他已经得到了流波山的消息,所以才连玄火鉴也顾不上,只是嘱咐了李洵留下,想办法夺取玄火鉴。 沈香沉摸摸心口的乾坤珠,觉得自己真是了不得,身携一卷天书不说,还得了个无上神器的玄火鉴,不过玄火鉴在乾坤珠中,便是焚香谷的人也无法用灵力感知,而且它既然是玲珑之物,她便只当是为她保管一下。 “你在看什么?” 不知何时,碧瑶已经走了出来,站在她身侧,顺着她的目光望下去,看见张小凡正要离去,眸中一黯。 沈香沉见状,安慰道:“他不过是去流波山,我们也要去,你迟早还是见得上面的。” 碧瑶却道:“相见争如不见,他昨日说了很过分的话,我还没原谅他呢。” 沈香沉诧异:“他不是赴了满月井之约么?” “去是去了,只不过……”碧瑶沉吟道:“也不知他在满月井中看见了什么,突然态度就变了。” 满月井…… 沈香沉想她应该知道张小凡在满月井中看见什么了。 正魔大战,魔教攻上青云门,道玄真人被林惊羽的师父所伤,心道生执,在至凶之器诛仙剑的影响下试图灭掉张小凡这个隐患,碧瑶却在关键时刻以痴情咒之力挡下诛仙剑,倒在张小凡的怀中。 而这件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 沈香沉神思不宁,忽然听见碧瑶问了一句话:“你昨天,什么时候回的客栈?” 她楞了一下,反应慢了半拍地才道:“哦……我昨天去小池镇镇口等秦无炎,没看见他,倒是瞧见了张小凡,然后我就回来了。” 碧瑶狐疑地看她:“真的?” 沈香沉回以更加疑惑的表情:“难道说还有什么别的可能性么?你若不信,去问你的张小凡呀!” 她提到张小凡便是戳到了碧瑶的软肋,她变得闷闷不乐起来,却无心再纠缠原先问沈香沉的问题。 张小凡等青云弟子离开以后,他们也向三娘与六尾告别,六尾向沈香沉问起玄机与玲珑的关系,沈香沉略微踟躇了一下,见青龙和秦无炎都没有阻止之意,才娓娓道来。 六尾听后震惊之下又觉得造化弄人,思及自己被镇压在玄火坛下的母亲,也不由伤感。 临行前三娘将沈香沉拉至一旁,道:“沈姑娘,这一次多谢你,否则恐怕我怎么也救不了大哥了。” 沈香沉却不敢居功,只是推辞道:“你与六尾能有今日,是你自己的福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们二人,今后必然可以幸福圆满。” 三娘笑了起来,她看出沈香沉说这话的真心,不由感触,拍拍沈香沉的手背,媚眼如丝,望着秦无炎的方向勾了一下,随后又促狭地对沈香沉调笑道:“我看你与那位秦公子也是情投意合,他对你,十分无微不至。” 沈香沉回避她的视线,垂眸轻声道:“是么?” “只不过……我看他之前的手段,甚是毒辣,想必也是个心狠之人,若是将来你们之间生了嫌隙,你莫要与他明面上冲突,最好小心为上,否则……” 沈香沉却打断她道:“我若是这样做了,不是污了自己对他的真心么?” 三娘愣了一下。 沈香沉没注意她的反应,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着:“我喜欢他,却不想处处存着算计,也不想赔着小心,若是有一天,我发现这段感情里头最重要的事情他做不到,我也做不到,那我不会委屈求全,我也不会绑着他在身边,三娘,你懂我的想法么?” 可三娘在感情上坎坷,一番痴心,盼着六尾垂怜以外,令得自己总是陷入被动。即便今日,在六尾心中,都有太多比自己重要得多的事,但是她并不贪心,只要六尾愿意陪着自己,便足够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真心,到底需要谁来尊重。 *** 流波山位于东海极东之处,入海七千里。传说流波山上有神兽夔牛,这便是魔教正派聚集在此的重要原因。 他们一路飞行至流波山,直入鬼王宗营地。 沈香沉取出玄火鉴,直接交到秦无炎手上,让他带着此物前去见鬼王。碧瑶不明白她为何不一起去,沈香沉却只推脱到自己一路飞行下来,灵力虚脱,精力不济。 送别碧瑶等人,沈香沉和玄机便由鬼王宗弟子领去休息下榻之处。 她一路行来,才发觉这次魔教的阵仗,远比之前攻打定海庄之时要大的多,其中不止有鬼王宗弟子,甚至还有许多身着他派道服的魔教人士,她仅仅认得万毒门和长生堂的人,其他的却不知道是何门何派。 怪不得正道中人如此大张旗鼓,听说这次,正派人士以三大派为首,由修行高深的长老带领精英弟子,大批人马浩浩荡荡地赶至流波山,显然是要与魔教一决高下了。 沈香沉心道:这正是山雨欲来呀。 她思忖着向前走,未看见从侧边过来的一队巡逻弟子,竟差点撞上领头的:“啊,抱歉……”她忽然瞪大了眼:“你是……那个……” 那人道:“孟骥。” 沈香沉拍手敲板:“对!是你!” 孟骥却不多言,向她告辞,带着巡逻队走了。 玄机拉她衣服:“谁呀?” 当时玄机被玲珑占据身体,显然是不认识他,沈香沉便简单地说了一下经过。但玄机显然对这件她未能参与的事情兴趣缺缺,打了个哈欠,便爬上床睡下了。 沈香沉哭笑不得,话是她问的,临了不想听的人也是她。 她帮玄机盖上被子,掖被角时却稍微愣了一下,心想道:“这个小丫头是不是长个了?”她伸手比划了一下玄机的身长,再一次证实心中所想,不由大感欣慰,看来离玄机恢复正常身高的日子不远了,便瞬间觉得她的贪睡和疲懒都是情有可原的了。 沈香沉走出帐外,却发现有一个人已经等在外头了,更奇异的是,这个人还是刚刚才见过的孟骥。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确认自己与他之间除了有过那么一小段绑与被绑的插曲以外,似乎没什么交集,于是更不懂他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便问道:“有事?” 孟骥一动不动,只是用一种沈香沉毛骨悚然的复杂目光看着她。 这就有些尴尬了。 她想,难道要从叙叙家常开始?可他们也不是能够这样叙话的关系呀! 沈香沉往前走,打算绕开他。 然而这个时候孟骥却动了,好巧不巧地拦在了她的面前。 “你说的对。”他突然道。 沈香沉愣了愣——她说什么了? “发起太阴血阵之时,我师父确实未曾顾及师兄弟的性命。” 这事情有些久远,沈香沉努力回忆才想起她似乎确实说过那么一句类似的话,但是她当时说来无心,只不过是为图脱身,眼下他却如此认真,反而让她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但是孟骥显然也不图她说些什么,继续说:“但是他心智当时已经被血虫所控,所作所为并非是出自真心,我师父在你们看来或许做了不少坏事,然而我长生堂一派传承至今,所求不过长生二字,他不过是完成先祖遗训,何错之有?可杀师之仇却是不共戴天。” 杀师之仇? 沈香沉奇道:“你师父不是自作孽后,被天书所伤,才死的么?就算要报仇,你也应该找张小凡。” 孟骥看着她道:“我师父是被人毒死的。” 毒死? 可是秦无炎明明说…… 是了,他没说,他只是说玉阳子死了,却没说他是怎么死的。 她看着孟骥:“你的意思是……” 孟骥道:“毒死我师父的□□很寻常,即便不是万毒门的人也可能拿到,但百毒子和毒公子当时都在定海庄内,未免太凑巧,无论如何,他们脱不了嫌疑。” 沈香沉心惊,她直觉玉阳子之死,恐怕就是秦无炎所为。 “师父死后,我带领长生堂弟子并入鬼王宗,所为的就是查清真相,一旦我能证实谁是杀害我师父的凶手,我会让他血债血偿。”他眼中的戾气和恨意呼之欲出,竟令他本来温吞老实的面容有了一丝扭曲。 沈香沉心中戒备起来,面上却表现得极其漠然:“那我祝你早日找到凶手。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她匆匆而去,甚至顾不上去看孟骥的脸色,只觉得身后他的目光如针芒一般刺人。 她心里飞快地掠过一些念头:孟骥为什么会找上自己?是觉得自己与秦无炎关系匪浅会知道些什么?所以他是怀疑秦无炎了? 可最糟的是,连她都觉得,杀死玉阳子的凶手,一定就是秦无炎! 作者有话要说: 更了更了,明天开始五一小假,还是那个毛病,我尽量更新~ 例行拜谢雨中打伞的小雨和翎轩的地雷~~~ 但我还是那句话,能看到你们的双手我就很开心,看文的学生党比较多,大家不要破费了,留着JJ币可以看其他大大的V文哦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沈香沉脚下生风,迫不及待地想要远离方才的地方。孟骥的话像一把小锤一样不停在她耳边敲击,令她有些心乱。 秦无炎杀了玉阳子这件事情对她而言并没有多大冲击力,玉阳子便是现在不死,将来也要死,而且同样是死在秦无炎手中,但是令她不安的,却是孟骥的反应。 她不太喜欢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这就好比与敌同眠,他拿了一把刀,随时都要杀过来,只差掀开被子确认身份这一步。从他言辞来看,并入鬼王宗不过是权宜之计,恐怕为报师仇,就算与鬼王撕破脸他也是在所不惜。而且秦无炎毕竟只是万毒门的弟子,鬼王会不会回护,还是个未知之数。 她忽然停下脚步,前方正是秦无炎和青龙。 青龙看见她,似乎是对秦无炎说了什么,后者低低一笑,目光远远地落在她身上。 青龙离开,秦无炎走了过来,眉头却是微微一皱:“怎么如此慌张?”她神色匆匆,额上竟然布了薄汗,他一面指责,一面用衣袖替她拂去细汗。 沈香沉忽然抓住他的手,顿了一下,才慢慢说道:“我刚才看见了长生堂的孟骥。” 秦无炎不以为意:“长生堂的弟子……你与他认识?” 沈香沉摇头:“不算认识,只是说了两句。” 秦无炎掀了下眼皮,不轻不重地道:“长生堂虽然已经并入鬼王宗,但是你还是少与他们来往为好。” 沈香沉含糊地嗯了一声,抬眼看着他:“为什么?” 秦无炎摆弄着她的鬓发,沈香沉发现这几乎成了他的一个小习惯,而这习惯会让人产生一种备受怜惜和关注的错觉。 他听到沈香沉这么问,神色莫名,却还是道:“你忘了定海庄的事了吗?你可知我有多么后怕?” 沈香沉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她此刻见到他,便忽然不觉得心慌了,就算孟骥身后有整个长生堂的弟子,但是想要在秦无炎手中占得便宜,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若是秦无炎连这点能耐都没有,以他作孽的次数,怕是死了不下数百次了。 却在这时,沈香沉听到声响,转头看去,却是鬼王青龙与幽姬三人破空遥遥而去。 她心中一紧:“发生了何事?” 秦无炎望着不远之处的山林,淡淡道:“跟去看看便知。” 山中。 李洵绑了张小凡,正在要挟碧瑶交出玄火鉴。 碧瑶趁机解开张小凡的绳索,上官策出手欲伤碧瑶抢回玄火鉴。张小凡却挺身而出,替碧瑶挡了这一下,与此同时,紫黑魔气转眼突至上官策面前,上官策连忙以焚香火灼之术抵御,却并不是鬼王的对手。 一旁李洵携两个焚香谷弟子抵御青龙与幽姬,秦无炎赶至,空气中无声无息地多了一层暗绿色的障毒,然而李洵等人毫无察觉,依旧运气动神。上官策败下阵来,眼见抢回玄火鉴无望,权衡之下,立时退去。 鬼王道:“不用追了。”转头看向碧瑶。 碧瑶心虚,咬紧下唇,扶着重伤昏迷的张小凡,眼中却突然多了坚定之色:“爹,救救他。” 鬼王长叹一声,担心青云门的人赶到,只好先将张小凡带回去。 张小凡中了一记上官策的寒冰掌,纵然是有玄火鉴驱除寒毒,又有天书相护,仍然命悬一线,鬼王敌不过碧瑶软磨硬泡,竟以自身修为相救。 岂料张小凡醒后并不感恩,言辞之间冷厉伤人,且拒人于千里之外,鬼王拂袖而去,碧瑶气恼。 眼见张小凡独自一人相处,沈香沉便走了进去。 “张小凡。” 张小凡一愣:“沈姑娘。” 沈香沉微微一笑,坐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他:“你与碧瑶明明情投意合,为何如今却这般对她?” 张小凡强装了个镇定自若:“正派魔教,本就道不同。” 如今的张小凡已经跟她初见时有些差别,像是成长了许多,当年那个有几分呆愣的少年如今却可以面色如常地说些违心的话,若非沈香沉熟知所有的事情,大概会真的被他骗过去。 “哦?是么?我却不觉得,你与碧瑶经历这么多,若是还看不透正魔之别,那你早该趁着她失忆,欢欣雀跃一下,又何必盼着她刺激着她回忆起你们的过去呢?你之所以像现在这样冷漠,是你在满月井中看见了什么吧?” 张小凡大惊失色,他在满月井中看见的东西,他谁也没有说过,却没想到此刻被沈香沉一言戳破。 沈香沉却不管他的惊讶,只道:“你以为你疏远她,就会改变这一切么?我实话告诉你,满月井中你看见的东西就是未来,且一定会发生,就算你现在做什么,也改变不了,与其因此浪费时光玩这些虚无的把戏,不如好好珍惜她。” 张小凡心中惊骇万分,双手握拳在身侧,竟是控制不住情绪地发起抖来:“我看见碧瑶被……你是说……她真的会……” 沈香沉缓缓点头。 “我不信。”张小凡道,“你是鬼王派来劝服我的,对不对?我不会背弃青云投靠鬼王宗的,就算你骗我也没有用。” 张小凡是怎样的少年,沈香沉比谁都清楚,可是眼下,她却仿佛从他强装的淡定自若中看出一丝不应该属于他的戾气,他眼底微微泛红,夹杂着凶狠,这样的眼神不是张小凡的,而是……而是属于十年后他会成为的那个男人。 “张小凡,我没有骗你,因为……”她的声音有种奇特的劝服力,张小凡缓缓平静下来,听她说完了后半句,“因为我也看见了,碧瑶躺在一张石床上,像是死了一样。”在她过去的记忆当中,碧瑶三魂六魄仅仅剩下一魂,张小凡和鬼王用尽一切办法救她,都是徒然。 直到最后,碧瑶也没有醒过来。 张小凡内心因她的话而饱受冲击,一时之间呆若木鸡,他有许多话想说,或许想反驳她,可是她的眼神之中有自己熟悉的东西——隐忍和克制,还有痛苦——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死一般的寂静。 那日月圆,碧瑶在满月井边约见张小凡。沈香沉未等到秦无炎,无意识地走到满月井边,不经意地看见满月井中呈现出来的画面。 那是秦无炎,他神色静默,像是一潭死水,他看着什么,然后伸手握住另一双手,眼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隐藏至深的痛楚。 那双手洁白无瑕,伤心花黯淡无光,静静地躺在主人的手上。 是碧瑶。 主人魂散而未醒,所以伤心花才会失去原有的光辉。 那一瞬间,沈香沉并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木讷地往回走,听见前方有熟悉的声音,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那我也很好奇,如果沈姐姐知道你刻意隐瞒沈眠的事,可还会像如今这样坦诚待你?你别忘了,你们两个,也是截然不同的人。” 沈眠的事……? “满月井中看见的东西,可有什么讲究?” “传说在月圆之夜,在满月古井之中可以看见所珍视的人或者事的未来。你看见了什么?” 沈香沉的心微微揪了起来。 他没有回答。 为什么不回答呢? 碧瑶离开以后,秦无炎也走了。 沈香沉站在原地,因为怕被发现,所以没有动。她心中乱糟糟的一片,他知道沈眠的事情,什么事?是那件事么?可是他明明说过,他不知道,他会帮她问清楚。 他对自己一直很好,好的令她有些飘飘然,竟似乎忘记了他本性是个什么人。回想起来,有许多暧昧不明的细节都被她忽视掉了。 他并非不在乎自己,只是这在乎之中,是否还有其他的东西? 渝都城中,他发现她对未来发生之事有着超乎寻常的预见之能以后,才对自己颇多照拂和忍让。鬼王宗再见,她已经是鬼王义女,他态度也突然变得直白和露骨。相赠控妖笛,是否真的只是担心她的安危?这其中的担心和戒心,到底哪一个更多一点? 她心绪繁乱之下回到小池镇,差点遇到游荡在外的碧瑶,好在碧瑶并未警醒,她便趁机抢先一步回到客栈。第二日不知碧瑶是否有所察觉,屡次出言试探,都被她装作茫然地避过。 她看着张小凡此刻露出的神情,与那夜的自己何其相似,她不由软下声来:“你先回青云吧,我会帮你。” 张小凡愣愣地看着她:“为什么?” 沈香沉扬眉道:“碧瑶与我尚有情分,我总不至于看着她去死。而且,我不相信,这命运不能改变。”既然六尾和三娘都活了下来,那碧瑶的事也一定有转圜的余地。 张小凡静静地坐了片刻,他试图静心,却发现心绪太乱,怎么也定不下神来。 沈香沉道:“我送你离开。” 张小凡在心神大乱之中点了点头。 然而她在送走他之时,避开了其他人,却撞见了秦无炎。 沈香沉下意识地站在了张小凡的前面。 秦无炎的目光在她身后的张小凡身上绕了一圈,又绕回沈香沉身上,神情带了淡淡的无奈:“你这样,是觉得我不会拦你?” 沈香沉没说话。 三人对峙着,过了良久,秦无炎才缓缓开口:“也罢,我不拦你,张小凡,你今日走了,回了你的青云门,可就莫要再被鬼王抓住,否则,我可真要怀疑,你是不是真的想做鬼王的上门女婿,好投靠鬼王宗了。” 张小凡此刻因碧瑶的事情冲击太大,便无心应对秦无炎的挑衅,见秦无炎不打算拦他,便和沈香沉告辞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是断更的后遗症,有点手生……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目送张小凡离去后,沈香沉才转身望着秦无炎道:“你话中有话。” 秦无炎并不否认,浅笑道:“鬼王有留张小凡在鬼王宗的打算,就算你不放他走,很快也会有别人来放他走,青云门的人正在找他,若是撞上他与鬼王宗的人纠缠不清,怕是他的师门就容不得他了。” 这挑拨离间的行径实在是有些卑鄙了,换做自己是张小凡,有口难言,只能把冤屈往肚子里咽,该有多难过。 她垂着头,在心中为张小凡叫屈,眉宇可见愁绪。 秦无炎站在她面前,笑容敛去,微皱了下眉头,可当她复又抬头看向他时,那几不可见的情绪波动便已经没有了。 沈香沉丝毫未察,只是道:“我想回去看看玄机。” 秦无炎自然应允。 沈香沉离开以后,他却没有立刻抬步离去,而是望着她清瘦的身影,陷入沉思。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她语气之中透着的那一丝冷淡和敷衍。这种疏离感令秦无炎有些不舒服,很不舒服。 方才见到她如此维护张小凡的时候,他就觉得如鲠在喉,但是这些许的异样之感他尚且可以克制,可现下她表现出来不欲多言的疏离感却让他难以忍受。他试图冷静下来,抽丝剥茧地找出这其中的缘由,可是思维第一次不受他的控制,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去拦着她,抓住那一双曾让他爱不释手的柔荑,钳住她的腰肢,困住她,将她困在身边,谁也看不见,谁也带不走她,连她自己都不行。 他眸色中闪过冰冷残忍之色,但仅是一瞬,这疯狂的念头又被他强行压制下来。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虽看似淡漠无争,却并不轻易向那几个到客栈挑衅滋事的大汉妥协,可见她本性倔强,还有一身的反骨,若是他真用了那样的手段,怕是只会得到个不甚愉快的玉石俱焚的结局,哪怕是以她在乎的人相要挟,却也永远得不到真心,只是徒添仇恨。 而他绝对不能容忍她恨他,更不会让他们之间以惨淡收场。 秦无炎转身离开,目中已经毫无波澜。 *** 沈香沉脚步刚迈入营帐,便被人搂着她的腰抱了个满怀。 她几乎就要喊了起来,却察觉到这搂人的姿态极其熟悉,她怔道:“眠儿?” 沈眠:“姐!” 少年仰头看着她,眼中闪闪发亮,她这次出远门,竟觉得沈眠好似长高不少,少年人到了长身体的时候,个子简直嗖嗖得拔高。 这时却有另一人道:“沈老板,渝都一别,可还安好?” 女子红衣张扬,衬得娇肤红颊,神貌却毫不柔媚艳俗,举手投足皆是气度。 沈香沉既惊且喜:“金老板!” 自从金瓶儿离开渝都,两人便再没见过,此刻重逢,竟然是如此情貌,连金瓶儿都有些感慨:“自从离开渝都,我便去了合欢派的旧地逍遥涧,这次也是接了鬼王令才去的鬼王宗,正巧碰见沈眠,听闻他说起,我才知道原来你如今是鬼王的义女,他想来见你,我便一道带过来了,只盼你不嫌我多管闲事就好。” “岂会。”沈香沉连忙道。 玄机无聊,沈眠便陪她出去溜达,沈香沉望着他们离去,才说出心中担忧:“其实你在这里再好不过,你应该也发现了,眠儿体内魔气日盛,我怕是控制不了了。” 金瓶儿奇怪道:“我上次见他,那心魔之力还很低微,如今怎么会?” 沈香沉叹气:“我也不知,我怀疑这些日子他遇到了什么事,以至于心绪大乱,被心魔趁机而入,只是他却不愿意告诉我。” 金瓶儿沉吟道:“我只知沈眠非人乃兽,却不知他是何妖兽?若能从天性下手,或可寻些法子。” 这一问却是难到了沈香沉,她与沈眠的母亲认识也不过几年,虽然朝夕相处,但从未见过其真身。而她也从未见过沈眠变身,所以恐怕连沈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兽类。 她回想道:“我听他母亲说过一回,他们这一族上古时便在了,来历非凡,只是世事变迁,上古神人越来越多,它们曾遭受屠戮,后为传承便化身为人,融入人类之中,万万年变迁,与人类一同繁衍生息,血脉力量所剩无多,沈眠之所以不能随心化身为兽,其实一大部分原因是血脉冗杂造成的后遗症。本来,沈眠母亲应该在沈眠成年之后教他化形,但是……” 但是她却死在了一个恩将仇报的修道之人手中。 金瓶儿安慰她:“既然如此,你也不必着急,他还小,心境难免不稳,等他慢慢想通,定然会告诉你的。” 只是怕沈眠没有先想通,便被魔气侵体,当初她之所以答应鬼王留在鬼王宗,一部分原因就是鬼王曾答应会帮忙克制沈眠身上的魔气,只是现如今正魔大战一触即发,若是沈眠在这个时候发作,鬼王还有何心思顾及他?而且马上……就是青云大战的剧情了。 这么一想,真是一个好消息都没有。 她烦躁起来,见金瓶儿也一脸若有所思,便问道:“你这次来……可是要助鬼王擒得夔牛?” 金瓶儿点头:“鬼王要复活兽神,需先开启四灵血阵,恐怕连鬼王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正派人士齐聚流波山。”她好似想到了什么,突然有些出神。 沈香沉猜测试探了一句:“你可记得林惊羽?” 果然,金瓶儿的眼中顿时亮了起来,但是片刻后她也只苦笑道:“若是这次他也来了流波山,我们再见面之时,就是敌非友了。” “他来不了。” 金瓶儿一愣:“什么?” 沈香沉顾忌她的情绪,缓缓道:“他在回青云的路上被人暗算,喝下了兽神之血,被镇派神兽水麒麟发现,如今听说已经被青云的人废去修为,囚禁起来了。” 金瓶儿面沉如水,竟是连一丝的笑容也提不起来了。 那人清朗耀眼如月辉皎皎,渝都生出的那一丝情愫更是朦胧美好,可如今想来,竟好似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美则美矣,只是太过虚幻。 好半天,她才缓过神来,道:“他受如此重难,我却什么都不知道,更帮不上忙……”她微微叹气,又提起精神来道:“别说我了,说说你吧,我原先劝你说秦无炎不是好人,你却并不在意,如今你又成了鬼王义女,他是万毒门的毒公子,你们勉强也称得上门当户对了,总该是没有什么坎坷了。” 沈香沉却不如她预料的高兴,神色中反而有一丝不愉快:“我也不知道。” 金瓶儿见她如此,讶异道:“我听碧瑶说,秦无炎已经向鬼王提亲,你们如今应该感情不错才是。” 沈香沉懒洋洋地往身后塌上一靠,看似轻松随意,可说的话却如锤定的落石:“你来之前,我恰好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毒神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清楚,在渝都之时他就想得到天书,又怎么会轻易与鬼王宗结盟,将一个执掌魔教的机会拱手让给鬼王呢?秦无炎代表万毒门与鬼王宗结盟,定然还有别的目的。” 金瓶儿道:“你是说……” “他想两面修好,一来他顶着万毒门的名头替鬼王办事,能得到鬼王的信任,二来若能与鬼王结下这亲家之谊,毒神也不会轻易动他。只可惜,我这鬼王义女的名头,大概不如碧瑶好用,他是打错了算盘。” 金瓶儿虽然觉得沈香沉如果能远离秦无炎这么个辣手无情之人是件好事,可是见到她这副好似浑然不觉得伤心的淡然样子又有些不安,一时之间竟不小心为秦无炎说了句话:“或许他对你也并非没有真心……” 沈香沉却没有反驳她,而是点头认可道:“诚然,我也如此觉得。” 金瓶儿被她超乎寻常的认真和自信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细想之下,又觉得她能想的如此通透不失为一件好事。 但是她却不知道,沈香沉之所以想的通透,并不是心里的愁闷得到了纾解。 她原本只是自顾自地凭借着一腔爱慕之心在这个世界横行无忌,除了偶尔提前感受一下带娃儿的辛酸以外,日子过得很是肆无忌惮。 哪怕她知道,他今后会走怎样的路,却因为被感情这坨猪油蒙了心,只觉得心疼他,为他难过,临了到自己被牺牲的时候,才发现他其实根本不需要她诸多自以为是的怜惜,他斟酌算计,步步为营,所作所为是为了自己,为了野心和欲.望,甚至是为了活下去,与她,也没什么多多少少的关系。 秦无炎既然能与她周旋这么久,想必也是喜欢她一些,所以金瓶儿说不无真心时,她并不想否认,否则不就显得自己太可怜了些,只不过这喜欢的分量有多少,有多重,便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不过想来如果自己成了拦住他路的人,大概也就如尘埃,会被拂了干净罢。 如果她继续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继续走原本没心没肺的老路,大概也能相安无事。只可惜她不是个心甘情愿当微不足道浮尘的人,也不喜欢这种被放弃的感觉,更有她的责任,所以他们这样勉强走下去,大概也会是桥归桥,路归路。 她自省一番,认识到这些,陡然清醒过来,大彻大悟。 回顾往昔,觉得以前自己被爱情冲昏了头的模样,何其可笑。 作者有话要说: 决心定一个固定更新时间,好不好? 嗯,这已经是我第三次试图这么做了,之前两次都无疾而终,这次嘛,看缘分吧=-=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三日后,清晨。 秦无炎献计设伏,鬼王宗众人倾巢而出,只留下少数留守弟子,整个鬼王宗阵地都空了下来。 沈香沉虽属鬼王宗的人,却并不是什么主要战斗力,她打定主意,与其去凑那个热闹,倒不如安心在此调息入定,修炼功法。 然而她屏息凝神不过一个时辰,就觉得再也无法入定,她走出帐篷,只见流波山高处一片黑云压顶,有雷声阵阵,震耳欲聋。 是夔牛? 这些日子她恶补了夔牛的知识,知其状如牛,仅有一足,从水中出现,其时天地变色,且声如雷鸣,可掀起疾风骤雨,但按照眼下这境况看,却有些不太像夔牛现世的模样,倒像是个幌子。 但是这世上也没几个人真正见过夔牛出现时的天象。 她并不确定,可若真是夔牛,她反而想去看一看了。沈香沉有此想法,便自然而然地向动静最激烈的方向走去。她远远看见青云众人被困在阵法之中,正手忙脚乱地去应对密密麻麻的虫群,秦无炎和鬼王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陷入慌乱之中的正派弟子,像是正在控制毒虫。 果然,这是秦无炎的陷阱,并非是真正的夔牛。 沈香沉觉得索然无味,转身想要离开,却发现不远之处张小凡等人也刚刚赶到。 除了她认识的陆雪琪和邝相以外,张小凡身边还跟了一个红衣少女,芙蓉面,双眸清亮纯净,顾盼生姿,腰间一长绸红锻的法器,看起来十分不凡。 几乎是一刹那,沈香沉便认出了她——想必这就是张小凡年少时暗恋过的对象,田灵儿了。 生得好看,又是个干净通透的姑娘,若是张小凡没有这后来的坎坷经历,怕是一辈子都只能仰望这个在他心里留下最初美好的师姐。 沈香沉心中感慨,却转身就走,不欲与张小凡撞上,倒不是怕什么,只不过嫌麻烦,这一干人等,除了个张小凡,她通通不算熟稔,眼下是正魔敌对的时候,她一个旁观者,可不愿意成了无辜池鱼。 然而天不遂人愿,她走得果决,却不代表别人也能跟她一样心有灵犀。 霞光闪烁,片刻之间,琥珀朱绫已到眼前,法器不愧是法器,又被田灵儿使得出神入化,一道道朱绫前后左右,将她的去路拦了个严严实实。 锦缎光滑而有光泽,若非时机不对,沈香沉倒想摸上一摸。 田灵儿站在她对面,警惕地问道:“你是什么人?”她虽问了这一句,但心里早已经把沈香沉划为魔教一流,流波山本就偏僻,除了正派之人以外便是魔教弟子,而沈香沉既未着门派常服,身上也无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自然只会是魔教的人。 沈香沉无奈,觉得她这话问的多余,反问道:“你觉得呢?” 田灵儿被她问得一愣,秀眉紧蹙,琥珀朱绫在手中便换了形态,当即打算直接绑了她再说,却被张小凡制止:“师姐!” 田灵儿疑惑地看他。 张小凡抓着她的胳膊,本想为沈香沉辩驳,话至嘴边,人却呆住了,他忽然意识到,沈香沉的身份说起来其实复杂,就算解释说她不是坏人,可是她又确确实实入了鬼王宗,若是实话说与田灵儿,恐怕无异于火上浇油。而且陆雪琪对沈香沉的身份心知肚明,此刻就在这里冷眼旁观,他若是说了瞎话,今后怕是更说不清了。 沈香沉看出他的挣扎和矛盾,突然有些不忍心,便指了指下头一团乱道:“其实……你们与其在这里与我纠缠,不如去助你师门,你们青云所布下的阵法好像没困住神兽,反而是把自己困住了。” 这几个少男少女的神色陡然就变了。田灵儿一扯拉回琥珀朱绫,与陆雪琪便要下去支援,张小凡也想跟下去,却被拦下:“你乖乖待在这里。” 张小凡神色一黯,眼睁睁看着其他人冲了下去。 沈香沉得到自由,留了几分看戏的心情道:“你待在这里也无济于事,若是想下去帮忙,下去便是了。” 张小凡紧盯着下面的形势,头也不回地道:“你之前说过的话可还算数?” 沈香沉一愣:“哪一句?” 张小凡道:“你说你会保护好碧瑶。” 沈香沉不由自主地顿了一顿,然后缓缓道:“我尽力而为。” 张小凡笑了一下:“若是如此,便是师门怎么罚我,我也心甘情愿了。”说完,他就纵身跃了下去。 同一时间,流波山高处,青衣少女看见少年义无反顾加入战局的身姿,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鬼王眼见张小凡破除苍松法阵,解除了正派之人的禁锢,青龙与幽姬带领鬼王宗弟子立刻迎战,一时之间,正魔两道战成一团。 鬼王脸上显现出阴沉之色:“张小凡,又来坏我好事!” 他急怒之下施法催动早就布好的用来诱捕夔牛的困龙阙法阵,只见他面色肃然,向高空之中颂念神秘咒文,不过须臾,天地开始轰隆作响,很快,电闪雷鸣,风雨大作,本是晴空万里的流波山骤然黑了下来,然而在那片黑暗之中,有一个硕大的头颅在黑漆漆的半空之中探了下来,像是一只牛首! 早在风云突变之时就找了一块凸起岩石躲雨的沈香沉心中一动——是夔牛! 夔牛的咆哮吼声低沉如擂鼓震耳,它又迈出了一条粗状的腿,仿佛马上就要破虚空而出。 然而大地之上,杀伐声仍然未绝,这激怒了神兽,夔牛发出愤怒的嘶吼声,巨大的头颅向前一顶,将正在空中的张小凡一下子撞了下来。 就在这时,黑暗之中一道金光破空而出,有一个小而轻灵的黄色小鸟护住了张小凡下坠的身躯,令得他有了喘息之机,然而此人极为不识好歹,竟又重新飞上天空,想要以自身凡人的薄弱之力去挡那夔牛庞大的力量。 有人在下面惊呼:“小凡!” 就连沈香沉躲在一旁,也忍不住啧了一声:“真是疯了。”他难道妄图以自己的力量去把那夔牛塞回虚空么? 但是很快,她就意识到她错了。 直面神兽之力让她感受到震撼,所以下意识地觉得张小凡如此行径是不自量力,却忽视了主角的强大光环,身具天音和青云两派功法,又手持嗜血珠和噬魂两样奇宝,再加上灵兽黄鸟护持的张小凡,竟真的以一个人的力量挡住了夔牛! 鬼王却不容他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坏他大事,他祭出伏龙鼎,霎时间,脚下红色大亮,困龙阙立时发挥出最大的威力,丝丝缕缕的红光从地表蔓延开来,形成一个巨大的红色光圈,光圈骤然腾空,形成一道光墙,刚好将虚空之中已经露出大半身形的夔牛困住,与此同时,黑色的虚空缓缓消弭散开,夔牛巨大的身形终于清晰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张小凡再也支撑不住,七窍流血,从空中跌了下来。 那是一只硕大的奇兽,一如传闻那样,青色牛身,一足,出入有风雨雷电共鸣,但是就是这样一只上古神兽,却被困在伏龙鼎布设的法阵之中,回不去,出不来。 夔牛“嗷”得一声怒吼,周身泛起青光,在那红色的光圈之中,开始四处冲撞。 但是这法阵是以伏龙鼎灵力为媒,激发天地肃杀之气,纵有再高道行,一旦被困住,也无法脱身,红色光墙在这样巨大的冲击力下,都未见一丝裂痕,高山之上,鬼王面色苍白,显然也有几分吃力,但是夔牛被鬼王宗成功捕获,似乎已经成了定局。 夔牛不知退缩,一遍又一遍地撞击,不时发出雷鸣般的吼叫声,那吼叫透着凄凉与绝望,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的末路。 此时流波山上因为夔牛被困,已经云消雨散,沈香沉站在山头望着下面,心中突然有些不是滋味,这只神兽活了如此之久,出场时的威势震天动地,如今却成了困兽,被伏龙鼎困在这一方之地,未来……未来还要成为四灵血阵的祭品…… 何其可悲。 她不忍再看,收回目光之时,却突然顿住。 下面全是正魔两派的人,纵然高矮胖瘦各有不同,但那两个仿佛正在争执的瘦小身影却极为眼熟。 沈眠在向前走,玄机在他身后抱着他的腰,像是要将他拖拽回来,但是沈眠却稳如磐石,一步一步朝着困龙阙法阵的中心走去。 沈香沉的目光陡然凌厉起来:不对! 玄机虽然只是小孩身形,但毕竟修炼过几年,身负法力,绝不可能拉不动沈眠! 她无暇多想,立时找到往下的山路疾奔,一面用余光观望着沈眠的位置。 玄机像是急乱非常,数次拦在沈眠身前,却被沈眠一把拨开,女孩娇弱的身体被次次推倒在地,刀剑无眼,好几次都差点受伤。玄机迫不得已,想要用灵力困缚住他,沈眠却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竟直接将她震开。 玄机一屁股坐在地上,急得都快哭了! 就在这时,有人伸手拉她。 她噙着眼泪站起来,吸了吸鼻子,哽咽起来:“他……他不知怎么了……我拉不住他……”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更新。 所以,其实,我还没固定好更新时间。 电视剧上流波山捉夔牛这一段实在太乱,且不说夔牛出现的时候场景与原著差别太大,基本神兽的设定也被无视掉了,这段剧情除了衬托一下张小凡对抗夔牛时的帅气英姿几乎没有其他,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鬼王宗费了那么大功夫和时间最后差点被张小凡一个人就把夔牛给镇压了,什么计谋啊陷阱啊统统都没有用,最后只得撤退。 心疼鬼王。 这里参考了原著来写,伏龙鼎困龙阙阵法取自原著,稍加修改,我就不一一标注了。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她顺势握着拉她的那人的手站起来,一扭头看清拉她的人是谁时,哭咽声却一下子被噎了回去。 红色袖袍的中年男子,眉间长久不消的川字纹令得他多了几分戾气,可是眼下,他望着哭泣不止的女孩,神色之中却难得的有些尴尬。 上官策试图露出一个慈祥的表情,可他平日里习惯了一板一眼,而今又将将才从厮杀之中破出,一身肃杀之气,这般强自露出的笑容,难看得几乎可以吓哭小孩。 不过好在玄机并非是个真正的小孩,她虽然初时惊愕了一下,但却很快恢复正常,而在这片刻的功夫,沈眠已经越来越快靠近那法阵中心,此刻他周身黑气萦绕,奇诡异常。 玄机越发急得心肝颤:是她不好,都是她的错,要不是她因为记挂着在沙漠时上官策说的话,非要拉沈眠陪她出来,就不会遇到这种事! 天上异变突起,正魔双方兵刃相接,她和沈眠躲在一旁,打算等风头过去以后再出来,直到那奇兽被困住,只听见它的绝望嘶吼,振聋发聩,那声音吓人,她本想嘱咐沈眠捂住耳朵,转头时却突然发现他眼中开始有血丝遍布,很快,他眼底便只剩下一片通红。 他从他们躲藏之处走了出来,径直向夔牛那里走去,无论她怎么喊怎么拦他也听不见,简直像是被什么控制了一样。 上官策顺着女孩的目光看去,也发现了人群之中格格不入的少年,不由惊诧万分:“魔气?妖气?这孩子到底是什么人?” 玄机还欲上前拦住沈眠,身体却被一把拽了回来,上官策怒斥她:“那里危险,你……” 玄机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身子一扭,原地转了个圈,瞬时间就从他手中泥鳅一般滑溜出去,一溜烟地便跑了出去。 上官策气怒,觉得她十分得不识好歹,他不过是念及她与师妹幼时长得极其相似才出手帮她,但她年岁如此之小,不可能真的是师妹的女儿,他多管闲事,遭了这么个不识好人心的下场,也实在是怨不得谁,思及至此,他转身拂袖要走,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地上,忽然被一个红色的小物件吸引了注意。 那是一个极小的匕首,只有拇指大小,与其说是匕首不如说是一个挂件,刀鞘通体红润,像是一整块晶莹剔透的琥珀,这样大小的玄铁匕首,唯有焚香谷炎阳法术才可淬炼…… 这东西……是他年轻时候的游戏之作,不堪大用,却因为师妹说它纤小可爱,便送给了她。这琥珀一般刀鞘的原石,还是他陪着她偷偷进入十万大山寻来的。 上官策下意识地捡起来匕首,在掌心握紧,喃喃自语:“师妹……” 就在这时,空中忽然响起一阵清啸声。 上官策仰头望去,不禁狠狠拧起了眉头,一时之间,除他以外的正魔两派弟子,也都纷纷都停下了动作,不由自主地齐齐抬头,面带骇然地望着高空中正在发生的事。 那只本来已经垂首沉默仿佛失去斗志的奇兽夔牛突然仰首发出雷鸣嚎叫,接着,它又开始不要命地撞击禁锢住它自由的红色光墙,与之前的毫无目的的横冲直撞不同,这次它似乎变得聪明了,选定了一个点,单足跃起,只朝着这一个方向发力。 而就在它所选的这面红色光墙之外,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浮在天空。 玄机在人群中急急奔走,丝毫不惧这一路上的刀光剑影,此刻见到众人停下打斗,更是埋头就往前冲,然而前路却再一次被人挡住,她张口欲骂,抬头却看见青龙负手立在身前。 她咬住嘴唇:“沈眠他……” “你不用说,我知道了,只是你现在过去也无济于事,你急,有人比你更急。” 有一个声音传来:“沈眠——” 玄机的脸刹那间白了。 那声音来自于沈香沉,她越过重重人障站在了困龙阙阵法光圈几步之外,喘息未定,面色铁青,正惊疑不定地仰头望着空中的沈眠,此刻他定在半空,身上冒着幽幽的不祥黑气,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觉得那个人已经全然不像是她所认识的人。 夔牛纵然成了困兽,却毕竟与凡人有天壤之别,不管是正派魔教都有所忌惮,但是沈眠在离夔牛最近的地方却安然若素,仿佛那引起大地震颤的撞击只是寻常,他无视了下面纷纷仰头望着他的人,甚至无视了他最亲最爱的姐姐,缓缓转过身去,伸出了一只手。 少年人瘦白的胳膊十分纤细,看上去也没有任何力量,可是以他手掌为中心,忽然蔓延开一曾光圈,那金光耀眼刺目,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大,很快,他整个人也隐入金光之中。 鬼王宗阵营之中,黑衣鬼面的中年男子倏地道了一句:“不好!” 碧瑶和鬼王站在一处,闻言讶异地扭头看他。 而鬼先生话音刚落,一雷鸣般的兽吼声乍然响起,竟盖过了数人的惊呼声。那半空之中的金光已经散去,却已经不见少年的身影,同样的位置,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只不输夔牛体型的异兽! 那异兽身披金色龙鳞,足下腾云,比起形貌古怪的夔牛多了一丝祥瑞之气,它正傲然俯视着众人,只是那一双铜铃似的虎眼中隐隐有一丝黑气流转,凶光毕现,令得人不由不心生忌惮。 有人惊呼:“那是什么!” 天音阁普空大师与田不易站在一处,望见那空中化身成兽的少年,不由奇道:“田兄,这只异兽可与你青云灵尊有些相似之处?” 田不易点头,也奇怪地望着那异兽。 鬼王虽从鬼先生口中知道沈眠的妖兽之体,却一时之间也认不出他原身是何,不由皱着眉头问道:“先生可知……” 鬼先生静静地望着已经显出兽身的沈眠:“是麒麟,麒麟一族,雄为麟,雌为麒,这少年应该是麒麟族最后的血脉了。” 传说之中,麒麟为祥瑞之兽,性情温和,若现世,必将带来大善平和,然而却鲜少有人知道,一只被激怒的麒麟兽,亦有着残暴凶猛的一面。 沈眠化身变成的这只麒麟,摆着尾巴,面向红色光墙,口中喷出炙热火焰,与夔牛里应外合,一齐向红色光墙发起了进攻。 鬼王见势不好,立刻驱动灵力,加大法阵的威力。 可夔牛是天下仅有的一只夔牛,是上古灵兽,而上古麒麟族传承至今,麒麟血脉之力虽被稀释却仍然不可小觑,两只古往今来难得一见的奇兽同时向困龙阙发起进攻,即便借着伏龙鼎之力,鬼王也已不堪重负。 片刻以后,困龙阙内的红光剧烈晃动起来,麒麟火焰喷射之处,皲裂的红纹渐渐蔓延,只听哐当一声,那光墙赫然碎开一个大口,麒麟怒号,夔牛嚎鸣,两只异兽你来我往,竟仿佛在传递讯息。 光墙红光骤盛,几番压力之下,最后终于被一道赤金火焰之力击碎,夔牛瞬间破墙而出! 它朝下方伏冲而来,巨大的头颅因为数次撞击而血流满面,触目惊心,但是它去势不减,竟好似是要找这些困住它的人类算账。 众派弟子此时也顾不上正魔之别,纷纷四散逃窜,怕被这单足异兽一脚踩成碎泥。 然而本是为了找沈眠而冲在最前的沈香沉,却已经避无可避! 电光石火之间,一道紫色身影闪至沈香沉身前,他左手舞笛,右手斩相思清光四射,勉强抵住夔牛这一泰山压顶的攻击。 夔牛巨齿刻在斩相思上,单足落地,土地沙石之下,忽有无数蚂蚁倾巢而出,顺着它的一足爬上其庞大的身躯,那是秦无炎左手旋舞的控妖笛所发出的呜呜异声召唤来的毒蚁。 沈香沉此刻连害怕也忘了,愣愣地望着身前秦无炎护她的背影,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秦无炎艰难地道:“快走!” 她如何能走!沈香沉祭起乾坤珠,身形掠至他身侧,以乾坤珠的灵力替他一起挡住夔牛下冲之力。 “我不走。”她说,因为此刻心乱如麻,又眼见他这副舍己为人甘愿牺牲的样子,觉得分外碍眼,竟一时忍不住脱口道:“你要我走就走,凭什么?要死,就一起死!” 说着,手上动作越发坚定,乾坤珠的灵力一时之间竟仿佛被她用出了最多的一次,以至于那巨大的夔牛,都被她和秦无炎联手推出去数步。 就在这时,青龙也上前相助。 夔牛怒吼一声,单足跃起,甩下无数毒蚁,它本是皮糙肉厚,不怕毒蚁啃咬噬骨,却也架不住那密密麻麻的瘙痒之痛,如今又被人类群而攻之,竟真的被逼退出去,继而又被数十人围上攻击。 青龙扶住秦无炎:“你没事吧?” 秦无炎摇头,望向沈香沉,但沈香沉此刻却顾不得别的事,她看见沈眠的兽身也已落地,被一群青云弟子围攻,好在他虽不如夔牛蛮力,却多了一个喷火的技能,一时之间,竟没有人可以近得他身。 她突然看见,那围攻沈眠的十数名青云弟子中,竟然有萧逸才! 她立刻就慌了,大喊:“沈眠!” 那只麒麟竟像是听见了她的呼唤,巨狮一般的头颅朝她望了过来,那双眼中有着沈香沉熟悉的神情。 魔气——散了? 但沈香沉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到沈眠背后,双目赤红的萧逸才,用一把长剑由下往上刺入了麒麟没有龙鳞覆盖的腹部! 她大喊:“不!” 沈眠痛得嗷得叫了起来,抬足下意识踢向身后,然而萧逸才一击成功以后早已退在几人身后,兽神之血的威力在他身体之中缓慢流转,兵荒马乱之中竟无一人发觉他的异样! 沈眠狂乱地向四周喷火,众青云弟子纷纷躲避,却见火光幢幢之中,那威力非凡不可一世的异兽在火圈中心蜷缩起来,金光一闪,竟化作了伶仃一人的少年,少年衣衫被火苗燎得焦黑,双眸清亮,茫然地四顾着。 很快,他的目光锁定了兽神之血正在体内沸腾的萧逸才。 他这一望,许多青云弟子下意识地就要转头。 萧逸才反应极快,手持长剑,腾空而起,正气凛然地喊道:“妖孽!快快受死!” 那长剑所向,分明是已经化身少年的沈眠。 沈眠已经受伤,腹部仍在汨汨流血,站都站不稳,更遑论躲开这一击。 然而沈香沉已经赶到,她一把将沈眠抱入怀中,闭眼屏息,做好了挡剑的准备,但是她忽然觉得自己和沈眠被人往前一推,站稳了去看,却见到惊心动魄的一幕。 秦无炎一双漆黑如墨玉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嘴角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但是他胸前却已经被鲜血浸透,剑锋穿胸而过,泛着冽冽寒芒。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青龙冲上前来,一掌劈在萧逸才的背上,将人震开,鬼王宗弟子齐齐涌上来与青云弟子打斗,刀剑光影之中,沈香沉呆愣着,好半晌都没有动。 青龙一边应对正派弟子,一边将重伤的秦无炎朝她的方向推去,喝道:“你还愣着做什么!” 萧逸才毕竟是青云年轻一辈当中翘楚,他用尽全力的一击穿透肩骨,秦无炎支撑不住身体,被青龙一推,足下晃了一晃,慢慢朝她跌来。 沈香沉立刻扶住他下坠的身躯,两手在他背上,摸出满手的血。 男女体力差别毕竟悬殊,她扶不住完全脱力的秦无炎,便随着他的身体跪倒在地上。 沈香沉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鲜红腥气的血粘稠潮湿,秦无炎的呼吸微弱至极,她竟有了一种他真的会就此一命呜呼的错觉。 她控制不住眼泪,却又觉得愤怒,他为何要挡在她面前?为什么要让她这般难受?她张口想骂他,想质问他之前所做的种种事到底是何居心!但是此刻,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双手颤抖地搂着他的肩背,害怕和惊慌的情绪在心里充斥着,令她手足无措,只能像个傻瓜一样就这样僵硬地抱着他。 变故却突然发生。 原本被围攻而无法逃脱人群的夔牛,突然平地一声怒吼,疯了一般单足跃入空中,突破包围圈,弹跳力惊人,动作灵活,竟是三下两下就跃至沈香沉身后,它根本不管这两个浑身血气拥在一起的人类,径直咬住沈眠的衣物,一个仰首将他抛入空中,忽又张口接住,然后竟直接朝远山跑去。 夔牛这一系列动作目的性极强,且动作太快,如今困龙阙法阵已毁,更无人能拦得了它,正魔两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异兽腾跃的身影消失在群山密林之中。 田不易拦住想要追上去的青云弟子,沉声道:“莫追,且看鬼王宗如何动作。” 鬼王宗阵营,鬼先生正问道:“宗主,现在怎么办?” 鬼王眼见夔牛逃脱,大势已去,不由大失所望,叹声道:“罢了,撤退。” 流波山一役,鬼王宗未得夔牛,空手而归,毒公子被萧逸才重创,昏迷不醒,而张小凡因使出天音功法而被师门质疑,正魔时隔百年之久的这次对役,双方都大伤元气。 *** 萧逸才所刺的那一剑虽杀气逼人,但毕竟未伤及要害,鬼先生妙手回春,数日以后,秦无炎便已经苏醒过来。 金瓶儿进来之时,沈香沉正在为秦无炎换药,男子肩头□□,见到有人进来,缓缓掀起眼皮。 金瓶儿被那双眼瞧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扭过身去,背对着说话:“鬼王已经派人寻遍流波山,却仍然未见到沈眠踪影,我特来告知你一声。” 那日以后,沈眠就被夔牛带走,生死不知,一连数天,沈香沉既要担心秦无炎就此醒不过来,还不得不分出心神去关心沈眠下落,已经是心力交瘁,好在鬼王还记得沈眠的用处,还会派人去找。 沈香沉静静道:“我知道了,谢谢你。”若不是还有金瓶儿帮忙寻找沈眠,自己怕是真的分身乏术。 金瓶儿听出她语气之中的疲累之意,柔声道:“你也无须太过挂心,我听说那日的情况,想来那夔牛对沈眠也是抱有善意,必然不会伤害他。” 沈香沉含糊应了一声,只当是听了她的劝慰之语,其实她与金瓶儿想的差不多,若非如此,从秦无炎醒的那天起,她就已经克制不住离开鬼王宗去找沈眠了。 只是她不能确定,此刻找他回来,到底是好还是坏。 金瓶儿离开以后,沈香沉心不在焉地替秦无炎缠上绷带,只是那绷带需要从身后绕圈,她只得也爬上床去,从他身后向胸前缠起。 秦无炎低头看着她。 若是往常,两人离得如此之近,又是这般衣衫不整的样子,沈香沉多半会觉得羞涩,或是心猿意马,至少会红了耳根,可是如今她做这样的事,却做的又好又快,极其熟练,仿佛心如止水。 她垂着眼,不曾分出一丝一毫多余的目光去看他。 从他醒过来起的这些日子,她虽一丝不苟地照顾他,却从不曾有丝毫的脉脉温情。 秦无炎皱起眉头,不知哪里不对。 沈香沉换好药,就要跨过他的双腿,从床上爬下去。 秦无炎却不容她这般轻易离去,伸手一拉,让她倾伏在自己身前,伤的右肩,困她的却是左手。 沈香沉猝不及防,只得匆匆用一只手撑住身体,怕他伤口撕裂,便没有挣扎。 秦无炎与她对望,问道:“为何不看我?” 沈香沉没让他得逞,只是在他怀中仰头看着他的双眼,反问道:“我不是在看着你吗?” 两人看似平静地对峙着。 却没有一个人先开口服软。 青龙在这时闯了进来:“无炎,我给你带来了上好的伤药——”兴冲冲的声音却因为眼前十分少儿不宜的一幕戛然而止,他愣住了,然后十分自然地转身又往外走:“啊,对了,还有一些,忘了,忘了。” “青龙大哥。”秦无炎喊住他,“来坐吧。” 青龙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见沈香沉与他擦肩而过,平稳迈步地走了出去,哪怕是背影,都透着股生人勿进的疏离。 他觉得十分奇怪,走到秦无炎床前道:“沈姑娘这些日子有些不对啊,你受伤那日,她还哭成个泪人,跟死了丈夫的寡妇似的,死死地抱着你的身体不撒手,若不是碧瑶和金瓶儿齐番上阵,恐怕你真的就得失血而亡了,怎么如今你醒了,她却不像是一副高兴的样子,倒跟谁欠了她钱似的拉着脸。” 秦无炎听了这话,却像是联想到了什么:“或许真是欠了她的。” 青龙闻言一叹:“看来你这苦肉计使得不是很成功。” 秦无炎面色未改,恍若不解:“大哥这是何意?” 青龙道:“如今只你我兄弟二人,你也不用嘴硬。我还不了解你?你哪怕是等那萧逸才伤完人以后,选择将他千刀万剐,也不是个会自己替人挨刀的人,何况当时的情况,还不到万分危急的时刻,你不用以身挡剑,也可以阻止他,何必非要用这种方式?” 秦无炎没有出声,这便是默认了。 青龙只此一个小弟,也是操碎了心,忍不住道:“你曾经当着我的面说了一些让我以为你情深凿凿的话,可是现在,连我都不知道你这话里面的真真假假了。无炎,你到底想要什么?” 当着谁的面,秦无炎都能舌灿莲花,黑的说成白的,可是问他的人是青龙,他便只能以沉默相对。 他想要什么? 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自从小池镇归来,沈香沉明显冷淡,他却不容这样脱离他掌控的事情发生,流波山战局之中,他时刻注意沈香沉安危,直到看见萧逸才出手伤人,刹那间心念瞬息万变,便上前以身挡剑,被一剑穿胸之时,看着她面带惊惧的脸,他竟真心实意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可是醒来以后,她却还是这般模样。 简直像是,她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仿佛这次他临时促就,自以为必然可以达成他想要结果的计策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他敛目深思,心头划过一丝异样。 *** 沈香沉从秦无炎的房中出来,却在廊下看到玄机正快步走来,她望见沈香沉,顿时驻足。 “我正要去找你!” 沈香沉讶异:“什么要紧事?” 玄机摇了摇头:“倒也不是要紧事,只是玲珑有话让我传达给你,这几天我见你情绪不好,便没说,但是又怕若不及时告诉你,回头我便忘了。” 沈香沉十分无语,您老这记性是有多差,转眼便能忘,可她还是无奈道:“那你便现在说吧。” “是关于沈眠的。” 沈香沉耳朵立刻竖了起来,仔细听着。 “玲珑说有一件事很奇怪。前些日子我在流波山遇到焚香谷的上官策,玲珑说此人功力深厚,是焚香谷数一数二的人物,可是他第一眼看到沈眠的时候却也只能认出他身上的妖气,仅仅能判断出他不是人类,但是却有两个人一眼便认出沈眠的妖兽之身,且修为都不见得在上官策之上。” 沈香沉终于慎重起来。 玄机或许表达的不够清楚,但是玲珑让她转述的这几句话落入她耳中,就足以让她想起许多事来。 金瓶儿与沈眠是朝夕相处才发觉他身份有异,而萧逸才一眼就认出沈眠乃兽身并且想要杀他,姑且可以认为是他身上的兽神之血在作祟,那么第二个人又是谁? 这第二个人身上没有兽神之血,可以认出沈眠的话除非是功力高深莫测,甚至超过了上官策,但是玲珑却说此人修为并不在上官策之上,那会是谁? 玄机接着道:“玲珑说鬼王收容你们姐弟二人,是因为沈眠的妖兽之体或有用处,但是……” 沈香沉的心微微沉了下去。 但是鬼王从未见过沈眠,又岂会知道他乃妖兽之体?能与鬼王通风报信,又对沈眠产生过异样兴趣的便只有一个人了。 ——鬼先生,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揣摩公子和女主心思的章节写得好累。 虽然只是寥寥几句,但因为怕不能表达出我想表达的内容,反复琢磨,所以更新晚了抱歉。 果然固定时间更新什么的对我来说就只是个笑话_(:з」∠)_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玄机在沈香沉心里头投下一颗石子,仍然觉得不够,还在模仿着玲珑说话:“流波山时,那人替你挡了一剑的事有些蹊跷,只怕你当局者迷。”她说完,又添了一句自己的话:“秦无炎替你挡剑,玲珑为何说蹊跷?” 沈香沉这几日歇得不好,浑身酸疼,正伸开胳膊活动,好似对她的叮嘱并不是很在意。 玄机不懂这其中深意,传完了话,自觉尽到了本分,也无意再追问。 两人分开后,沈香沉的神色才有了异样。 她倚在柱子上,遥遥望着远方,思绪却已经不知翻飞到何处。 沈眠、鬼先生、还有……他。 在定海庄时她对玲珑的话充耳不闻,是因为她笃定了这个借用玄机身体的神秘灵魂不怀好意,可是现在她才知道,玲珑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加上活了数千万年的见识,才一而再,再而三地看出秦无炎居心不良,而她,空活了两世,相比起来,简直是单纯天真得很了。 他这次以命相救,按接下来的戏码,她若敬业些,就该感激涕零以身相许了。只可惜她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更了解秦无炎,潜意识便察觉出他做出这样的行为是有些夸张,而且根本就是跟以前一样,掺了几分旁的心思在里面。 她明明清楚地认识到这些,可是当她看见他满身血污,生死不知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心疼,她想控制,告诫自己应当与他一刀两断,再对他弃若敝屣,好出了这一口恶气,可真想到他或许会死,就无论如何都无法掩盖心中的慌乱,她这才意识到,自欺欺人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 可越是这样,她越恨得牙痒痒,所以压根不想与他虚以委蛇,更不想给他任何好脸色看。 唯有这样,才能稍稍平复她心中的愤懑。 午后,碧瑶来找她喝茶吃点心。 这茶,沈香沉只喝得出苦涩,这点心,也是她吃不来的甜腻。 甜固然好,但是甜得腻人了,便是另一码子事,而且眼下这情状,实在是叫人生不出吃甜的心思。 碧瑶坐她对面,手托着腮,很没个正形,而且她神色郁郁寡欢,显得十分悲切,比起她这个伤情之人还显得可怜许多,她捡了点心入口,嚼的样子很是晦气,一边吃,一边长吁短叹。 纵然她不说话,沈香沉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鬼王已经决意与青云一战,不日便要出发前往青云,而其他魔教众派也纷纷要赶往青云山脚下与鬼王宗混合,虽然魔教众派各自为大,皆是面和心不合,但攻打青云一事,却仍旧得到了拥护,当年魔教势昌,却被诛仙剑重创,此仇历久弥新,正魔一战也势在必行。 她和张小凡之间本就隔了一方天地一般的浩瀚鸿沟,这一仗一旦打起,那他们的关系,便如离弦的箭,一切只能看天意了。 沈香沉答应过张小凡会护碧瑶周全,眼见她有不愿上青云之意,便也有意劝阻:“你若为难,不如别跟着你爹一起上青云。” 碧瑶却觉得她是在说笑话:“那怎么能行?我爹若在青云受了伤怎么办?而且张小凡他……他这次回去,还不知要受师门怎样的重罚,我当然要见见他。” 沈香沉微微叹气:“他便是受了再重的罚,也不会弃青云而不顾,到时候你们难道要兵刃相见么?” 碧瑶腾得站起,像是被沈香沉激怒,愤然道:“我不会对他动手!他也不会。” 眼见她执迷不悟,沈香沉决定替她上上一课,她喝完依然品不出来什么滋味的苦茶,呸掉茶叶末儿后,郑重其事道:“那我且问你一些问题,你看你会怎么做。” 碧瑶皱着眉头想了想,不知她打得什么主意,便道:“你说。” 沈香沉便继续道:“你是鬼王宗少主,身份尊贵,那些普通的青云弟子不会与你动手,与你动手的极有可能是些功夫不错的人,青云首要的几个后起之秀,曾书书、陆雪琪等等,你都认识,彼此之间可能会有意避开,但是旁的人,尤其张小凡那几个最为亲近的师兄师姐,若是他们与你动手,张小凡会帮你么?不会。他若是帮你,便是背叛青云,你能忍?你忍不了,手下便没了分寸,若是伤了他们,张小凡又会如何看你?” 眼见碧瑶被她说的静默下来,沈香沉才继续道:“碧瑶,这些事情,你避不了。”说完,她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所以你便乖乖听我的话,不要上青云,那样的话,你也不会有生命危险,这样,我也算是随了自己的良心,也圆了张小凡的愿望,皆大欢喜。 碧瑶本就是郁郁而来,与沈香沉一番对话以后更加愁眉苦脸地走了。 沈香沉以为她这般以理服人已经一举击溃敌人的内心,毕竟碧瑶是个极为单纯好懂的丫头,几乎与玄机一个属性,自然比较好糊弄。 然而等到了晚上,看到碧瑶故技重施地拎了两坛酒来的时候,她便意识到,自己实在是自以为是得过了头。 单纯直心肠的人一旦固执起来,可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搞得定的,而有的人,长了颗九曲回肠的心,却是更难琢磨。 碧瑶并不曾被她劝服,上青云的心也丝毫未减,可是愁绪却散不尽,既然是散不尽,自然是醉了痛快。 两人两坛酒刚开封,便有道笑声传来:“你们这是要一醉方休么?” 碧瑶豪爽地掀开酒盖,冲着来人道:“金姐姐,你也来一起吧!” 金瓶儿便过来潇洒地撩衣坐下,答得爽快:“好啊!” 几人便如男子一般豪饮起来。 酒过三巡,碧瑶已经发晕靠在沈香沉身上,后者因为上次醉酒的经历不怎么愉快,便有意收敛,还算清醒,而金瓶儿更是仍然从容自如地谈笑风生,好似那些下肚的酒非酒,而是白水一样,只是她绯红的两颊仍是暴露了那一丝醺然。 她拉着沈香沉的胳膊叙话:“我这次来是要向你们辞行。” 沈香沉奇道:“鬼王放你走了?” 金瓶儿摇了摇头:“鬼王想要找人去青云山偷取诛仙剑,我自请去了。” 碧瑶从沈香沉的肩上抬起头来,含糊道:“金姐姐……你是去见惊羽吗……” 金瓶儿微微一笑,只是笑意未能冲淡眼中苦涩:“我虽对他没什么痴心妄想,可他这次受了很重的伤,我只是想去看看他是否已经安然无恙。” 沈香沉见她如此,只能道:“青云想必对诛仙剑是严加看管,你若取不成剑,便不要强行去取,保住自身安危为上。” 金瓶儿点头:“你放心,我与鬼王,也算不上是一条心。” 碧瑶晃晃悠悠道:“那姐姐你……为何留在这里……你……” 她说的太慢,沈香沉听得不耐烦,便抬手扶住她的头把她按回去,接完她的话:“你为何不干脆离开?否则攻上青云那日,你怕是也要对着林惊羽出手。” “鬼先生给我下了毒,我想走也走不了,而且炼血堂并入了鬼王宗,我派与炼血堂毕竟有一段渊源,即便是我师父,也不能先祖遗命于不顾,可是我师父年纪大了,总不能让这外头的事扰了逍遥涧的清净。合欢派在我手里,这毕竟也是我的责任。” 沈香沉忍不住义愤道:“都是鬼王的野心害人!” 然而她话音刚落,就觉得后脑勺一片发麻揪疼,竟是碧瑶抓了她的头发,还气呼呼地说话:“不许你……这么说我爹……” 沈香沉伸手想拨开她的手,连连叹息,碧瑶看来是跟玄机学坏了,醉成这样却还要扯人头发,而且她抓得太紧,沈香沉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从她手里把自己的头发解救出来,然而原本如瀑长发瞬间就成了稻草窝。 她愤愤难平,孔圣人说什么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简直是胡说八道,有什么比醉鬼更招人烦的么? 金瓶儿望见这场景,却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 碧瑶搂着沈香沉的脖子,睡得昏然,而沈香沉被金瓶儿一番嘲笑,却也只得回以尴尬的笑。 她目光微微掠过天空,见月色清寒,皎若明镜。 月下对酌三人,虽各怀愁思,却比独酌的李太白要幸福太多。 她起伏的心绪却慢慢静了下来,不禁望向伏案微笑的金瓶儿,还有紧抱着她的碧瑶,想到这二人之后所遭受的种种,心下一片沁凉。 碧瑶不能死。 她也不会让金瓶儿去替林惊羽挡上那一击。 这两个人都是她在这个世界难得的知己,凭什么让她们为了两个男人去承担那样的命运? 天地不仁。 大道诛仙,以杀证道。 这个世界太没有道理了。 她本来无心插手未来,但是现在她却想试试去改变什么,既然她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变数,那就让这变数发挥她的作用。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沈香沉这几日过得不是很好。 一方面是因为鬼王宗整派已至青云山脚下河阳城的客栈之中,大战在即,她心中不安,另一方面,便是秦无炎的缘故了。 日日相对,心却不在一处,多看一眼都是别扭。 他却还总爱撩拨她,唇无血色,面带苍白,轻蹙长眉,眼眸中柔情万分,仿佛她对他表现出来的冷淡和疏离通通是最大恶极,所以偏要用一副姣好得惹人垂涎的容颜去勾起她心中的罪恶感似的。 此时秦无炎坐在桌边,茶盏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然而他却轻咳几声,柔弱地抬眸望她:“水。” 沈香沉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端茶,递水,如果她递出去时的动作不是因为带了情绪,以至于溅出茶水到他身上,秦无炎还真当她能忍辱负重,不拘小节了。 然而此刻沈香沉的心中,只有数不尽的牢骚和怨愤,她握着拳头按捺情绪,觉得此人真是不要脸到了极致,最不要脸的是,他饮茶时嘴角还有清晰可辨的弧度,实在是可恶至极。 正僵持着,青龙步伐稳健地走了进来,看见这两人闹别扭的情态上,动作稍微一迟缓。 秦无炎不紧不慢地饮茶,徐徐道:“大哥有事?” 青龙:“万毒门的人来了,宗主让我找你过去。” 秦无炎捧着茶盏的手停在了半空,垂眸,说话时似还带了笑意:“看来是我师父到了,大哥稍等片刻,我收拾妥当,这便过去。” 青龙识趣地转身在门外等。 说是收拾,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他只不过整了整衣衫,放下喝尽的茶,对着沈香沉道:“我去去就回。” 沈香沉不愿意看他的脸,以免自己又心软,闻言只是不耐烦地挥手,诚恳地请他早去晚归。 等他与青龙离去,便将茶具收起,却发现那只先前被他握在手中的茶盏之上,竟然多了一条裂纹。 沈香沉不由拧起眉头。 毒神到此,竟令得他情绪失控到此地步吗? *** 秦无炎到的时候,鬼王与毒神之间的气氛称不上和谐。 毒神眉灰须白,气定神闲地与鬼王面对而坐,单看面相和姿态,更像是个得道的慈祥老人,然而知道他的人却不会被这表象所骗,毒神此人一把年纪,气量不够,心胸狭窄,纵是老辣算计,此刻在鬼王面前,也并无遮掩之意,此刻正意有所指道:“上回渝都失手,万毒门损兵折将,我也险些被小辈们折了性命……”他语音微微提高,像是有几分讶异,“怎么,令千金没有告诉老弟么?” 毒神驭人的手段极其狠毒,是个不折不扣的老怪物,若是被他恨上,于碧瑶终究是一隐患,鬼王稍一思忖,展颜笑着,语带歉疚道:“碧瑶少不更事,又不知是同派前辈亲临,得罪之处,还望老哥见谅,莫要与小孩子计较。” 毒神心道这鬼王少他几岁,却是个滴水不漏的角色,便似笑非笑地继续与他周旋。 这二人,一个表现得年老体迈与世无争,一个尽可能的谦卑有礼以示尊重,实则都各怀心思暗藏鬼胎地打着太极,商量着此次攻打青云,一血当年青云打败,圣殿被辱之耻。 毒神无意做这个冲锋陷阵的龙头,便只以弱体残躯重伤未愈相推辞,他抬头看见正站在门口的秦无炎,忽然慈蔼惊喜地笑了起来:“无炎来了,快快过来,让为师好好看看你。” 秦无炎走上前来,低头,拜道:“无炎见过师父。” 毒神望着他的神色尤带自豪之意,微微一笑,对着鬼王道:“无炎是我最得意的弟子,这几日受老弟照顾,想必是得益匪浅了。” 鬼王谦虚道:“哪里的话,毒公子秦无炎资质非凡,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毒神眯起眼来:“不过……我也没想到,我与老弟还有结成亲家的这一天。” 秦无炎向鬼王求亲后给万毒门送去了一封信,毒神见到鬼王竟然应允下来,便觉得这其中的因由关节实在是意味深长,别说万毒门与鬼王宗之间暗里汹涌的关系,单单是秦无炎能提出这个要求,便已经足够匪夷所思了。 鬼王哈哈笑道:“我也未曾预料到,我这个义女之前就与贵徒相识,小辈们之间既有情谊,我们做长辈的,又何必棒打鸳鸯呢?若是此次攻下青云,那我们也算是喜上加喜了。” 毒神也随之大笑:“那是自然。” 百毒子站在毒神身后朝秦无炎看去,见他依旧挂着从容得毫无破绽的微笑,不由在心中冷嗤了一声。秦无炎这次擅自做主向鬼王结亲,又久久没能取得天书,师父早已震怒,他这个师弟如此聪明,难道看不出毒神看似轻描淡写的话中暗藏的玄机?怕是早就心知肚明,只是足够虚伪,才表现得这般天衣无缝罢了。 果然,鬼王一告辞,毒神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秦无炎眉头一皱,从心口蔓延开来的蛊虫啮咬的痛痒之感随着血脉瞬间遍布全身,那种痛楚仿佛是有千虫万蚁啃咬心肝脾肺一般,痛在全身,让人无所适从,他颤颤巍巍地跪下来,求饶:“师父,饶命啊师父。” 观望着这一切的百毒子眸中闪过一丝快意。 毒神并没有收起功法,静静地看着被他折磨得狼狈不堪的最小的弟子,保持了令人发疯的沉默,直到秦无炎已经痛得无力支撑,蜷在地上,眼中一片赤红之时,才停了下来,沉声道:“你可知你错在何处?” 秦无炎冷汗涔涔,明显感觉到右肩的伤口已经崩裂了,此刻听到毒神问话,如释重负地撑起身体,咬牙道:“弟子不知……” 百毒子在一旁冷言讥讽道:“师弟,你向来聪明,怎么会不知道错在何处?师父是在问你,你这是取不回天书,所以想背叛万毒门去做鬼王的女婿么?” 秦无炎仿佛这才恍然大悟,猛地磕下头去:“师父,弟子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弟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师父!” 毒神淡声道:“哦?你说你要夺回天书才来鬼王宗与鬼王结盟,可如今天书在哪里?” “其实天书已经在弟子的掌握之中。渝都以后,鬼王突然收一个普通女子为义女,弟子就觉得蹊跷,这才假意与其情投意合,好暗中查探缘由,果然,那女子确有不同凡响之处,她不仅身怀异宝,还藏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如今东海的第二卷天书就在她手中,而且除了她以外,没人能从她的法宝之中取出天书。” 毒神聆听着,问道:“那你说说看,是什么惊天秘密?” 秦无炎迟疑了一下,抬头望了眼百毒子所在的位置。 毒神发话:“你们先退下。” 百毒子气恼,却只得不甘心地与其他万毒门弟子一起退了出去。 秦无炎站了起来,躬身走到毒神身侧,轻声道:“师父可还记得兽神?” 毒神回想起来:“自然记得,当年我圣教势危,被正派围攻,魔教四大派,除了我派一息尚存,其他三派皆经历了巨大的变革,黑心老人走至末路,想强行复活兽神,却还是送了性命,但是兽神之血,一直是我教东山再起的巨大倚仗,数月前在渝都城我派败退之时,鬼王宗也掺了一脚,为的不就是用来复活兽神。” 秦无炎:“师父英明,正是如此。与弟子有婚约的女子入鬼王宗之时,身边还跟了一个小女孩,那女孩身体之中封印着当年镇压兽神的玲珑圣女的灵魂,如今那玲珑圣女与鬼王宗已共谋复活兽神的计划。” 毒神瞳孔猛地收缩,震惊地站了起来,但是很快,他在秦无炎淡定的目光之中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才缓缓坐下道:“看来这鬼王,是要以自己一派之力振兴我教啊。” 秦无炎目视前方,平静道:“正是。” 毒神一只手在桌子上,沉思良久后才道:“既然如此,这次攻打青云,不论胜败,你与那位姑娘都先行完婚吧,完婚后,她便是我万毒门的人,到时候便在毒蛇谷住下,我会命人为你们拾掇一个清净地方出来,好不让外人打扰。” 青云之战,胜了,这成婚之事是喜上加喜,自然要提一提,若败了,与鬼王宗的结盟就不攻自破,但有婚约在前,绑也要将人绑回毒蛇谷。至于不让外人打扰,便是不会让任何人救她出去了,取出天书以后,直接喂给那些毒蛇谷里的毒物,也不会有人来管。 秦无炎知道毒神所打的算盘,却只是行礼道:“无炎多谢师父。” 毒神往他右肩伤口处看了一眼,那里已经有一片渗透的血渍。 毒神道:“你回去好好养伤吧,否则过几日攻上青云,平添麻烦。” 秦无炎再一次躬身道:“不过是小伤,为光复我圣教,无炎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毒神抚弄长须,和蔼可亲地一笑。 *** 秦无炎走出门时,步履从容,百毒子与他擦肩而过,望他时眼里满是怨毒,但秦无炎并不在意,在他眼中,百毒子就如同一个跳梁小丑,根本无需他多花心神去应对。 远离了毒神所在院落后,脚步却忽然趔趄了一下,随即扶住墙,缓缓呼吸,他不禁抬手抚上胸口,那里虽然滞闷缓涩,痛感仍然残留,但是至少还能极有生机地跳动着。 毒神确实是生气了。 他独自待在毒蛇谷养伤,对外界的事情有心无力,又有百毒子这个小人在一旁吹耳旁风,这才迁怒于他,方才毒神身上的杀气如有形一般,那一瞬间,真的以为这次会被万蛊丹折腾至死了。 不过好在如今是关键时刻,他的这位师父还用得上他,令他捡回一条命,才能劝服毒神暂时消除杀心。 这十几年来,他一次又一次从鬼门关爬回来,这样的日子,不知还要过多久。他与青龙相交数年,何尝不是艳羡他?只不过自己不是青龙,更做不了青龙那样的人,所以他只能像现在这样,在泥潭里头挣扎着活命,更不知何时能爬出来。 他重新提起脚步,打算往回走,却一眼看见不远处正朝他走过来的沈香沉。 她本来步伐很快,几乎是小跑着过来,但是在与他对视的瞬间,她却停了下来,面带犹疑之色。 秦无炎于是撑着墙又向前走。 沈香沉终于不再犹豫,跑了过来:“你……”她刚想说话,声音却突然消失在空气中,秦无炎右肩重新又撕裂的伤口令她的瞳孔猛地颤了起来,长睫一掀,目中似有水光闪烁,但话语隐含怒气:“你师父对你动手了?” 秦无炎自嘲道:“他无需亲自动手,也可以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香沉咬住下唇没有说话,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伤口。 秦无炎也跟她一样不再说话,他望见她的神色,忽然张开左手。 沈香沉不解,蹙眉看着他。 秦无炎勾唇一笑,道:“过来。” 沈香沉这才明白他的意思,虽觉得不合时宜,但却架不住此时的心软,便向前靠近了一步,下一瞬间,那只张开的左手便往回一收,将她揽入胸前,抱了个满怀。 沈香沉想着,算了,看他可怜,权当是安慰他一下好了,便从他身后抬起手来,安慰似的往他背部拍了两下,谁知这一拍,秦无炎却闷哼一声,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太过随意,直接拍伤口上了。 连忙要抽身来去查看伤口,却被他用仅有的那只手搂的更紧了:“别动,一会儿就好。” 过了一会后。 沈香沉不大高兴:“已经有一会儿了。” 秦无炎却不为所动:“太短了,不作数。” “你的伤口……” “这不重要。” “但是……” “我道歉。” 沈香沉一愣:“诶?” 秦无炎将身前的人搂得更紧了些:“为之前所有的事情。” 沈香沉此刻心情十分复杂,她觉得这次完了,就算她嘴上不说,可是心里已经软得一塌糊涂了。 这场攻坚之战维持数日,终究败在了苦肉计和美男计的双重夹击之下。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我突然有了一种小两口只是在闹别扭的错觉。 说好的三观不合呢(╯‵□′)╯︵┻━┻ 不过,好像写虐的时候竟然没有发糖的时候顺手。 算了,厚积薄发,慢~慢~来~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青云山巍峨高耸,直插云霄,丝丝寥寥的白色祥云勾勒出一个仙家圣地,看着,便让人心生向往,比较起来,鬼王宗偏居于小小的狐岐山上,气势实在比别人弱了太多。 沈香沉望着那里青山静远,心里头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平静。 她转过头去,却见秦无炎正皱着眉头,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黄色敞着口的小箱子,里头正窝着一条蜈蚣,这蜈蚣色彩绚丽,尾部有七条分叉,沈香沉虽不惧虫蚁,却也被这蜈蚣诡异的长相给震住了。 “这是什么?” 秦无炎解释道:“七尾蜈蚣,乃天下奇珍之物,只不过不知为何,自从入了这青云界内便不□□分。” 七尾蜈蚣? 沈香沉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青云肃穆严正的大殿之上,一名中年道人袖中钻出一条彩色蜈蚣,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跃至鹤骨仙风的道人手背上,乌黑青气立刻钻入皮下,那中年道人踏步而出,扶住正中间的道人,面上是急切和担忧,但是他却在袖子的遮掩之下又拔出匕首狠狠地刺向对方的腹部,后者脸色骤变,一掌将人击了出去,口中尤喊:“苍松你!” 那人便是苍松道人,他是魔教潜伏在青云多年的奸细,趁着众人心神大乱之时偷袭了道玄真人,而秦无炎手中的七尾蜈蚣之所以不安分,便是因为与另一只相互感应。 真是越来越靠近青云决战之日了。 沈香沉的不安愈发大了。 她只记得鬼王出其不备,攻打青云,碧瑶为张小凡以命挡剑,徒留金铃残魂,之后鬼王一蹶不振,张小凡被鬼王带走,十年再出,已经成了鬼王宗的副宗主血公子,至此以后,世间再无张小凡,只有鬼厉。 这样一个结局,从某种意义上说,又是青云正派胜了。 可是这其中的细节,她却记不清楚,为今之计,若是想阻止碧瑶去挡剑,便只能让她见不到张小凡,可是一旦打起来,兵荒马乱,她怎么可能看得住碧瑶?张小凡是势必会出现的,碧瑶也必然会去找他,而诛仙剑阵一旦现世,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 所以想要阻止碧瑶,只有一个办法——不能让她上青云! 只要不出现在这一战上,诛仙剑的祸端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降临到碧瑶身上,至于张小凡…… 倘若注定一命换一命,那也是他张小凡自己的命,她顾不得了。 可是她该如何阻止碧瑶上青云? 碧瑶不会听她的,而她也不可能将自己预知到的事情告诉她,否则,以碧瑶的个性,怕是一听张小凡有危险,就会连死也不顾。 去找鬼王?可是她该如何解释她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的事情,如果这一点都暴露出来,她就连一点底牌都没有了。 沈香沉愁眉不展,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 秦无炎此刻已经将安置七尾蜈蚣的盒子放回原处,回头见她这副样子,便绕到她身后,俯身凑到她耳边:“怎么了?” 沈香沉猛地回头,被他近在咫尺的俊脸吓得一愣,片刻的惊诧过后,她却定了心神,专注地望着他,眸色之中似乎有几分迟疑和莫测。 秦无炎看出她似乎是有话想说,却还在犹豫不决,于是起身在她身旁坐下,好整以暇地等着。 沈香沉心中正在天人交战。 或许……该再信他一次? 她那个似是而非完全说不清楚的所谓天眼之术,至今为止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若是必须要有人来帮她制服碧瑶的话,除了他还能有谁更合适?若是早些日子,她必然不会犹豫,会坦坦荡荡地求助于他,但是现如今,就算他们和好了,有些事情,也回不到过去了。 几番思索之后,她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郑重道:“我有一件事想找你帮忙。” *** 第二日,沈香沉去找碧瑶喝酒。 临行前,她将一颗紫色药丸融入了其中一坛酒中。 秦无炎说,此药可轻易溶于酒水之中,人若饮下,蛊虫便会入体,这种蛊虫与人无害,十数人后便会自亡,但若是吹奏控妖笛,中蛊之人就会沉睡不醒,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不会醒过来,除非再以控妖笛为引,才可以唤醒她,人醒来以后,会对之前一个时辰内发生的事情记忆模糊,所以往往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沈香沉亲眼看着碧瑶饮下,才喝下自己的酒。 一墙之隔,秦无炎缓缓吹起控妖笛,笛声轻盈动听,旋律悦耳灵动,如翠鸟鸣啼。 碧瑶奇怪为何有人半夜吹笛,但是聆听一会儿后,她却在笛声中渐渐垂下头去,倒在桌上,睡了过去。 沈香沉看见这蛊虫的功效,才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如此一来,只要攻上青云那日,让秦无炎吹起此乐,碧瑶就会昏睡不醒。她上不了青云,自然不会被诛仙剑所伤,一切仿佛已经万无一失。 墙外的笛声已经停止,沈香沉将碧瑶扶进房中,才去与秦无炎汇合。 夜色之中,秦无炎悄无声息地靠着墙站着,听到脚步声向她看来,黑夜的掩饰下,沈香沉丝毫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而他也像是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一样,在她走近后只是淡淡问道:“妥了?” 沈香沉点头。 秦无炎声音中带了迟疑:“你确定……她会死?” “不。”沈香沉斩钉截铁地否认道:“不会死,已经不会了。” 秦无炎将控妖笛握在手中,漫不经心地敲击着另一只手的掌心,一下又一下:“你的天眼之术,不也出过岔子么?” 比如她看见玉阳子在死泽之中惨死,但玉阳子却早在定海庄就死在了自己手里。 可是这一次沈香沉却十分确定:“只要碧瑶不上青云山,就不会出事。”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之所以敢笃定说这样的话,根本不是为了劝服秦无炎,而是劝服他自己。 秦无炎:“所以……你说如果她上了青云山,会死的事情,是真的了?” 沈香沉奇怪地看他,觉得他这一问似乎问得有些多余,他平日里聪明得要命,一点就通,这件事情她都说了无数遍了,他怎么还要再三确认。 她没有多想,只是再次点头,她必须要他完全相信她,只有这样,他才会尽心尽力地帮助她,以策万全。 她其实还是害怕的,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地去与既定的命运抗衡,而结果是好是坏,谁也不知道,就算她成功了,会不会带来什么副作用以至于牵连到别人?这也是一个令她不安的问题,她虽然尽力想去忽略这种负面的情绪,但它就跟一根卡在喉咙的鱼刺一般,时不时地彰显一下存在感,令人烦躁。 她在一片紊乱的思绪当中回了自己的房间,转身,关门,却不知道,秦无炎在她的房门口站了许久。 夜凉如水,月华如练,苍穹之中银河流淌,数万万的星辰皆有其固定的轨迹。 生则生,死则死。 他其实还真想看看,她是否能替碧瑶改了这必死的局。 只可惜…… 他大概是看不到了。 秦无炎的衣袍被夜风鼓起,他在不尽的萧瑟寒意之中转身离去。 *** 狐岐山,鬼王宗总坛。 这一次鬼王宗倾巢出动,除了下人和杂役,门内弟子尽数离山,却有一个人没有跟着大部队去,一时之间,整个鬼王宗乃至狐岐山,都成了她的天下。 深夜,天黑,有风。 玄机还没就寝,抓了一把瓜子坐在院子之中看月亮。 但是这月亮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她无聊得慌,只能跟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对话。 “你恢复得如何了?” 玲珑回话很快:“差不多了。” 之前为救六尾,她消耗巨大,哪怕融合了玄火鉴中的灵魂碎片,仍然心有余而力不足,一连修养了数日,直到最近,才可以持续保持清醒。 “那就好,不过,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再借用我的身体呢?呃,我不是嫌弃你,只是觉得,两个人用一个身体,未免挤得慌,而且,我是要长大的,将来或许还要嫁人生子,你日日与我待在一起,总归是不方便……”不知想到了什么,玄机的脸渐渐红了起来。 但玲珑不是沈香沉,不会调笑她,闻言,也只是沉默了一下,才缓缓道:“快了,复活兽神要进入十万大山,彼时,我便可以出去了。” “但是……你的身体不是被我爹娘给破坏了?” 玄机觉得玲珑好似是有些无奈,但她还是答了:“还可以用。” 既然如此,那她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了,她从桌子上跳下来,转身要走,就在这时,突然有一声兽鸣声从天空传来,很快,一只巨大的四足异兽就落在了她的面前。 这兽长得十分眼熟,而且眼神之中流露出来的感情更是让玄机确定了它的身份,她惊讶道:“……沈眠?” 麒麟兽点了点头颅,随即前足一抬,瞬息之间,便又变作了那个玄机熟悉的少年。 沈眠的表情有些紧张,他站在原地,半晌都没动。 玄机却压根没有察觉到他的退缩之意,只是眼睛一亮,惊喜道:“你都可以随意化形了?挺厉害呀!” 见她待他一如往昔,沈眠这才放下了悬起来的心,回答:“嗯,只是还不是特别熟练。”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姐……” 玄机不等他说完,直接道:“沈香沉一直在担心你,不过她担心也没办法,你这一走,连鬼王都找不到你。” “是夔牛带我去了一处隐蔽的地方,那里人类轻易无法找到。” 玄机这才想起来:“对了,你的伤如何了?” “已经好了。” 玄机皱起眉头:“你回来的不是时候,如今鬼王宗几乎空了,沈香沉也不在,不然她看到你,想必会很高兴。” 经历了流波山的事情,鬼王捕捉夔牛的计划被他打乱,按理说他根本不应该再回到这里,但是他仍然出现了,玄机一猜便知道他此次是为了沈香沉而来。 沈眠心中一紧,急切道:“她去了哪里?” “正魔大战在即,应该是去了青云。” 她话音刚落,沈眠就转过身去,身形扑地化成一只英明神武的麒麟瑞兽,足下腾云,竟是要直接飞走。 玄机大喊:“哎哎哎!你要去带我一起啊!” 沈眠转头看了她一眼,圆形的一双虎眼之中似乎写了犹豫二字。 玄机连忙道:“我在这里也无聊得很,你若要找沈香沉,最好还是不要露面,我替你出面。” 沈眠听了以后觉得有些道理,便抬足走到她身前,两只前肢微微跪下,示意她爬上来。 玄机咽了口唾沫,眼前沈眠化作的这只麒麟,威武又好看。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么亲身接触到传说中的神兽,手脚顿时有些不利落,但是最终还是颤颤巍巍地坐了上去,她刚一坐稳,沈眠立刻站了起来。 麒麟异兽腾云驾雾,带着玄机往青云山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女主之所以心软了,实在是因为心疼,但是脑热退去,有些事情,还没完呐还没完=-=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鬼王选择与青云山决战的这日,天气很好,朝阳便如碎金一般撒下,为这广阔无垠的人间大地铺上了一层庄严肃穆的光辉,又像是为即将到来的血色提前安置下画布。 鬼王站在青云山麓之中,身后是青龙和孟骥,没有玉阳子的长生堂固然大势已去,但是作为曾经的四大派之一,依然有着强大的战斗力。毒神与鬼王并肩而立,秦无炎与百毒子落后一步,分立于他身侧。 “老弟,这次青云之战,你应该盼了许久了吧。” 鬼王微微一笑:“老哥想必也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只可惜玉阳子已经故去,否则,我三人又可以重现当年的盛况。” 毒神道:“盛况一词,还言之尚早,老弟太心急了。” 鬼王自负起来,傲然朗声道:“我教潜伏在青云的一颗暗棋已经成功重创道玄,诛仙剑在幻月洞府,看守也不过两人,我已经让碧瑶和幽姬去盗取诛仙剑,一旦诛仙剑到手,青云何惧?” 毒神却不如他这般乐观,他望着青云山诸峰,一向心机深沉,不形于色的面上突然多了一丝陷入回忆的怅惘,青云门中,除了道法高深已至化境的道玄,还有一人,也是心腹大患,若是由他看管诛仙剑,凭碧瑶和幽姬两个女流之辈,又如何能从他手里盗得诛仙剑呢? 幽姬啊…… 你再见到他时,又该是如何心情。 接下来,鬼王排兵布阵,大举入侵,金瓶儿与青龙带领一些弟子做先头部队,万毒门众人由毒神带领前往其他诸峰入口,鬼王则带领鬼王宗和孟骥率领的长生堂一起,打算由通天峰过虹桥,直奔青云玉清殿! 这场战事仿佛与百多年前的那场大战奇异地重合了,那时的青云山山麓之下,与正道三大派对战,却惨败,之后,在现今的青云七脉首座当中,有五个人,竟然分成五路,直闯入魔教圣殿,将本就人心惶惶的幸存弟子冲撞得更加七零八落,纷纷失了战意。 其中一人,尤其的惊才绝艳,手持一把碧如秋水的斩龙剑,势不可挡。 幽姬回忆至此,心中忽然生出无尽的怅然之意,便是这人,便是他,在那时,在她心中留下了至今也不可磨灭的刻痕,若是当日不曾与见到那样风采绝艳的他,又岂会有这之后种种伤痛? 多情总比无情苦。 虹桥之上,她再次见到了那无情之人。 万剑一已经白发苍苍,她却还如当年的模样。 仿佛她还是当年的她,而他却早已如他那皑皑白雪一般的万千发丝一样,将过去的诗情画意抹得干干净净了。 而他一如这些年来每一次一样,拒绝与她双宿双栖,离开青云。 幽姬握紧手中长鞭,知道这一战,在所难免了。 另一边,幻月洞府门口,张小凡执着烧火棍静静地伫立着。 他依稀听见清脆的金铃声,知道是碧瑶来了,可是他心里却不如往常见到她时的欢喜,那一日满月井中所见之景搅得他难以安睡,这些日子来,师门的不信任,草庙村惨案的真相,都令他心力交瘁。 碧瑶出现在他眼前,身影窈窕,明艳动人。 可是张小凡却不为所动,他狠下心肠来,告诉碧瑶他们不能在一起,但是他希望她幸福地活下去。 碧瑶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想要质问他,可是在看到他眼中的坚毅和克制以后,心只有一阵阵抽痛,她忍耐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抬起手,伤心花的白色光芒缓缓照亮她心里的阴霾。 “既然如此,动手吧。” *** 青云山脚下。 沈香沉仰头望着青云众峰的翠山群峦,密林之中惊起的飞鸟仿佛昭示着如今青云山上的肃杀与哗乱。 但是她却清楚,这第一场攻袭,鬼王依然败了。 青云毕竟有千年底蕴,没有道玄的青云门,还有其他诸峰高手,有张小凡他们誓死守卫,田不易甚至破釜沉舟,不惜炸毁虹桥来断绝魔教的来路,而鬼王再怎么筹谋布置,魔教众派也如一盘散沙,毒神心怀鬼胎,孟骥别有他图,就连金瓶儿,更是从未与鬼王站在一处。 鬼王要想一战而胜,几乎不可能。 残阳如血的时候,魔教众派已经陆陆续续退下青云。 沈香沉虽猜测青云门这次也惨遭重创,但是看着鬼王宗伤残者众,心里却依稀有些不是滋味,鬼王宗的这些弟子,虽然叫不上来名字,但许多都是脸熟的面孔,有的人浑身血污留有性命,有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她心情激荡之下,忍不住跟着负责照料伤者的人后头帮忙,然而当她拿着干净的布和金疮药想要替一个胳膊上布着可怖血口的人上药时,却发现这人竟然是孟骥。 她原本勇往直前的动作立刻顿了一顿。 孟骥抬眼看见是她,也不说话,毫不留情地从她手中拿走药和布,咬开药塞,直接往自己胳膊上的创口倒了满满的药。 沈香沉因他这样粗犷的动作而皱起了眉头。 孟骥道:“一点伤而已,死不了。” 沈香沉觉得他大概是误会了什么,于是站起身来,不冷不热道:“药省点用,别人还要呢。”说完转身就走。 孟骥没有理会她的冷漠,目光在周围的受伤弟子当中流转了一圈,脸色阴沉下来,他抬头又望向不远处,毒神与他的另一个亲传弟子百毒子也刚刚退下青云山,虽然看上去并没有大碍,可是其他万毒门的普通弟子却没这么好运了。 他不禁沉思起来,鬼王宗号称胜券在握,但还是落得这般铩羽而归的下场,而且这鬼王宗的少主,还有那合欢派的金瓶儿,俱和青云门的弟子纠缠不清,他不禁冷哼一声,这鬼王宗,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看来,鬼王宗究竟还是不是个容他长生堂调养生息的好去处,还有待商榷了。 那便只剩下万毒门,但是万毒门中……却还有个碍事的秦无炎…… *** 沈香沉帮助所有的伤患安顿好以后,已经入夜了,她知道很快鬼王就会再次攻上青云,而这一次,会有更加惨痛的代价,所以这群伤兵,尤其是仅仅受了轻伤的,怕是还要再受一次罪,所以丝毫不敢怠慢。 她腰酸背痛,往房间走去。 然而她还没进门,就看见房间里头已经有烛火,窗上映出一个人影来,正是秦无炎。 沈香沉清楚地发现,自己的胸腔之中那颗提了一个晚上的心,终于仍然是不受控制地落了实地。 这毕竟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战,刀剑无眼,法宝灵力更是没有根据,没在伤兵之中看到他,她本已有几分欣慰,却还是不如此时亲眼见到他安然无恙来得更放心。 她走了进去,直接对上秦无炎的漆黑的双眸。 他似乎是沐浴之后才过来,没有一丝血腥的肃杀之气,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皂角清香。 比较起来,刚刚从伤员堆里过来的自己,才是满身的污秽血气。 她一时之间脚步僵在了门口,竟是拿不准是不是要进去,以免污了这一室被某人熏陶出来的清雅贵气和平和幽静。 不过转念一想,这明明是她的房间,便顿时也不顾忌衣衫裙角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和撒出来的药粉,抬步就朝里走。 果然,秦无炎看她这副狼狈蹉跎的样子,拧起了眉头。 沈香沉却觉得有几分快意,看吧,你一个明明跟人打群架打回来的人,非要这样一副比谁都干净整洁温典优雅的模样,幸好是她,要是换了别人,大概早就想揍上那张俊脸了。 秦无炎何其敏锐,马上就察觉出她微表情下的一些不当的潜台词,便无奈道:“我是怕你闻了血腥气不舒服。” 沈香沉坐到他身前,闻言挑动眉头:“我哪里有那么娇气。” 秦无炎回想了一下,倒也承认她并不娇气,只是这不娇气很有限,一旦扯到疼痛上,她便能娇气得天怒人怨。 他正想着,就听到旁边的人忽然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声音却是不受控制地极其柔和:“你……没受伤吧?” 秦无炎觉得这一句听得有些顺耳,是这些日子来最为顺耳的一句,便立刻点了点头:“无碍。”说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好似少看一眼,她便会少块肉似的贪婪得很。 沈香沉被他的目光看得坐立难安,耳根发烫,总觉得下一刻似乎该发生点什么,但是她现下并没有这个心思,便身躯往外挪了挪,有意无意地抬头望门外望了望——门外一片漆黑。 说来也是奇怪,屋内亮的时候,外面瞧得一清二楚,可倘若身处光亮之中,反而不知道那黑暗里都有些什么了。 当然,这是常识,但是沈香沉偏偏在此刻琢磨出几分哲思来,并觉得很有道理,值得深入研究,好像这样就可以忽视身旁这人过于灼热的目光。 恰在这时,外头一阵骚动。 沈香沉大觉释然,立刻站了起来,手背却被人盖住。 “我去看看,你别出门。” 沈香沉点头,思绪重新回归到正途上——她既然要救碧瑶,就得防止超出掌控的意外,所以一有事情发生,她便需要努力与记忆中的发展联系起来,可是这些记忆毕竟埋得有些深了,回想的时候很耗费心力,但是她又不敢放松警惕。 这块大石,恐怕只有等这最后的青云决战彻底结束,才能放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少甜,多咸,有滋有味:) 青云决战这几章稍微有些乱,实在是电视剧剧情看得我不知从哪边捋清楚,鬼王总共两次攻袭,为什么要两次呢?我不理解编剧的想法,明明是应该节奏很快的剧情,偏偏拖沓起来,还不如一次搞定算了,原著是不是就一下子结束来着? PS,看剧的时候发现上一章有个小BUG,需要修一下,不必重新看。 第80章 第八十章 这一夜秦无炎离开以后,便再未回来,沈香沉一觉睡到天明,等见到金瓶儿,她便知道昨夜这动静是所为何来了。 原来张小凡和林惊羽深入虎穴,想从密道潜入鬼王宗阵营,暗中安置火药,却被孟骥撞见,张小凡逃脱,林惊羽直接被绑到了鬼王的面前。 听金瓶儿说到这里的时候,沈香沉的心中却生出一丝古怪,以林惊羽的身手和行事作风,怎么会这么容易被人发现?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是她却对金瓶儿与林惊羽之间的事情心知肚明,眼下抬头瞧见金瓶儿蹙眉不展的样子,觉得她似乎是有别的打算,不由问道:“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金瓶儿摇了摇头,淡淡道:“我不知道……鬼王让我杀了他。” 沈香沉面上浮现出讶然之色,心中也觉得不可思议,鬼王怎么会这么做?如果鬼王早想取林惊羽性命,又何必留着他到现在? 她思忖片刻,猜测道:“或许鬼王,只是想试探你。”金瓶儿对鬼王宗乃至整个魔教的态度,一直都是若即若离,即使如此,鬼先生用□□令得金瓶儿替他卖命,本来便应该清楚金瓶儿与他们并非是一条心,这次青云决战,既然是打定了主意要用她,又何必屡次三番的试探呢? 然而金瓶儿却道:“就算明知道他是想试探我,我也没有不去的理由。” 沈香沉因她的话产生共鸣,胸腔之中涌起一股气闷,忍不住一掌拍在桌上:“不想去便不要去,他鬼王凭什么干涉你!” 金瓶儿见状,无奈地笑了一下,倒是不提这个,反问道:“那你呢,你为何要留在鬼王宗?” 沈香沉想到沈眠的事,心中难受:“若非是鬼王胁迫我……” 金瓶儿眨了眨眼:“你这话说的,若是旁人听了去,还当鬼王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呢。” 沈香沉一时失言,被她抓住机会来调戏,郁闷起来,干咳一声,改口道:“与其担心我,不如想想林惊羽,你这会儿……是要去见他?” 金瓶儿握紧了手中的剑,剑鞘上的纹路有些许的硌手,听到沈香沉的话以后,一对英气长眉微微蹙了起来:“是要去见他,只不过……此番见面,以他嫉恶如仇的脾气,怕是不会愉快了。” 沈香沉想了想,觉得她的揣测不无道理,而且如今的林惊羽,刚经了兽神之血的磨难,又发现自己尊之爱之的师父其实是魔教奸细,继而又知道了当年草庙村血案的真相,此刻理应是个憋了许久的炮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炸了,金瓶儿此去,压根就是一个点火的替死鬼。 但是她又忆起曾经在定海庄中戏弄林惊羽时对方的反应,觉得他对金瓶儿应该是不仅仅拘泥于朋友之谊,虽说林惊羽这人被一身正气掩了其他情绪,但是细细想来,林惊羽初见碧瑶时,神色如常,之后碧瑶数次相救,且殷勤无限,他也不过是点到即止,拒绝得不甚明朗,是个克己复礼到了极致的人,偏偏第一次见金瓶儿的时候却失了神,可见,金瓶儿在他那里,到底是与旁人有所不同的。 就算他不承认,也是可以看出端倪。 思至此处,她便出言安慰金瓶儿:“其实也不见得,我觉得,林惊羽对你,应该是善意大于敌意。” 金瓶儿长叹一气。 沈香沉又道:“那你还要去杀他吗?” “我岂会下得了手,只不过……” 沈香沉从她口中听到想要的答案,不禁好笑,垂头看见她手中握着的剑,不由讶异:“这是林惊羽的斩龙剑?” 金瓶儿没想到她竟然认得出林惊羽的佩剑,忙扬袖挡住,要出门去,口上回避道:“你看错了。” 沈香沉却没有轻易放过她,身形一动,闪至门口,立刻拦住了她:“我没看错,在我面前,你还遮遮掩掩干什么?” 金瓶儿眉毛扬了起来,脸上有难以掩饰的讶异,她刚才要出门时的动作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确确实实想躲开沈香沉,所以并未保留,也压根没想过沈香沉能如此之快地拦住她,不免感慨道:“有些日子未见,你这身法功力,竟大有精进。” 沈香沉谦虚地收回手脚,害羞扭捏了一下:“还行,还行。”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称赞她功力大有长进,可见玲珑所指导的心法修炼之术确实是效益斐然,她自己也觉得身轻如燕,神清气爽,就连心境都快要窥得修道门路了。 不过眼下不是自鸣得意的时候,她一认出金瓶儿手中拿的剑,便知道她想做什么,八成是要私自放走林惊羽,她这样做,就不怕鬼王事后找她麻烦?亏得鬼王此人虽然野心膨胀,却不是残暴滥杀之人,否则,他明明派她去杀人,她却放人,若是毒神玉阳子之流,就算她身后有整个合欢派,也不够命送的。 她细想之后觉得不妥,便道:“不行,我陪你去!” 金瓶儿却并不领情,而是严词拒绝:“你去了能起什么作用?反而更容易暴露,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等你的情郎来找你,对了,鬼王不日就要再攻上青云,你记得不要抛头露面,这里的事情,毕竟跟你没什么关系,鬼王既不管你,你更要自己小心为上。” 见她表情严肃,好像生怕自己掺和进去的样子,沈香沉的一些话瞬间咽到了肚子里去。 很久以前,她确实打的是个无论如何都不会掺和这场大战的心思,但事到如今,她必须掺和一脚了。 但这些话,她却不能当着金瓶儿的面去说,便只是保持沉默,祝她解救林惊羽成功,凯旋而归。 虽然送走了金瓶儿,但沈香沉自己却按捺不住,她想去看看碧瑶,最好再试一次药效,打定主意,她便要出门,然而人还没走出院子,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她稳了稳身体,想往前走,却还是觉得眼前昏沉。 正东倒西歪着,便撞进前来的秦无炎胸前。 后者将她侧身一揽,不禁皱眉问道:“怎么了?” 沈香沉一见是他,忍不住娇气起来:“头晕。” 秦无炎送她回房:“想来是昨夜你与碧瑶喝酒,酒劲未过。” 沈香沉心里觉得奇怪,她那时喝酒是冲着灌醉碧瑶去的,所以自己喝得极少,而且之后她顶多是微醺,怎么会到了现在还不舒服?但是她也未再细想,而是由着秦无炎送她回房中。 “我明日会和鬼王宗一起行动……” 沈香沉正躺在床上昏昏欲睡,闻言陡然清醒几分,一把抱住他的手臂:“你要注意安全,还有,千万要记得,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碧瑶上青云山。” 秦无炎未曾抽住那只被她抱住的手,而是凝视着她的脸,幽幽道:“你与碧瑶的感情倒是挺好。” 沈香沉此刻昏睡之意再次涌了上来,就着这个抱手的姿势倒头躺在他的大腿上,觉得姿势有些别扭,便又干脆伸手抱腰,才觉得舒服了,闭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道:“碧瑶性子率直,有一是一,有二是二,来往起来不累,整个鬼王宗上下,我也就只有她一个说话的人。”心里又默默补了一句:“哪里像你,心里头绕了个九曲回肠,揣摩起来心累。” “那她可曾说过什么……你与我之间的事?”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沈香沉拧着眉头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睡意却再度袭上来:“什么……我们之间的事?” 秦无炎却不说话了,大手放在她肩头,紧了紧。 “若是困了,便睡吧。” 沈香沉强撑了一下:“但是明日……” “有我在。” 大约是他说话的声音太温和,让人意外地安心,她竟情不自禁地放松了身体,意识很快便消失了,陷入沉眠。 秦无炎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摩挲着她的肩头,心里却转过了无数个念头。 人在极度困倦的情况下意识薄弱,警惕也大幅度减少,依她方才说的话来看,碧瑶未曾告诉过她自己知道关于沈眠对鬼王的用处的事情,可现在没说,不代表以后不会提起。 他没有告诉沈香沉的是,他交给沈香沉的那个所谓的蛊虫,只有一次的功效,一次昏睡沉眠后醒来,蛊虫就立刻死亡,不会再起任何作用。 而且这药,也并非是什么控妖笛所控,蛊虫一母一子,子虫一死,母虫痛苦时释放的虫液才是导致昏睡的药,而母虫也只能最多存活一夜时间。 所以眼下,根本没有什么能阻拦碧瑶上青云的东西了。 就连沈香沉,也在无意之中被他下了蛊虫,方才见到金瓶儿从她房中离开,他便偷偷捏死子虫,她身体里的母虫发作,这才困倦不堪。 秦无炎将她轻轻放下,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脸庞,若是她醒过来,应该会生气吧?但这都是小事,他大可以以药力出了岔子为掩盖过去,就算她会不高兴一阵子,但是日久天长,她总会慢慢释然,死的毕竟是碧瑶,鬼王的女儿,鬼王对她诸多钳制,困住她自由,她心中岂能没有一丝怨念,而且她们才认识多久,能有几分深情厚谊? 至多是几分伤感,数月以后,这种感情就会淡了,她不会再伤心,更不会因此忌恨上自己。 他忍不住抬手细细抚摸她沉静下来以后而显得十分宁静美好的脸庞,嘴角轻轻勾起一丝笑容。到时候,也不会有人再来干涉她对他的信任和感情了。 一举两得。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的作者向诸位表示万分抱歉,努力克服卡文周期中。 欣然接受指责和……鼓励:)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沈香沉迷迷糊糊中,觉得秦无炎在她床头待了很久,但是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见天色大亮,便觉得那只是个梦了。她兀自眨了眨眼,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起身的时候仍觉得还有几分恍然,走出门外,刺目的阳光十分晃眼,灼热得与屋内的阴凉仿佛是冰火两重天。 女为悦己者容,若是往常,她会选择走到檐下,躲避艳阳。 但是她却没有这么做。 有事情很不对劲。 这里是魔教在河阳城的据点,从昨天她离开回房为止,上上下下都是魔教的人,然而现在,她里里外外走了一遍,一个人都没有看见。 她眉头紧了起来,凝思站着。 忽然之间,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她整个人重重地一震,蓦地抬头望向天际。 天朗气清,蓝天白云,青云山脉诸峰的轮廓清晰可见,她的心脏却一阵又一阵止不住地发跳,仿佛从那远处正传来什么拼搏厮杀之声,震得她耳鸣不止。 但现实却与她的感觉大相径庭,她看不到青云山上是否已经开战,更不可能听见这样声势浩大的杀伐声,这只不过是某些被深深刻在她脑海里的影像的投射。 可是如今她身处的这种极度安静的环境却更不对劲! 她猛然回身,朝着碧瑶的房间疾速奔走,心中升起一股恐慌。 然而她最终看到的,只有空空荡荡的房间。 纵然已经有了预料,可真当亲眼看见之时,还是如当头一棒,她被震在原地,与此相对的,心里的那股恐慌却消失了,沈香沉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重重地沉了下去,可是却没有一点一毫的实感,仿佛那下面是黑暗无底的深渊,而她的心就在朝着那万丈深渊沉去。 他果然…… “姐!” 一个声音唤回了沈香沉的神智,她回头看见硕大的瑞兽脚踩祥云落地,玄机娇小的身影正从它身上缓缓爬下,后者刚一落地,沈眠便化成人形,站在原地,局促地看着面布阴霾的沈香沉。 沈香沉一见到沈眠,本来阴云密布的心中终于是窥见了一丝光明,她静静地望着沈眠,望得沈眠更加不安,就连玄机都在一旁等得着急的时候,沈香沉却大步走上前去,弯腰抱住了他。 沈眠彻底愣住了,心头一热,眼眶就禁不住红了。 他在流波山变身成兽的时候,被心头魔气控制的时候,他没有哭,后来恢复意识,发现自己犯下弥天大错的时候也没有哭,正派魔教都对他刀剑相向,再怎么害怕,他也没有哭,但是此刻,被沈香沉搂在怀中,他却第一次想要不管不顾地大哭一场,哪怕又被沈香沉嘲笑成不像个男子汉也没有关系。 但是他眼眶之中刚蓄起泪花,就觉得自己颈侧有热烫的液体流下,然后他听见沈香沉哽咽的声音。 “回来就好……” 少年崩了很久的情绪终于还是崩不住了。 玄机在一旁看见这两个人一大一小哭成这样,情不自禁地翻个白眼看天,可是心里面却不由地有点思念观星崖上的崖主和玄知了。可她这正感怀伤秋了一半,脑海中刚浮现出玄知和崖主的脸,就被人打断了。 沈香沉不知何时已经恢复过来,正在用袖子抹脸,抹完泪后看上去却不是个久别重逢的喜悦样子,她脸上被她用衣物的布料擦出一道又一道的红痕,但是她却毫不顾忌,只是问道:“玲珑在么?” 玄机顿了顿,点了点头后,遂闭上眼,换了玲珑出来。 沈香沉继续问道:“你知道诛仙剑么?” “听说过。”只是这听说,却是她身死很多年后的事情了。 “被诛仙剑所伤的人,是不是必死无疑?” 这一问,玲珑却回答不了她。 沈香沉却也并不期待有人回答她,对于诛仙剑的可怕,根本不用任何人来告诉她,她也清清楚楚,那是这个世界最为强大的法宝,有弑神诛仙的本事,就连鬼王这样睥睨天下之人,都极为忌惮诛仙剑,若不是与苍松里应外合重伤道玄,恐怕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攻上青云。 诛仙剑出,痴情咒伤。 这一幕,终究还是躲不掉么? 沈香沉突然站起来,道:“我要上青云。” 玲珑一愣,她方才在玄机身体中随着沈眠飞过青云山脉时,分明见到那里已经仙家法宝齐飞,乌云盖顶,分明已经成了血战之地,以沈香沉的能力,出现在那里,自保都尚且困难。 她不明白,既然她此刻十分安全,为何还要自找麻烦呢? 沈香沉却并不多做解释,从神色看,她似乎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她抬头望着远处的青云山,对着沈眠道:“眠儿,你能飞上去么?” 她说的话,沈眠自然不会犹豫,瞬间变化成了麒麟兽状。 沈香沉翻身坐上去,垂头看着玲珑道:“你和玄机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玲珑望着她与沈眠远去的身影,眸中渐渐浮上了一道复杂之色。 *** 此刻青云山上,正派魔教打成一团,喊打喊杀之声不绝于耳。 麒麟兽一日千里,很快便带着沈香沉来到青云山上,然而人群之中,众人从地上斗至空中,又从空中飞至地下,身影翻飞,无数法宝的光芒交织成梭,将青云天空遮蔽得严严实实,沈香沉从空中看去,只见得密密麻麻的人影,根本辨别不出碧瑶所在。 她焦灼万分,在沈眠身上探头朝下望着,几乎要掉下去。 沈眠见她仿佛是在找些什么,连忙出声道:“姐,你莫急,我找一处地方落脚。” 他从空中看下去,终于找到了一处人迹寥寥之处,这里有一座断桥,还有一汪幽深碧潭,他载着沈香沉在潭边落下。 沈香沉一落地,甚至只顾得上招呼沈眠一句:“你留在这里等我,若是有人打到这边来,你就直接走,不要等我。”说完,她便匆匆支起乾坤珠仙障,朝着人群聚集之处而去。 沈眠见她头也不回地就走,心中奇怪到底是什么让她如此焦急,但是转瞬之间,她就已经走远了,再喊她时,声音也被兵刃交接的战声盖了过去。 虽然沈香沉说了让自己不要等她,但是沈眠又怎么可能不等她。他担心自己这副样子过于显眼,正在犹疑要不要变作人形,却忽然听到身后水潭深处传来一声咆哮,继而是兽吼之音,他惊愕地转过头去,却见水潭正中水流翻腾,剧烈流淌成巨大的漩涡,在那漩涡中心,一个与他极像的兽身从其中跃了出来。 青碧色的鳞片因长期泡在水中而闪着碧光,异兽巨大的竖瞳正紧盯着自己。 因为身形大小的诧异,沈眠嶙峋高昂的头颅竟然情不自禁地往下低了一低,好似是对眼前的庞然之物的天然的敬畏。自己的身形在人类面前已经算得上庞大,可是比起眼前的异兽,又是小巫见大巫,堪称稚童了。 一个古老而沧桑的声音从这只碧色麒麟的身上传来:“千载年了,没想到我还有看到同类的一天。” 认出这也是一只麒麟兽,还是一位老前辈,沈眠心中的惧怕之意不由消了几分,他虽然从眼前的麒麟身上感受到熟悉感,但同时也有隐隐的排斥感。 他们虽同属麒麟,一个天性属火,一个天性属水,毕竟是截然不同的血脉。 就在这时,水麒麟忽然挪动着头颅朝他凑了过来,鼻子在他身上拱了一拱,顺势将他掀到在地:“你身上有故人的气息……哼,这个小丫头,怎么比我这一把老骨头还走得更早些。” 沈眠扑腾着四肢从地上翻起来,闻言怔道:“你认识我娘?” 水麒麟却哼出长长的鼻息,粗声粗气道:“不认识!若非是她耍弄些小伎俩,哄我出水,我又岂会被青云子那个小子收了去。” 沈眠沉默下来。 虽然它说的是不认识,但是后半句却是分明在承认自己认识,而且不仅认识,还有些小仇怨。 果然,只听它又道:“你娘小的时候挺聪明的啊,怎么生出你这个傻头傻脑的孩子?来,让我看看。”他巨爪一伸,又将沈眠再次推到在地,沈眠纵然想躲避,却架不住来自他身上的威慑力,只能仍由他想玩弄猫仔一样将他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翻看了个遍。 水麒麟的爪子一收回去,沈眠立刻变作人形,小心谨慎地往后退了几步。 “原来还是个小娃娃。”水麒麟摇头晃脑起来,“不过你们一族的寿命现在是越来越短了,依你这样,活个几百年便差不多了,你娘好歹还活了千余年。” 提到这个,沈眠忽然就忘了害怕,直直道:“我娘是被人害死的,不然,她一定还能活得更久些。” “……” 水麒麟灼热的鼻息再一次喷在沈眠身上,它说道:“既然如此,你过来吧。” 沈眠奇怪着朝前走了两步。 “你身上的魔气是你娘死的时候传到你身上的?” 沈眠一怔,随即点头。 水麒麟长叹一声:“也罢,我也活不了许久了,现在的青云,也不是当年那个臭小子还在时的青云了……看在你娘的面子上,便当行善积德,替你驱了这魔气。” 沈眠一下子愣住了,他这呆傻的样子看得人略感烦躁,水麒麟张口吐出水柱,那透明水柱旋成几圈,忽然罩在沈眠身上,刹那间变成一条透明绳索在沈眠的身上勒紧,接着就将他拖进了碧水潭中,只听噗通一声水响,沈眠连呼救的半个字都喊不出口。 巨大的碧色麒麟也跟着一起跃入了水中。 通天峰的断桥边又恢复了宁静。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生活发生了一些改变,码字的事不如往常可以随意花费时间,现在每天都是抽出时间来码字,更新变得有些困难,我也没有办法一直来请假,但还是那句话,我尽量更新,也绝对不坑。 开这个笔名账号开始写文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有坑品,毕竟我已经被坑了无数回。 说一下这一章的内容,原著之中水麒麟其实是有参与青云决战的,但是剧中好像没看到它,那我便假设田不易炸了桥以后,碧水潭的入口就没有了,所以魔教冲上青云之时换了别的入口上山,故而这里没人。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沈香沉像一只没头苍蝇般闯入了杀得热火朝天的战局之中,如同烧的滚热的开水中溅入的一滴凉水,撩不起任何的烟气,而且她很快,就被这样肃杀的气氛给感染了,她慌乱地避开期间无数个朝她扑过来,或者是被人扔过来的正魔两派的弟子,仗着乾坤珠的仙障,勉强冲破重围,终于抓住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张小凡!碧瑶呢?” 张小凡正跟人战得激烈,手中烧火棍青光与红光交相辉映,转过脸来时,浓重的杀伐煞气竟有些吓人。 沈香沉这般突然冲过来,没人能伤得她,是有仙障加持,但是张小凡却没这么幸运,说话的功夫,对面的长生堂弟子乱刀砍来,丝毫不给人喘息的空隙。 张小凡在这样的攻势之下,却并不慌乱,烧火棍的光芒大亮,转瞬之间将来袭的人震了出去,那人被震出后,陷入战团之中,刀剑落身,很快便惨叫着成了个血人。 张小凡这时才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沈香沉:“碧瑶,不是应该跟你们在一起吗?” 他眼底似乎有红光闪烁,沈香沉看得心惊肉跳。 旁边又杀过来两个人,一个显然并不是另一个人的对手,滚烫的热血被溅洒到沈香沉脸上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 张小凡却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看到她出现在这里,满月井中的不详画面霎时浮现出来,想到这里,不知为何,心底突然烦躁起来,血气激荡,令得他握着烧火棍的手都颤动起来。 面对张小凡的问话,沈香沉却没有回答,碧瑶上了青云山这件事情已经大大打乱了她原本的想法,但她很快就想到,阻止碧瑶上青云或许是最保险的出路,但此刻却并不是唯一的出路,既然人物必须到齐才可能触发诛仙剑的悲剧,那么即使找不到碧瑶,张小凡也行! 只要张小凡不在这里,道玄不可能看见他,更不可能对一个并不在场的人生出杀意,那碧瑶也就不会出事! 没有解释的时间,她破开仙障,拉住张小凡:“你跟我走!” 张小凡猝不及防地被她带走几步,但却很快反应过来,甩开她的手:“不行,我不能走。” 沈香沉大怒:“你为什么不能走!”你知不知道,你待在这里,死的会是碧瑶! 张小凡却根本体会不到她的良苦用心,只是碧瑶的名字让他微微有了些松动,才情不自禁地陷入怔忪,被沈香沉带走,可是等他反应过来,却清楚明白地知道,什么是他应该做的。 “是碧瑶让你来的?”他觉得,沈香沉不可能突然莫名其妙地说出这样的话来,一定是碧瑶还想试图带走他,才会让沈香沉出面,“你告诉她,我在青云长大,青云就是我的家,家中危难,亲人涉险,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离开。” 沈香沉愣一下,她知道张小凡定然是误会了什么,可是她该怎么跟他解释? 看来是不能留有余地了。 “你听我说……”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双目猛地睁圆,因为她看见张小凡身后正有人举剑刺来。 张小凡警觉地想要回头,然而在他回头的片刻,蓝色的天琊剑已经替他挡去偷袭。 陆雪琪回头望着张小凡,目光又在沈香沉身上逡巡了个来回,才道:“张师弟,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师姐我……” 陆雪琪却并不听他解释:“大竹峰的诸位师兄弟正在找你,你还不快过去?” 张小凡转身就走。 沈香沉被他落在身后,急得大喊:“张小凡!” 然而陆雪琪却拦住了她,寒声道:“你若强要冲上前去,可莫怪我剑下不留情。” “他不能回去,否则……” “否则什么?” 沈香沉却没有再接话,当着张小凡的面,她可以说,是因为笃定张小凡或许会信她,但是这话若是说给陆雪琪听,怕也只是被当做胡言乱语而已。 陆雪琪冷若冰霜的脸上微微闪过一丝不解,但是她终究没有选择与沈香沉多言,转身腾空纵入战局。 被这么一打岔,沈香沉再次失去了张小凡的踪影,可碧瑶也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至今也未现身,她忍不住庆幸,倘若碧瑶没有上山…… 然而她的这丝庆幸很快就被现实毫不留情地击碎,她仰头看见半空中,碧瑶翠碧色的身影如同曼妙的长纱,轻扬落地,她心中惊骇,但很快又喜悦起来,终于见到碧瑶了,只要现在带她离开这里…… 然而紧接着,她的心立刻沉了下来。 并非只是她一人陷入静默。 乌云沉沉地压在青云山的天空上,仿佛透不进来一丝光,让人窒息。 玉清殿中,千百层的阶梯之上,一个人腾空而起,缓缓飞了下来,停在半空,目带俯视众生的慈悯,他腰间透出的血迹让沈香沉在看见他的瞬间就确认了他的身份。 道玄真人正手持一柄长剑,石剑平平无奇,剑身与剑柄恍若融为一体,可就是这把剑,在被注入灵力以后,忽然泛起了令人炫目的炽白光芒,整个漆黑的天空都被这璀璨的盛光所映亮,无数汹涌的剑气从剑身之中涌出,以不可思议的高速罩起了道玄真人整个人身。 鬼王暗叫不好,与道玄对视的那一刻,道玄御剑攻下,千万道剑气的威势如山海颠覆,鬼王在一瞬间御力抵挡,然而不出片刻,便败下阵来,连退数十步,身上已经有许多剑气破出的创口,他在被青龙扶住的一瞬间,知道此战终是如百余年前一样地败了,他不敢再拿魔教弟子的性命去赌,便示意青龙带门下弟子撤退。 可是道玄拼着重伤的身躯御出的诛仙剑又岂会这样轻易收回,漫天剑雨落下,无数魔教弟子血肉横飞,魂飞魄散,毒神忌惮诛仙剑的威力,与万毒门弟子且战且退。 沈香沉并非青云弟子,身上又无魔气,远离战乱的中心,却依然感受到那来自诛仙剑足以诛天灭地的力量,仿佛此剑根本是为杀伐而生,剑意即杀意,道玄操纵诛仙剑,尚可以识人,只是他心智再坚定,重伤之下又岂能完全不出一点差错? 所以,他才要诛杀张小凡。 一如沈香沉所看到的那样,道玄击退敌人以后,却没有收手,而是将诛仙剑的数万道剑气,指向了毫无防备的张小凡。 正道、魔教、包括沈香沉,都骤然失色。 其他人,惊的是道玄击向张小凡的这一剑,唯有沈香沉,在屏息之下,缓缓转头看向了另一个人。 她心中在喊:“碧瑶,不要……” 天地都静默下来。 那碧色人影穿过一道又一道人影,分毫都不停歇地就冲向了那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清脆的金铃声像是催命符一般幽幽响起。 她的声音一如往常一般轻灵: 九幽阴灵,诸天神魔。 以我血躯,奉为牺牲。 三生三世,永坠阎罗。 只为情故,虽死不悔! 诛仙巨剑,带着无尽的威势冲下,穿透碧瑶的身躯,又被痴情咒的血魂之气抵消,而那道纤细却又凄丽的身影,便如无根浮萍,缓缓落下,落入爱人的怀中。 碧瑶的身躯,投入张小凡怀中的那一刻,沈香沉的心好像被什么重重地拉扯了一下。 天空之中,道玄如同神祗一般,高高在上。 沈香沉心中忽然涌出不尽的怨怼和愤恨。 可她又不知该恨谁。 她的手心一片冰凉的潮湿,是这一路来紧张握拳而造成的,她此刻松开手掌,却觉得手上的筋络拽得生疼,诛仙剑穿体而过的那一刻,应该会更疼吧?血肉魂魄离体的痛楚,你又为什么敢去受? 碧瑶。 碧瑶! 沈香沉猛然转过身去,她是这一群呆若木鸡的人当中最先动的,也最为显眼,可是没有一个人去拦她,她顺利地走出了人群,走到了断了的虹桥前,站在了碧水潭边。 然而这里空无一人。 她并不觉得难过,她已经叮嘱过沈眠,让他先回去,或许他是走了,走了也好,这里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她静静地望着碧幽浅绿的潭水,透过水中倒影,她看见了一个极其狼狈的自己。 头发凌乱,满身血污,眼里的惊惶挡也挡不住。 惊惶渐渐被双眼的通红盖住,又被一层水雾所取代,眼眶中的水汽凝结成型,一滴又一滴落入碧水潭中,泛起微不足道的涟漪。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沈香沉忽然福至心灵,不用回头,她就已经知道这人是谁了。 或者说,会是谁。 她顶着满脸泪痕的模样转过头去,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秦公子英姿勃发,风采犹然,看不出丝毫的硝烟之气,想来是在这场大战之中顺顺利利,战无不胜,才不至于像她一样,沦落成这副德性。 “碧瑶死了。” 秦无炎像是准备好了一样,并没有因为她的语出惊人而停滞,径直道:“是我的过错,未曾想到蛊虫意外失了效用……” “不怪你。”沈香沉打断他,但她的脸上却并不如话一般表现出什么善解人意。 她的神色变得寒冰一般冷厉,一字一顿道:“只怪我……信错了人。” 她言色铿锵,字字透力,眼神也冷得惊人。 有那么一瞬间,秦无炎忽然觉得,他早早就备下的满盘推责的计划,似乎都算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重温了一下青云志第一季最后一集,碧瑶落入张小凡怀里的时候,我觉得大概是LYF整部剧演技唯一上线的一次。 泪目。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秦无炎镇定下来,他的心绪又变得平缓,他还可以继续冷静地思考。 她为什么会怀疑自己呢?她理应知道,碧瑶一死,对自己没什么好处,可是为何,她还能这样轻易地就把怀疑的目光放到他身上来? 除非……她是知道了什么。 沈香沉并不因为他的沉默而再动摇,她此刻心中像是燃起了一把熊火,那火星撩起,烧得她根本控制不住情绪。 她望着眼前的这个人,像是从来都不认识他一样。 而且这个人,也正如她所预料得那样,仍然表现得像是没有一丝破绽,她方才的诛心之言,好像根本不具有任何威力,所以他还能这样从容得站在那儿,轻蹙着眉头,依然俊美非凡,跟她最早还没有记忆的时候,一眼便眷顾上的那个人毫无差别。 秦无炎此刻的眼神也像是看一个无理取闹的人:“你在说什么?” 沈香沉已经不想再听他的措辞狡辩和花言巧语了,她按下心中激愤,徐徐道:“我一直以为,我比所有人都更了解你,因为你真正的身份,做的那些事情,我都看在眼里,我可以理解你,也可以原谅你,因为那些都不重要,但是我突然发现,原来我根本不是了解你,而是自以为是,妄自尊大,那些事情因为不是发生在我身上,所以我很容易原谅和释然。直到,你这满肚子的算计阴谋,终于是落到了我的身上,伤害到了我在乎的人,我才能意识到自己原来真的是傻透了。秦无炎,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好骗啊?” 秦无炎无懈可击的面部神情中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说碧瑶会死,求你帮我,你也答应了,到头来,她还是落得一样的下场,秦无炎,以你的心智,会这么马虎,估错了所谓的药效?” 她语气讥讽,仍然是那副冷厉的表情看着自己,秦无炎便知道,他算错了碧瑶在她心中的分量,也无从抵赖了,他心念飞转,换了个说法:“我是为了你好,命途之事,岂可随意更改?你既然看到了未来,若是从中插手,或许将遭反噬。” “呵呵,秦无炎,你什么时候也信命了?最不相信命运,试图改变命运的人,不也是你么?”沈香沉觉得好笑得很,失望和愤怒在她心中翻来覆去,彼消此长,令她苦涩难言,可是她仍然质问道:“为我好?那我问你,你早知道鬼王要拿我弟弟去做复活兽神的躯体材料对不对?你让碧瑶去送死,是为我好?你是觉得,碧瑶挡了你的路吧?如果可以顺道送她一程,也没什么不好,对不对?” 秦无炎心中微惊,原来她竟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怪不得,怪不得她这些日子以来都十分异样。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沈香沉漠然道:“满月井边,你跟碧瑶说话的时候,我正好去找你,碰巧听到了。” “但是我太软弱,那么容易对你心软了,想着毕竟你没对沈眠做什么,也没有真的实质性地害了他,便也算了,而且你都委曲求全地使了苦肉计,你这苦肉计虽然使得不怎么高明,被我看破了,可偏偏,我又看不得你受伤……所以你还是赢了。” 秦无炎的表情终于变了,刨除掉那些伪装出来的不解和无辜,便只剩下面无表情。 “这世上的人,无利而不往,碧瑶与你相交甚密,不过是指望着你能替她与张小凡周旋,或者把你当做了一个可以倾吐苦水的地方,就算她死了,你又何必如此。” 沈香沉见他终于不是一副虚伪的表情,心里觉得又畅快,又难过,她淡淡道:“你看,这就是你跟我不同的地方,你看得到碧瑶的初心不正,却忘了这些日子以来我们一起经历的种种,人心肉长,我怎么可能跟她没有感情?而且这感情,远比你想象得要大得多。对你来说,是不是只要有必要,就算是青龙,你都可以牺牲?” 秦无炎道:“我不会,大哥是这世界上唯一真正关心我的人。” 唯一? 沈香沉忽然意识到,或许正如自己现在对他的怀疑一样,他也从头至尾,都没有真正相信过自己对他的这份感情。 原来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互相欺骗,然后再欺骗自己,那些风花雪月和你侬我侬,都是个笑话! 沈香沉难过得眼睛发涩,但是她却不能允许自己这个时候可怜巴巴地哭出来,对峙之中,谁哭谁就是孬种! 她飞快地抬手抹了一把眼睛,不甘道:“但若是你的青龙大哥和鬼王知道是你算计了碧瑶,让她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你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这样的话么?就算你是万毒门的毒公子,鬼王也会扒了你的皮。” 秦无炎望着她,静静地说:“你不说,没有人会知道,而且你根本不会说出去。” 沈香沉简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为他过于了解自己而高兴一番,她确实是不会说出去,一来,即使到了现在这个份上,她都不忍心对他落井下石,二来,她也不能让自己有任何把柄落在鬼王手上。 这便有些好笑了,他们如今成了互相知晓对方秘密的分手男女,一旦有一方做些什么,那便只有玉石俱焚这一个选择了。 她苦笑起来,觉得这一幕何其的尴尬又狗血,简直是堪称一部古装偶像剧。 身后水潭忽然掀起巨浪,沈香沉自以为已经离开的沈眠从浪中踏足而来,威武雄壮的麒麟之躯让沈香沉如今飘飘欲坠的心勉强踏到了实地。 就算她爱的人欺她骗她,又有什么关系,便当做是做了场梦,反正这本来就是个与她无关的世界。 “沈眠!”她大喊一声。 沈眠便从半空飞至她身侧,巨大的竖瞳警惕地盯着秦无炎的方向。 沈香沉一只手已经放在了沈眠的背上。 秦无炎上前一步:“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与你何干?碧瑶我救不了,难道还要在这里与你两两相厌么?” 秦无炎沉下脸来:“你不打算回鬼王宗了?” 沈香沉道:“如果我说是,你是不是要拦我了?你要放我跟眠儿离开了,鬼王该生气吧?其实你大可安心,如今鬼王应该顾不得我这个小人物了,我会去一个鬼王找不到的地方,什么事也不会再插手了。” 鬼王都找不到的地方,那便是连他也找不到的地方了。 她这一走,是要与他划清干系么? 可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秦无炎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握紧,他静静地看着沈香沉,但是他只能看到她脸上对他满满的失望和愤然,连笑容都仿佛是对他种种行径的嗤之以鼻。 他此刻突然萌生出了一个念头:她不能走。 至少此刻,现在,绝对不能让她就此离开。 秦无炎缓缓向前逼近她:“你现在不能走。” 沈香沉刚想说些什么,就见到秦无炎身后有一个黑影腾空飞来,直接落在了她与秦无炎之间,来人一袭黑衣,面具罩脸,竟然是鬼先生。 她不禁脱口而出:“鬼先生?” 鬼先生对着她轻轻点了一下头,然后说道:“秦公子说的对,你现在确实不能走。” 沈香沉想起玲珑所说的话,知道眼前的人才是鬼王对沈眠动了心思的罪魁祸首,所以此刻见到他,也十分戒备:“鬼先生此话何意?” “沈姑娘不必担心,我并非别有所图,而是为了碧瑶而来。” 沈香沉微微一顿:“碧瑶?”碧瑶虽然是命中注定要替张小凡牺牲一回,但是她仍然还是存了几分愧疚懊恼之心,若不是她轻易相信秦无炎,或许还有别的方法可以阻止碧瑶被诛仙剑所伤,所以此刻听到鬼先生提起碧瑶,已经有了再听下去的心情,“先生请说。” “方才的事情,姑娘应该也看见了,碧瑶被诛仙剑所伤,宗主带人撤退之前,我已经匆匆检查过碧瑶的身体,发现她虽用了痴情咒,但是金铃夫人的合欢铃竟然为碧瑶留存了一魂于其中,姑娘身上有蕴含天地灵气的法宝,倘若使用得当,或许有救碧瑶的可能,所以请姑娘随我一同回鬼王宗。” “你是说,乾坤珠可救碧瑶?” “暂时只是猜测,但是哪怕是千分之一的希望,也不能放弃。” 沈香沉没有再说话,她忍着满腹凄楚和委屈,生了一股君既无情我便休的勇气来,打算就此不告而别,从此天涯别见,却没想到鬼先生的这出意外完全打乱了她先前的打算,倘若乾坤珠真可以救碧瑶,她就无论如何也走不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之前,我追的一篇文,有个作者,是个周更党,我一度觉得很过分来着。 直到我自己时隔近一周才更文…… 顶着锅盖接受所有批评。 这几天都压根完全没敢开过晋江,更不敢看评论,然而我还有痛改前非的机会。 怪只怪最近入了一个修仙的粉红圈,嗑糖到完全停不下来,入了魔障,还去学了最简易版的视频剪辑。【大家不用问是什么,懂的人懂,不懂的人……你们只需要知道我所有的业余时间都沉迷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里头去就好了:)】 无论如何,我更新了! 爬走!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要沈香沉做出一个决定来,其实不难。 能救碧瑶,无需千言万语,她自然会答应,只不过她刚刚才气势雄壮地对着秦无炎说出要远走高飞,远离是非的话来,现在就立刻收回去,实在有些短了气势的嫌疑。 但碧瑶还是要救的,所以她犹豫不过片刻,便张口打算应承下来,偏偏此时,沈眠在她身后咬住她的衣带,将她扯后两步,他的一双眼瞪得极大,面对着鬼先生之时,竟好似有了凶神魔煞的恶兽之象,他踱着四足护在沈香沉身前,沉声道:“姐,你不能跟他走。” 沈香沉不解。 沈眠如今的巨兽模样,说起话来声如鼓雷,秦无炎和鬼先生都听得清清楚楚,后者更是情不自禁地将惊异的目光投向了麒麟兽身的沈眠。 可是当沈香沉追问之时,他却是支支吾吾地不答话了。 既然如此,沈香沉便没什么推拒的理由,她径直走过秦无炎,对着鬼先生道:“我跟先生回去。” 鬼先生对着沈香沉长长一拱身,请她往鬼王宗撤退的营地方向而去。 *** 鬼王宗总坛。 沈香沉没见到碧瑶,只见到张小凡,他跟个木偶一样瘫坐在那里,一脸生无可恋。 她走到他身前,看着这样的张小凡,突然生不起同情的心思了,她怨秦无炎在这其中动了手脚,恨自己错信了人,可让碧瑶走到这一步的罪魁祸首,仍然是他张小凡。 “这鬼王宗里头,有痛失爱女的父亲,有从小看着碧瑶长大的人,每个人都很伤心,你坐在这里,又有什么用。” 张小凡原本像个傻子,看见她,眸中多了些许的情绪。 “你不是说你会保护好碧瑶的么?你不是答应了我,不会让她出事么?” 人总是在最伤心的时候需要找个什么的东西来推脱自己的责任,卸掉自己的负罪感,这一点,沈香沉可以理解,但是理解归理解,她心里头的怨气不比任何人少,所以她只是冷声道:“张小凡,我让你跟我走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走?” 张小凡愣住了。 他为什么不走? 因为那些在战斗的人中,有他师父师娘,有师兄弟,还有……师姐。 他走不了,不愿意走。 沈香沉见状道:“我也想保护碧瑶,但我错估了一些事情,青云山上,我看见你的时候,我以为我抓住了最后一棵可以救下碧瑶的稻草,张小凡,是你亲手毁了它,此刻,你还要来指责我么?” 张小凡的眼神克制不住地闪烁起来,混战之中,沈香沉声嘶力竭地要求他离开这里,是他一时疏忽忘记,站在了大义的一边,所以碧瑶才…… 青龙从一旁走了过来,他已经听见了沈香沉与张小凡的对话,不由奇怪地瞥了一眼沈香沉,但他却并未多言,直接道出了来意:“张小凡,鬼王要见你。” 张小凡站了起来:“你们把我强行带到这里,是要杀了我么?” 沈香沉忍不住插话道:“杀了你又有何用,碧瑶能活过来么?你的这条命,有用跟没用,都是碧瑶拼死护下来的,这一点,你最好记住。而且……未必没有救碧瑶的法子。” 张小凡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转头定定地看向沈香沉:“你能救她?” 沈香沉摇头:“我也不知道,你去见鬼王吧。” 张小凡木讷地点了点头,跟着青龙走了。 这二人一走,沈香沉却没有动弹,她回忆起这之后发生的事情,张小凡会去观星崖寻找天帝冥石,但天帝冥石最终被玉阳子和苍松夺走,张小凡几次三番饱受打击,花了十年时间去寻找救碧瑶的法子未果,终于成了鬼王宗的鬼厉。 但是现在,经过她当初的提醒,观星崖崖主已经将观星崖的位置移走,且加强了结界,而且如果秦无炎不去帮张小凡利用血蜻蜓去寻找冥石灵力的来源,张小凡也就更不可能找得到了。 这次观星崖之行,毫无意义。 她不禁想起了鬼先生在青云山时对自己说的话,如果乾坤珠可以帮碧瑶,那到底该怎么帮呢? 沈香沉回到了住处,玄机和沈眠都在那里等她。 两个人见到她来了,跑着迎了上来,看神色都有些异样,尤其是沈眠,沈香沉太了解他了,之前的不对劲还容他搪塞过去,可是在青云山上时他所表现出来对鬼王宗的抗拒之意,远远比以前要强烈得太多,她只要稍微联想一下,便知道他一定有事瞒着自己。 她不动声色地别开头去,对着玄机道:“你这些日子,可曾与崖主联系过?” 玄机不明她为何突然有此一问,摇头道:“没有,上次玄知来信,说崖主挪了观星崖的方位,传信的信鸽还不熟悉路线,故而减少了联系。” “那便好。” 虽然她想救碧瑶,可若是要牺牲观星崖上所有人的安全,她也是万万做不到的。 玄机:“那个丫头……死了么?” 沈香沉沉默下来,碧瑶如今醒不过来,徒留一魂,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对上玄机眼中的担忧,便道:“我也说不清楚,但听说碧瑶被诛仙剑所伤之时,合欢铃收进了她的一魂,只不过三魂六魄仅仅剩下一魂,能不能醒过来也是另一回事。” “可是姐,那人说乾坤珠不是可以救碧瑶姐姐么?” 沈香沉叹气道:“这还说不准。” 倘若真那么容易能救得了碧瑶,原来的剧情之中就不会拖了那么久也没救成了,连神通广大的鬼王和神秘莫测的鬼先生都没有办法,她这个突然出现的异数,难道还真的能破了碧瑶的命局么? “未必不可。” 沈香沉一愣,转头看向出声的人:“玲珑?” 玲珑朝她点点头,然后接着道:“那人说的不错,乾坤珠可以救人,至少,可以养魂。我巫族自古以来就有一还魂术法,只不过还魂收魂毕竟是逆天而为之事,难如登天,但是碧瑶姑娘还存有一魂,可见魂魄尚未归入冥府,倘若以万灵之物滋养,日久天长,或可替她收归其他魂魄也说不定。” “还魂之术……你不行么?” 玲珑沉默了一会,才道:“若是过去,我可以,但是现在……现在我自己都是个虚弱不堪的残魂,在观星崖,需要天帝冥石滋养,如今,又经常靠着你的乾坤珠来增加魂力,遑论去替别人收魂了。” 沈香沉细细想着,揣测道:“你是说……天帝冥石因为充沛的灵力可以救人,而乾坤珠内也有着强大的灵力,所以哪怕没有天帝冥石,乾坤珠也可以救碧瑶?” 玲珑点头认可:“你的这个法宝虽然比不上天帝冥石,但其中蕴含的天地灵力是一个小世界,纵然你不能将它所有的灵力激发出来,可只要你将碧瑶的身体收进去,她的魂魄自然可以得到修复和滋养。” 沈香沉讶异道:“这东西还能收纳活人?” “若是你的意识足够强大,自然可以看见这里头的乾坤世界,只不过你还不到这个境界,所以不知道而已,但是得益于此,收一个半死不活的残躯进去,并不是件难事。” 沈香沉再一次惊愕难平,终于是不吭声了,她觉得她需要好好消化这件事情。 “连你都这么说的话……我去找鬼先生商量此事。” 救人之事,宜早不宜迟,她打定主意,立刻要去找鬼先生,然而她刚转了个身的功夫,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姐,你别去!” 这话听得耳熟,这场景也将将才发生过一回,沈香沉拉开沈眠扒在她胳膊上的手,徐徐道:“好,我不去。” 沈眠顿时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立刻又听见沈香沉不咸不淡地道:“但你要先告诉我,我为什么不能去?” 沈眠被她突然地一问给惊住,一时之间无从回答。 沈香沉继续道:“你若是不说,我现在就到鬼先生那里,亲自去问问,他是怎么得罪了我弟弟,让你这么三番五次,五次三番地拦着我去接触他?” 沈眠身体紧绷,信念动摇起来。 他原本并不想说,是担忧沈香沉的安危,但是若是他始终不说,任由沈香沉肆意去接触杀人凶手,也等同于将她置身在危险之中了。 他缓缓长吸了一口气,道:“姐,你还记得杀我娘亲的那个忘恩负义的人么?你可还记得他的样子?” 沈香沉点了点头,她当然记得,她曾经远远见过那人的容貌,虽仅有几面,但若是有一天让她再见到他,她一定认得出来。 “我知道你见过他的样子,可是如果这个人戴上了面具,变换了声音和装束,姐你还能一眼认出来么?” 沈香沉光听了头先的两句,神色就已然大变了,她整个人都仿佛抽离出去,回到了那个血腥的月夜,看见了那把穿透女子身体的滴着血的寒刃。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沈香沉刚走出屋门,就见到了秦无炎在等她。 毒公子气韵不凡,长衫笔挺,回身看向她的时候,一身疏落俊朗,饶是已经有诸多沟壑梗在二人之间,沈香沉仍觉得心中微微一动,他的眉眼,他不自觉的唇角动作,此刻都像是一副自动的画卷一样在她眼前展开,她望之渐久,便会不由自主地迷醉。 可见他太有一张符合她心头好的脸了,所以她总是对他处处容留和原谅。 男女之间的事情,左右一开始都躲不过一个皮相去,自己就是太肤浅了,被这皮相迷得神魂颠倒。这显然是个错误的情感导向,而她也用惨痛的代价证明了这一点。 她深深吸一口气,走过去道:“找我的?” 秦无炎来见她的时候本做好了见不到好脸色的准备,毕竟之前在青云山时她所说的话简直像是要跟自己划清干系一样,他心中有些许不安,只是这不安被他无视了去,觉得一定有别的解决办法,所以才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 只是沈香沉的态度超乎了他的预料。 秦无炎觑着她的神色,一边道:“嗯,我来看看你。” 沈香沉忽然勾唇笑了一下:“是怕我做什么偏激的事情么?你不是笃定了我不会去出卖你,到鬼王面前打些什么小报告么?” 秦无炎并不因她的话而有半分恼意,只觉得她话里头难得透出来的调笑戏谑还是有些亲切的,所以他便回答道:“我自然不是因为这个才来看你。” 沈香沉停下了脚步,正视他:“秦无炎,我有件事一直想问你,你是真的,喜欢我么?” 她眼中无惊无怒,平淡静谧地像一汪清泉,这眼泉澄澈,几乎可以倒映出个人来,秦无炎被她的话说的心中一动,又因她的目光而惊诧,突然不太想这么直愣愣地回视她的目光——他的目光闪烁了下,随即反问道:“那你呢?” 他若是直接回答了她的问题,她尚觉得他们之间还有的救,但是他却机警如故,竟是半毫都不愿落于下风。 她沉默了很长时间,才道:“我真的不懂你。”她说这一句,是发自内心的感慨,也是暗地里对这过往一段情谊的囫囵总结,却不料激起了另一个人的共鸣。 “我又怎么看得懂过你?”秦无炎说道,看见沈香沉脸上的惊愕,他的面上浮起一个嘲讽的冷笑,清晰异常,他将话继续接了下去,“你从哪里来,为何可以看见未来的事?你藏的那些秘密,我从来都没有主动问过你,也不指望你给个交代,我对你还不够好么?” 沈香沉怔了怔。 他能说出这种话来,简直是完全没了风度,可是偏偏,却大概是他很剖心剖肺的一句质问,是了,他瞒着她沈眠的事情又怎样,骗得她信任害得碧瑶身死又如何,她不也有一肚子的秘密不敢告诉他么?这样一算,他们应该是扯平了——是真正的扯平了。 她望着远处缓缓行来的两个身影,出言道:“你说的对,一个字都没错,我没有资格指责你,所以你也没有资格再管我的事,对么?” 秦无炎立在她身侧,即使知道鬼王与鬼先生正在走过来,脸上却也挂不起他固有的虚伪笑意来。 鬼王比沈香沉之前所见憔悴许多,这憔悴不在形色上,却显露于眼神之中,他那股子睥睨天下的霸气收了起来,只剩下周身寥落的气息,令沈香沉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畏惧了。 他朝沈香沉走过来,身边跟着鬼先生,态度是从未有过的亲切:“沈姑娘。” 沈香沉扯着嘴角应付着笑了一笑:“鬼王客气了,按道理,我还尊您一声义父呢。” 嘴上说是要尊一声义父,可开头喊的还是生疏不已的鬼王,这显然是一句嘲弄之语。 鬼王心中一凛,他先前以此要挟笼络沈香沉,以期困住沈眠的时候,可未曾想到今日会有来求她的这一天,以他原本的脾气,此刻无论如何都不会弯下腰来,但是一想到躺在那里不知何时就会真正魂飞魄散的碧瑶,他便只得强压着脾性,继续温声软语。 “之前的事是我的错,但我鬼王宗对姑娘及沈小公子毕竟没有做出过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这次碧瑶有难,还请姑娘看在与我儿之前情谊的份上,借乾坤珠救人。” “鬼王是怎么知道我这乾坤珠可以救人的?”她转个身子,脚步挪动两步,站到了鬼先生的面前,幽幽道:“想必是鬼先生给您提的意见了?” 鬼王眉头微微一皱,觉得她话里有话,而她马上也确实将这话接了下去,证明了她先前的这两个问题,不过是个引言罢了。 “鬼先生好能耐,好幕僚,有鬼先生助鬼王,何愁圣教大事不成?想必当年在渝都城中,一眼看出我弟弟真身以后,是鬼先生向鬼王‘引荐’我姐弟二人的吧?鬼先生这等的心计智谋,我等小人物,大概真的只有任由宰割的份了。” 秦无炎站在后头,若有似无地轻蹙眉头,他比在场的其他二人更熟悉她一些,何尝听不出她这股子阴阳怪气像是要与谁算账的口气?只不过她此刻来算账的时机,实在显得太过巧合了,若是旁人,他大概会认为是要趁火打劫,但是她却绝不是个会落井下石的人,所以她的目的,就值得深究了。 不知为何,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香沉却好似浑然未觉出任何异样,她本站定在鬼先生面前,却突然大跨步走开,就在鬼王以为她不打算帮忙才离去之时,她却转身道:“鬼王,救碧瑶我自然应允,我已经与玲珑商讨过救碧瑶的法子,你可是将她的身体安置在地宫了?” 鬼王喜不自胜,点头道:“碧瑶少了二魂七魄,另一魂也有可能消散,我已经与张小凡施加过法术,保碧瑶身体不腐不烂。” “你将碧瑶带来我院中,还有伤心花一起。” 说完她转身就走,明明是她甩下众人,可背影看上去却十分落寞萧条。 秦无炎垂下眼帘,敛去眸中一丝不易察觉的躁郁,他伸出一只手去,谦卑地为鬼王引路:“事不宜迟,宗主还是以救人为上。” 鬼王叹了一声,也知道如今不是犹豫的时候,便顺着他的意思,往地宫走去。 鬼先生跟在身后,若有所思瞥了一眼秦无炎。 后者冲他微微一笑,不露破绽。 半个时辰以后。 沈香沉凝神望着手中的乾坤珠。 在灵力驱动之下,珠身荧光充沛,润如仙露,比起以前任何时候都亮出许多,不禁感叹:差距实在太大了。 在没有玲珑指导之前,她使用乾坤珠次数虽少,可次次都以后继无力而告终,当年沈眠母亲借她乾坤珠,只是为了让她防身用,但其实有沈眠母亲的庇护,这法宝几乎用不上,所以她更是疏于练习和钻研,可是如今,她只需意念微动,就可以感觉到有源源不竭的灵力在她和乾坤珠之间涌动循环,而且生生不息。 这仿佛开了挂一般的体验,让她有一丝不安,可是她并不会因此就停止修习玲珑所教的功法,只因她终于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想要保护身边的人,不是一味的忍让避开就可以的。 秦无炎跟着鬼王走进来的时候,正看见沈香沉一心专注驱使乾坤珠的模样,稍感心惊,乾坤珠强大的灵力此刻外放蔓延,竟衬得她整个人好似都强大了许多。 鬼王取出伤心花,将碧瑶的身体释放在半空之中。 “你要如何救人?” 沈香沉平淡地将玲珑所说的话与鬼王复述了一遍,鬼王听后,神色却仍然凝重。 她的意思,是要将碧瑶收入乾坤珠中,日积月累以灵力修复残魂,但一来,补魂耗时漫长,能否成功还是个未知之数,二来,若要他将碧瑶就这么交出去,他更是心存疑虑,不敢托大。 他不曾信任过沈香沉,而且她这般大度地就答应救人,反而更让他生疑。 沈香沉知道鬼王的顾虑,也不催促,她仰头看着碧瑶沉睡着的平静面容,心里惆怅难言。 她开口道:“张小凡是找不回天帝冥石的,短期内也没有别的可以救碧瑶的法子,鬼王,你为何不愿意豁出去一试呢?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害碧瑶。” 鬼王眉头紧锁,他狐疑地盯着沈香沉许久。 后者迎上她的目光,微微一笑:“而且……我也不是毫无所求,只是看你,愿不愿意付出这个代价了。” 代价? 鬼王骤然眯起了眼,眸中利光如箭,直直地看向沈香沉,但是她却兀自笑着,坦然得任他打量。 鬼王终于咬牙点了头,第一次对着她示弱:“请你救碧瑶。” 沈香沉笑容愈盛,乾坤珠脱离了她虚握的双手之间,缓慢上升至与碧瑶平行的半空之中,水蓝色的光芒变成了一道浅浅的弧状光圈,缓缓落下,只见碧瑶身躯渐渐变得透明,终于彻底消失不见。 乾坤珠再次回到沈香沉手中,那光芒正如星月一般熠熠生辉,一瞬间仿佛确有天地海纳之气被释放出来,令人身心舒畅。 沈香沉转过身来,面对着鬼王和秦无炎的方向,轻声道:“如此,我便要说说我的条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像说过一个明天更的话,然而我并没有实现,这是有原因的。 首先,当我说明天更的时候,本章已经码了三分之一,所以我很有信心。 然而到了第二天,有事找上门,我就权衡利弊了一下,觉得还是以另一件事为首要,于是耽搁。 这么一来,到了第三天、第四天…… 嗯,最后的结论是我下次不会说这种打脸的话了。 叩谢各位不弃之恩!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这世上本就没有便宜的买卖,情义或利益,都是能拿来交换的东西。 所以鬼王对她的表现并不意外,何况她之前话中就已经透露出了别的意思。如今碧瑶在她手中,他自然不会拒绝她。 便泰然问道:“你要什么?” 正如鬼王对沈香沉所预估的那样,她对他也自有一番认识,故而如今鬼王的反应,也不在她的意料之外,沈香沉沉下嘴角,似笑非笑地撇了一下。 “鬼王可知我弟弟的来历?” “不知。” 沈香沉另起了一个话头:“碧瑶过去说你们的行事作风是一贯快意恩仇,我深以为然,想承一承她的这种精神,觉得做人还是要爽快肆意一些,觉得凡事,理应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了,这样才公平,对也不对?” 鬼王被她说的一愣,随即狐疑地拧起了眉头,他虽是使了手段将这姐弟二人诳来鬼王宗,可与他们之间,似乎并无血仇啊?莫非……他转头瞥了一眼身后的黑衣人,却没能从鬼先生那张盖了面具的脸上看出什么玄机来。 他沉吟片刻,下了断言:“沈姑娘有话,不如明说。” 沈香沉听了这话,便知道他这是默认愿意做出些牺牲了。 可是她却并不因为目的轻而易举地达成而感到畅快,反而有一丝说不出来的滋味。她生在个和平年代、法治社会,人命关天,可是这里的人却恰恰相反,动不动打打杀杀,视人命如草芥,她想一命换一命,但她的良心却还在敲打着她的神经,让她忍不住生出退让之心,毕竟秦无炎这么个披了皮的谦谦君子就把她忽悠得团团转,可见,她与这世界实在是不够融洽。 可是她一想到沈眠母亲离死之时的惨状,就克制不住恨意和愤怒,她不忍要别人性命,别人伤起人来却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手软,这就是这个地方的法则,那么入乡随俗,一命换一命,合该公平得很! 她伸手指向鬼王身后的人:“我要他的命。” 鬼王乍然变色。 秦无炎在一旁瞧着,面上也浮现出几分不淡定。 在场的人中,只有被沈香沉指着的那人最为从容,连说话的气息都一丝不乱,他直视着沈香沉:“我与姑娘何来深仇大恨,要取在下性命?” 这副装腔作势的调调像极了某人,沈香沉看得不耐烦,冷声道:“你可记得有一处自留山,有一个自留崖,当年你落入崖下,香姐救你性命,留你养伤,你却恩将仇报……你手上沾了香姐的血,还来打我弟弟的主意……幸好苍天有眼,让眠儿认出你这个仇人!” 鬼王闻言惊道:“先生,她所说的可是真的?” 鬼先生听完沈香沉的指控,一句辩解也没有,只是对着鬼王拱手道:“宗主可记得数年之前我在外游历,寻求复活兽神的法子?当时……我确实受伤……被人所救。” 沈香沉冷哼一声:“这便是承认了,既然如此,鬼王,你答应过要许我一件事,可还作数?” 鬼王大为头疼,他看一眼咄咄逼人的沈香沉,只得继续硬着头皮继续问道:“你为何要杀救你之人?” 鬼先生答道:“当时我发现兽神之血难以控制,想要复活兽神,还需要一副更适合的身体皮囊,所以才四处寻访,不幸受伤,阴错阳差之下跌入山谷……当我发现那个女人是麒麟血脉,又听说她还有一子,一时心入魔障,想着若能用其子作为复活兽神的躯壳就再合适不过,但是救我的女人神兽之力强大,又必然不会拱手相让,故而……只不过当我去寻她儿子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了。” 他事无遗漏,细细道来,而且情理分明,论理,他是为圣教复活兽神之大业,仿佛他所杀之人,如何微不足道,论情,他既不轻蔑,也不愧疚,言辞之中只有一丝惋惜——因为他没能带回沈眠。 所以即使此刻,当面质问,他也能这样平静! 沈香沉心里腾地就烧起一把火来,她握紧双拳,乾坤珠迸发出绚烂的蓝光,直接朝着那人兜头打去! 鬼王与鬼先生正在说话,没想过她会突然发作,等察觉到身后灵力涌动时已经来不及了。 鬼王第一次见到乾坤珠的灵力被释放到极盛时的威力,也瞬间发觉自己似乎一直低估了沈香沉的能力,她本是毫无根基之人,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原本对她来说如同鸡肋的法宝运用到此地步,如此那突然的袭击之下,他竟一时想不出一个避免伤人和被伤的法子。 然而却有人替他及时拦下了沈香沉的攻击。 秦无炎以控妖笛为驭器挡住乾坤珠的攻击,面带疾色:“你不要冲动!” 沈香沉恨他此刻挡在眼前,否则这一招必然可落到杀人凶手的头上,她知道自己杀不了他,也知道鬼王不会放着自己随便动手,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此刻拦在她面前的人竟然是他! 她咬着牙又进一步驱动乾坤珠之力——这已经快要超出她的极限,她的双手颤抖不已,有一种震麻的疼痛感席卷了她的两条胳膊,几乎快要无力撑住乾坤珠的力量,但是她心里一直以来的固执和倔强在此刻占据上风,她凝视着秦无炎的双眼中满是鱼死网破的倔意,竟令得后者一愣,情不自禁地撤回了一些法力。 就是现在! 沈香沉抓住机会,将能释放出的力量放到极限,蓝光耀眼,将秦无炎震退几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沈香沉虽凭借法宝的威力,看似击退秦无炎,但其实是秦无炎手下留情。沈香沉不至于自不量力地以为自己现在能打败他了,所以也没有再有动手之意,她仍然愤怒,却不至于让怒火冲破理性。 她收回乾坤珠,对着鬼王道:“看来鬼王是舍不得替我报这个仇了。” 鬼王的神情看上去十分地难以处断。鬼先生在鬼王宗经营多年,所做所为无不是为了圣教大业,为了复活兽神,可谓劳苦功高,这些年来,他在鬼王身边,在鬼王宗,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若仅仅因为沈香沉一句话就取其性命,实在是如同儿戏。 沈香沉并不意外。她提出要一命偿一命,不过是为了看看鬼王的态度,如今这态度,也是鲜明非常了。 “鬼王既然不舍得拿军师的性命来换,那便算了。” 鬼王意外地看着她,却不得不承认沈香沉此时的话令他确实松了一口气。 沈香沉见状,淡淡笑了一下,只是表情却让人看不出真意,倒是像在讽笑,她转头道:“我与鬼王宗本来没什么干系,当时你留我在这里的手段也不是很光彩……而且你这鬼王宗中有我生厌之人,只要一想到这里,我便浑身难受,想来这狐岐山我也是待不下去了,鬼王仁慈,不若放我与我弟弟离开这里,如何?” 她说的是放,但是神色却像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鬼王答不答应,她都会离开这里。 鬼王大惊失色:“你若一走,碧瑶她……” “我自会好好照顾碧瑶,想要修补魂魄,并非一朝一夕,一年十年数十年都有可能,谁也下不了定论,而且玲珑跟我一起走,她对如何救碧瑶一事最为了解,有她在,你还不放心么?” 鬼王皱着眉,仍有疑虑。 沈香沉察觉了什么,突然笑道:“还是说,比起自己的女儿,你更担心玲珑一走,就无人帮你复活兽神了?” 鬼王被说中心思,面色变得极其难看。 “复活兽神之事,你也不用担心,如今你整个教派上下为诛仙剑所伤,调养生息总是需要一段时间,而且想要复活兽神的人不止你一个,玲珑既然愿意跟我走,必然有她的想法,在合适的时候,她自然会回来,实现之前复活兽神的承诺。” 鬼王这才慢吞吞道:“本座并无此意,只是……你们是要往哪里去,总要留个方位,若是将来有事……” 沈香沉打断他:“等我们到了落脚之处,我会让玄机让灵鸽送信,此信鸽曾受天帝冥石灵力滋养,灵气十足,与凡物不同,若真有变故,便以此通信,但是我有言在先,我若没有答应,鬼王宗上下任何人都不允许跟着信鸽来寻我们的方位,这一点,鬼王可否应诺?” 她说完这话,眼神轻飘飘地瞥向了方才还与她动过手,此刻却已经安静地像不存在一样的紫衣男子,秦无炎静立着,听到她的话,眼角几不可见地跳了一下,他抬头望来,视线正与她对上。 沈香沉侧过头去,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而此时鬼王也已经有了决断:“我可以答应你,也能做下承诺。” “那我们便是皆大欢喜了。”沈香沉诚心实意地笑了一下,“碧瑶若是能早早醒来,我定会完好无缺地将她送回来,让你们父女团聚。” 父女团聚这四个字大概听起来太过美好,鬼王面上竟不由自主地浮现神往之色,这一丝夹杂着愁意的虚幻喜色令得他一时之间看上去并不像个手握重权的野心家,而是像一个普通的父亲,他对着沈香沉微微屈身:“碧瑶……就请姑娘照顾了。” 沈香沉点头:“我定会竭尽全力护她周全。”她知道鬼王能答应让她带走碧瑶,一是因为他自己都没有办法救她,只能出此下策,二来,除了在场的人,没有其他人知道碧瑶被交到了沈香沉的手里,最重要的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沈香沉,没有一个人能取出乾坤珠的东西,所以就算发生了什么意外,碧瑶也暂时都是安全的。 但她这一句竭尽全力的承诺,仍然能让鬼王安心不少,她利用碧瑶脱身,投桃报李,这也算是她替碧瑶给她的父亲的一点安慰了。 鬼王带着鬼先生离开以后,秦无炎仍然未走。 沈香沉很想一走了之,留下他一个人当雕塑,可是也不知为何,竟不能轻易地迈步离开,她总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能表达她此刻内心真实的情绪。 寂静总是要被打破的,先开口的人是他。 “你要去哪里?” 沈香沉觉得这一句话有些熟悉,青云山上,她愤然地想一走了之的时候,他似乎也问了这么一句。 但是她那时情绪波动极大,只想离开,并不知道要去哪里,可是现在,那个离开的念头已经被她放大,实施,并且铺垫妥当,他随时都可以离开,也不会有人阻拦了,即便是秦无炎也不行,鬼王答应的事情,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他还撼动不了。 现在毒神都不信任他,他只能依附鬼王,才能保全性命,所以更不可能为了她与鬼王逆着来,所以他的问题,简直就是句废话。 她冷下脸来:“我要去哪里,应该不用跟你毒公子报备吧?” “你不报仇了?” “仇?仇是要报的……”她道,“但是我会亲自动手。” 他定定地看着她,好像是在质疑她,因为他不相信她的话,他觉得她不会动手杀人。 气恼的是,沈香沉察觉到了他视线之中的质疑,她像是被戳了痛脚,一下子张狂起来,她仰头望着他:“你觉得我不敢杀他是不是?在你眼中,我就是优柔寡断软弱可欺是不是?” 她语调急促,声音几近尖利,看着他的眸光中闪烁着怒火与不忿。 秦无炎却因为她这样的表情而笑了起来,唇间弧线轻薄优美,仿佛带了宠溺地望着她,但是他眼瞳漆黑,成功地掩藏住了所有真实的情绪,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他双唇轻启,说话时神情极其缱绻温柔,连声音都仿佛是在耳语。 “如果,我不放你走呢?” 沈香沉如被泼了一头凉水,惊惧地退后两步——方才有一瞬间,她以为他要对她做些什么! 原来……她不是真的一点都不怕他。 她过去不怕那个不择手段冷情冷血的毒公子,是因为她看得见他虚伪皮囊下残存的真情真意,而她也以为,一样的感情可以嫁接到自己身上,现在她才意识到,当自己成了他手中的那个牺牲者和被害者,她会跟别人一样,怀疑他、畏惧他……不想原谅他。 她忽然后怕地一身冷汗。 沈香沉猛地盯视他,半晌,才咬牙道:“你、不、敢。” 她成功激起了他的负面情绪,当他的脸色变得阴森的时候,沈香沉却有了一种胜利者的志得意满:“我说的对不对?你不敢,你不敢不放我走,因为你不敢违背鬼王的命令,因为你害怕你师父会杀了你,秦无炎,比起你们,我是很无能,但是我比你自由得多,我想走,就能走!” “——而你,根本拦不住我!” 沈香沉扭头就走,她走得果决迅速,根本不给身后那人一丝一毫说话的机会。 随着距离拉开,当她走出他的视线之时,她靠着门,紧绷的肩膀才松懈下来,她平复着狂跳不已的心脏,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很厉害的事情,她抹了他的面子,没有被他花言巧语所惑,可是同时,她又觉得难过。 不过是失恋,一次两次总该习惯了才是。 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心软了。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秦无炎目视着沈香沉毅然离去,须臾后,她的背影终于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他垂下头去,盯着一处看,那是手中雪白如玉的控妖笛仍在颤鸣不休,震得他手心灼热发烫——若非他正面挡了这一击,恐怕绝对不会想到她控制乾坤珠的能力已经有如此之强大了,或许再这样下去,连他都不会是她的对手。 他过去从没有想到她的功力会精进到这个地步,也没想到,她会选择走这一步。 离开鬼王宗,回到他所不知道的来处去,连仇也不报了,仿佛要跟这里的一切划开界限。 但是,他兀自笑了一下,笑容薄凉又带了些除了他自己谁也品不到的苦涩。 怎么可能呢?又岂会那么容易。 秦无炎这笑容来的无由,去的也飞快,他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俊美脸庞,淡定自若走出了沈香沉所在的这间院落。 *** 翌日清晨,或许是心情好了,视野开阔的缘故,沈香沉第一次觉得狐岐山的景色,便是连对她诸多指点的长生堂教众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景好,她的精神气儿随之也好了起来,这在一片死气沉沉抑郁不安的鬼王宗众弟子之中,是个完完全全的异类,当她左牵玄机,右领威武霸气麒麟珍兽,大大方方、神清气爽地走往鬼王宗正门的这一路,收获了不少若有所思的目光。 她前脚刚迈出鬼王宗大门,后脚便被人唤住了。 “沈姑娘,留步。” 她回身一看,出声的人是青龙,而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人,竟是孟骥,不过他像是路过,只是冷冰冰地看过来一眼,便擦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沈香沉朝着青龙微微一笑:“青龙圣使。” 青衫公子在她跟前驻足,客客气气地道:“如今战事刚休,鬼王宗方圆百里之内都下了禁制以防正派偷袭,宗主令我送姑娘出去。” 他这话并不让沈香沉感到意外,如今鬼王思哀难愈,怕是见到自己就会想起碧瑶,而鬼王宗上下又需要他打起精神来打理,不是个伤心的好时机,故而不如不见。 沈香沉拍拍沈眠的背,示意他变回人形,才对着青龙道:“那就劳烦青龙圣使这一趟了。” 青龙并不多做客气,微微一笑,示意她先走一步。 沈香沉也没有丝毫的扭捏留恋,转身就走。 沿路青龙询问了有关碧瑶修魂之事,然而沈香沉对此知之甚少,只得回以摇头叹息,若非要做解释和阐述,恐怕还是玲珑更为适合,但是这时的玲珑却没有出现,反而是玄机占据了身体的主导。 想到玄机,她此刻正头也不回地走在前头,好似此刻站在沈香沉身边的大好男子并非是当初那个她为之花痴的大哥哥了。 沈香沉凑到她跟前,小声道:“其实不是我说你,你上来春心萌动选了这么个高难度的,实在是有些差距,不如先定个小目标,实现了再说。你看我那弟弟如何,你两个金童玉女,十分相配了。” 玄机白了她一眼,咬起了牙:“我们是金童玉女,那你是什么,天上下凡的圣女娘娘?” 沈香沉连声道:“当不起当不起,我就是胡口提提,你可莫当了真。” 玄机道:“我与他隔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不敢高攀,你今后莫要再拿这个与我开玩笑了。” 沈香沉奇怪,这丫头是受了多大的打击,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往日里没脸没皮扮小孩占便宜的时候怎么没有及时反思,此刻经了什么事才有的这等觉悟? 不懂,不明白。 她兀自摇了摇头,觉得以后确实是不好拿这个打趣她了。 沈香沉自以为和玄机说的是悄悄话,却因为忘了这世界的人个个耳聪目明,她自以为的那点安全距离实际施行起来需加个倍数才行,故而此刻她与玄机说了什么,青龙都听得一清二楚,便是此刻封印动摇而得以任意化身原形的沈眠,都听了个七七八八。 这便有些尴尬了。 沈眠瞧着这位鬼王宗青龙圣使听了沈香沉与玄机的话后,原本笑着的表情凝滞了一瞬,顿时觉得大大不妥,连忙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沈香沉闻声转过头来,关切道:“眠儿你可是吹风着凉了?要不你化身原形吧,我看你那样子皮糙肉厚的,想必不容易生病。” 她这一说话,青龙与玄机也顺势齐齐望了过来。 沈眠欲哭无泪,总不能说姐姐你方才背后说人的话都被当事人听了去吧,于是只好装聋作哑,苦着脸,委屈巴巴地化身威武雄壮麒麟兽——算是坐实了沈香沉提出的着凉一说。 转眼便到了狐岐山的结界的边境处,也是众人分手之处。 沈香沉转身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青龙圣使莫要相送了。” 青龙朝她点头,也道:“山路崎岖,沈姑娘小心前行。”说完这一句,他的目光似乎是不经意地往旁边一落,只是这一落,却是没有再动了。 沈香沉心领神会:“那个,咳咳,玄机,你来帮我送送青龙圣使。” 送?这刚被送过来,又送回去的,人还走不走了? 玄机心里腹诽着,见到沈香沉一刻不停地向自己打眼色,只好不情不愿地迈着短腿走到青龙身前,仰头道:“走吧,我送一送圣使。”话说的客气,赌气之意却是毫不掩饰。 青龙心中暗笑,表面上却也跟着做的一本正经:“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离了沈香沉与沈眠,慢腾腾地走在山路上,这慢并非是玄机这个小短腿造成的,而是这位青龙圣使有意拖延,她一开始还未曾察觉,可是越走便觉得越不对劲,这样下去,且不说沈香沉还等着,日头高升,赶路也忒痛苦了。 于是她驻了足,道:“我便只送到这里了,天高水远,圣使保重。” 青龙却道:“此行迢迢,你便无话可说么?” 玄机脚步顿了一顿,她心境复杂,有话说,却又无话说,沉默半晌,她才慢吞吞道:“以前是我不懂事,给圣使添麻烦了,是我自己痴罔,做了十几年的四、五岁小丫头,还真就懵懂无知了,撒谎骗人是有,别有居心可是万万不敢当的,无论如何我过往犯的错,还请青龙圣使莫要记在心上,念我身残志坚,原谅我一回。” 青龙听得好笑,什么叫万万不敢当,这是记恨他之前怀疑她的事了,而且身残志坚又是个什么鬼。 他说道:“你不必妄自菲薄,你的病况……” 玄机忽然打断他:“我没病。”她说完这三个字,愤愤抬头瞪了青龙一眼,飞快道:“沈香沉还等着我,我走了,告辞!” 说完,并不等青龙有何回应,拔腿转身就走,小腿虽短,迈的步子不大,胜在速度,竟是很快就跑出了他的视野。 青龙望着她娇小的一个身影越跑越远,逐渐成了一个黑点,不由好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小丫头,比他想象之中还要倔强得多,如此说来,怪不得无炎总说沈香沉也是个极倔的人,吃软不吃硬,可是若被发觉有一丝的虚情假意,就连软的也不愿吃了,玄机日日与她在一起,怕是也相互影响了不少。 *** 沈香沉昂着头看见红花布小丫头一跳一跳地跑过来,甚是惊慌着急的样子,不由上前搂了一手,将小姑娘接到怀里:“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青龙圣使还派了什么恶鬼来捉你不成?” 玄机抹了抹汗,没好气道:“还不是赖你。” 沈香沉道:“我不过是想让你与旧墙头好好告个别,怎么就错了呢。” 玄机皱皱眉:“旧墙头是什么?” 沈香沉不好解释,便也就不解释了,支吾着搪塞过去,一手拉玄机,一手领着沈眠,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畅快感,什么鬼王宗,什么青云门,都让他们见鬼去,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这天下纵与她的来处有天翻地覆的不同,但那又如何,如今她是什么都不怕了! 她此刻就像久闭之人突然见了天日,对未来充满了期待,然而这期待感,却很快被骤生的意外给打散了。 他们终于看到狐岐山的地标,知道已经离了狐岐山地界,但这一路走了很久,却还是没看到任何的城镇与村庄,触目可及,只有莽苍四野,翠草丛丛,万籁俱寂,竟无一处人烟。 若是此时沈香沉还分辨不出是出了岔子,可就是太愧对于她这几次三番地遇险和被骗了。 天色渐暗了,草丛之中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仿佛是什么东西沿着地皮缓慢挪动,声响从前方、后方……四处而来。 玄机忽然轻呼一声,指着那地上数个黑影道:“是秦无炎?!” 沈香沉望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毒虫毒蚁,沉声摇头:“不是他。” 因为不是他,所以眼下的情况才是真正的糟糕了。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跟大家说一下没更的原因,最近都是闭关学习准备某类考试,这里不详述,之前说的三次元有变化也是因为这个,因为算是做了个人生规划的决定吧。 我的时间比较紧,学习的安排我是尽量排得很满的,但是也不能做到尽善尽美,除此以外还有生活中的其他事情要处理,所以码字经常被我推到最后,这一章我其实码了挺长时间的,断断续续,有空或者想起来的时候写一点,让大家一直等也是真的不好意思,十分抱歉,但是看收藏还涨了十几个,显然大家是没有抛弃我,万分感激。 晋江好文千千万,谢谢还在关注这篇文的朋友,目前为止我的打算仍然是抽空码字,后续剧情我都大纲列出来了,慢慢写,最后再一次叩谢大家。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杂草丛生,几如人半身所长,这种境况下,就算有什么拿夜色做掩,沈香沉三人也不会发觉,此刻之所以生了异动,不过是因为不速之客并不想藏了,于是在三人的注视之下,黑影缓慢走了出来。 来人的名姓和相貌,沈香沉都不陌生,眼下的场景也可谓是十分熟悉,上一次如这般狭路相逢的时候,还是在空桑山,虽只是那一次,就让她险些丢了性命。 她暗暗运转起灵力,目光却一刻都没有从百毒子的身上移开,扬声道:“我还以为万毒门的人应该已经都回了毒蛇谷,怎么还留了一个?百毒子,是不是这次大战你办事不利,这才被你师父丢下了?” 百毒子一贯在毒神跟前与秦无炎争宠,最忌讳别人说他不如秦无炎,在他看来,沈香沉与秦无炎关系匪浅,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讥讽之意就太过露骨了,百毒子的脸色当下就变得不那么好看了,但他却没有如沈香沉预料的那样立刻被激怒,倒是很快冷静了下来。 不过他对着沈香沉的时候,却仍然没有表现出十分的警惕。 就是现在! 沈香沉趁他不备,使出乾坤珠打了出去,百毒子身经百战,到底不是沈香沉这类的生手可以偷袭到的,抬手便一剑抗住,他虽抗的及时,可却惊奇地发现自己竟只能勉力支撑,耳边震鸣,只听嗡嗡之声,举剑的手竟扛不住这股灵力的攻击而猛烈颤抖起来,他大惊失色,恍惚意识今时不同往日,此女子既为鬼王重用,又有第二卷天书在身,怕是得了不知从何而来的机遇,不可轻敌妄纵,便立刻调整应敌之态,慎重起来。 二人战在了一处,沈香沉又打了百毒子一个措手不及,所以如今看起来,竟好似是她短暂地站在了上风。 沈眠以兽身静观,本打算随时上去帮忙,见此情状倒是稍稍松了一口气,一旁的玄机却不如他那样乐观。 一直以来沈香沉的灵力修炼都是由玲珑指导,玄机看在眼里,自然也清楚地知道沈香沉的优点与缺陷分别是什么,眼下,沈香沉尚能凭借着乾坤珠这件逆天法宝将百毒子压制住,可这优势终究只会是短暂的优势。沈香沉不曾如其他门派弟子一样自小修炼锻体,也没有人教过她如何对敌,一个没有外家功夫傍身又没有对战经验连蛮力都没有的女流之辈,即使有乾坤珠这等法宝在手,被打败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百毒子毕竟是万毒门数一数二的弟子,一旦被他抓着破绽,沈香沉就没有反击的余地了。 很快,玄机的担心就成了事实。 百毒子一开始认真起来,就很快认识到沈香沉不过是个纸糊的老虎,他心生鄙夷,应对得却愈发谨慎,只要能避开正面乾坤珠压制性的灵力攻击,趁隙反击回去,沈香沉根本来不及,也没有那个意识去回护,很快,手忙脚乱的那个人就成了她。 玄机见状便知道沈香沉支撑不了多久了,不过好在有沈眠在,再怎么血缘稀薄,他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神兽,对一个落了单的修仙小人物,想必不算太困难。 她一边聚精会神地看着场内,一边退后几步,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准备拍拍麒麟背:“小沈眠,我们……” 拍了个空。 她猛地扭头,只见沈眠已被数条腕粗的紫银色链条交错压制着,链条层层交错呈十字状,链身散发着诡异的寒气,这寒气迫得沈眠两只前蹄跪地,只能哀嚎着发出怒吼。每条紫黑色的粗链后头都站着一个万毒门弟子,他们结队成阵,竟悄无声息地就找到机会压制了沈眠。 玄机顿时觉得不好,她与沈眠方才不过几步之距,何时发生这样的变故自己竟毫无察觉! 她若有所觉地低头,只见自己的脚踝之上被两道细细的黑影所缠住,动弹不得,而除了脚上,她的双手乃至脖颈,都被同样的黑影虚虚缠住,若她此刻有所动静,她毫不怀疑这些黑影会化作实物将她像撕鸡腿一样直接撕开四肢和头颅。 如此诡谲可怖,恐怕不是什么正派之物,就连制压着沈眠的寒链,也是阴气森森。 “这都是什么东西?”她暗自在心中询问玲珑。 然而她的求助的声音只是空荡荡地落下,没有得到一丝回应。 玄机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当她抬头看见沈香沉的又一次攻击被百毒子轻易化解,便知道此次只能束手就擒了。 沈香沉被打了回来,过度虚耗体力去摧动乾坤珠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负担。 眼下玄机和沈眠被制住,数十个万毒门弟子围绕在侧,虎视眈眈,百毒子脸上又一脸得意之色,若她还不明白这次对方是有备而来,她就是个傻子了。 她镇定道:“贵派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不如开门见山,何须如此大动干戈?” 百毒子尚未说话,却有一个苍老的声音接话道:“老朽想请姑娘去毒蛇谷做客,住上些时日,只是担心沈姑娘赶路匆忙,只好出此下策。” 沈香沉寻声望向百毒子身后,负手而来的那人,一张挂着不怀好意笑容的老橘脸皮,正是号称已经早早携带着万毒门弟子离开的毒神。 自己身上的什么东西能让毒神亲自出马?他总不会是冲着碧瑶来的,毒神老谋深算,就算他想报复鬼王,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做出这等得不偿失的事情,那便只剩下一种可能了——为天书而来。 她收在乾坤珠里的那第二卷天书,至今也没有交出去过,这次鬼王宗元气大伤,鬼王痛失爱女,一时之间竟没顾得上找她讨要天书,而且既然她没有与鬼王宗断绝来往的意思,那鬼王也不急在这一时,但是他不急,别的人自当急了。 “前辈好意,小女子心领了,只是我这携家带口的,恐怕不方便去旁人家里叨扰。” 毒神不以为意道:“小姑娘过谦了,你与我那徒儿,可是有过婚盟的,也算是自家人,你们虽然尚未成婚,但我圣教儿女,向来快意恩仇,岂会拘泥于这种繁文缛节?你说是不是啊,无炎?” 紫衣青年也从暗处移步至明处,站定,在侧对着她的方位,冲着那白发老人拱手道:“师父说的是,香沉不过是一时糊涂,想通了,自然会知道师父是一片好心,不会推拒的。” 她确实是一时糊涂,如今玄机和沈眠都在毒神手里,哪里有她选择的余地。 沈香沉的心此刻寒了半截,想着这次是逃不掉了,毒蛇谷一游,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毒神这招先兵后礼,再礼后兵,还将某人拉出来攻克她的心理防线,她还真是毫无还手之力。 前往毒蛇谷的这一路,毒神并没有为难于她。 只不过将她与玄机沈眠隔绝开来,派了个专人监视,而这个“专人”十分厚道负责,除却她个人的方便时间,几乎可以称得上贴身保护了,偏偏她还指责不了,只因那人实实在在地占了个“未婚夫”的名头。 一路颠簸辗转,她虽没吃上苦头,却压不下心里的那口气,尤其是她瞧得分明,秦无炎无时无刻都维持着翩然风度,脸上是一丝一毫的愧疚之色都没有显露出来过。 等将她安顿在万毒门的客房之时,甚至还与她介绍毒蛇谷。 “谷中一年四季潮湿温暖,花草树木繁多,景色宜人,只是私下里你莫要随意走动,山丛密林之中野生的毒虫鼠蚁不少,你未曾学习过万毒门的功法,无防身之能。” “若是你在房中待的闷了,我会陪你出去走走。” 沈香沉忍不住冷笑:“秦无炎,你真当我是你师父邀来的座上宾么?” 秦无炎好脾气地道:“你是我未来的娘子,自然不只是宾客而已。” 沈香沉刻意打破他假释的太平:“不是宾客也该是阶下囚,你那位师父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比我清楚么?你不如直接告诉我,他要什么,其实我一个弱女子,只想太平安生地过日子,有些东西,我根本就不在乎,要天书是么?我拱手想让,何必如此迂回婉转。” 她手上最值得人觊觎的,不过就是那第二卷天书,她没有野心,取天书,是为兑现对玲珑的承诺,而玲珑与玄机一体一命,若是玄机出事,她也活不了,天书便成了负累,何况她手中天书只得五之其一,将来若鬼王问责,那也只是鬼王宗的事情,与她无关了。 秦无炎并不意外她如此轻易松口愿意交出天书的事情,只是淡淡道:“你能如此想,再好不过了,我随后去回禀师父,之后你这门外,便不会有除我以外的看守了。” 言下之意是,她还是不能离开。 沈香沉这便想不透了:“你师父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好处?我有几分斤两,你最清楚不过了,难道没跟你师父说清楚么?” 秦无炎替她倒茶:“你先坐下,我慢慢跟你说。” 他说道:“我师父仁慈,既然好心邀你住上几日,左右你也无旁处可去,不如安心住下,由我陪着你,不好么?” 沈香沉听他说完,正要发怒诘难,却见他搁在桌子上的手沾了茶水,指尖在桌上划出几字来。 稍安。 稍安……勿躁?沈香沉抬头看他,又望向门外看守的两个万毒门弟子,才明白过来,也配合起来,出声道:“那我弟弟与玄机呢?” 同时学他在桌上写道:如何逃? “你将天书交出来,于我师门算功劳一件,你的两个弟弟妹妹,我师父定然不会苛待于他们,你尽管放心。” 他在桌上写道:子时,面谈。 沈香沉不由思索起来,是说夜间子时,他会过来? 秦无炎却不再继续写,而是站起道:“我这便去回禀师父他老人家,舟车劳顿,你好好休息。” 沈香沉心不在焉地应下,目睹他离去,门外的那两个万毒门弟子果然没有跟着离开,她心中烦躁,走过去嘭得一声将门关上。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毒蛇谷中无人打更,到了夜深,明月空悬,沈香沉根本判断不出时辰,也已困倦非常。门外万毒门的两个弟子从白日站到现在,依然直挺挺地屹立着,看上去竟比自己还精神抖擞的多。 枯坐良久,沈香沉挨不住困意,见仍没有秦无炎的消息,熄灯上榻。 她上榻未久,就睡了过去,但终归是在他人地界,睡得并不安稳,才迷糊了一小会,忽然就惊醒了,醒来时屋中一片清寂,月明皎洁,清霜落地,她侧过头去,就着月光望见屋外两个人影仍在,于是往里翻身打算再睡,岂料还没翻过身去,眼神却捕捉到一条细如指头的小蛇正无声无息地盘旋在床头侧梁。 这条蛇不知在那里盘旋了多久,蛇目透着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沈香沉虽看不清这蛇的形状,却想也知道能在万毒门出现的蛇不会是无害之物,她顿时怵得屏住了呼吸。 本想以静制静,然而那蛇却像是有备而来,蛇身扭成几圈,已经顺着床梁向下,眼看着就直直逼近她的面门。 再不动,万一照着脸来怎么办? 沈香沉开始摸索着往里钻,就在这时,她听见有什么东西敲击了床板一下,这一下也惊动那条毒蛇,蛇身猛地往前一突,沈香沉下意识地伸出胳膊去挡,只觉得胳膊上被针也似的扎地疼了一下。 身边又有一道劲风而过,一个人影猛地蹿上床来,一手便擒住那蛇的七寸,后又猛掷几下,将那蛇掷得晕死过去,才扔到地上,一脚踩个稀巴烂。 沈香沉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只是她却无暇顾及秦无炎是如何出现在这房中的,因为那蛇毒性不小,才片刻功夫,原本纤白细瘦的胳膊上就已经凸起紫黑色的硬包,极其难看恶心。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腕忽的一紧,秦无炎沉着脸,手掌大力捏住她的上臂,力道之大疼得她几乎想叫出声来,但是她隐隐觉得他如此做也是有别的用意,便咬着牙没吭声。 秦无炎望她一眼,没说什么,直接低头,以唇覆上伤口。 “你别这样……”沈香沉急了,想抽回手来,她知道以身吸毒毕竟有隐患,若是无意吮入毒素只是一毒两命而已。 然而秦无炎并不理会她,手上抓得更紧,良久抬头吐了毒血,道:“我自小试过无数毒素,门中这种寻常毒物,还毒不死我。”复又低下头去,吸血,吐毒,反复了两次。 之后他撕下床帏,一边替她绑上,一边道:“余毒未清,我白日再送解毒丹过来。” 沈香沉默默地点头,偷眼看着他唇边的黑血,心情十分复杂,经此一遭,她想板着脸对他继续横眉冷对,好像又变成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了。 秦无炎却像是没感受到她这种复杂的心思,抬手抹掉唇边残余的血丝,朝外头看了一眼,沈香沉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只见那两名万毒门弟子的影子仍然轮廓清晰可见,却好似并没有因为屋中的动静有任何的反应。 秦无炎从床榻上下来,整了整被沈香沉压皱的衣衫,立在床边望着她,神色严肃,却没有立即开口,似乎在斟酌言辞。 沈香沉不禁心中一沉,焦急道:“是沈眠出了什么岔子?” 秦无炎摇头道:“我今日向师父禀明了天书之事,他亦答应我会让你离开,只不过……麒麟兽实属难得,血液皮甲无不珍贵异常……” 沈香沉毛骨悚然,毒神之事她听过不少,之前渝都之乱,就听人描述过他用来试药的药人是如何可怖,沈眠落到他手里,恐怕也逃不过这么一个下场。 “不行!他若敢动我弟弟我绝不会将天书交给他!” 秦无炎轻描淡写道:“他何须你同意,今日就算你不投诚主动将天书交出来,他也有别的手段迫得你不得不交……” “你是说,像你身上的蛊毒一样么?” 以蛊虫控人,怕是最简单最直接的法子了,就连秦无炎都承受不住这万蛊噬心之痛,或许那毒老头只需稍作驱动,自己就不战而降了。 秦无炎并不意外她知道蛊虫之事,这也一直不算是个秘密,当初碧瑶和张小凡在渝都城中就以此事试探过自己,面对沈香沉的询问,他却否认道:“这种蛊虫炼制不易,用在我门师兄弟身上已经穷尽,他不会用这种蛊虫来刑讯逼供,你别忘了,沈眠和玄机还在他手里,想制服你,再简单不过了。” 沈香沉无法反驳,只好憋着。 她的这点弱点和把柄,反正任谁都是一清二楚,别说是玄机和沈眠,便是任何一个她认识的人,她恐怕都会选择将这无关痛痒的天书交出去。 她胡思乱想着,却突然听到门外有人扬声说话:“师弟,半夜不睡,是想瞒着师父做什么么?” 百毒子! 他怎么会知道秦无炎在这里? 这可如何是好?秦无炎既然瞒了毒神耳目半夜出现,定然是不想让人知道他与自己私下的谈话,偏偏被百毒子逮个正着,他与秦无炎向来不和,恐怕不会放过这么个好机会。 秦无炎神色也肃然起来,只不过他却没有回应百毒子的喊话,而是翻身朝床上一滚,一手揽住沈香沉的腰,往里退去。沈香沉只听见与之前近似的敲木之声,就猛然觉得身下一空,继而是不受控制的坠落感。 耳鸣震颤,头沉坠晕,这感觉太难受,她不由自主地搂紧了那唯一可抓住的人,好在秦无炎抱她抱得十分稳当,让她在失重感之中体悟到了一丝安全感,便不由分手地想要抓住。 不知何时,黑暗之中,她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咻得一声缠上了她的腰间,将她与秦无炎紧紧缚在一起,而下坠之势被暴力止住,很快,脚底触地,脚下柔软泥泞,是潮湿的土地之感。 秦无炎松开抱住她的那只手,淡淡道:“到了。” 沈香沉一睁眼,却被眼前之景吓得不敢说话。 此地或是密林深处,脚下是深褐色的泥土,间有无数藤蔓树根,有的树根甚至粗如人腰,□□在地面上,头顶是参天大树的树冠,既厚且密,几束月光透过间隙投射下来,使得人不至于无法视物,可是沈香沉此刻是恨不得自己看不见眼前的东西。 她终于知道方才缠在她腰间将她和秦无炎拉扯住以免摔成肉泥的是个什么东西了。 那是一条粗长的巨蛇,让沈香沉不禁想到了之前见过的黑水玄蛇,只不过这只蛇要比那只异兽小上不少,勉强算作巨蟒,而且它并无黑水玄蛇的暴戾肃杀之气,它身上的鳞片是青翠的色泽,泛着浅浅的灵光,粗壮却灵活的身体紧密地缠在巨树的枝干上,仿若是生在巨树上一般,蛇身一道又一道地缠旋,它移动到枝端,探出一颗头来,自上而下地凝视着两个渺小的人类。 今日正是撞了邪,怎么跟蛇这么有缘? 沈香沉被这巨蟒盯视着,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别怕。”秦无炎轻轻地按住她的肩膀,朝着那只巨蟒看去,轻声道:“阿碧,这次多谢你了。” 那蛇像是通了人性,闻言竟昂着头上下点了一点,随即一扭身子,朝树冠丛中去了。 沈香沉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问道:“那蛇叫阿碧?你养的?” 秦无炎却粲然一笑:“算是我的一位老友。” 这下沈香沉更惊讶了。 看见她满脸的惊讶,秦无炎一边拉着她的手往前走,一边道:“幼时师门将我们这些从外面捡来的小孩扔到密林里自生自灭,那几天暗无天日,林中有毒蛇猛兽,不知死了多少孩童,我一心想活下去,误闯入这里,阿碧虽然生的恐怖,却已开灵智,不喜吃人,我在它的庇护下活了下来,走出密林的时候,却发现与我一同进去的已经死了大半,要么饿死,要么被林中猛兽撕碎吃了,能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成为万毒门的弟子。只不过侥幸得了性命却身残的人,也只得被用来做药人,恐怕还不如死了。” “我感念阿碧的恩情,故常来看它,它亦熟识我。万毒门建在毒蛇谷峭壁之上,有无数密道,都可直通密林,唯有你住下的那间屋子,才是阿碧常爱栖息的地方。” “你故意将我安置在那里的?” “以防万一罢了,没想到我的这位师兄真的在暗处监视,不然不会我一出现,他就来了。” 沈香沉奇怪道:“不是已经有人监视了么,他何必来,难不成还怕我逃了?” 秦无炎嘲讽地笑了起来:“看守你的两个可不是门中弟子,入夜就换成了药人,这些药人神智弱于常人,不足为惧,那条毒蛇恐怕就是他放进来的,为了泄愤。” “我与他无冤无仇……” 秦无炎停下脚步,垂头望她:“可是你与我关系匪浅,他恼恨嫉妒我,却又不能对我动手,伤你,或者干脆害死你,都是对我的一种打击。” 沈香沉突然心头一动,忍了又忍,没忍住问道:“若我真的死了……” 秦无炎顿了一顿,续道:“若你死了,我会让他给你陪葬,帮你报仇。” 他说的轻巧,语气也略淡漠,听起来倒也不十分深情,却无端端地撩动了她一波心绪,大概是因为他此刻望过来的眼神太过专注,眼底又仿佛沉了寒潭,让人不禁后背发凉,以他的手段,若是折腾死一个人,怕是不会让他好死的吧? 沈香沉忽然觉得,过往与他划清界限又刻意得罪他或许不是个好主意。 她心神不宁,秦无炎倒也不在意,继续拉着她走。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现在恐怕已经有人向师父报告去了,密道通往毒蛇谷深林不是个秘密,很快就会有人来搜捕,我先送你走。” 沈香沉闻言拒绝道:“不行!那眠儿和玄机怎么办?” 秦无炎皱起眉头:“以我之力,送你出去已经是勉强……” 沈香沉道:“你明知道我不会走,要逃除非一起逃。” 秦无炎眉头愈紧,神色再一次冷漠起来:“妇人之仁!” 沈香沉却索性不走了:“如果他们二人不能一起离开,那我便不走了,留下来,尚且可以一搏,赌毒神不会那么快伤我弟弟,如果一走了之,他们二个小东西,怕是不知要受什么折磨。” 秦无炎由她不动,没有说话。 沈香沉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却并不着急,他在犹豫,对她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过去无论她说什么,提什么,秦无炎很少拒绝她,惯常用阳奉阴违的法子,表面上哄她开心,背地里还是我行我素,现在他既然愿意思考,说明至少不是在敷衍欺骗她了。 即使三番两次被他的冷酷无情给气到,但反而是现在这种相处模式,让她更放心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来自一个依然欠揍缓更的作者。 捉个虫。 顺便问有人注意到我改了笔名了么=-= 第90章 第九十章 最终,秦无炎并没有正面回答她:“先出去再说。” “往哪儿去?” 秦无炎道:“你既然不愿意离开,那我们就回万毒门,向师父请罪,只说我情难自已,这才半夜摸到你房间去,至于信不信,那就不在我掌控之中了。” 半夜……摸…… 这三个字眼听起来十分让人想入非非,他说的坦荡,沈香沉却瞬间不知如何接话了。 这毒蛇谷密林不知多大,她跟着秦无炎走了很长时间都看不出一点能出去了的迹象,但这林中的雾气反而愈加浓重,本是夜月当空,可自从进了这林子深处,仰头不见明月,更没有了照明。 沈香沉只能通过身边的虚影确定秦无炎的所在,跟着他,目不转睛,只是黑夜视物,久了难免眼花,她中途栽倒过两回,都被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 “看不清就拉着我。” , 沈香沉没有逞强,顺手拽住秦无炎的胳膊,紧紧挨在他的身侧。 他们又前行了一阵子,沈香沉终于有了一丝希望,前路逐渐开阔起来,雾气渐散,月霜照亮了路前的一大片空地。 这块空地十分突兀,四周仍是树林,它却像一块巨大石板一样,横亘在林间,由着明月静静洒着清辉。只是这石板并不平滑,中间有一块深黑区域,像是凹陷,似乎极深,沈香沉站在远处观望,不能看清里头是什么。 但是秦无炎似乎并没有从这条坦途经过的意思,而是拉着她就要绕开。 沈香沉难得见光明,自然不愿意再从黑漆抹乌的地方走,好奇道:“为何不走那里?方向不是一样么?” 秦无炎停了一下,转过身来,道:“方向没错。” 沈香沉一喜,拍板道:“那我们就从这边儿上走!” 秦无炎道:“你确定?” 沈香沉觉得奇怪:“不行么?” 秦无炎摇头:“不是不行。”忽然勾了嘴角,“只要你不害怕就好。” 沈香沉被他这一笑再次勾起不好的回忆来,毕竟这还是一路以来他第一次露出这种笑容,她顿觉有些后悔,只不过秦无炎已经不给她后悔的机会了,迈步朝着那空地的方向而去。 身后是阴森森黑黢黢的密林,身前是熟悉的人和光明大道,这么一对比,就算前路是毒蛇猛兽龙潭虎穴,她也必然会选择后者了,于是她一跺脚,一咬牙,立刻跟了上去。 前方随风飘来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古怪气息,夹杂着林中腐叶潮土之气,混在一起,不怎么好闻,她甚至还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腐酸味,令人作呕。 沈香沉眯着眼睛,侧头越过秦无炎的身体超前看去,一看之下,面色刷白,只觉心头无比惊悚骇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秦无炎还在往前走,只是她却已经两股战战,不敢再往前一步了。 来毒蛇谷之前,她风闻毒神作风狠辣,对门下弟子亦是向来不假辞色,半丝温情也无,常以人入药,可这些风闻终究只是耳听为虚,她虽觉得毒神和万毒门都不好相与,但毕竟不曾眼见,故而心里或存侥幸,总觉得从毒神手里头全身而退大约不是什么难于登天的事。 可是现在,她站着的这地方,目视之物却像一条浸了盐水的鞭子,狠狠鞭策在她的伤口之上,将她彻底打醒。 眼前是个方形巨坑,正是她先前看不真切的那块地方,四壁与地面成直角如刀劈般整齐,但是沈香沉判断不出这坑到底有多深,因为此时这坑中正密密麻麻、满满当当地铺着无数的白骨和尸体! 这些尸骨之中有人的骷髅头,亦有少部分大大小小的兽骨,大多数还可以辨认的尸体铺在距离方坑边缘较近的地方,有的还新鲜,有的却已经腐蚀了大半,像是不同时期被扔下来的尸体,数量之多令人骇然,尤其是从坑上望下去,根本看不见坑底,无法判断这坑中到底铺了几层的尸骨。 沈香沉一看见坑中的东西,便觉得胃里开始泛酸恶心,忍不住扭过头去,声音颤抖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秦无炎在她前方两步之遥,静立默视尸坑,仿佛对此骇然之景已经习以为常:“试药时捱不住药性死了的,同门操戈当中落败的,便直接送到这处来,由其腐烂。” 沈香沉捂住口鼻,继续追问:“这么多的死人,难道都是万毒门的弟子么?” “不单单是万毒门地人,我师父有的时候会让人去抓附近的村民、乞丐或者意外迷失在此的路人,都会被拿去试药,万毒门代代掌门如此,便积攒下了这么个尸坑。” “那那些牲畜呢?” “林中小兽,有的爱食腐肉,只是那些人满身是毒,兽类误食之后,也跟着毒发了。” 沈香沉被这些毒神的非人道手段震撼到了,耳鼻可闻异味,眼目可见惨状,觉得此地阴暗森冷,令人毛骨悚然,不可多待,拉住秦无炎道:“我们现在换条路走还来得及么?” 秦无炎淡淡道:“不走这里了?” 沈香沉心虚害怕,连连摇头:“不了,不了。” 秦无炎也没有因她这副胆小怕事的模样而流露出嘲讽之色,反而他对此早有预料,但凡是个有良知的人,身处这种地方,都会觉得心里不自在吧。 两人出了看似平坦的空地,继续走上了遍布泥泞的荆棘之路。 沈香沉依然紧跟在秦无炎身后,却心事重重,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 “害怕?”秦无炎突然道。 沈香沉抬头,很诚恳地道:“我只是突然觉得,你在这种环境下长大,仅仅是病态到这个程度,已经算不错的了。” 她至今想来,都觉得前段时间的真心真意都成了去而不复返的肉包子,十分得具有背叛感,但是如今这情境下,她却又十分理解秦无炎这性情是如何养成的了。 秦无炎并不在意她的用词,淡淡道:“大概是我童年过得还没有那么暗无天日吧,在总坛修炼的时候,青龙大哥护着我,我那个时候还想过,像他那样自找麻烦的人,到底在想些什么,正道中人或许会觉得鬼王宗青龙行事肆意,作恶多端,但我却清楚,他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有情又有义。但是好人不长命,我常常觉得,若有一日听到他曝尸街头的消息,我也不会觉得意外,可是他偏偏还活得好好的,甚至比很多人都快乐自在得多,这让我隐隐觉得,或许好人也不是那么无药可救。虽然我注定当不成一个好人,只是多生烦恼罢了。” 他第一次见到沈香沉的时候,她出言替那几个闯上门的莽汉求饶,他还以为,她也是个心软又不折不扣的好人。 他朝了一步,布鞋软底踏在潮湿的石土之上,这里的地下不知埋了多少无辜尸骨冤魂,他补充了一句:“我的师门,向来不是仁慈友爱之人可以生存的地方。” 沈香沉听他说完,先前被吓得激荡的心此刻已沉沉落回了胸腔,却比之前要沉重许多,看到他脸上故作的无动于衷,拉住他衣袖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秦无炎侧头看她,似动容、又似自嘲地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别的门派,最忌讳同室倒戈自相残杀,万毒门却弱肉强食,凡事都恨不得分出唯一一个强者来。我的师兄们太蠢,总以为没了我,师父就会将衣钵传于他们,可若有一日他老人家身陷险境,你信不信,第一个被牺牲的就是我们这些亲传弟子,连我也不例外。” 沈香沉脑子里倏地闪过一个场景,雾霭遍布的树林之中,幽绿浅谭,睡莲盛放,紫色身影涉水前行,连背影都是绝望落魄。 她的心猛地抽了一下,忽然停了下来。 秦无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也回首望她。 眼前这人微蹙的眉宇和轮廓瞬间与她记忆中苍白的脸孔重合,沈香沉这才意识到她这几日被这人种种可恶行径气到内伤,却忘了他以后会经历的事情和……结局。 原来,就算他做了那么多让她无法忍受和原谅的事情,她也不能看着他去死。 她的异状秦无炎看在眼里:“你……” “你走吧!” 两人一同说出,紧接着,秦无炎的眉头皱了起来,不解地问她:“你说什么?” 沈香沉自知这话一出口,便如泼出去的水,无论如何都收不回来了,她仰首,声声如掷:“你跟我一起离开这里,离开万毒门。” 秦无炎不语。 沈香沉急了:“不行么?” 她焦急不过片刻,忽然被人拉着胳膊扯进怀里,她想反抗,却又觉得此刻反抗有些矫情,便由得秦无炎抱了她许久。 “你这样说,我很是高兴。” 你高兴又如何,答复呢? “只是我离不开万毒门,你忘了,我身上还有我师父的虫蛊,这虫蛊由我师父操纵多年,早与我血脉不分。” 沈香沉一腔热血被他轻飘飘的一句话浇得冷了下来,是了,还有虫蛊这个麻烦东西,她方才脑袋一热,又把这给忘了。 她倒是知道解决之道,便是毒神一死,虫蛊无人可控,便自然消亡。可是如果她能开口让秦无炎去杀人,那她便不是沈香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的热忱还在,其实是一件让我觉得很吃惊的事情,换做是我自己,可能弃文会是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所以还是例行表白一下大家~谢谢你们的关注~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接下来的一路,沈香沉没有再贸贸然开口,两人相携前行,路途固然只有黑暗和静谧,但手心里却尚有一丝暖意。 沈香沉本以为就会这样平和地走下去,直到安然无恙地走出这林子,至于林子外是什么在等着他们,也只是后事,眼下由不得她去担忧,然而令她预料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只见西面不远处,忽然有红亮的光闪过,红光星星点点隐入视野之下,很快,光亮愈发耀眼,竟然照亮了半边天空,此时沈香沉已经知道那并非仅仅是什么红光了,这将夜色燃得如同白昼的,是轰然烧起来的大火。 “怎么回事?” 意外骤生,沈香沉不得不乱,可是一扭头看见秦无炎被火光映亮了的半面脸颊,才知道这火光的由来怕是与他脱不开干系。 他不慌不忙,兀自岿然不动,嘴角轻扬,露出一个微笑来:“是青龙大哥到了。” 仿佛印证他这一句话,天边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怒吼,沈香沉一听便知,这是沈眠兽身所发出的声音,这兽鸣声中气十足,震慑天地,仿佛在这世间已经没有任何桎梏。 沈香沉隐隐猜到此时沈眠应该已经脱离了毒神的掌控,才敢这么肆意妄为。 秦无炎取出控妖笛,轻轻吹奏起来,笛音清雅,婉转悠扬,可是在万毒门弟子奔走救火的喧嚣和沈眠发怒的长啸之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偏偏就是这笛音,须臾之后,有数个紫色影蝶扑扇而来,一路紫影摇曳,绰绰约约,在赤红的火光映衬之下,令人不禁想到飞蛾扑火之绚烂与决然。 只是这紫蝶非朝着火光而去,反倒是朝着他们所在的方位来了,且随着秦无炎的笛音起舞,显然是由他所控。 跟随着紫蝶而来的,竟然是青龙及沈眠、玄机二人。 沈香沉所料不错,沈眠此刻化作神兽之体,驮着玄机和青龙到此,而为他们引路的,恰是秦无炎所控的这些紫蝶。 见到沈香沉,沈眠和玄机齐齐朝着她扑来。 青龙则大笑着上前,重重地往秦无炎的肩头拍了一拍:“你好大的本事,传书让我亲自来救人,就不怕我趁乱掀了你万毒门?” 秦无炎不介意地笑了笑:“大哥若能真的掀了我派,不如将我师父一起解决了,无炎定然感激不尽。” 青龙道:“我不与你做口舌之辩,如今你门中大乱,我还是速速带人离开,否则等毒神亲自带人围上来,我拖着这老弱病残的,可招架不住,何况宗主还等着我回去复命呢!” “大哥可是依我所说的办了?” 青龙点头道:“沈眠烧了炼丹房,那些个毒丸丹药怕是损耗不少,想来这次毒神是亏了大血本了,你就不怕他之后找你麻烦?” “如今门中弟子大大折损,又遭受这般损失,我师父他再怒,左右不过折磨我几番,不会要我性命。” 青龙眼中流露出一丝唏嘘遗憾:“你在这万毒门中受委屈了。” “委屈不委屈的,受了十数年,便都习惯了,大哥不必为我伤怀。香沉交到你手里,还希望大哥保她周全。” “我不同意!” 在确认沈眠和玄机都安然无恙时,沈香沉也不忘抽出一丝心神来偷听秦无炎与青龙的谈话,如今听到他要求青龙照顾自己,话里话外都是要独自留下来面对毒神的意思,立刻出声反对。 “我们要是就这么走了,你怎么办?” 秦无炎却没有露出为难的神色:“我不会有事。”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看似平静,可是沈香沉却知道,他根本就是在说谎,就算毒神不会杀他,可是那蛊虫之苦却是还要受不知多少遍的。 她的眼中逐渐弥漫出雾气来,模糊了视线。 这掺了湿气的目光令秦无炎一愣,旋即放柔了语气:“自从上次渝都大师兄死了以后,我师父就只剩下两个亲传弟子,他想图谋大事,就必须要有人可用,所以一时半会,他不会取我性命。” 沈香沉转过身去:“你死与不死,与我有何干系,随便你好了。” 她本想说的决绝一些,可是说出口以后,怎么听都像是在撒娇赌气,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秦无炎虽没回应,眼中却有了笑意,他对着青龙道:“劳烦大哥了。” 青龙摆摆手:“你跟我之间还客气什么。” 他与秦无炎告别以后,走到沈眠身后,揽住他的肩膀:“又要麻烦小兄弟再变一次了。” 沈眠并不介意,如今化形对他来说已经是件再自如不过的事情,点头以后,须臾便化作兽形,因为这次要驮三个人,他变作的样子甚至比沈香沉通常所见的都要大上不少。 玄机坐在最前,其次是沈香沉,最后才是青龙。 直到沈眠驾云飞起时,沈香沉才忍不住朝下面看去,遥遥相隔的地面上,秦无炎正仰头看着这边,身影随着沈眠越发越高而越来越小,终于只成了一个小点,很快就看不见了。 不知为何,她心里陡然有一种仿若生离死别的恐慌感,像是这一眼会成诀别,今后就再也看不见了一样。 沈香沉一直在扭头俯瞰着下方,可是根本已经看不清地面上的任何事物,唯有耳边风声烈烈,吹得她内心也如被风吹得乱舞的裙摆一样,东倒西歪。 见状,青龙安慰道:“无炎可以在万毒门安然度过这么些年,自然有他的法子,你无须过于担忧。” “他这么放我们走,会受到惩罚吧?” “毒神虽然不是个好相与的,但不是个不计后果的人,无炎敢传书于宗主,让我来救人,必定已经安排好了后路。” 沈香沉惊讶:“他传书于鬼王?” “你离开不久,无炎便已经偷偷传书于宗主,说长生堂孟骥与万毒门勾结,要取走你手上的天书,宗主立刻动手处理门内长生堂余孽的事情,而同时令我尾随在你们身后,伺机动手救人,只是无炎一直说时机未到。我眼看着你们已经入了万毒门,还以为要前功尽弃了,没想到他会让我用烧了万毒门炼丹房的法子去转移注意力,再与他会和,明目张胆地带你们离开。” 沈香沉听了他的话,沉默下来,以秦无炎的智计,若是做出了这样的安排,定然如青龙所说,已经给自己铺好了退路,可是这退路纵然可以保全他性命,怕也不是那么好走的。 他用这种牺牲自己的办法将她送出去,是想让她因为歉疚而原谅他之前所为么? 若是如此…… 那他就成功了。 她如今还真的生不出一丝一毫怨怼他的心情来,即便碧瑶的尸首还静静地躺在她胸前的乾坤珠里,即便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她失望透顶。 这个人,恐怕真是她的劫难吧。 *** 万毒门中。 秦无炎跪在堂下,他身板犹自挺直坚定,只是配上一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便让人清楚地知道他只是在强撑罢了。 万蛊噬心之痛,非常人所能承受,他再撑下去,也迟早会撑不下去,想到这里,百毒子的眼中不禁掠过一丝快意。 他这个师弟,天分资质均在自己之上,除此以外,还心智谋略过人,虽因心思太多不受毒神信任,可许多时候,毒神却离不了这个弟子,万毒门的毒公子七窍玲珑心,办起事来妥妥帖帖,若非毒神总是需要他,恐怕秦无炎已经不知死过多少次了。 可是这一次,秦无炎协同外人,私自放走师父所要的人,令师父与天书失之交臂,他就不信他这次还能安然逃脱! “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你传信到鬼王宗去的?” 秦无炎没有否认:“正是弟子。” 毒神冷笑一声:“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你既然敢背叛师门,就应当知道会有什么下场了!”他话锋一转,神色凌厉起来,摧动了蛊虫,此前秦无炎已经受过一次蛊虫的折磨,只不过当时毒神还留了一丝余地,而这一次,他动手之时就已经生了杀心,根本是毫不留情了。 蛊虫的痕迹已经在秦无炎的脸上显露出来,皮肤下交错鼓起的紫色筋脉,还有血红欲滴的双眼,涨红得仿佛就要爆开。 百毒子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来,再一会儿,就一小会儿,他这个师弟就该撑不住了。 到时候整个万毒门,就只有他这一个亲传弟子了。 但是秦无炎并不如他所料一般坐以待毙,即使痛苦万分,他仍然死死地提着一口气,缓缓道:“师父……容禀,弟子、弟子有话要说。” 百毒子知道秦无炎狡猾多端又口才过人,生怕节外生枝,让他开口巧舌如簧,恐怕会真的打消了毒神的杀心,连忙阻拦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还想措辞狡辩欺骗师父么!” 他的神情太过急切,根本恨不得秦无炎立刻毙命,却不知毒神生性多疑,除了自己谁也不信,在他眼中,他这个二弟子与秦无炎根本无甚区别。论有用程度,或许他还不及秦无炎,此刻见到他如此害怕秦无炎说话的样子,毒神反而生出一丝留秦无炎一命的念头来。 他略微收敛了功力,问道:“看在你多年为门中卖命的份上,为师便听听,你有何话可说。” 百毒子大惊:“师父!” “住嘴。”毒神冷冷道,“为师的决定,是你能掺和的?” 被毒神这么一斥责,百毒子脸色难看地退居一旁。 秦无炎勉力站起,平复气息后道:“师父……明鉴,弟子种种行为都是为了师父,绝无私心。” “你有没有私心为师不在乎,只是你害得为师丢了天书残卷,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秦无炎低下头去:“师父,天书虽然珍贵,可是眼下还不是我派与鬼王宗撕破脸的时机呀,弟子在鬼王宗潜伏多日,早已经埋下不少耳目,据弟子的消息,鬼王宗已于前日将长生堂余孽尽数铲除,甚至还并入了一部分愿意归降的长生堂弟子……” 听到这里,毒神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秦无炎知道他听进去了,便再接再厉道:“这次青云门大战,鬼王宗众人固然元气大伤,但是我派自从渝都城开始,就已经折损了不少弟子,就连大师兄也不幸身陨……而今,长生堂被灭,我派孤立难支,若是与鬼王宗迎面对上,恐怕只会雪上加霜。” 百毒子辩驳道:“你这是危言耸听,那鬼王刚死了女儿,至今自顾不暇,岂会仅仅为了你的那个小情人就与我派对上?” 秦无炎道:“师兄此言差矣,且不说沈香沉手中有第二卷天书,便是不为了天书,鬼王也绝对有理由会亲自打上万毒门。” “什么理由?” 秦无炎对着毒神道:“师父也知道,鬼王爱女心切,为了救女儿,他曾将碧瑶的身体放入沈香沉的法宝乾坤珠当中,据传乾坤珠之中含天地灵气,或可养其体魄,因此,鬼王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从我们手中取回他女儿的身体,到时候我派一损再损,恐怕就再也不是正派人士的对手了。弟子暗中联系青龙,一方面是为了避免鬼王宗打上门来,另一方面,也是卖个人情给鬼王,若是将来有何事,弟子还能在鬼王宗之中为我派周旋一二。” 百毒子听他说的漂亮,忍不住出言嘲讽道:“周旋一二?依我看,师弟你是两面三刀,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吧!” 秦无炎不与他争口舌之辩,只是跪下对着毒神道:“弟子之心,拳拳可照日月,请师父明鉴。” 百毒子怒火难消,只能去看毒神,却见毒神正在沉思,脸上神色阴晴难定,便生出不祥的预感,恐怕这一次,又要被他那滑不溜手的师弟给逃脱了。 果然,毒神没有再追究此事,而是吩咐让秦无炎下去养伤。 秦无炎跪谢以后,咬牙站起,一步一步踉跄着走出门外,他此刻心血激荡难消,蛊虫噬咬之痛仍有余韵,但是他却不想待在这里,只想走得越远越好。 院中一个杂役弟子丢下手中的活,上前来扶住他,忍不住道:“师兄你……这又是何苦呢?” 这万毒门中,各弟子之间都难有温情,普通弟子与亲传弟子之间有着一条巨大的鸿沟,对毒神来说,这些人与其说是弟子,不如说只是奴隶和下人罢了。 但比起毒神的另两个残暴的亲传弟子,秦无炎这个见人假笑表里不一的反而显得温和许多,而且他多年不在门中,总有几个普通弟子并不惧他的,眼下见他落魄,竟然真有人敢上前来扶,连秦无炎自己都有几分诧异。 可是诧异之后,他就只是摇了摇头,随即看向这名敢上前来扶他的杂役弟子,只见他眉清目秀,双目炯炯有神,似乎是个资质不错的,只是瘦弱不堪,像是风一吹就会倒的模样。 秦无炎清楚,这样的弟子,在门中过着的都是朝不保夕的日子,不知何时便会成为师父的药人,这便是万毒门,身在此间,如在地狱,这种门派,到底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而他也跟他们一样,在这里都没有前程,不然不会连自己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过去,他得过且过罢了,可是现在,他却想要挣出一个前程来。 *** 秦无炎离开以后,百毒子忍不住道:“师父,他根本早就有了反心,今日留他一条命,难保他来日不会……” 毒神眼中一丝冷光闪过:“他现在不敢动手,等不需要他的时候再除了他也不迟。” 百毒子再心有不甘,此时也只好按捺不发,认命道:“弟子听师父的。” 毒神负手道:“他虽别有用心,但是所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我伤势始终没有大好,确实不能与鬼王宗为敌,若非长生堂……只是没想到那个长生堂的孟骥那么没用,竟然如此轻易地被鬼王就给拿下了。” 百毒子奇怪道:“可是鬼王如何得知我们与孟骥有联系的?” 毒神看向他,目含精光,像是已经看穿他的心思,看得百毒子忍不住臊起来:“师父……” “你不用多说,为师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说,必然是无炎通风报信是么?哼,你只知道处处咬着他不放,可你若真有他的半分聪明,也不至于身为师兄还被他压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连我想用人的时候都没个趁手的!”言罢,耐心也到了尽头,甩袖而去。 百毒子的脸色十分难看,却只能诺诺称是,恭恭敬敬地送走了毒神。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其实很多地方我已经没有去考究了,关于毒蛇谷的部分都是我胡诌的,后续剧情也可能有胡诌的成分,所以如果有什么重大的bug,大家可以点出来。 拜谢~ 【兽神因祸】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沈眠母亲当年隐世所居的自留谷,不是个易寻的地方。有山峰于此,峰顶横亘了一道天堑,硬生生将峰顶劈成两半,而自留谷就在这峰顶形成的悬崖之下,从峰顶往下望去,只见云海,不见谷底,深不可测。 而这峭壁石岩,更如刀砍斧劈出来的一般,别说是一般的平民百姓,便是修炼之人,倘若想顺岩壁而下,怕也是极易粉身碎骨的了。 青龙看见此处的天险时,便知道以鬼先生之能,重伤摔下几乎命丧黄泉,也不是件不可能的事情,修行之人,再怎么自负本事,也万万不敢在此尝试,以免枉丢了性命。 但是于人难行,于麒麟神兽,却不是个问题。 青龙既答应了秦无炎将沈香沉护送周全,便是做了送佛送到西的打算,不想还被等他开口就被沈香沉婉言拒绝。 “这里是眠儿母亲栖息之地,我不想外人来搅了她的清净。” 青龙却闻弦音知雅意,恐怕清净是假,不信任他才是真的。他并不生气,沈香沉这几人对鬼王宗有防备之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只是他却担心至此以后难见碧瑶一面。 沈香沉听了之后,沉吟道:“若鬼王想见女儿,我没有拦着的道理,此处附近有眠儿母亲生前布的结界,倘若有外人靠近,谷中的人自会查知,鬼王若亲临来看望女儿,只需立在这崖边唤我即可。” 青龙这才放心:“那碧瑶就拜托沈姑娘了。” “无妨。” 客套完毕,青龙望见站在沈香沉身后的玄机,后者似乎是乏了,从方才开始就蹲在悬崖边上往下头扔石头,还歪头歪脑时不时地凑过去看,似乎一点也不惧这高山险岭。 玄机听闻这边两个人聊完,于是转过身来,一抬头撞见青龙正朝着她遥遥一笑,小脸顿时一僵,继而轻轻蹙眉,青龙正打算上前说上两句,就见她毅然决然地转过头去,背过身,像是要装做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 青龙哑然,看来这丫头记仇记得狠了,怕是短期内都不会跟他化干戈为玉帛了,明明一开始骗他的人是她来着,亏得他大度,一时之气之后便不想与她这般小人计较,在此时更是选择以德报怨,想与她好好说一会儿话,毕竟此次一别,再见不知是何期了。 可如今见她这副置气的模样,怕是难以如他所愿了。 他收回目光,对着沈香沉道:“那在下就告辞了。” 沈香沉:“青龙圣使慢走,不送。” 作别了青龙,沈香沉站在悬崖峭壁之上,望着青山葱郁,云海翻腾,不禁感慨,没想到兜兜转转,几经生死,最后又回到这个地方,故地重游虽好,可物是人非之感却并不让人觉得愉快。 仿佛与她心有灵犀一样,沈眠悄悄走了过来,脖颈轻轻蹭着她的胳膊。沈香沉顺手抚摸上去,静静道:“这次回来,就陪姐姐多待一些时日吧。” 沈眠点头,铜铃般大的目中似乎也有了雾气。麒麟本就是瑞兽,向来以祥和为象征,如今流露出这般人性化的表情来,倒真如仙家瑞兽一般了。 自留谷中有一方溪涧,往日里水流沛足,沈香沉还在空中之时,便听见溪水潺潺之音,如天籁动人,草青花香,便是那隐藏在溪涧后头山崖之侧的小屋,也跟他们离开时一模一样。 这木屋不知是如何建造,背靠着笔直的山崖石壁,几乎半个屋体都嵌在了岩壁上, 在这小屋后头隐藏着一个隐秘的山洞,山洞直通崖上,当年沈香沉就是从这里带着沈眠离开的自留谷,但是这一点,沈香沉刻意没有在青龙面前提起。沈眠母亲走得太突然,许多事情都没有交代下来,虽不知她的遗愿是何,但是保护沈眠的安危以及保留这里的清净,已经是她能为她做的唯二两件事了。 木屋长久无人居住,灰尘满天飞,沈香沉一进屋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想找个地方坐下,却见桌椅上的蜘蛛网都结了好几层。看来旅途奔波之后,想安安静静的休息却没那么容易了。 玄机虽然是个跋扈性子,但支使她做事却也不难,沈眠打了水来,沈香沉便撸了袖子打算和玄机一起清洗家具,正要打发沈眠去拾柴烧火,却忽然听到屋门上挂的一串风铃竟然响了起来,那风铃上本是积了厚厚的一层灰,眼下这么叮铃哐当地一响,灰尘被震浮出来,原本其貌不扬的风铃,此刻竟如珍奇法宝一般流光四溢。 沈香沉警觉地一抬头——有人来了。 青龙刚走,再怎么算他这会也应该还在回鬼王宗的路上,难道是半路折回来了? 若只是青龙倒也好办,怕的却不只是这样。沈香沉当机立断丢下手中的抹布:“沈眠,我们上去看看。” 沈眠应了一声,率先出门,甩甩头又成了一只威武非凡的麒麟神兽。 沈香沉心事重重地由着沈眠踏云而上,不知多件,眼前忽然闪过一个白影,近在咫尺,她随手一抓,便将那白影的真身握在了手中——却是一张圆形的白纸,手掌大小,白纸的中央还留了个四四方方的空来。 这是……冥钱? 沈香沉知道古时候有的朝代的纸钱会剪作铜板的样子,但是她还是第一次在这个时代看到实物,不免有些怀疑。 但是沈眠的话却打消了她的疑虑:“姐,上头有个人在撒纸钱。” 所以说触动结界的就是这个人了? 这人会是谁,好好的怎会来这里撒这晦气的玩意儿?难不成还是沈眠母亲的旧识不成?可就算是旧识,他连自留谷都没能踏足,怎会知道沈眠母亲身陨了呢? 沈香沉怀着满腹疑问来到了崖边,终于见到了那人的庐山真面目。 此刻那人尚背对着她,看起来身量不凡,背脊厚实,像是个年轻力壮的男子。那人捡了纸钱扭过身来,正好撞上一人一兽高悬于崖间半空的神诡之景,惊讶之下,反常地沉默下来。 沈香沉也跟着一起沉默,便是沈眠,也没有开口。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终是沈香沉忍不住开了口:“张大哥?” 没错,此人正是渝都一别再也没见的张牧。 渝都是她第一个想要安定下来的地方,对她来说,云来客栈种种都是很美好的回忆,至少在遇到秦无炎之前,在见到张小凡之前,她过的都是极其平凡却喜乐的日子。 在这里看到张牧,虽出乎意料,她却觉得惊喜。 张牧点点头:“老板娘。” 沈香沉察觉到他话中的疏离,想起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时的不欢而散,这才后知后觉地尴尬起来,她微微红了脸,问道:“张大哥你在这里做什么?” 张牧淡淡道:“我的未婚妻,便是在这里落的崖。” 完了。 一听这话,沈香沉更加心虚了。 她终究是占了别人的身体,不管原主是在死还是半死不活的情况下被她占了身体,她都是令得这二人有情人难成眷属的罪魁祸首之一,当然,最大的祸首还是那个害了原主性命的人。 但是…… 望着这满地冥币,沈香沉忽然意识到,或许他离开云来客栈之后,就日日来此拜祭了吧,就算她没有明说,他大概也已经隐隐认识到未婚妻不在人世了的真相了。 他也不是个傻子,失忆与否,都是个借口而已,她若真是原主本人,或者真的是失忆,没有想起前世种种,也会想探究过去,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才对,尤其,还有家人和未婚夫在等着她回去,可是偏偏,她遇到了秦无炎,不可避免地被拖入这个世界的剧情当中,不可避免地记起所有的事情。 运命唯所遇,循环不可寻。 这人世的道理,向来是朴实,又时时应验的,诚不欺我。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卷~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张牧离开渝都以后,就回了家乡,恰在这附近。而他又曾经听沈眠说过是在这里捡到了沈香沉,便将自己那未过门的妻子视作是在此处丧命,所以经常过来祭拜。 沈香沉听了之后十分感慨,一对有情人天涯永别这种事,无论如何都会令人唏嘘。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沈香沉一怔,她方才说自己的事情的时候很是模棱两可,将一些玄乎的事情都删删减减了,可眼下听他的意思,莫不是还对她…… 后者察觉,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对你……没有别的心思,我已经打算终身不娶。” 沈香沉这才坦然,想想觉得也可以理解,据她过去与他相处的经历来看,张牧是个典型的外冷内热,而且很有责任感,或许他只是见她与沈眠,孤儿寡妇,一个弱女子,一个半大孩子,无依无靠的,才有此一问。 想通了这一层,她于是立即释然,与之讨论起来。 她却忘了,方才沈眠当着张牧的面就从兽身变成了人的模样,而麒麟神兽的风采跟“半大孩子”这样的词根本是扯不上丝毫关系的。 她将自己与沈眠住在这崖底谷中的事据实以告。 张牧虽然有不能理解的事,但是向来都不会多问,也不会多嘴多舌说出去,是个正人君子,所以沈香沉对他十分放心。 果然,张牧听了以后也只是点了点头:“这崖上凶险,崖底更是深不可测,你们住在下头,想必不会有强盗宵小,还算安全了。” 这话说到了沈香沉的心坎里,这也是她选择回来的一个原因,就算是鬼王到了,谁也不敢就这么轻易地下崖去,她和沈眠才能得到安宁。 “咕……” 沈香沉扭头看去,只见沈眠正捂着肚子,脸上通红,十分不好意思地看着她。 “你饿了?” 沈眠点头,随即看向张牧道:“张大哥,我好久没吃过你做的菜了,你能不能……” 沈香沉没想到沈眠会这个时候馋嘴,挑眉道:“你张大哥自然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岂能——” “不碍事。”张牧对着沈眠笑道,“你若是想吃,便是做再多也无妨。” 沈眠欢呼起来,看上去十分高兴,就连沈香沉见了,都不忍再打破他的期待了,便只好应承下来。 于是他们先跟着张牧去附近的城中买了必备的用品,才姗姗迟回自留谷。可是等她回去时,却没有在屋中看到玄机的身影,她并没有太在意,觉得玄机可能是等的不耐烦了所以出去玩玩,便与张牧先去溪边捞水做饭。 回来的时候正看见玄机,不免道:“你到处乱走,也不怕迷路?” 玄机朝她望了一眼,眼瞳漆黑,神色平静。 沈香沉心里一咯噔,知道眼下这皮囊下头是又换了人了。 该来的总要来的。 她于是让张牧先回去,将玲珑带到一边说话。 “这次的事,是我没与你商量清楚,如今你也看到了,我们远离外界,我也……不想再掺和兽神的事情了,若是你觉得我食言而肥,我也没有办法,但是玄机将身体借用给你这么多年,她是无辜的,就算你不看在我的面上,也请你……饶她一命。” 玲珑看她一眼,静静道:“我已经找到了别的可以复活他的法子。” “他?” 玲珑却未将这话接下去,只是道:“只不过还是需要你的帮助。你如今已经可以将乾坤珠中的灵力运转自如,只是对敌之时,仍然无法制胜,我方才见到与你一起走的那人,虽身无灵力,但行动间矫健似风,似乎外家功夫不错,你可愿意听我的,让他教你?” 沈香沉奇怪道:“我学功夫,与你能复活兽神之事有什么关系?” 有风轻轻吹来,将玄机的发辫吹起,飘茫之中,沈香沉仿佛看见了玲珑美丽沉静的面容…… “将来,会有用的上你的时候。” 沈香沉一怔,却未再多想,答应了她。自从上次与百毒子打起来的时候,她就空有灵力而无法完全施展出来,这种感觉,她已经不想再承受一次了。 *** 因之前玲珑的话,沈香沉去问了张牧,后者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接下来的日子,沈香沉过得很是痛苦,但她还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这段时间,青龙以玄机的飞鸽传来几次信,信中说起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 听说鬼王让张小凡去取天帝冥石,岂料半路遇上苍松和万毒门百毒子来抢,张小凡失手杀了百毒子,却没有找到观星崖,失望而归。 百毒子数次对她下杀手,还一直在万毒门中陷害秦无炎,如今落得今日这个下场,沈香沉再怎么自诩心慈手软,此刻也不由得生出几分畅快之意。 “姐!张大哥在河边等我们呢,快点!” 沈香沉应了一声,将信函合上,不禁望向远处苍莽翠林,百毒子一死,那人在万毒门的想必会好过些了吧。 又过了几月,青龙的信又到了。 说是三日后鬼王将至,请她带碧瑶来见,又说张小凡已经去出发去寻找能救活碧瑶的法子,听说在大漠出现过,只是之后又不见踪影。 沈香沉不禁感慨,她作为方外之人,知道张小凡此去,冬至春来,足足经历了十年岁月,这十年,将一个善良仁慈的纯真少年变作了心冷如铁的鬼王宗血公子,或许当她下一次见到张小凡的时候,会认不出他了。 连张小凡都变了,那秦无炎呢? 秦无炎这段时间,一次也没有联系过她,她虽没告诉过他自留谷在哪里,可是若他想联系自己,难道青龙不会帮忙么?还是说,即使百毒子死了,他在万毒门依旧寸步难行,不敢与她联系? 无论如何,她现在的种种猜想都只能是猜想了。 三日后,沈香沉如约上了山,也见到了鬼王,几月不见,鬼王竟瘦了许多,紧皱的眉头间似乎有着无法与人言说的愁绪,但是他眼中有了神采,不像之前只是心如死灰的模样。 见到沈香沉,他拱手一笑:“沈姑娘。”言辞动作都比之前要客气尊重得多。 她微微垂首,算是受了他这一声,便将碧瑶的身体从乾坤珠中取了出来。 这些日子以来,碧瑶无须吃喝,由乾坤珠的灵力滋养,看上去比之前还要面色红润,她虽闭着眼睛,可是长睫秀美,唇角微扬,似乎极其的安详。 鬼王看着看着,眼中就湿润起来。 不管这个男人过去是如何地可恶和野心勃勃,爱女之心却是拳拳真挚的,即便是她,也挑不出来刺来,她甚至不愿意再用恶意去揣测这个承受丧女之痛的老人了。 鬼王离去之前,再一次向沈香沉表达了谢意,却说他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来看碧瑶,请她好好照顾他的女儿。 他转身时缓慢而沉重的背影,让沈香沉觉得他是又决心去做些什么了。或许为救碧瑶,仅仅指望着她的乾坤珠根本是不够的,而兽神,怕是鬼王始终放不下的一个执念了。 她叹息一声,转身往自留谷走去。 在她身后,树林的阴影深处,有两道目光,正静静地望着她,一个身影默立着,不知站了多久,身影的一侧,另一个人说话道:“你既然来了,为何不去见她一面。” 秦无炎望着沈香沉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才对着另一个人微微一笑道:“我只需知道她过得很好,便够了。” 青龙低声道:“我认识的秦无炎,可不是这样的人。” “那是青龙大哥你还不了解我,人总是会变的。” “百毒子既然如你所愿地死在了张小凡手中,毒神也只剩下你一个亲传弟子了,难道你还顾忌什么么?” “我只是不敢冒险,张小凡的事,就是前车之鉴。” 他看不起张小凡,可怜碧瑶那丫头对他情根深种,却落得这么个下场,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要死要活的又有什么用。既然已经决心将可能会危害她的潜在危险铲除,那么就不能因为一时之快而功亏一篑。 只要他那个师父还活着一日,他就不会见她。 青龙知道他的心思,道:“毒神功力深厚,又心思缜密,你想杀他,绝非一日之功,你可想清楚了?” “一日不行,便百日,一年不行,就用十年,总有一日,我会杀了该杀之人,亲自来接她。” 青龙怔了一怔,虽然无数次做了心理铺垫,但是他这个兄弟竟能如此做到这个份上,这是他从来没有预料到过的,他今日下的这个决心,看似寻常,却几乎已经是将未来押注在了那个女人的身上。 不是心血来潮,不是一时冲动,他步步为营,决心重整万毒门,将毒瘤拔去,初衷,竟是为了给沈香沉一个未来的许诺,这份情衷,在他看来,竟不输青云山上碧瑶对张小凡的以命相救。 痴情总为多情苦,他的身边,怎么尽是这种痴情种? 作者有话要说: 微博挂一发,害羞脸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古来修仙者追求长生大道不择手段,沈香沉一直觉得这没什么意义,然而听了玄机科普,才知道现今的这个世界,有修为灵力在身的人,与无修为的人的差别到底有多大。 张牧教了她几年功夫,虽比不上苦修多年的修仙门派弟子,却足以让她学会掩盖周身存在的各种外在破绽。 这之后,玲珑令她闭关修炼,感悟天机,她原本讷然不解,直到她枯坐数日,不吃不喝,日日在脑中循环往复玲珑教她的口诀经文,忽然一日,福灵心至,她整个人如醍醐灌顶,只觉得脑中意识忽然清明透彻起来,甚至第一次看见了乾坤珠中的小世界。 这是一方天地,蓝天尽头与土地相接,她的意识立在天地之间,惶惶然感受到了一种苍茫感。 在她的脚下不远处,散落着各种金砖玉器,个个都像是价值不菲,沈香沉知道,这些宝物恐怕是沈眠母亲在漫长的寿数中收集而来的,常人取用,即使是一辈子也用之不尽,可是沈眠母亲有如此巨大的财富,却选择在这荒郊野岭过活,就是个令她这等俗人无法理解的事情了。 她无视了一地金银珠宝,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有一个人幕天席地地躺在那里,那是碧瑶,青衣袅娜,安静如斯。 若非这乾坤珠的世界里无风无雨无阳,她恐怕真的要想个法子挪一张床和茅屋进来,以免她遭受这风吹日晒。 碧瑶的时间仿佛停滞在了青云山上诛仙剑下的时候,恍惚间竟让沈香沉觉得一切都没有变过,可是那日青云山上发生的事情,却仍旧历历在目。 “碧瑶,我对不起你,明知是秦无炎害了你,我却还是原谅了他,以你的个性,应该会骂我吧。” “但你最是嘴硬心软,若能逃过一劫,是否只愿陪着张小凡长相厮守呢?” “碧瑶,你快点醒来吧,若你不醒,那张小凡终有一日会忘记你,跟他那个什么亲亲师姐你侬我侬去了。” “碧瑶……” 她蹲在碧瑶跟前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的话,可是她也知道碧瑶压根听不见。沈香沉站起来,拍拍裙角,打算离开此处再往更远的地方探索,她走出百米远,忽然心神一动,忍不住扭头向着碧瑶的方位看去。 碧瑶仍然安静地躺着。 她寻思自己入了魔障,便扭头继续往前走。 恰在这时,一道轻微的铃声响起,飘散在乾坤天地之间。 沈香沉立时扭头朝铃声响起的方位看去,碧瑶依旧没有变化,而且四下寂寂,没有风雨声,没有鸟鸣虫啼,唯一的声音来自于她自己的呼吸,仿佛方才那声如同金铃脆响之声只是她的错觉。 是了,金铃已碎,哪来的声响。 可是碧瑶,如果真的是你,就快快醒来吧,人间……尚有人在等你。 *** 自留谷,嵌入山崖的一处楼屋之中。 “如何了?” 一个年轻俊美的青年掀起竹帘走进屋里,他的手上端着一木制托盘,托盘中摆着四道小菜,色香俱全,很令人食指大动,在他身后,跟着一中年伟岸男子,男子端着米饭桶,虽未发一言,但目光却朝少年发问的方向看去。 那里正坐着两个人。 一位少女红衣艳容,姿颜明媚,此刻抬了眼眸望向进门的二人,却神色淡淡,与她张扬的长相似乎并不相符。坐在她右手边的,却是一个姣美如画的女子,只是她秀眉微蹙,美目紧闭,似乎对屋内多出来的两个人浑然不知。 红衣少女朝进门的青年看了一眼,道:“老样子。” 青年听了以后,面上浮现出担忧之色:“姐姐都入定两个月了,这两个月她不吃不喝,身体岂能受得了?” 红衣少女淡淡道:“修仙之人,常年都需辟谷,她不过才两月,何况那乾坤珠中灵力充沛,饿不死。” 她话语淡漠,听不出情绪,沈眠便知道,此刻这副娇美的少女身躯下应该是一个主人了。他渐渐长大,也逐渐分辨出玄机与玲珑的不同,于是沈香沉也没有再瞒着他,但他与玄机终归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可对上玲珑,他便只有局促的份了。 将手中的东西放下,碗筷摆置妥当,才与张牧一起坐下安静地吃起了东西。 玲珑本不急着用食,正闭目与沈香沉一起入定,然而当饭香传来,她心底某个角落的欲.望瞬间被勾了起来,菜香像一把勺子,挠得她难以安宁。 她猛地睁开眼,顾盼之间,已然是另一个模样。 “好啊你沈眠,吃东西也不叫我。” 她丝毫也不客气,一边说话,修长的双腿往前一迈,就跨过了沈香沉,直奔往饭桌。 沈眠嘲笑她:“你慢点,饿死鬼投胎呢你!” 玄机拿着筷子,眼疾手快地夹了块红烧肉放进嘴里,咀嚼两下,才缓缓道:“民以食为天,何况张大哥的手艺这么好,不吃多亏呀,不能白便宜了你。” 沈眠懒得与她计较,只无奈地笑着摇头。 时日匆匆,转眼已近十年,他从一个十岁稚童长成弱冠男子,性格也内敛收容了不少,近几年来,沈香沉已经无需操心家中大小事务,沈眠就自己可以处理,使沈香沉可以安心修行。 而玄机,终于摆脱了天帝冥石的束缚以后,虽成长缓慢,但是现在已经是个十六七岁大姑娘的样子,若是放到外界去,根本是个已经可以嫁人的年纪了。 一切随着时间悄悄发生着变化,张牧身为凡人,亦在苍老,而沈香沉,却在玲珑的帮助下,得了修仙的门径,十年来,容颜却未发生任何的变化。 张牧本就虚长她几岁,如今一过十年,纵然他勤于锻炼,没有步入中年危机,但是看起来,仍然已经与沈香沉像是两辈人了。 于是有些绿芽一样鲜嫩的念头和心思,终于是埋进了黄土下,再也没有重见光明的一日了。 三人用完了午膳,沈眠正收拾了东西往外走,岂料一道白色的影子扑扇着跃入他怀里,将残羹剩饭溅了他满身,而罪魁祸首的一身白色羽翼也变成了五颜六色,还泛着一股菜渣味儿。 沈眠委屈地想,这一身的新衣服又糟蹋了。 玄机将这只昏头昏脑的信鸽拎走,十分嫌弃地从它身上取下信来,可是这信鸽仍然不走,绿豆大的一对小眼就这么盯着她,像是在等什么。 玄机白它一眼,道:“你今日毁了人一身衣裳,别想有奖励了,趁早走。” 说完扭头进屋,将委屈巴巴的小白鸽和同样委屈巴巴的沈眠统统留在原地。 玄机慢吞吞地看完信,里头是极其熟悉的青龙的字迹,连行文方法都熟悉,总爱在讲完外面发生的各种变故之后,再絮叨叮嘱她两句。 玄机不喜他这种像跟小孩子交代一样的口气,索性次次都懒得去看。 她将信合上,托起了腮,望向沈香沉,犹豫要不要唤醒她。 信中说前几日死亡沼泽中有异光冲天,鬼王猜测是天帝宝库出世了,那里头的神水或许可以成为救活碧瑶的一个关键引子,过去的张小凡,现在的血公子鬼厉已经只身前往。 只是除了他以外,正派诸门,魔教各派,都纷纷奔往死亡沼泽,稍不留神,又将是一场大战。 这件事,本与隐居在自留山上的他们无关,但是沈香沉既然一直着意她保持与青龙的通信,就是对外界的事情仍有挂想,若是正派魔教倾巢而出,那个被沈香沉牵肠挂肚的毒公子必然也是要去的,这就是她之所以犹豫要不要唤醒沈香沉的根由所在了。 “要去!” 一个声音忽然在她脑子里响起,惊得玄机心脏怦怦跳,不免气恼地回道:“你不能说话前给个提示么,你是想吓死我独占我的身体么?” 玲珑沉默了一会儿,才缓慢道:“天帝宝库之中,有一卷天书,是复活兽神的关键所在。” 玄机闻言,倒并不着急,只是慢条斯理道:“都过去十年了,我以为你放弃了呢,原来,还是想复活你的老相好啊!” 她二人两魂一体,虽然不能时时刻刻都知道对方的想法,但是谁占据身体的时候,另一方都可以得知同时发生的事情,所以玄机对于玲珑和兽神的恩怨,也知晓一二。 玲珑却没有被她激怒:“我与他之间的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玄机摆摆手:“罢了罢了,我也不关心你的感情问题。既然一定要去取天书,是不是就得将沈香沉先叫醒?” “她入定已久,意识仍然游荡在乾坤珠的子世界之中,就算我们喊她她也听不见。” “难道就放任她这么坐下去到天荒地老?” “只要她自己勘破心境,就自然可以出来了。” “若是勘不破呢?” “勘不破……” 玲珑却久久都没有说话,久到玄机以为她已经沉睡去了,便也不再追问。 然而玲珑此时却透过玄机的眼睛看向了沈香沉。女子面颊红润,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浑身上下都透着生机活力。 ……倘若勘不破,对渡劫的人来说,未尝不也是一件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发生了一件特别的事,看看有没有小伙伴看出来。 友情提示: 点开文案仔细观察不同。 第一个发现的小伙伴送红包~~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沈香沉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梦魇之中。 这梦魇真实地可怕。 她没有想过会面对这样一种局面。 沈香沉在这乾坤珠的天地幻境之中,经历了好几个白昼,也经历了好几个黑夜,离开碧瑶以后,她一路前行,一个人都没有看见,可是前路却仿佛没有尽头,这里虽不是沙漠,她不会冷,不会饿,却还是被这无尽之地折磨得身心俱疲。 然后突然有一日,她竟然看见了人。 那是一个穿着红衣女子的背影,她看见那女子扭身进了一个院子,她无暇去细想这凭空出现的房屋建筑,立刻跟了进去,然而却已经不见那女子的身影,她四下张望,很快发现这里除了红衣女子以外还有更多的人,就算这是乾坤珠里的世界,但是这情景太诡异了,她不敢托大,便找了地方藏了起来。 她看见那红衣女子从一间房间里走出来,她总算看见了那女子的侧脸,觉得有些眼熟,她跟上去想看个仔细,却很快又跟丢了人,反倒是正前方突然出现了巡逻的人,继而就是一声厉喝。 “什么人!” 沈香沉转身就跑,转个弯路经那女子方才进去的房间的时候,她灵光一闪,推门、进门、关门,一气呵成! 她矮着身子,等外头追她的人走过,才小心翼翼地吁了一口气。 如果这只是乾坤珠里头的世界,怎么会有人在此?可若是幻觉,也太逼真了些,竟然真的能把她逼迫到如此境地。 门外的骚动已平,估摸着那些追兵已经走岔了路,没料到她躲进了这间屋子里来,亏了这院落极大,一时半会,想必那些人也不会在这里发现她。 她将身体贴到门上,缓缓滑坐了下来,但是她马上就愣住了——屋内竟然有人! 而且这个人她极其熟悉:“无炎!” 在她进这屋子之前,秦无炎就似乎已经在这里了,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刚斟了杯茶水正要饮,不防却闯入个不速之客。 沈香沉已有近十年没有见到秦无炎,在这种状况下重逢既惊且喜,心情的跌宕让她无意中忽视了一些异样。 她朝着秦无炎走去:“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可知这里是何处,我记得我明明是在乾坤珠中……”她方才跑得太急,眼下见到茶水,顿觉也有些渴,可是这桌子只摆着一壶一杯,那茶杯还是秦无炎刚刚用过的,但是她丝毫不忌讳,径直取用了。 她牛饮了一番,却没有注意到眼前的秦无炎已经挑起了双眉,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她。 “姑娘……认识在下?”对面的人说道。 沈香沉准备再次斟茶的手立时顿住,她盯着眼前的人,确认从眉毛到下巴,切切实实与她记忆中的人一模一样,而且十年光阴,似乎也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但是她抿着唇,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又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竟得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他没有说谎。那么就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确实不记得自己了,二是此人根本不是秦无炎。 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重新警惕起来,如果不是,那么她闯入这个房间的行为无异于刚出虎穴又入狼窝了,如果是,那秦无炎可不是个会好心挽救失足少女的人,何况她现在还是个闯入的不明身份的外来者。 “秦无炎”道:“你在害怕我?看来,你不仅认识我,还对我十分了解。” 沈香沉一丝一毫也不敢懈怠,谨慎道:“我不认识你。” 对面的人笑了笑:“可是你方才还喊着我的名字,很亲切的称呼,似乎我们应该很熟。” 她对秦无炎太了解了,所以当这个披着跟她认识的秦无炎一模一样皮囊的人露出这样的笑容来的时候,她并没有忽略掉他眼底的寒意。 但是有一件事很奇怪。 以秦无炎的个性和机警,方才她闯进来之时,他就应该已经制住了自己,为什么现在却仍由她在这里与他扯皮,还要出言试探自己呢? 她这才发现眼前的人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的脸色很苍白,唇无血色,眉宇间似有疲累之感,行止说话间,更是虚浮无力,若非受伤,便是重病未愈。她隐隐觉得,他不是不想制住自己严加审问,而是无力去实施。 “秦无炎”接下来的话也证实了她的猜想:“姑娘不必如此害怕,眼下我功力尽失,不过是一个废人,我见姑娘也是修道之人,而我就算想要伤害姑娘,恐怕也有心无力。” “功力尽失?!谁干——”她说着,见到对面那人脸上微惊之色,于是倏地就住了嘴。 怨不得她焦灼,眼前的秦无炎虽号称不认识自己,但一听他功力尽失,沈香沉仍旧是忍不住炸毛,又见他这般可怜兮兮自怜自艾的模样,本来坚定成冰的一颗心,瞬间就软成了一汪水,稀里哗啦。 自己一不小心暴露了太多情绪。只要是秦无炎,绝对有一颗千回百转的九肠心,怕是因她这自然流露,联想到更多的事情上去了,她倒是他联想,怕的是他算计,而她偏偏最讨厌被他算计。 尤其是那种不涵盖丝毫感情的算计,足以让她万分委屈了。 她长久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人,眼前的人也同样长久地回以沉默。沈香沉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来回逡巡了几趟,愣是没有看出任何可以得出此人并非秦无炎这样结论的破绽来,只好丧气地垂下了头。 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秦公子,方便我进来么?” 女的? 沈香沉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她瞥了那人一眼,后者倒是坦坦荡荡的模样,是了,这人都不认识自己,又怎么会介意她吃不吃醋呢? 她怨念地望了他一眼,恶狠狠又咬牙小声警告道:“不许出声!”随即一扭头就往内室躲去。 刚躲进去,就听到秦无炎高高喊了一声:“燕虹姑娘请进。” 燕虹这个名字沈香沉并不陌生,她甚至还见过几回,可是她印象中二人并无瓜葛,若说非有什么牵绊,那还得是…… 沈香沉被自己的这个念头惊得呆立住了,就连外头那两人说什么也无心去听。 等她反应过来,就听到燕虹正好言好语地交代秦无炎要好好休养,说她会将这毒谱交给上官师叔,相信师叔一定会相信他的投诚之意,饶他性命之类的话。 秦无炎也温声细语地谢她。 他们的对话竟然与她看到的原始剧情不谋而合,沈香沉再也按耐不住,一下子就奔了出去。 燕虹看见这屋中突然出现一个大活人,花容失色:“你是何人!” 沈香沉却不管不顾,径直朝她奔去,燕虹连忙躲开,岂料沈香沉压根不是冲着人去的,她一下子夺了燕虹的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朝自己的手上重重划了一下。 没有血…… 这里仍然是幻境…… 她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就是玲珑说的心境迷障么?那我的迷障,到底是这段记忆,还是什么……” 那么长的一段剧情,哪里不行,为什么让她出现在这里呢? 她来到这个世界,见过最惨痛的事情是沈眠母亲被杀,可是她渐渐释然,一心一意只想护好沈眠周全,之后她揪心于秦无炎置碧瑶生死于不顾,可是就算秦无炎不插手,碧瑶的结局也不会比现在好多少,而她又极其自私,忍不住原谅了他。 可是然后呢?她的心结到底是什么,她在担心什么,担心秦无炎功力尽失么?还是觉得他乱撩妹太过可恨?不是,都不是。 她回忆这之后的所有事情。 秦无炎被上官策废除法力,又被兽神赋予了巨大的力量,却被曾书书打下崖去,生死不知。 她喃喃道:“坠崖……” 他会死么? 就像她费尽心思想要保护碧瑶,最终还是徒劳无功一样,秦无炎是不是最终也将走向同样的归宿? 她渐渐安静下来,意识也慢慢超脱了出去,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已经呈现出半透明半实体的状态,而屋中的另外两个人也都正用惊疑的目光看着自己,想来是自己现在的这幅样子,太超出常识了。 是南柯一梦还是庄周梦蝶?这个幻境太真实了。 眼前这个与她素不相识的“秦无炎”也与另一个秦无炎的面容重合起来。 她走过去,伸手覆在那人的手背上,静静地凝视着他,可他还是用那些半分警惕半分惊疑的目光望着自己,一点也不温情,一点也不。 如果是真实世界,沈香沉会气得肝疼,想好好打他两下泄愤。可是这个人却不是那个她常常恨得牙痒痒,又忍不住与他相知相爱的秦无炎。 不幸的人,总会有更不幸的事情等着他。他心中有一个囚牢,这个囚牢困住了他,使他的后半生,孤独又无望。 或许是共情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分明就是她所爱的那个人可能会成为的人,所以她越想越难过,忍不住落下泪来。 泪珠穿透她完全变透明的手掌,落在另一个人的手背上,像是热的,又像是冰的。 她没来得及留下什么,话到了嘴边,还没开口,人就消失了。 秦无炎望着手背上很快就干涸的一滴泪,不禁寻思这奇怪的女子到底是想说什么,她落泪,又是因为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应该是想说什么的,但是我现在忘了。 啊啊啊对了对了,升级成签约作者ID的事=v= 谢谢大家祝福,也谢谢大家的支持~~爱你们~~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从那个诡异的梦中醒来之后,沈香沉久久都没缓过神来,梦中的这段经历说起来有些恍人,虽梦中的秦无炎十分陌生,但她却并没有因此而产生什么多大的情绪波动,但是这梦却提醒了她一件事,所谓庄周梦蝶,就是不知庄子梦蝶,还是蝶梦庄子,这个世界于她而言也是一样,可是能从这梦中走出来,就代表她已经不会为前世记忆所困了,抓住当下,才是她要的。 “你醒了。” 沈香沉望向发声的人,从神态到坐姿确定了她的身份:“玲珑。” 玲珑朝她点了点头,属于玄机的一双手轻悬在她的脉搏上,像是要确认她的身体是否安然无恙。 沈香沉微微垂下眼睫,随意道:“我觉得……你对我身体的关注度似乎远远高于我的修习成果,难不成,你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你悄悄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她抬起头来,眨了眨眼,似乎只是戏谑玩笑话。 玲珑的手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收回,淡然道:“你能活着醒过来,我很高兴。” 沈香沉却觉得,她话中另有深意,因为这语气听上去,似乎有几分言不由衷,好像她并不是很欢迎她活着回来似的,但若真是如此,就又有些匪夷所思,玲珑所求乃复活兽神,自己活着能跑能动,显然远比帮不上忙要好上数倍才是。 “姐!”沈眠听到里屋说话声,欣喜地冲了进来。 “你都多大个人了,还这么风风火火的!”沈香沉随口斥责,脸上却仍然是挂着笑的。男孩儿长得快,转眼十年,沈眠已经与当年的毛头小子截然不同了,反倒是自己如今站到他面前,却完全不像他姐姐了,令她不由感慨,这个世界的修法仙道,果然神奇。 沈眠面上浮现出一丝窘迫,这些年他一直试图做家中的顶梁柱,大事小事总是自己扛起来,不让沈香沉操心,可是眼下见到沈香沉苏醒,竟是按耐不住又成了个毛头小子的性情。 沈香沉没有继续取笑他,她朝着沈眠身后高大的身影看去:“张大哥。” 张牧朝她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脸上却没有什么特殊的神色波动。 这些年来,她跟着张牧习武,他也俨然成了她的半个师父,大概因为隔了这么一层关系,她之后再看到他也就不尴尬了,几年前他娶了一房妻室,到如今孩子也有三四岁大了,是个男孩,孩子出生那年,沈香沉包了个大红包,也是了了一桩心事。 虽妻儿皆在,但张牧一次都没有向他的妻子透露过关于自留谷的事情,沈香沉就知道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过人。 其实张牧和秦无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显然张牧是更适合托付终身之人,但自己偏偏喜欢上一个最是麻烦的。 快入夜的时候,玄机的信鸽却到了,同时到的,还有沈香沉万万没料到的人。 十年前青云门之血战,碧瑶陷入半死之状,张小凡叛出青云,十年之间,成了鬼王手中的一把锋利的血刃。沈香沉知道张小凡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可她的记忆中终究只有匆匆带过的十年。 一个人,要彻彻底底摒除本性和气息,完完全全成为另外一个人,要经历多少,却是她想象不到的。 所以当亲眼见到的时候,她更受震撼。 就如同自己一样,十年光阴并没有给张小凡的面容带来什么变化,透过他全身笼罩着的黑色斗篷,沈香沉依稀还可以看到那个质朴善良、赤子之心的少年,一如她第一次在渝都见到他时候一样,但是当他抬起眼来,漆黑如墨的一双眸子里冰冷幽静,她就又清晰地意识到,果然还是不一样了。 他手中还拿着那根黑漆漆的烧火棍,只是那棍子如今也不同了,沈香沉似乎都能闻到淡淡的血腥之气,仿佛这武器是刚刚从血池之中捞出来的一样。 “张小凡。” 那人朝她远远望来,目光幽静如深渊:“这世上已经没有张小凡了,我是鬼厉。” 沈香沉笑了起来:“可我只认识张小凡。” 虽然他周身肃杀冷漠,虽然他就像刚刚杀戮过的人一样,但是沈香沉却一点也不怕他,没人比她更清楚张小凡的良心未泯,也没人比她更清楚张小凡现如今找上她是为了什么。 鬼厉因为她的话轻轻蹙起了眉,这让他不再像个从地狱里走出来的孤魂厉鬼,反而多了一丝烟火气,半晌,他淡淡道:“随便你。” “小凡哥哥!”沈眠不知何时从自留谷走了出来,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出来人的变化一样,只有满心的欢喜。 沈香沉奇怪得很,她竟然不知道沈眠什么时候跟张小凡关系这么好了。 鬼厉见到沈眠,定定地看了一会,才认出眼前与自己几乎一般高的年轻人就是当年那个险些坠入心魔的男孩,冰冻的脸上似乎也有了一丝感慨的松动:“你竟长这么大了。” 沈眠摸了摸鼻子,玩笑道:“都十年过去了,我若是不长大,才该奇怪了吧?” 鬼厉的目光渺远起来,他轻轻说道:“是啊,都十年了。”他透过沈眠看向沈香沉,“我想见碧瑶。” 沈香沉道:“随我们进谷吧,这里不是个适合碧瑶出来的地方。” 但凡涉及到碧瑶,鬼厉就变得很好说话了,这一点沈香沉丝毫不怀疑,她转身率先向下山的密道走去。 当年的事,她其实本来是有几分怨张小凡的,怨他的迂腐忠义,怨他不听她一次劝,但那又怎样呢?就连碧瑶都劝不了当时的他,何况是自己,倘若张小凡真的如她们所愿与碧瑶远走高分,不管青云众师兄弟姐妹死活,那他就不是张小凡了。十年后再见,那丝埋在她心中的怨气也没有了,反而是张小凡如今活着不如死了的模样,倒让她不忍了几分。 直到回到他们所住的房子里,沈香沉才施法将碧瑶的身躯从乾坤珠中取了出来。 鬼厉一见到碧瑶,整个人都顿住了,他几乎是颤颤巍巍地才走到碧瑶跟前,高大的身躯像是失去了力气一样一下子跪在了床边,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缓慢而又珍而重之地握住了碧瑶的手。 “碧瑶……”他轻轻喊着,随即哽咽起来,下一个字,或许是想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了。 与沈香沉之前的记忆不同,因为碧瑶在她这里的缘故,此次张小凡再见碧瑶,已经是时隔十年了。 沈香沉不知道他这十年是怎么撑下来的,但是张小凡一向是个心志坚定之人,可如今看他匍匐在碧瑶身边的背影,沈香沉却意识到鬼王一直瞒着他,不让他见碧瑶的行为实在是有够残忍的,鬼王恐怕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报复这个害他女儿的罪魁祸首吧。 沈香沉走了出去,留张小凡和碧瑶单独相处。 夜色深沉,月缈如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木门发出咿呀之声,屋内的人终于走了出来。 他恢复了之前沈香沉看到他时的冷漠模样,但是红色的眼眶还是出卖了他,一个刚刚哭过伤心的血公子,在沈香沉眼里,永远都只是张小凡罢了。 但是他想成为的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的张小凡了。 鬼厉的目光与她对上,他微微点了点头,沈香沉才进屋去,将碧瑶的身躯再次收回乾坤珠中。 等她再出来时,就看到鬼厉正仰头望着夜空,漆黑的外衣让他整个人都仿佛融入了深邃的黑暗之中,显得十分孤独和萧瑟。 沈香沉打破了平静:“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鬼厉沉默着,但是沈香沉却不着急,而是静静等着他的回答。 在她心中默数到十的时候,鬼厉才开口:“鬼王令我前往西方死亡沼泽。” 沈香沉将他的话与自己所知的信息核对起来,很快得出结论:“是死泽的异宝?” 她接着道:“既然有异宝出世,鬼王宗知道,其他人自然也知道,不提正道,魔教之中,炼血堂早已不在,长生堂多年前已被鬼王宗所灭,那便只剩下合欢派和万毒门了,你可知……”话到了嘴边,沈香沉却突然踌躇起来。 她想问的自然是万毒门的情况。但是一来,鬼厉这些年一心想复活碧瑶,除此之外都是为鬼王四处奔走征伐效命,不见得会分出心神去了解一下天下大势,二来,他如今与碧瑶天人相隔的,自己却问情郎下落,怎么看,这事都做的不大厚道。 但是鬼厉却并不如她这般多想,而是静静等着她把话说完,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开口,眉头又渐渐皱了起来。 沈香沉见状,改口道:“我也要去死泽,不如同行?” 鬼厉很快拒绝:“不行。” “为什么?” “我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 沈香沉道:“你这话便不对了,死泽之中异宝非同小可,正派魔道必然趋之若鹜,单凭你一个人,别说抢夺异宝,怕是全身而退都难?你可知,若这异宝真是个灵力充沛之物,或许还能令碧瑶早点醒过来。” 鬼厉的眼瞳猛地收缩,显然是被“醒过来”三个字刺激到了,对他来说,还活着的唯一理由就是寻求让碧瑶回来的方法,沈香沉的话正好掐住了他的脉门,最后,他只能默许了她的同行之意。 沈香沉得偿所愿,便安排鬼厉在此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出发。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当她把要外出之事告诉沈眠和玄机时,这两人竟然双双要求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让大家久等了抱歉,听说有新的小可爱想知道上一章评论下面的路人甲都是同一个人嘛? 预告,下一章公子出场! 因为十年公子都没有来找过女主,女主很生气,决定搞事情!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死亡沼泽位于神州大地的西南方向,这里常年阴雨连绵,气候潮湿,死泽四周的密林深处有各种奇特危险的植物,更常有各种异兽毒虫出没,而最令人闻之色变的,则是死泽之中的含有剧毒的沼气,这沼气轻则致幻,重则致死,这也是死亡沼泽之名的由来。每逢雨天,剧毒的沼气升腾成雾,弥散在空气之中,令人防不胜防。 死泽附近的百姓深知死泽凶险,很少会踏入此地,但却在前几日,沼泽深处有一道金色光柱冲开了死泽多年阴郁的沼雾,直上云霄,还伴着一阵奇异的啸声,令闻者无不震撼。天有异象,必是异宝出世。 这个消息传开以后,往日廖无人烟的死泽四周渐渐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他们各怀鬼胎,无不觊觎着这死泽中的宝物。 等沈香沉等人赶到的时候,死泽附近的某个村子上已经到处都是人了,正派魔教鱼龙混杂,挤挤挨挨的,将这个小村落衬托得热热闹闹,倒像是个平和富饶的村子,而不是随时都处于死泽恐怖阴影之下的荒凉贫瘠之地了。 沈眠打听了一趟消息回来,神色沮丧:“这里没有客栈,村民家里头也都住满了,如今天色将黑,不知该如何落脚。”他倒是怎么幕天席地都无所谓,小凡哥哥想必也不在意,只是他一心想着让沈香沉和玄机这两个弱女子可以在日夜兼程以后好好休息上一夜,如今却盘算落空了。 沈香沉却并不在意,她好说歹说也没能将他和玄机两个人留在自留谷,心里正憋着气呢,见到他这副受打击的模样,毫无安慰之心。 她的目光在来来往往的人流当中,忽然定住在一间茶肆上。那茶肆看上去装修得不差,与这个朴素艰苦的村落形成天壤之别,但吸引她注意的并非是这间茶肆,而是茶肆门口放的一根木杆,那木杆上的帆布破破烂烂,迎风飘扬,上书“仙人指路”四字。 这四字令她想起了两位故人,嘴角不禁溢出一丝笑来,转身对着鬼厉道:“看来今日,是个得见故友的好日子。” 只是对于如今的鬼厉来说,见到故人,并不见得十分令人喜悦了,但是沈香沉言罢根本不看鬼厉脸色,径直往那处茶肆去了。 沈眠与玄机自然是跟着她,在他们身后,鬼厉本来已经迈出的步子忽然收了回来,他蹙着眉头,朝街角处一个干瘦的人影看去…… * “铁口神相,笔判阴阳,预知后来运势,且来看上一相!”这吆喝声中气十足,喊出口的又是位仙风道骨白发苍苍的老者,令得这神棍似的喊话变得十分令人信服了。 只不过他身边坐了位年轻俏丽的姑娘,看上去对这位老者的行径似乎十分不耐烦。 她没看见此时茶肆中新进来的三个人,而是悄悄扭过头去对着周一仙道:“爷爷,我看今日这生意怕是开不了张了,不如我们回去吧?” 周一仙对于自家孙女这样低落的士气十分不满,吹胡子瞪眼,气呼呼道:“不看相拿什么交房费?过了今夜,咱爷孙都要喝西北风去!” “不是啊爷爷,其实刚刚你去茅房的时候……” 她话没说完,忽然发现面前的桌子上多了一枚银锭,她顺着那搁下银锭的素手看去,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沈姐姐!” 沈香沉往旁边一坐,平静地笑着看她:“怎么样,这钱够不够看上一相的?” 旁边周一仙已经眼疾手快地夺了银钱,放手上掂量了两下,才幽幽道:“够是够了,只是你这相,我们看不了。” 玄机本就不认识这老头,见他一副神棍骗子的模样,正纳闷沈香沉为何要白白送钱出去,如今又见他拿了银子不做事,顿时有些生气,伸手就要去抢回银子:“你这老头好不讲理,拿了钱还不给看相,还来!” 周一仙是什么人,岂能被一个小丫头夺了银子去。只见这方才还道骨仙风的老者忽然皮猴子一样蹿了出去,身形快得估计连普通的小伙子都自愧不如,他远远瞧着气急败坏的玄机,呵呵了一声,喊道:“小丫头好大的脾性呐!小老儿开门做生意,怎么也要讲个钱货两讫,可是呢,你这姐姐的相不是小老儿我不看,而是实在看不了啊。你若不信,不如自己问问她去。” 周一仙虽然是个为老不尊的,但这次的话却是说的很老实。 玄机从沈香沉这里得了肯定的答复,瞬间也就不说话了,反而是小环叹了一声:“对不起沈姐姐,都是我没本事,不然至少还可以替你瞧瞧吉凶。” 沈香沉安慰她:“你的本事不小了,只是我……我身上有些特殊的情况,别说你看不出来,换做哪个门派的得道高人都看不出来。” 小环却也并不释然,闷闷不乐地点了点头。 许久,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朝周一仙道:“爷爷!既然不能替沈姐姐看相,快把银子还给人家!” 周一仙却并不答应:“还了钱我们明天就要睡大街上了,你忍心爷爷这大把年纪还要风餐露宿?” 小环气得跺脚,她皱了皱眉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又掏了块银锭,齐齐摆在周一仙面前:“这是你方才去茅房的时候,有个公子测了个字,给了二十两银子,怎么也够了吧,沈姐姐的钱你快还回去。” 沈香沉的目光落在那张白纸上,那上头端端正正写着三个字,极其漂亮好看,但字好不好,她却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这三个字分别是什么。 “秦、无、炎。” 沈香沉一怔,这才意识到,这是有人替她念了出来,玄机从小环手里拿过那张纸,往沈香沉面前摆了一摆:“怎么,看到情郎的名字就傻了?” 沈香沉却来不及羞恼,玄机这话一出口,她的第一反应便是看向小环和周一仙二人。 秦无炎当年在渝都做尽了坏事,还间接害死了老城主,玄机无心之言将她与秦无炎的关系道破,对小环和周一仙二人来说,怕不是什么好的消息。 果然,小环此刻也变了脸色:“沈姐姐,秦无炎不是好人,你莫被他美色迷惑了!” …… 沈香沉忍了半天,才将已经扬起的嘴角按下去,不是好人就算了,什么叫美色迷惑啊?她自认是有几分肤浅,当年看上的也确实是“颜烈”的那副皮相,但她肤浅归肤浅,却无论如何也不想把自己的这份肤浅摆到台面上去。 她抖了抖双唇,正要解释,却不防突听一声暴喝! “哪里来的臭老头,挡什么道呢!” 原是周一仙趁小环不备,拿了钱去柜台买酒,却因为只顾着探头看酒不看路,于是跟进来的几个人撞上了。 那几人身穿着便服,看不出何门何派,可是腰间的刀剑却是明晃晃的,且从阴郁的神色看上去,不是些好相与的人,此刻当头的那一个,人倒是瘦干瘦干的,可手劲不小,提着周一仙的后领,直接把这人给拎离了地面。 “爷爷!”小环急忙跑过去,拽着那人的手:“你放开我爷爷!” 那人苍白阴沉的面上闪过一丝不耐,身边的人已经上前喝骂起来:“哪里来的野丫头……”说着便要伸手去抓小环。 然而他的手还没来得及碰到小环,就忽然嗷得一声惨叫,眼前闪过的黑影落了地,竟是一只褐色的茶盏,茶盏落了地碎成几片,拎着周一仙的那人也放开了手,朝茶盏来的方向看去。 沈香沉漫不经心地走上前来:“君子动口不动手,欺负老弱妇孺的,不大好吧?” 那人阴着脸道:“我们可还没动手,姑娘便先动了。” “可我一介弱女子,可不敢担君子二字,所以只好小人行径,先下手为强了。” 那人眼睛眯了起来,言语中尤有怒气:“看来姑娘是不想善了了!” 最后一个字刚落音,那同行的几人就一齐朝沈香沉这边袭来,沈眠与玄机也上前帮忙,很快便战成一团,唯有之前与沈香沉说话的那个,径直朝着沈香沉去了! 他袭身上前,却并未拔剑,赤手便与沈香沉打了起来。 仅仅过了几招,沈香沉就觉得这人的功夫其实很不到家,就连她这个半路出家的都能与他过上不少招,而且她甚至有了无需乾坤珠便能打败他的自信。 这人很快也就真的吃力起来,动作也迟钝滞缓下来,正当沈香沉准备加紧攻势的时候,目光扫过那人面上,却忽见他唇角溢出一丝诡笑,而他的两袖之中也冒出两团绿幽幽的烟来。 有毒! 沈香沉立刻反应过来,没想到这人不用武器却是个使毒的,恐怕之前的打斗不过是迷惑自己的障眼法,而他等的恰恰就是此刻!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从门口刮来一阵风,将那迎面朝着沈香沉而去的绿烟吹散而去。 与此同时,整个茶肆都静了下来,茶肆门口,站了一个黑袍男子,他手上的一根形状古怪的棍子正发着幽幽青光,夹杂着几道血色,十分诡异。 那人扭头见此,大为惶然,惊叫道:“鬼厉!” 鬼厉二字一出口,那边与沈眠战成一团的人也齐齐停了手,都面带惊悚骇然地望着那周身戾气蓬发的血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本以为可以写到公子出场的,然而并没有,只有名字出场了一下。 谢谢 雨中打伞的小雨 的地雷~~~么么哒~~ 我发现从【收到的评论】的界面都看不到地雷,翻开正文才能看到,差点错过致谢的机会~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十年了。 对于修仙道门来说十年虽然只是须臾一瞬,但也并非是那么轻飘飘一句话可以带过的,十年前魔教与正派大战以后,各自修养至今,这其中最大的变化,便是青云门的弟子张小凡叛入鬼王宗,成了鬼王宗的副宗主血公子。 这血公子的战绩无数,最令人称道的,却是他的无情手辣和功力高强,自从他成了鬼王宗的血公子起,不知替鬼王宗灭了多少别有异心的魔教门派,且不留活口,令人齿寒。 如今在这大王村小小的茶肆之中出现,而在场的又都是久混江湖之人,无不风闻血公子鬼厉之名,自然而然地都怵了几分,皆无一人敢招惹这煞星。 但是在场的人当中,却仍有人不惧其凶名。 小环打破一片死寂,开口唤道:“小凡哥哥!”神情中毫无畏惧之色,有的只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鬼厉阴沉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就仿佛如春风化雪一般地柔和下来,虽只是一瞬,却足以令小环欣喜若狂了,她方才见鬼厉一现身就震慑了所有人,还担心了一番,如今看来,小凡哥哥依然是她的小凡哥哥,他并没有变。 鬼厉从小环的眼神看出了她的心绪变化,便收起了嘴角似有若无的淡笑,重新变成了那个冷漠弑杀的血公子,他望向站在沈香沉对面的那人,眼神暗含杀意。 那人的身体在这威压之下情不自禁地抖了抖,可是他却并没有就此逃跑,而是硬着头皮道:“我们是万毒门的人,与鬼王宗井水不犯河水,就算你是鬼王宗血公子,也没有理由多管闲事吧?” 他并非不惧鬼厉,只是不愿意自己丢了万毒门的脸面,抬出师门来,也只是想让鬼厉有所顾忌,但是他却不知道,血公子在鬼王宗中是连鬼王的面子都不顾的人,又岂会在乎一个小小的万毒门喽啰? 果然,他自报家门以后,鬼厉的神色并没有丝毫的变化,仍旧以那种仿佛看死人一般的冷漠目光望着他。 他心中暗道不好,此劫怕是难逃了,只好小心握紧了法宝,打算拼死一搏,他此刻倒是不想着以毒偷袭了,因为他尚有自知之名,知道这种伎俩在血公子面前,怕是没有用的。毕竟这位鬼厉过去还没有替鬼王宗效命的时候,就击杀了毒神的关门二弟子——百毒子了。 熟料他没等来鬼厉动手,却听方才与他对打的那名女子在一旁轻飘飘地问了一句:“你们是万毒门的弟子?” 他皱起眉:“是又如何?” “是便好办了!”沈香沉大喜,觉得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她眉开眼笑地继续问道:“你如今自身难保,难道就不想通知一下同门,找人来救你?” “你什么意思?” 沈香沉但笑不语,她转头望了望另两个万毒门弟子:“我今日放你们走,不过我却有一个条件,你们能答应我么?” 那两人对视着望了望,又朝门口的鬼厉看去,见那血公子竟真的没有杀他们的打算,而且似乎也听这女子话的,不免狐疑,可是如今敌强我弱,能保命才是最重要的,故而狐疑以后,便是忙不迭地点了头。 沈香沉便走到那两人跟前,悄声说了两句。 那二人道谢离去以后,便只剩下唯一一个万毒门弟子了。 他不知沈香沉与他那两位同门说了什么,沈香沉也刻意放低了声音,故而就算他好奇得要命,也无从得知。 沈香沉却是不急,她还特地去问了茶肆老板可还有住处,老板答今日巧了,正好不久前有一位公子退房,如今正空了一间。 沈香沉也不讲究,只是让沈眠押着那剩下的万毒门弟子去柴房。 小环奇怪道:“沈姐姐你留着这人做什么?” 沈香沉微微一笑道:“引君入瓮啊。” “可沈姐姐你要引万毒门的人来做什么,莫不是……”她想起方才玄机所说的情郎一事,惊得瞪圆了眼睛。 沈香沉见她好玩,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她的脸,眨眼道:“你猜的不错,我就是想引那个人过来。” 鬼厉闻言朝她望了一眼,很快就又扭过头去,如今惹得他要动手的罪魁祸首已经走了,他也不想徒生事端,便蹲在一旁,目不斜视地逗弄起一只灰毛猴子,这可惊掉了茶肆之中无数人的下巴,但是这血公子既然收起了杀气,他们也自然不会过去招惹,离去的匆匆离去,剩下的,也都纷纷低着头喝茶,假装没有瞧见这便差点掀起腥风血雨的几人。 玄机见这猴子好玩,便也凑过去看,只见这猴子灰不溜秋的,可是眼珠子转得十分快,见到玄机过来看它,竟是扭过身子翻了两个筋斗,看得玄机哈哈大笑。 那边沈香沉继续道:“只是我要引的这人也不一定会来,他也不是什么很重视同门师兄弟情谊的人,更何况我看这几个万毒门弟子也就是个小角色,我就是赌个运气罢了。” 小环虽然对秦无炎心怀芥蒂,却并不因此迁怒到沈香沉身上,见她此刻颇有些苦恼的神色,不由道:“沈姐姐你既然想见他,为什么不自己去呢?” 她正说到点子上了,沈香沉一想到这十年来秦无炎连封信都没捎过来就气得牙痒痒,虽然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她觉得他没那么容易就见异思迁,九成九是别有苦衷,但是这并不妨碍她赌气,总觉得事到如今她还眼巴巴地跟过去简直是太给他好脸色了。 * 且说那两个没挨打便吓得魂飞魄散的万毒门弟子,一时之间根本不知往何处去寻秦无炎,只得在大王村晃荡了一个下午,二人合计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往村口走,却运气极好地碰上了正在此等鬼厉的秦无炎。 紫衣公子负手而立,一袭深紫色的长袍在微风中轻旋起又落下,路过的行人都不免因其气度而侧目,然而对于这两个万毒门的弟子来说,却并不能生出欣赏之心,反而是战战兢兢地不敢抬头直视,便将来龙去脉一股脑地道了出来。 秦无炎听了这二人颠三倒四的叙述,倒也不生气,反而是好脾气地道:“你们先去与师父会合,这里便交给我吧。” 那二人感激涕零地应了,正要走,却又被秦无炎喊住。 “你们方才说,鬼厉身边有几个姑娘?” 这二人小心翼翼地觑着脸色,肯定道:“是啊,还有一个老头,一个年轻男子,不过那三个姑娘,一个赛一个漂亮,尤其是那个穿白衣的,看着温婉和善,但是她的话鬼厉都听了,看起来不像个善茬。” 秦无炎沉吟,片刻后笑出声来:“看来,我确实是要亲自去一趟了。” 虽是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笑容,却还是让那二人情不自禁地出了一身冷汗,待到秦无炎远去了,他们都没能缓过神来,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一种叫做劫后余生的情绪。 这几年,毒神的三个关门弟子死二余一,对他们这些底层弟子来说,本没有什么差别,但是谁也没想到,本来不怎么接触门中内务的毒公子突然悄无声息地接手了万毒门中上上下下的事务,甚至到处都安插着他的亲信眼线,但凡有不忠或者妄为的人,都会受到严惩,万毒门被彻彻底底地整治了一番,而秦无炎也俨然成了万毒门的土皇帝,可是这些,过分自信于自己蛊虫的力量又沉迷于闭关炼蛊提升功力的毒神却并不知晓。 毒神已经老了,这万毒门将来是谁做主,已经明晃晃地摆在眼前了。而对他们这些底层弟子来说,早日讨得未来掌权人的欢心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坚定了内心的信念,连夜朝毒神所在的大部队走去。 * 秦无炎很快就找到了那两名弟子所说的茶肆所在地。 如今已经入夜,可是这茶肆里外都灯火通明,里头更是人声喧哗,似是非常热闹。因为死泽之中的异宝,一下子就过于膨胀的人口数量使得这个贫瘠的村庄都开始透着股诡异的烟火气。 他抬脚走了进去,立马就有小厮上前道:“客官喝茶吃饭还是住店呐?住店可不巧,小店的客房已经满了。” 秦无炎淡淡一笑:“我找人。” 那小厮顿了一顿,朝掌柜的所在地看了一眼,随即就像是得了什么指令,压低了声音凑上前来:“客官可是因为白天的事而来?” 秦无炎意识到这茶肆中的老板伙计是被人叮嘱过了,但是以他对鬼厉的了解,鬼厉不可能会做到这份上,就算鬼王派了野狗来看着他,但野狗本身就是个粗狂之人,更不可能有如此的细心,如此说来,便只有一种可能了——与鬼厉同行的那几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越发好奇了起来,由着茶肆的伙计将他引向后院。 这是一处黑漆漆的院落,角落堆着木柴,透过微弱的月光他甚至可以看见墙上的蜘蛛网,这个院子看上去很不打眼,若说有什么特别之处,那便是这院中的屋子——屋里的灯是亮的。 “公子,您要找的人就在这屋里等您。” 秦无炎已经判断出这是一件柴房了,从窗户透过的光线看,这屋内的灯烛并不明亮,似乎随时都会熄灭,一点也不像个可以住人的地方,如果不是住人的地方,那便是有意引他到这里来了。 他现在越加肯定,这个故弄玄虚特地挟持万毒门弟子诱他到此的人不可能是鬼厉了。 他留在这村子里迟迟没有进入死泽,其实就是在等鬼厉,他甚至想了一番说辞去劝服他与自己结盟,至于鬼厉会不会答应,他其实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现在局面有了变化,或许这屋里头正在等他入瓮的人,可以成为成功拉拢鬼厉的关键一环也不一定。 思此,他嘴角溢出一丝笑容,推门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诸位晚安~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屋内一片昏暗,只在墙角点了一支蜡烛,蜡烛立在破破烂烂的木桌一角,将那桌下被五花大绑的万毒门弟子照亮在眼前。 秦无炎一声不吭地走过去,将人从桌底下拽出来,伸手除去他嘴里塞的破布。 “师兄!”这一声戚戚哀哀不亚于见到再生父母。 秦无炎却无视了他可怜至极的目光,更没有解开他的绳子,只是道:“怎么回事?” 广白不敢多做狡辩,将发生在茶肆之事原原本本的道来,他如此一说,秦无炎若还猜不出这白日茶肆之中的几个人到底是谁,就实在是不符他毒公子智计无双的名头了。 广白见他的这位师兄听了事情原委之后不仅不恼,还露出一丝不明的笑容来,突然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来。 他原是个万毒门中的外门弟子,对万毒门这么个泯灭人性的门派来说,外门弟子等同于杂役,又等同于随时可以被拉去炼药的备用资源,若非那一日他得了好运头,入了这位毒公子的眼,恐怕时至今日,他还在门派中担惊受怕,万没有今日这等作威作福的好运气。 虽不幸遇上难啃的骨头,以至于落到这么个下场,但是他心底还盼着秦无炎此来可以替他出气,但是如今,秦无炎脸上半分隐晦之色都没有,笑容也不见阴霾,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要替他报仇的模样。 为何? 他不及细想,就听见屋里出现了第三人的说话声,正是白日那个将他送入柴房的美貌女子的声音。 “毒公子,好久不见啊。” 声音从屋顶传来,语尾慵懒,仿佛是呢喃细语,而且声调之中似乎还带了些愉悦和轻快。 广白忽然意识到,这个女子或许根本不惧万毒门前来报复,甚至也根本不惧江湖上威风丧胆的毒公子之名。自己之所以会被绑在这里,仿佛单纯仅仅如女子话中之意——叙旧而已。 果然,他听到面前的人忽然低低笑了一声,接着,他就听到秦无炎用温柔到令他近乎毛骨悚然的声音向那女子说道:“别闹,下来吧。” 那女子轻笑了几声,随后从房梁上翩然落下,最令广白震惊不已的是,他眼见自己那位师兄半丝犹豫也无地就将人揽入怀中,如收珍宝入怀一般动作轻柔而震重。 广白惊掉了下巴,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沈香沉抬手揽着秦无炎的脖颈,看着她朝思暮念过的熟悉面孔。 他清减了几分,可其他的似乎没什么变化,望着她的双眸中的神采没有变,唇边似笑非笑的弧度也没有变,他还是他,仿佛他们分离的那十年光阴只是眨眼一瞬。 她想起毒蛇谷密林之中她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黑夜与火光将他坚毅的侧脸勾勒得一如眼下。 他足够坚定,坚定到一旦下定了决心还真的就不曾出现在她眼前,甚至不是十天半月,而是整整十年,十年呐!如果是寻常人家,十年都足以令她重新择个佳婿结婚生子,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 想到这里,她就从他怀中跳下来,整整衣衫,面对着他,似嗔又似怒地道:“你好狠的心,说不见就不见,你就一点不想我么?” 广白没料到自己此番落难还能听到自家师兄的香艳情史,登时愣了一愣,愣了许久,都没听到自家师兄的回复,就在他以为秦无炎不会答复的时候,他却开口了,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他好不容易摁回的下巴,又重新移了位。 “谁说我不想你?” 沈香沉此番大费周章正是来兴师问罪的,她猜测她很难真的从秦无炎这里讨到什么好处,故而刻意地先下手为强责问起来,岂料自己满腹不吐不快的责难之语,竟被他一句话给塞了回去。 她重新组织语言,许久,才恼恨地瞪着他继续质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来见我?” “谁说我没去见你?” 沈香沉愣了愣,忽然觉得自己再一次败了。 “你何曾去见过我?” “你住在自留谷中,有一条密道可以从山顶进入谷中,可对?我见过你们从密道中出来,只是没有现身罢了。” 密道之事她没有告诉鬼王宗的任何人,所以他是不可能从青龙那里得知,难道真如他所说,是亲眼见过? “如果你来见我,为什么不现身?” 他看着她恼怒的神色,却只是淡淡笑着,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她方才被他抱住时留在他手里的袖角,一边道:“我怕我若见了你,与你说了话,便不想走了。” 沈香沉看见自己落在他手里的袖子,觉得这等广袖着实麻烦,而且他一下又一下捏抚衣料的动作仿佛多了什么不明的意味,配上他方才说的话,更令她觉得耳热,连忙使劲想把衣袖从他手里拽回来,岂料他并不松手,而是在她又一次试图拽回袖子的时候将她拉近了自己,并且极迅速地用另一只手箍住她的腰。 并且贼喊捉贼地道:“看来十年没见,反而让你主动了不少。” 沈香沉气得推开他。 秦无炎却也不怒,仍然微微笑着。 他转身朝方才目睹了一切此刻正呆滞的如同一尊雕像的广白走过去:“看够了?” 广白回过神来,动作僵硬地转头瞄了沈香沉一眼,又转回来瞄了秦无炎一眼,然后垂下头去,极其老实巴交地道:“我、我什么也没看见。” 如果说话的人没有结巴的话,想来这句话肯定更具有说服力,但是即使明知他在睁眼说瞎话,在场的另外两人也并不介意。 “看够了就走吧,去跟师父会合,准备好,明日进死泽。” 广白忙不迭地点头:“是!”等秦无炎一解开他的绳索,就立刻朝黑灯瞎火的屋外跑去,一刻也不敢多留。 柴房昏暗,且灰尘多,于是沈香沉带着秦无炎回了自己的屋子,玄机出去了,就连隔壁住着的小环也不在。 沈香沉让秦无炎先进了屋,然后扭身就落了门栓,再转过身来,就发现自己的一举一动俨然已经被人看在了眼里。 沈香沉解释道:“这里人多眼杂,还是清净些好。” 秦无炎此刻已经坐在面对大门,背靠矮窗的榻上,闻言只是微微点头嗯了一声,仿佛接受了她的说法。 嗯是什么意思? 沈香沉却没有追究。方才在柴房之中,她已经落了下乘,眼下换了地方,她自然而然地想讨回主动权来,可看着秦无炎一副泰然自若并没有不自在的模样,又想到这十年来她被瞒在鼓里而被迫承受的各种可怕猜想,就憋气。 她还以为他遇到了什么险境,她还以为他身不由己乃至失去了自由,她甚至害怕自己作为一只蝴蝶会搅乱了剧情令他提前在毒神手里死掉。 若不是青龙向她再三保证秦无炎还好好地活着,她早就不管不顾地杀上万毒门去了。 可既然如今他就在这里,且完好无损的,她欣慰之余,积攒的全部委屈都涌了上来。 她面无表情地走到他身前,冷眼看了他许久,忽然伸手推他。 这一下的力道着实不小,令毫无防备的秦无炎直接往后仰去,后腰撞在什么东西上,但是他来不及细究,就发现沈香沉正朝他俯身过来,下一秒他就觉得肩颈处稍有刺痛,她竟然张口就咬了上来。 她咬的位置恰在脖子与肩膀之间,几乎算是要害处,可秦无炎动也没动,任她发泄着。 良久,沈香沉抬起头来,指尖在被她咬出的红痕处轻轻抹着,表情并没有因为发泄而变得好起来。 她此刻对自己十分气恼,觉得自己很不争气,竟然没舍得狠狠咬下去,这不痛不痒的红痕,怕是没几天就消了,根本做不到让他长长记性的作用。 这张榻太小了,并不足以承受两个人,秦无炎抱稳她,防止她不小心掉下去,然后仰头拉开距离,静静地看她。 沈香沉被看得羞恼,怒气冲冲道:“你知错了没有?” 秦无炎看着她佯装余怒未消的模样,很是淡定地点了头:“知错,下次绝不再犯。” 沈香沉见他还算诚恳,于是哼哼唧唧地勉强原谅了他。其实从他说曾经偷偷摸摸地跑去看她的时候她就算原谅了他,只是觉得他的态度仍令她不满足,此刻既然说开,那她也就大度地不想再与他计较。 她趴在他身上,试图下去,一边大度地道:“这次就放过你了……” 谁知她刚一有动作,就被他放在腰身的那只手给按住了:“不要走。”她转头对上他的眼,那双眼中仿佛有许多压抑着的情感,她感同身受,心口蓦地快速地跳了起来。 沈香沉索性放弃挣扎,脑袋贴在他胸口,任他抱得紧紧的,嘟囔道:“下次不许这样了。” 她的呼吸平缓,声音仿佛静在咫尺,秦无炎嘴角积蓄起的笑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扩大了几分,安抚道:“不会有下次了。” 简单的一句话,令她焦躁不安了十年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她依偎在他身前,忽然猛然生出一个念头来。 “我们成亲吧。” 秦无炎轻抚在她脊背的手立时僵住了。 沈香沉却浑不在意,径自道:“若是将来你死了,我就去当个改嫁的寡妇,欢欢喜喜地过完下半辈子,所以你大可不必有所顾虑。可是如果你现在拒绝我……那我就恨死你了!” 她说前半句时,正抬头与他对视着,笑容灿烂明媚,说到后半句,变脸一般,几乎是恶狠狠地在威胁着。 过去十年,他顾虑她的安危,一心处理万毒门的事务,她不是不知道,正因为知道,而且理解,才放手让他去做,才克制自己不去找他,但是她却想告诉他,她根本不在乎,比起可能的潜在的所谓的危险,一次又一次陷入他惨死在十万大山之中的梦魇才更为可怕。 或许是她的坚定最终感染了他,他冰凉的心再一次因为她又暖了起来。 “好……”他抱紧她,“我们……成亲。” 作者有话要说: 偷偷摸摸地更新了,对不住诸位小天使,看在今日有糖渣的份上,请轻拍,心虚地溜走…… 第100章 第一百章 死泽毒雾弥漫,以致位于死泽外的大王村,也是常年乌云盖顶,天气阴沉,很少放晴,这一日却破天荒的出了个艳阳天,着实令大王村饱受阴寒之气困扰的村民和外来者们都畅快地舒了一口气。 沈眠等一众人呆呆立在屋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知是否该敲门去。 屋里传来说话声。 “你怎么……哎呀,你慢点,好疼……” “我拿衣服。” “衣服在地上,怪你昨日那么急,硬是不听人劝,合该你找不到衣服!” “……” 接着便是悉悉索索疑似穿衣的声音。 周一仙一把捂住小环的耳朵,将她拖下楼去,一边晃悠着脑袋道:“非礼勿听、非礼勿听,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听这等墙角,还害不害臊了?” 小环在他的生拉硬拽下翻了个白眼,如果真的怕她听到什么害臊的东西,又何必等听完了才拉她走?分明是为老不尊,眼下知羞了,才拿她当个借口,逃之夭夭。 那边周一仙将小环拽出了门去,这边沈眠和玄机还在踟躇犹豫,昨个半夜里玄机从外头晃荡回来,发现房门落了锁,便只好去沈眠房里将就一夜,谁知到了早上,沈香沉竟还没出来,她站在沈香沉的房门口,刚想踹门,便被沈眠拉住了,这时候小环祖孙二人也出来了,刚巧在这时屋里就有了动静。 沈眠阻止了行事冲动的玄机,但在听到屋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时,自己的内心也瞬间火烧火燎难以平静,当他接着发现屋内的两人气氛和谐,似乎是情投意合,心情顿时更加复杂起来。 有不自在和尴尬,也有些酸溜溜,总之是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沈眠正挣扎于眼看自家姐姐被别人家的猪拱了的心情之中,就突然发现眼前牢牢紧闭了一宿的门一下子开了。 开门的人极其眼熟,正是十年前见过的颜烈,也是万毒门的毒公子秦无炎,而自家姐姐就一旁,两颊绯红,春风满面,眸光亦是流转潋滟,她俏生生地站在高大男子的身侧,一双素手正落在腰间衣带上。 沈眠脑中紧绷的一根弦陡然间断开。 他转身拔腿而去。 沈香沉重新系好了衣带,就见沈眠一脸悲愤地狂奔而出,不免讶异,这些年沈眠飞速成长,性格也越来越内敛,许久未有今日这般情绪外露的样子了,只是…… 为何? 她不解的目光落到玄机的身上,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玄机笑嘻嘻道:“我素来觉得你胆大而奔放,与这世间女子不太相像,却没想到你竟然……啧啧啧,佩服、佩服。” 沈香沉一头雾水,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瞧了瞧自己,又瞧了瞧衣袖满是皱痕的秦无炎,福至心灵,恍然大悟! 孤男寡女、共度一夜、衣衫不整,怎么看都是一出颇有内涵值得深思的香艳戏码。 她终于在玄机戏谑的目光和调侃的领略了他们的心思,连忙解释道:“你们误会了,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生!” 玄机问道:“什么也没发生?” 沈香沉点头如捣蒜:“对对对。” “那便只是盖着床被聊聊天而已喽?” 沈香沉沉稳地点头:“正是。” 玄机双手合十重重一拍,满脸兴奋:“果然躺一张床上了!” …… 沈香沉觉得自己眼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昨夜她与秦无炎久别重逢,确实是情难自禁腻歪了一会儿,后又因困倦而什么也不顾地就榻便睡了,仅仅是脱去了外衣,盖上了被子而已。 于她而言,盖着被子纯聊天这种事真的等同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了,偏偏落在玄机眼里,恐怕还包括这个世界的其他所有人眼里,已经是十分重口的事情。 可是她仍不死心地想挣扎一下,将立在一旁当雕塑,由始至终都置身事外的另一个人也拖了下水:“我与她说不通,你快替我说说。” 玄机看向被沈香沉推出来的挡箭牌。 “抱了,睡了。” 那人衣袂翩然地离去,吐出来的话轻飘飘仿佛不带一丝重量,沈香沉顿在原地,思忖了半晌,终于领悟了这四字暗含的滔天恶意。 “秦无炎!”她恼羞成怒,全然顾不上玄机兴趣盎然的瞩目,大声呵斥。 若秦无炎如她所愿停下脚步,那便不是秦无炎了,紫色背影挺直坚定,竟一点也不像是要留步的样子。 沈香沉只好上前追赶,伸手拽住他:“你做什么去?” 秦无炎这才极其矜持地将她的手拉开,又极不矜持地握住了她的手,攥在手里,然后道:“师父令我去死泽查探消息,昨夜便耽搁了,今日自然要早些时候去。” “你为何还要这么听你师父的话?青龙不是说,你已经几乎掌控了万毒门上下么?” 秦无炎却道:“还不够。” 沈香沉心里又被人添了一把酸醋:不够,哪里不够?你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为什么你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 她的神色有异,心里头的不满直接写在了脸上,秦无炎岂会没有察觉,他叹了一口气,将她拉到僻静处,柔声道:“你这一言不合便摆在脸上的本事,到底是跟谁学的?” 沈香沉怨念地看着他道:“都怪你不告诉我。” 秦无炎失笑,被她夸张至极的目光看着竟也仿佛有了丝丝的愧疚感,便只好哄着解释道:“以我一人的本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欺师灭祖倒也不难,可我要的,却不是这欺师灭祖的骂名,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沈香沉不做矫情状了,端正了态度,听他说下去。 “我要的,是整个万毒门,甚至整个圣教都认可我的行为,这样,我才能送我师父去死,我要他被整个圣教所弃,被自己的弟子们所弃,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他微微顿了一下,又道:“而现在还不是时候。” 沈香沉想了想,他说的话令得她更深地想到了另一层去:“所以你打算协同鬼王宗和合欢派一起动手?” 秦无炎被她猜中心思,却并不吃惊:“你又看到了?” 沈香沉摇摇头:“没有……不,应该说是不一样了,我看见的东西,已经跟现在的发展,不太一样了。” 秦无炎微微一笑:“那你说,我能成功么?” 沈香沉拉着他的手,极其动情地看着他:“你一定会成功,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她不会知道这十年来他有多难熬,又经历过怎样的千谋万算、踽踽独行才走到现在这一步。 所以她的表情看起来就用力过猛了,可又透过表象,他又能够看见她的真挚。她好像生怕他不相信她。可是她却不知道,对自己来说,这个世界上唯一还能相信的人,就只有她了,这多么奇怪,这个女子身上有太多跟自己格格不入的特质,像是在一个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世界里长大,他们之间的差距,比他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的差距都大。可就是她,在自己明明心生警惕的情况下,仍然走进了他心里。 这很难,连他都想不出道理来,只觉得一切发生得太自然,又巧妙得不可思议。 他用肩膀抵开旁边的门,也不管这房中是否会有人,就揽着她的腰,一下子闪了进去。 沈香沉吓了一跳,只顾着庆幸他们没闯进一个有人的屋子里,就发觉自己被人抵在了门板上,后腰被一只手牢牢抓住,烫得她不禁细颤起来,耳根也火烧火燎起来,鲜红欲滴。 冰凉的薄唇轻轻地吻在她的耳朵上,她不禁伸手抵住他:“你做什么……” “做一些昨夜本应做的事。” 沈香沉嘴上仍装模作样地还拒,双手却主动地拉住了他的袍角,扯得两人更贴近了些,继而又不知足地环抱住他的腰身,尽诉衷肠。 两副身躯贴的太近了,近到彼此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对方的情动与灼热。 秦无炎呼吸一滞,倏地睁开眼,他突然发现自己是如此欣喜于她的主动,以至于他总是被动地承受起一些他向来很少感受到的反应,可是这来自身体的诚实答案只是令他越加舒适和渴望什么。 而他渴望的人便在眼前了,且不会拒绝他,这种心态令他整个人都膨胀起来,内心有什么汹涌的情感呼之欲出。 可惜了。 他暗自想着,可惜今日不是个好时候。 两人缠绵了良久,秦无炎才用尽了克制力的轻轻将她推离到安全距离。 “我该走了。” 沈香沉舔舔嘴唇,本就湿润的双唇看起来仿佛蒙着一层粼粼水光,她眨眨眼:“去死泽吗?” “……”秦无炎忍了半天,才迫得自己可以平静地回道:“是。” 沈香沉道:“那祝您嘞一路顺风?” 她的表情很无辜,还特地茫然地瞪大了眼睛,恨不得把“我完全没有别的小心思”之类的话刻在脸上了,但是她面对的也是个心思千回百转的狐狸型人物,实在不是她能忽悠得过去的。 “死泽之中毒雾弥漫,还有各方势力,你别进去。” 沈香沉拉下了脸。 她这次前往西方死泽,无非两个目的,一是想见他,二便是关于这死泽异宝之事。当年她答应玲珑帮其寻找天书来复活兽神,但那只是权宜之计,她见过兽神的力量,知道那股力量有多可怕,如果兽神真的因为她这个蝴蝶而现世复活,那这天底下就没有一个人能逃脱得了了。 但是现在的玄机已经不是一个女童了,玲珑操纵她的身体任意来去都很简单,即使她不提出这次死泽之行,恐怕玲珑也会擅自前往,与其这样,还不如守在她身边来得安全,而且只要自己能得到天书,玲珑也拿乾坤珠里的东西毫无办法。 如今这两个目的已经实现了第一个,只剩下第二个了,所以她绝对不会乖乖留在大王村里头,但是她想等秦无炎离开再潜入死泽的想法竟一下子就被秦无炎看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作者怎么这样啊,老是断更,气死我了,一点职业素养都没有!(扔鸡蛋) 嗯,我帮你们骂完了,哈哈哈哈哈哈~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沈香沉打破了沉默:“不如,我不去了?” 虽是疑问句,但她的表情看起来却并不如这话听着舒心,秦无炎自知她向来很有一套自己的原则,也绝不会说不做就不做,她固然随性,却对自己的打算从来都是不容他人干涉,就算他说了,也只能是说说而已。 秦无炎道:“罢了,无论我说什么恐怕也只是耳旁风,你若真要进死泽,需得千万小心,不要离开你那法宝的仙障之类。” 沈香沉欣喜道:“那是自然,不过……” 见她面带犹疑之色,秦无炎怕她顾虑太多反受其害,追问道:“不过什么?” “是枕边风。” 秦无炎愣在原地。 她见他没反应,以为是他没听清,于是上前两步,面对着他,提高声音又强调一遍:“不是耳旁风,应当是枕边风才对!” 这话说的实在入耳,即将决然离去前往死泽险境谋求大事的毒公子突然萌生了退意——不舍得走了。 不舍归不舍,该去做的事终究还是要做,秦无炎狠下心肠,最终将殷切望着他的人撇下了。 沈香沉虽暂时离了情郎,心情却是大好,远比来时好上太多,等沈眠几人等到她下楼的时候,都因她脸上遮掩不住的笑容怔了一怔,各自心情复杂,不同的却是一个是酸涩,一个却是兴致盎然。 沈香沉没见到小环爷孙二人,顺口问起,沈眠答那二人已经告辞,说是要去死泽内部寻宝去。 这可大大地出乎了她的意料,以她对周一仙的了解,这位表面随性实则深不可测的老人家其实是不大乐意趟这等浑水的,只是每每迫于生计不得不周旋于险境危难之中,但决计不会选择主动前往那些个险象迭生的场所。 是什么让他改了主意? 沈香沉隐隐觉得如今的事情发展已经不能用她所熟知的剧情去看待了,否则她的自以为是迟早要令她栽个大跟头,她这个人大是大非的心大多数情况下都没有,只会在偶尔良心发现,眼下她所愿的,就是剔除了玲珑和兽神的这个大麻烦,只是这些,却不知要何日才能实现了。 她眸光复杂地望向玄机,拍拍她的脑袋,唏嘘不已地说:“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啊,等你长大了,千万要好好孝顺我。” 玄机虽终于摆脱了孩童之身,可大约是后遗症的缘故,身高始终只到沈香沉的肩膀微高处,不管是揽肩还是拍脑袋,对沈香沉来说都极其的顺手,现下,她显然是又这么随手做了。玄机十分不耐烦地抱头躲到远处她手臂不可及的范围之后,才悻悻道:“你要作甚,与我何干。” 沈香沉对于她的“忤逆不孝”感到伤心,叹气道:“罢了罢了,我便不与你计较,等你长大了,就懂得为娘的良苦用心了。” 玄机反击道:“娘你妹!” 沈香沉占完了便宜,根本不欲再逞口舌之利,嫣然一笑,转身翩翩而去。 玄机一跺脚,也跟了上去。 身后的沈眠无奈地叹气,从茶寮掌柜手里接过提前嘱咐备下的干粮和水的包袱,也跟着朝死泽走去。 *** 死泽当真不复它的盛名,沈香沉刚一进去,就觉得胸口一滞,呼吸不畅起来,她嘱咐另外两人:“你们小心一点。”然后便抓起一根像是刚刚从树上腐折下来的枝干,探着地面往前走。 她知道此地危险,但对此地的了解仍然是十分浅薄,若是十年前,她肯定生不出丝毫的勇气去涉险,不过如今她已踏入修炼的门径,又有乾坤珠这样的至宝护身,艺高了,人自然就胆大了,况且后头还跟着两个得力帮手。 死泽内雾障厚重,阴沉昏暗,沈香沉太过屏息凝神以应对于眼前,全然不知随着她往死泽深处走去,胸前的乾坤珠竟然微微地亮了起来。 此时此刻,死泽深处。 野狗走得瘫了,忍不住想歇脚,可是前头那黑衣男子就跟行尸走肉一样,完全不需要吃喝,体力也不见丝毫的损耗,就连步伐,都没有半丝的停滞。 “堂主!堂主!歇会儿吧?” 碧瑶身故,鬼厉接手炼血堂,野狗这一声堂主,已经叫得很是顺口了。 鬼厉沉默地看他一眼,没有作声,走到一边,撩袍坐下。 野狗这才算松了一口气,也跟着坐下了,他抬起脚来捏捏自己发胀的腿肚子,一边打量前面冷得跟块冰一样的人。 以前在滴血洞、在渝都城,他跟张小凡都不是一路人,见面不喊打喊杀就已经算是客气了,即便是他后来认了碧瑶少主,也顶顶瞧不上这个张小凡了,他总觉得,这个呆呆傻傻的小子配不上碧瑶少主。可他万万没想到,碧瑶竟然会……他更想不到,当年那个又傻又天真的小子会成为如今正道魔道都威风丧胆的人物。 他亲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尚觉得唏嘘不已,若是碧瑶突然醒来,不知是何心情。 想起碧瑶,想起当年是她第一个接纳了自己,野狗的心里陡然生出几分心酸凄楚来,他抹了一把眼泪,垂头丧气地靠着树干。 “有声音。” 野狗警惕起来,低声问道:“什么声音?有人来了?” 鬼厉摇摇头:“不是人。” 野狗咽了口唾沫:“不是人难不成是鬼?”他怵怕起来,这西方死泽里头阴森森湿漉漉的,除了沿途可见的古怪爬虫,竟连一只兔子老鼠都看不见,可见这里压根不适合人类存活,这潮湿又难闻的泥土底下恐怕不知埋了多少白骨腐肉,便是真的有一两个恶鬼冤魂,恐怕也是在情理之中。 他野狗道人不怕再恶的活人,却怕极了那些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鬼厉抛下这惊人之语之后却没了动静,他不仅没有站起防御,甚至还微微笑了起来,那唇边的一抹笑意竟让他又仿佛重新成为了当年的那个质朴善良的张小凡。 接下来鬼厉说的话,足以令野狗惊掉了下巴。 “碧瑶,你来了。” 野狗眼看着鬼厉正朝着某一个方向温柔地笑着,他的视线汇聚在某处,仿佛那里真的有一个人一样。 “我没事,我都好,我只是很想你。” 鬼厉停顿了一会儿,仿佛在等对方说话。 “嗯,野狗也在这里,他是鬼王派来协助我的,碧瑶,你等等我,等我取来这天帝宝库之中的神水,你就可以马上活过来了。” “对不起,我说错了,你就在这里,我知道,你在陪着我,我会让你醒过来的。” 野狗看着眼前鬼厉对着空气说话的这一幕,只觉得荒诞又诡异,本来就忐忑不安的一颗心这次是真的凉飕飕的了。 鬼厉却站了起来,他伸出手去,虚虚地握住了什么,然后道:“好,我们一起走。” 野狗想,这下完了,鬼厉疯了,他怕是不能活着离开这死泽密林了。可是想归想,该走的路还是要走,若是他弄丢了鬼厉,或者造成什么更糟的结果,恐怕他就活着逃出去了,也见不到狐岐山的日出了。 他跟着鬼厉又向更深处走去,没过多久,他们遇到了青云门的一行人,鬼厉在此时恢复了神智,还送去了一张字条示警,再然后,他们遇到了秦无炎…… *** “姐,姐!”沈眠大吼一声,终于将某个神游他处的人唤醒了过来。 沈香沉惊了一跳,拍拍胸口,怒视道:“你喊就喊,这么大声作甚。” 沈眠委屈巴巴地看她:“我喊了好几声,你都没回应我,你想什么呢?” 玄机在一边说风凉话:“八成是想情郎,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十年没见呢,小沈眠,你来算上一算?” 沈眠扭头道:“不要叫我小沈眠,我如今可比你高许多了。” 沈眠本意只想纠正玄机这些年来总是居高临下以姐姐辈的姿态哄笑他的坏习惯,熟料一言正踩中玄机的痛处,她没长大前最讨厌别人说她是小孩子,长大后过于娇小玲珑的体态又让她极恨别人说她个子矮。 玄机当即跳脚,蹭得一下跳起来就要去抓沈眠:“你再说一遍,你比谁高!?” 沈眠动作敏捷地跑开,一边告饶:“玄机姐姐,我错了,错了,哎你别挠我,破相了!” “破相就破相啊,你个恋姐的小屁孩儿,反正是找不着媳妇了。” 沈香沉看着两人越跑越远,既好笑又无奈,心绪终于彻底沉淀了下来。 方才,沈眠屡次叫她而不醒的时候,她听见了一阵铃声,可是将意识放入乾坤珠之中时,碧瑶仍然在那儿,仿佛亘古未变,她不禁恍惚,意识不由地多在乾坤珠之中停留了一会儿,落入沈眠和玄机的眼中,就是她神思不属,神游去了。 她虽眼见碧瑶的躯体并无变化,但那一阵铃声却绝不是她的错觉。如果碧瑶真的苏醒了片刻,第一个想见的应该是张小凡吧,可惜张小凡却不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一周不见,收藏突然破千,开心,谢谢大家的包容和支持,咱们下章见! 多谢~扯淡的爱情、一笑倾城、泡菜鱼小绵羊的地雷~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沉思间,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尖叫,沈香沉认出这是玄机的声音,连忙运起功力朝前冲去,却见玄机与化作麒麟兽的沈眠正与几道影子战成一团,可那影子动作飞快,神出鬼没,饶是麒麟兽身的沈眠都拿它们没有办法,几次喷火都白白烧到了一旁的树木上去。 这死亡沼泽之中潮湿氤氲,那些树木枝干也是如此,可如今已经被沈眠喷得灼起了火星,且有越烧越旺的趋势。 这下可不妙了,虽不知那些影子是何物,可这密林若是烧起来,事情就闹大了。 她只得先冲上前去阻止沈眠的冲动行径,好在沈眠自己也很快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但是当他有意收势时,却助长了袭击者的气焰,愈加猖狂,甚至那奇诡的黑影还多了起来,玄机已经应对不暇。 沈香沉见此,连忙冲上去帮忙,但是她很快就发现这些东西的难缠之处。 一般对敌,除非修为悬殊,否则不可能遇上眼前这等状况——无从下手,对,就是无从下手,这些黑影仿若并非实物,触之手上却如触空气一般,可你又明明知道这东西就在你身侧,对方仿佛用了什么奇怪的功法,令他们所有的攻击都只是落到了无辜的花草树木身上去,使得他们只能被动挨打。 玄机好不容易将一个黑影拍到一边去,却又被下一道黑影缠住,气得破口大骂,言辞之粗鄙不堪入耳,震惊得刚变回人身的沈眠瞬间失神,大意中被一道黑影划破了衣衫,血痕顿现。 一滴鲜红的血珠沁出,却并没有沾染在皮肤衣物上或是落入土中,而是被那黑影沾了去,就听见那黑影突然厉声嘶吼痛苦地大叫起来,黑影落地,化作一个丑陋的蜷曲矮小的人形,正在地上打滚痛呼,他的一只手仿佛被火烧雷击一样,竟已然成了焦炭之色。 沈眠跟之一愣,这瞬息万变发生的事情,身陷包围圈的沈香沉和玄机都未曾发觉,他当机立断,以法力化剑气割破掌心皮肤,伸手向另一边正在缠着沈香沉的数道黑影之中的一道抓去。 果不其然,正如他所料的一样,他的血堪堪碰到那黑影,被碰触的地方就瞬间燃起火红赤炎,生生将行迹莫测的黑影逼成了只会在地上嚎哭痛叫的人形怪物。 目睹这一幕的沈香沉目瞪口呆:“沈眠你做了什么?” 沈眠顺手将她身边所有的黑影都揩了一边油,然后摊开掌心给她看:“好像是我的血……” 沈香沉瞪眼:“你这血还能驱邪不成?” 沈眠无辜地表示他也不知道,那边玄机却已然吼道:“臭小子你还不过来帮忙!” 沈眠觉得她有求于人却毫不诚恳的态度很不令他舒心,故而直接没有理她,而是继续帮沈香沉扫清路障。 显而易见被无视了的玄机怒气冲冲地杀出一条血路来,直直地冲着沈眠而去,那些个古怪的黑影也跟着她往前追来,沈眠迫于无奈,只得也出手消灭了那些黑影。 玄机喘着气阴测测地对着沈眠道:“你等着,君子报仇……十、十年不晚!” 沈香沉见这两个人几乎快要掐了起来,连忙当了和事佬:“别说了,先看看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些人如今都在地上奄奄一息地哀嚎,显然沈眠的麒麟血给他们造成了很大的杀伤力,方才一片混乱之中,沈香沉连他们的样子都看不清,如今却一览无遗,不由地暗自抽了一口气。 这些‘人’说是人不过好听了些,这些虽长了人的身子,却有着巨大的鱼头。 玄机此刻缓过气来,打量着一地的怪物,思索道:“我好像以前听崖主提起过,说南疆十万大山之中有一种异族乃鱼人族,皆是鱼头人身,传说是上古鱼神与人类女子的后代,不过他们性情却更趋近于妖物,修习的法术也十分古怪。” “十万大山不是被焚香谷镇守着么,怎么会有鱼怪出来,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很熟悉死泽的地形,而且数量也不在少数,恐怕不知在这死泽当中多久了。” 玄机摇头:“我也不知道,除非是……”除非是他们从十万大山之中跑了出来,可若是如此,那镇守十万大山的焚香谷岂不是出了岔子?十万大山恶水凶山之地,里面妖物蛮族不计其数,如今既然有鱼人族跑了出来,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怪物。 沈眠道:“可是他们为什么会害怕我的血?方才我化作兽形的时候也不见他们畏惧啊。” “你有人类的血脉,但是麒麟作为上古神兽,又代代有所传承,可能你的血液里蕴含着麒麟之力呢,麒麟是辟邪的祥兽,传说亦是仙人的坐骑,这等歪魔邪道自然畏惧于麒麟血之力了。” “原来如此。” 玄机又反口道:“我就是随便推测推测,你也别当真哈。” 沈眠无语,对着沈香沉道:“那姐,如今我们怎么办?” 沈香沉看着一地的残兵败将,道:“他们既然已经没有行动能力,不如就留他们在这里自生自灭好了,我们还是先去找天帝宝库。” 二人对沈香沉的话都没有意见,于是他们抛下受伤的鱼人族离去了,但是在他们走后不久,一地或是昏迷或是哀嚎的鱼人族中有一个爬了起来,他一把砍下已经被烧焦的右手臂,踉踉跄跄地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 他们没走多久,就见到密林之中忽然有金光大亮,沈眠猛地心神一怔,望向金光所来之处的天空。 “怎么了?” “我听见了鸟啼声……好像也是一种神兽,似乎与我先祖的记忆有共鸣。” 与神兽麒麟有共鸣?沈香沉顿时想到了在这死泽之中本会出现的神兽,那是一只小黄鸟,也是镇守天帝宝库的九天神鸟。 “就是那个方向了,我们过去吧。” 等沈香沉等人赶到的时候,天帝宝库的入口处已经聚集了各方势力。 鬼厉、青云众人、甚至她还看到了金瓶儿! 真是他乡遇故知一般的喜悦,她与金瓶儿数年不见,只觉得她美貌明艳如初,竟然也半丝变化也无,正在此时,金瓶儿也望见了她,两人隔着好一段距离,却默契地对视一笑。 沈香沉知道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心中却也是一暖,只不过她很快就发现了这场上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似乎是……缺了一个人。 缺了谁呢?她的视线从每一个人身上扫过,与记忆一一对比。 青云众人皆在,包括那个她厌恶至极的萧逸才,然后是鬼厉和野狗站在一处,再来是……秦无炎和万毒门弟子。 此刻秦无炎就站在鬼厉的身边,与他共同对峙着青云门人,他一眼望来,沈香沉立刻判断出眼下与她的记忆有所出入的地方。 没有毒神。 对,这里毒神不在。 原本的剧情是,秦无炎眼见毒神无视弟子安危,又逼迫他去莲花池布下毒雾,终于心灰意冷反叛师门,与鬼厉携手追毒神至此,可是如今这至关重要一环的毒神,却并不在这里。 但是毒神不在,其他万毒门弟子却俱齐,沈香沉甚至认出了那日在大王村与她起过争端的那名万毒门弟子。 她心里隐隐浮出一个猜测,可是却无法笃信,决定等有机会直接向秦无炎询问。 可是毒神不在的话,这些人已经到了入口,怎么不进去? 她正疑惑,就听秦无炎主动挑衅道:“我当青云门弟子是有多么正派,原来不过也是觊觎天帝宝库之中宝物的贪婪之徒,这便是大仁大义么?” 青云们一行人之中有人喊道:“秦无炎,你既然不愿意与你师父为伍,又为何不回头是岸?” 沈香沉看那人有几分眼熟,一时之间却也想不起来。 就听秦无炎道:“法相大师,你笑我沉沦魔道,我却笑你心中痴迷,难道你的岸方是岸,我的岸便是海么?” 曾书书拔剑道:“阿相,与他多说什么!他当年毒害我外公,今日又协同外人亲手弑师,可见是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人!根本无需与他废话!秦无炎,今日我便要亲手向你讨还我外公和渝都城无辜百姓的血债!” 秦无炎身后的众万毒门弟子唰得一下拔出剑来,秦无炎本人却并不着急,他示意众位弟子不要冲上前去,而是慢悠悠道:“曾书书,你要杀我,也要问过我的朋友们吧。” “你这等人会有什么朋友!” “我圣教三公子俱在此,尤其是我们的血公子,总不会亲眼看着你等正派弟子来诛杀我魔道中人吧?” 这简直就是故意地挑拨离间了。 血公子鬼厉朝他看了一眼,虽不满,却并没有出声反驳。 曾书书的脸一下子惨白,持剑的手也没有刚才那么的坚定无畏了,他再一次认识到当年的张小凡,如今的血公子鬼厉,已经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 身后一个清冷如霜的声音将他从难过的情绪中拉了回来,白衣胜雪的女子慢慢站在了他的身侧,手里握着天琊神剑:“书书,不要担心,小凡不会对我们动手的。” 陆雪琪的声音永远那么平静和冰凉,安抚了曾书书此刻激荡的心虚,可她的目光之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克制情感,遥遥地望向了站在敌营的那个黑衣男子。 可是那人,却只是微微侧过了脸,仿佛并没有看见她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我终于用上了我当年最喜欢的秦无炎的一句台词!!!为我毒公子疯狂打CALL!!!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沈香沉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突然觉得陆雪琪也挺可怜的,她那样骄傲自持的一个人,却愿意放下架子为张小凡求情,关怀他,且知错就改,有坚持却并非不近人情,即便他入了魔道,也不曾因此而仇视他。 如果没有碧瑶,或许她将是张小凡的良配,可是如果没有碧瑶,那么张小凡也不会成为后来的张小凡,更不会成为今日的鬼厉,对于张小凡来说,碧瑶才是那个足以影响他人生轨迹的人。 感情之事,或许真的要分个迟早,来迟不一定是劣势,可来早了,却一定是占尽好处的,陆雪琪早于碧瑶之前认识张小凡,却比碧瑶动情得晚,也不及她无视自己的责任去倾尽一切…… 如果不从感情的角度看,沈香沉或许会更欣赏陆雪琪这样的人,但是爱与不爱,本就需要豁出去的自私和莫大的勇气,论及感情亲疏,她当然会选择碧瑶。 不过秦无炎的诛心之言,终究给陆雪琪带来了一些影响,她虽然及时平复了曾书书的情绪,但苍白的脸色仍旧出卖了她。 她问道:“张小凡,今日,你是要对我们动手么?” 林惊羽默默站在身后,也用一样希冀的目光看着他,仿佛和陆雪琪一样,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什么令他们都满意的答复。 但是亲手抹灭了自己作为张小凡的这个身份的那个人,却还是让他们失望了。 鬼厉与秦无炎站在一处,不言。 陆雪琪的目中浮现出一丝痛苦之色,却转瞬即逝,情绪被她收敛得很好,甚至超过了此刻担忧与紧张之色俱现的林惊羽。 萧逸才道:“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张小凡背叛师门,加入鬼王宗,早已自甘堕落,今日之战,谁都不要手下留情!” 他面目狰狞看来可憎,但是在青云众弟子眼中,萧逸才仍然是那个带领着他们的大师兄,故而他此言出口,其余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犹豫和踌躇的表情。 他们都是冲着天帝宝库的异宝而来,今日之战,本避无可避,但要他们对着昔日的挚友动手,在场的几个人,纷纷都有各自的为难。 鬼厉手中的噬魂棍却亮了起来,他眼底有暗红浮现,一时之间竟形如鬼魅,他淡淡道:“要打便动手吧。” 话音刚落,他周身扬起一阵阴寒凌厉之气,叫人不寒而栗,便是离得稍远的沈香沉都能感受到他的杀气。只不过她能分辨得出,这杀气非来自鬼厉的本心,而是来自那尝尽了鲜血的凶恶法宝在发出饥渴的嘶吼。 恰在此时,几道黑影突然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转瞬便到了人群的中心。 “是鱼怪!快躲避!” 众人当即变色,纷纷使出法术来抵御那黑影。 然而黑影越来越多,一道又一道快速地袭向众人,数量竟多到将现场都笼罩在了一片黑色的迷雾之中,然而在黑暗之中,有一道金光忽然冲破了迷雾。 混乱之中,突然有谁喊了一声:“门开了!进天帝宝库!” 与此同时,有人靠近了沈香沉,一把拉住她的手。 秦无炎替她打倒眼前的几只鱼怪,在她耳边道:“你跟我一起进去。” 沈香沉一边不停地应敌,一边道:“你先进去,不用管我。” 拉住她的手忽然紧了一紧,沈香沉抽出空来,奇怪地看向他。 “我不会丢下你。” 他像是不知对谁许诺一般地郑重其事,沈香沉怔了一下,反手也抓住他的手:“我没事,这里鱼怪太多,沈眠可以对付他们,你若想振兴万毒门,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好处被其他人独占了去,快去吧。” 得到这样的答复,秦无炎才不再纠结,旋身跟在那几人身后进了天帝宝库。 沈香沉见人走了,这才喊道:“沈眠!” “姐!我在这边!” “恐怕又要借你的血一用了。” 她说完这一句,就见沈眠所在的方向干净利落地挥洒出一道鲜红的血痕来,直接将黑雾驱散开去,那血量惊人,吓得沈香沉一愣。 “你省着点用啊!”这孩子简直是不要命,这样下去,再多的血液不够他挥霍的,难不成想血流过多而亡? 沈眠的声音听起来很无辜:“我只是划破了指尖而已……” “指尖?”沈香沉疑惑,破开重重黑障走到他身边去,抓住手一看,果然,新鲜的一滴血还挂在食指尖,但是血滴之外,却有一道红色的光束自他体内而出。 那光束很快化作熊熊赤炎,焚烧起眼前的黑雾邪祟来,那些鱼怪被烧得嚎啕痛叫,一时间,场面竟仿佛如修罗炼狱百鬼齐鸣一般可怖。 沈香沉被眼前开挂似的场景震惊得无以复加,再看向沈眠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敬重感:“你这浑身上下都是宝啊,幸亏你是我弟弟,否则,我恐怕是会见钱眼开,觉得你奇货可居,很想将你发卖了去。” 明知她在开玩笑,沈眠不免还是急怒到脸红:“姐!” “好了好了,不开你玩笑了,如今你都是个俊秀的大小伙子了,怎地如此不经逗。” 沈眠无奈,只好拖着她远离火海,在安全处静观其变。 那鱼怪神出鬼没,又凶残异常,几个万毒门的弟子都受了伤,此刻鱼怪被沈眠身上麒麟血脉的力量所制服,那几个万毒门弟子也纷纷退让到角落,各自疗伤,等待他们的师兄出来。 沈香沉认出其中一个叫广白的,便落落然地走过去。 “诸位伤的可重?” 虽称谓是诸位,可她显而易见只是向着那广白问的,因为几个人中,反而是这个看似辈分最高的人受伤最重,他右手的整条胳膊都鲜血淋漓,面上也是大汗涔涔,此刻喘着粗气,却连说话的劲头都没了。 其余的人不认识沈香沉,见她如此问,以为是说风凉话,立刻恼怒起来:“你什么意思!” 广白气喘吁吁地将那没眼色的万毒门弟子按下来,小心翼翼陪笑道:“多谢姑娘……关心,我没事。” 如果他不是满脸痛楚地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的话,他的这句话显然会更具有说服力。 沈香沉觉得问不出实话来,便也不多问,只默不作声地驱动乾坤珠,温润的灵力自珠子源源不竭而出,覆在广白那条受伤的胳膊的表面。 “你在做什么?” “替你止血疗伤,莫要乱动。” 广白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虽很快被他按捺下来,却没有逃过沈香沉的眼睛。 “你是奇怪我为何帮你?” 广白见心思已露,便也不再遮掩:“正是。” 沈香沉冲他眨眨眼:“你们都是无炎的师弟,是自家人,我帮你们,也应该是情理之中。” 广白没料到她说得如此直白,也没想到她态度竟如此坦然,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虽说……他那日确实察觉到她与自家师兄之间一些朦朦胧胧的东西,但当时没敢真的下什么定论,如今听她一说,竟还有几分难以置信。 他尚且如此,其余不知内情的弟子更是茫然,只得面面相觑,却情不自禁地各自把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沈香沉浑不在意,见广白的伤口已经止血,便收了灵力。 她刚施了恩惠,觉得正是好时机,便状作不经意地问道:“对了,你们的师父呢?” 广白果然被她问得一愣,许久,才语塞道:“师父他老人家遇上鱼怪……不幸去世了。” “不幸去世?”她柔声道:“只是不幸么?看来,他死得倒算是痛快。” 广白一个激灵,忽然抬头用极其陌生的眼光看向眼前的女子。他是个孤儿,被收入万毒门做预备的药人,小心谨慎地长大,察言观色于他而言是个再简单不过的生存技能。一直以来,沈香沉给他的感觉都是坦荡而落阔,似乎是个行为磊落、心思纯粹之人,可是眼下她轻飘飘吐出的这句话,竟让他听出了几分潜藏的阴测测的恶意。 不知何故,她似乎对毒神也有不小的敌意,以致觉得他痛快死了是件极为可惜的事。 广白垂下眼帘来,并不搭话,选择当了一回哑巴。 毒神死之时,除毒神外,在场的只有四个人,其他三人是动手之人,而自己则是旁观者、见证者,而毒神之死的真相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从自己的口中透露出去的。 不幸殒命,死得痛快? 他想起毒神死时经脉尽碎七窍流血的模样,觉得他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是死得痛快了,恐怕是饱受折磨,恨不得将凶手咬其肉,啜其骨了吧。 沈香沉见广白成了一个闷葫芦,只是坐在那里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以为他是因为受伤而精神不济,便没有再打扰他。 她凝神望着眼前被烧成无数焦炭的鱼怪,又望望身边万毒门的残兵,再望望站在自己身边的沈眠,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思索片刻,猛然扭头看向沈眠:“玄机呢?” 沈眠茫然四顾,视线可及的范围内都未搜索到那个熟悉的红色身影,他内心涌过一丝不祥的预感,转头看向了那扇已经阖上了的天帝宝库的巨门。 与他心有灵犀的,沈香沉也看向了那扇门,懊悔又郁闷。 一个不小心,又让玲珑钻了空子,恐怕这天帝宝库的第三卷天书,又会是玲珑取得了,这样一来,她们手中就有了两卷天书,鬼王那里还有一卷,鬼厉身上一卷,鬼王宗五卷得其四,复活兽神的这场大祸,似乎迫在眉睫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俺来了~乃们久等了~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鱼怪来袭时情况太乱,沈香沉也没料到玲珑会在关键时刻钻了空子。 如今事情既已发生,她再怎么懊恼也无济于事,只得跟沈眠等在门外。 不知过了多久,大地突然震颤起来,沈香沉望向天地宝库的洞门,不出一刻,那门轰然洞开,烟尘缭绕之中,竟然出现了一个方才她完全没有注意到的人。 李洵! 对,李洵确实也出现在了西方死泽,只是她先前过来的时候却没有看到他,便忘了这一点,所以才不知他是何时赶到了这里,又何时趁乱进了天地宝库。 没想到他会是第一个出来的,而且他并不是一个人,他搀着一个红衣少女,正是沈香沉久等不见的玄机。 她立刻冲上去拦住李洵:“出什么事了?” 李洵一见是她,目光中也带了惊讶之色,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解释道:“天帝宝库要塌了,要尽快离开这里。” 沈香沉见到玄机昏迷不醒,便知这宝库之中定然发生了什么变故,玲珑不可能空手而出,除非…… “天书!天书是不是在你手里?” 李洵这次看向她的目光已经有了警惕,却还是道:“不是我。” 沈香沉指着他怀中像是力竭而晕过去的玄机道:“在她手里?” 这次李洵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认了这一点。 沈香沉心中很快地做出了一个推测,假设玲珑利用玄机的躯体进入天帝宝库,在众目睽睽之下夺得天书,继而不知何原因而晕倒,这个时候,身怀玄火鉴的李洵便帮了她一把。 “你为什么要带着她走?” 李洵坦然道:“她是我焚香谷的人,师叔说了,若见到她,就带回焚香谷。” 他的话沈香沉只信了半分,他说的冠冕堂皇,但焚香谷与玄机身世之间的关系恐怕只是其中一个理由,还有一个,恐怕是天书了。 沈香沉对天书并无执念,既然玲珑不知以何法收了天书,而她一时半会又不可能取出来,便不打算在此刻为难李洵,便放他离去了。 李洵临走之前倒反而颇为关切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柔和地说道:“那你自己小心。”然后才带着玄机去了。 沈眠奇怪道:“姐,就让他这么带着玄机姐姐走?” 沈香沉解释:“焚香谷的身后,可是十万大山之处,今日李洵不带着她去焚香谷,改日玲珑也会去,与其如此,不如让焚香谷的人照顾玄机,毕竟,那也是她父母亲的师门。” 沈眠懂得她的顾虑,便不再多言。 此时天帝宝库之中陆陆续续又出来了一些人,沈香沉见都是青云门的人,便没有过去,而是和万毒门的弟子站在一处,眼看着他们离去。 时光荏苒,当年在渝都,她与这些人尚称得上是点头之交,可是到了今日,各自有各自的立场,不打起来,已经是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了,所以她自然没有过去碍眼的意思,只目送他们离开。 最后出来的,均是魔道中人。 鬼厉失魂落魄的,这并不出乎沈香沉的意料,可诡异的是,他身边竟然还跟了一只猴子,那猴子跳脱异常,一双眼炯炯发亮,想必是因为吞了神水的缘故。 他与那猴子一脸生无可恋地走过来,又一脸生无可恋地去了,仿佛压根没有看到这外面还站着几号人。 金瓶儿朝她走来:“沈老板。” 沈香沉笑着回道:“金老板。” 金瓶儿哈哈大笑:“你我现在都没有店铺傍身了,还这般客气尊称,真是假惺惺的。” 沈香沉道:“假不假的我可不知道,只不过这一声沈老板倒听得我很舒坦,今后若是天下太平,再无它事,便是让我回渝都继续开客栈去,我也是愿意的。” “我其实很羡慕你,其实很多事情你大可不必掺和,也能乐得逍遥,可是你偏偏非要掺和进来,你瞧瞧我,明明只想守着合欢派的姐妹们过寻常日子,却总是身不由己。” “你只是责任心比我重,背负的东西也比我多,但你比我厉害多了,我就只是想守好这一亩三分地,都已经焦头烂额了。” 金瓶儿露出促狭的微笑:“怪只怪你这地,太难耕了。” 沈香沉突然觉得这话题似乎偏得有那么一丝古怪,连忙收口道:“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金瓶儿这才正色:“师父命我协助鬼王宗,现下就要跟着青龙圣使回总坛见鬼王复命去。” 沈香沉已经不记得青龙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但她突然想到既然青龙进了这天帝宝库,想必也见过了玄机,只是不知道,他如今还会不会认出她来。 想到这里,她不禁为玄机惋惜起来,好不容易长大了能见这位一面,却偏偏是在自己身体被他人所控的情况下,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玄机若是有意识,此时该有多么纳闷了。 青衣公子一身磊落地站在她面前:“沈姑娘,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呐。” 沈香沉客客气气地回道:“青龙圣使也是英俊非凡,一点也不显老。” 青龙:“……” 不老和不显老之间,虽一字之差,但蕴含的意思可是千差万别。 青龙不禁侧头望向秦无炎,自己虽比秦无炎年长,不过也是数岁之差而已,若他老了,那秦无炎也理当应该跟自己划到一个年龄辈分去才是。 秦无炎却并没有看他,而是上前一步拉了那女子的手,柔情似水地道:“可累了?我们先出去吧?” 那女子也表现得十分从善如流:“好。” 单看脸上浮现的红晕与羞涩,与方才说他“显老”时的盛气凌然全然不同。 人跟人不能比这个道理他是懂的,可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切身体会到了一种被排斥在外的疏离之感,尤其是这二人当中还有一个向来对自己十分濡慕而且打小就会很乖地跟着自己后面喊大哥的好兄弟时,青龙心中这份孤寡老人之感,就愈发的重了一些。 他不自在地拨弄着手中的乾坤青光戒,等着二人话完衷肠。 金瓶儿倒是一点也没有不自在,只是笑眯眯地看着那二人。 等了一阵子,她才开口道:“毒公子不随我们回总坛复命么?” 秦无炎这才从沈香沉的身上收回视线,回身道:“妙公子也看到了,今日我师父不幸去世,万毒门一时无首,还有许多要事等着我去打理,鬼王有大业在身,我万毒门此时此刻,恐怕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他这是想把包袱甩脱得干干净净了。 青龙效忠于鬼王,此刻也不由得劝上两句。 “无炎,此时乃是我圣教至关重要的时刻,宗主之大业,也是我教生死存亡之关键时刻,不管是哪一个门派,皆应同气连枝才是。” 秦无炎对着青龙便不再敷衍,而是很认真地问了一句。 “大哥,兽神之力,当真能为我们所用么?” 青龙微微色变:“你这是何意?” 秦无炎道:“大哥,我知道你这次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天书和黄鸟。如今这里的一卷天书被焚香谷的人所得,可黄鸟却在你手里。鬼王要用伏龙鼎炼制四灵血阵,再以天书之力复活兽神,这计划看似可行,但是我们对兽神的了解,不过是那位鬼先生的一面之词,若兽神真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他凭什么愿意被我们驱使呢?” “大哥你别忘了,据玲珑圣女所说,兽神是一个有灵智的几乎近于人的生物,而不仅仅是一股力量。就连鬼厉若生了二心,发狂疯魔,鬼王都控制不了,更何况兽神呢?鬼王要带着合欢派和鬼王宗的人去送死,我万毒门,却不想趟这个浑水。” 青龙仍待在劝:“无炎……” “大哥,我要成亲了。” 青龙惊讶:“你……” 一旁一直安静当背景的沈眠此时也如闻噩耗地震惊住了,同时呆住的,自然还有那几个与他一般安心当背景板的广白等万毒门弟子。 金瓶儿最先反应过来,拱手贺喜:“恭喜你们,不知何时办喜事?这杯喜酒我是一定要喝的。” 沈香沉没想到他会这么突然地说出去,也很是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答道:“日子还没有定,到时候一定请金老板赏光。” 青龙原是神色复杂地纠结了一阵,直到撞进秦无炎的眼中,确定他所说的并非是玩笑话,这才长叹一声:“真是没想到,我的那位小兄弟……竟是要成亲了。” 秦无炎也动容地道:“大哥……” 青龙的叹息转瞬即逝,他大笑着拍上秦无炎的肩膀:“成亲是好事!你若是有家有室,我这个做大哥的当然不能强迫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你尽管放心,鬼王那边,我会替你斡旋,你就安安心心地做你的新郎官!” 一时之间,沈香沉都快被这二人之间涌动的兄弟情深也感染了,不过她很快脱离这种诡异的氛围,做出了一个很是英明的判断:“我们是不是……应该尽快离开这里再说?” 伴着她这一句话结束的,是天帝宝库的石门天顶豁然落下的声音,整个隆起的洞穴此时间已经沦为了平地。 烟尘弥漫,地动石塌。 “走!”青龙这才喊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虫已修,谢谢大家捉虫,嘿嘿嘿 忘了说,明天见~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一行人灰尘扑扑地离开了死泽密林,继而是各回各家。 沈氏姐弟,自然是跟着秦无炎离开了。 途中,沈香沉很不好意思,却同时也是厚着脸皮地问秦无炎:“我们就要成亲了,既然要出嫁,我是不是应该回自留谷去等着你来娶我?” 这时他们离毒蛇谷已经很近了,慢点走,仅仅一日的路程,她却在此时说出这种话来。 他们这时候正在树林之中修整,秦无炎在一棵树下盘腿打坐,听到她这么说,微微睁开了眼,心中平静,他的神态也很平静,平静之后,还动作温柔地将她拉进怀里。 沈香沉惬意地顺着他的力道倾身倚在他身侧,有意无意地撩着他的一缕垂发,在他耳畔悄声道:“我说的对不对呐?” 半天没得到回应,她便抬起头看他,却见到他目深如潭,可唇角却是微勾的,平生让他透出了几分邪气,她松开那只不停地玩弄他头发的手,突然紧张起来,于是她退开一尺,坐正了身体。 秦无炎却不容她此刻退去,手臂一紧,就被人重新拉了回去,可这动作着实不怎么好看,她本已经坐在了他身侧,此刻却让他拉得趴在了他身上。 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两个人趴来趴去没羞没臊的了,可私下里权且当他是情趣,当着别人的面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稍微用了些力道去推他,却纹丝不动。 “我们都分别这么久了,你还舍得让我等?” 沈香沉心跳蓦地加快了起来,怪只怪他的低语太过亲昵,怪只怪他竟把手伸进了她的衣袖里头去,还有意无意地用手指蹭着她的手腕,他就像是在拨弦轻弹一般在她的手腕内侧的筋脉上抚动,冰凉的指腹掠过温热的肌肤,一寸一寸地朝更深处迁徙,痒得她忍不住颤抖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的私密事尤其让人觉得有别样的心痒,沈香沉知道他是故意这样,算是作为她方才提出要离他而去的惩罚,可是她虽觉得懊恼,但也抵不住身体和心理自然而然地反应。 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秦无炎你不要太过分!” 她的威胁并没有什么震慑力,秦无炎的唇边的弧度勾得越发恶意:“等成了亲,便是有更过分的,应也无妨吧?” 沈香沉一愣,随即使了十成十的力道推开他:“无妨你大爷!” 秦无炎默不作声地见她抽身离去,兀自岿然不动。 广白悄咪咪地凑过来:“师兄,嫂子她怎么了?” 秦无炎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广白顿时觉得自己鲁莽,人家小两口吵架,自己掺和个什么劲!于是连忙摆手道:“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听见,师兄我……” “你再说一遍。” “怎么了?” 秦无炎眉头一皱:“前面的。” 广白立刻心领神会,朗声道:“嫂子!对!我说的是嫂子怎么了。” 连连两声嫂子出口,秦无炎这才满意,眉舒眼笑,端的是公子俊无双,他温声道:“她没怎么,害羞罢了。” 广白为自己的机灵抹了一把汗,再也不敢多此一举,远远地退开了去。 这边的动静,沈香沉虽假装没看,但其实已经听得一清二楚,她招呼沈眠:“来,喝水。” 沈眠默不作声地望着自己已经空了的水囊,抬头道:“姐,我已经喝了很多了。” 沈香沉道:“要多喝点,喝水好,这你就不懂了吧,多喝水有利于排毒,人体每天都需要大量的淡水,我看你还远远不够,要多喝点。” 沈眠无奈,他只好耿直道:“姐,你的耳朵为什么红了。” 沈香沉一愣,随即摆手:“热的。” 沈眠吞吐起来:“其实……姐,你若是不好意思,便承认了吧,我看……别人也不会笑话你,但是我是真的喝不下了。” 就连自家弟弟也这么不配合她,沈香沉内心受创,心情抑郁起来。 可是他们回到万毒门的当日,万毒门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来人一身黑衣,面具蒙面,周身却萦绕着森森鬼气,沈香沉的身上就感受到了丝丝凉意。 十年不见,这个人身上的鬼气越发的浓郁了,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可是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天边残存的微弱的阳光就仿佛被一道黑雾笼罩住了,再也不能温暖大地。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沈眠就化作了凶悍的麒麟巨兽! 然而鬼先生却好似是有备而来,他的身形如鬼魂一样飘忽,潇洒利落地退避躲开沈眠的攻击,只在原地留下几个虚影来,令人混淆。 但是他一味退让,显然并没有攻击之心。 沈香沉看出他身法奇诡,害怕沈眠吃亏,便喊住沈眠,令他回到自己身边来。 秦无炎替她开了口:“不知鬼先生大驾光临我万毒门,是有何指教么?” 鬼先生的身影缓缓靠近:“毒公子,你万毒门如何,鬼王可以不计较,可是乾坤珠却是万万不能落到你手里的。” 沈香沉与他之间隔着一段血仇,闻言讥讽道:“笑话,我的东西,如何处置还需要你来同意么?” 鬼先生不疾不徐地道:“姑娘你莫忘了,天书本来就是我鬼王宗志在必得之物,宗主即将进入十万大山,届时天书必须齐备,姑娘想必是不能置身事外的。我知道,你与宗主早有协定,可是你也应该清楚,宗主容得下你十年隐世独居,却容不下你亲自将东西送到了不知何时就会反扑过来的旁人手里。” 秦无炎笑道:“鬼王多虑了,我万毒门现在,岂敢与鬼王宗争辉。” “毒公子,你有野心,这是好事,万毒门群龙无首,倒不如有一个掌舵人来得更好,但是你敢说,你对天书毫无觊觎之心么?倘若真是如此,你又何必这么着急地赶回毒蛇谷呢?” 秦无炎一愣,脸色冷下来:“看来鬼先生这次来是不怀好意了,竟然当着我未婚妻子的面来挑拨离间。” 鬼先生道:“毒公子多心了,我不过是就事论事。”他对着沈香沉道:“我知道姑娘对我颇有怨气,此番我若不动武力,定然只能空手而归了。” 他话音刚落,鬼气就骤然浓厚起来,被鬼气笼罩在其中的面具人,恍惚看上去,竟然仿佛是一道地狱幽魂。 “毒公子,得罪了。”幽冷的话语四散在空中,可顺着话音看去,已然不见分毫人影。 秦无炎挡在沈香沉的身前,喊道:“小心戒备!” 可当他刚刚说完这四个字,就听见黑暗之中凄厉的惨叫声响起,继而是人体倒下的身影。 “怎么了?” “师兄!这鬼气有毒!” “捂住口鼻。”秦无炎提醒沈香沉,然后他厉声道:“鬼先生在我毒蛇谷用毒,就不怕班门弄斧么?” 控妖笛被他举至唇边,青光伴随着笛音驱开了些许鬼雾,可是更为厚重的浓雾又再一次席卷而来。 “秦无炎,我……我支撑不住了。” 从鬼雾袭来之时,沈香沉便祭出乾坤珠以灵力抵御鬼气,否则鬼雾无形,铺天盖地而来,无孔不入,他们难以撑到现在,但是她能运转乾坤珠的灵力终究是有限的,她面色发白,已经是强弩之末。 秦无炎面色凝重起来,他终究低估了这个鬼先生的鬼气,之前他对此人并没有多加了解,眼下才觉得他的功法甚为诡异,根本不像是普通的修炼方法所得,但是此刻已经不容他多想。 斩相思脱手而出,忽以极其霸道凌厉的剑气破开了前方的鬼雾。 斩相思虽以剧毒闻名,但除此以外,还是一把不可多得的神兵利器。剑器本就是生而为杀之物,更何况是这把不知喝了多少血的至毒之剑。 “呛啷”一声剑鸣清啸,随即青光大亮,刹那间便将周遭鬼雾驱散了个七七八八。 鬼先生也现身在人前。 “看来毒公子已经颇得毒神的真传了,这一手,怕是抵得上你师父年轻时候的七分风采了。” 秦无炎判断出他不再有动手之意,便收起斩相思道:“先生客气了,以先生之能,屈居于鬼王宗实在可惜了。” 方才那鬼雾就将他们险些一网打尽,即便如此,他仍觉得这个人并没有动真格,或者说,他并没有将他那套奇怪又难以对付的功法全部使出来,否则,即便他修为不高,今日他们这些人也得吃尽苦头。 沈香沉此刻得喘息之空,才悄声在秦无炎耳边道:“连鬼王对他的来历都一无所知,原来过去他都掩藏了实力,我看今日怕是不得不跟他走了。” 秦无炎却道:“你不用跟他走。” 沈香沉惊讶道:“你还有什么后招没使出来?” 秦无炎摇头:“不是。”他将视线放在远处望不清的黑暗之中,“他的功力远在你我之上,你以为他不动手是不想动手么?” 沈香沉一向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认为秦无炎这个人什么都好,现在却觉得他说话很是爱卖弄,总是故弄玄虚,不肯一次讲直白讲清楚,不慌不忙与她无关的时候倒也算了,现在却也这样。 她急了拍他手臂:“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无炎这才发现她的小情绪,不禁失笑解释道:“是有别的人来了,都是来冲着你来的,他若是继续心无旁骛地跟我们打,就不怕别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么?” 沈香沉连忙张望:“谁,谁来了?” 可当她顺着秦无炎方才看的方向看去时,人没看到,却先看到了一只猴子。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一直不好意思说,你们心心念念的成亲大喜,其实是……没有的【摊手】 下次更新……我也不知道了,反正不是明天,可能就是后天,自然,也会是大后天。 感谢一笑倾城的地雷~~谢谢你看似没有什么话好说仍然用地雷给我凑了评论,哈哈哈哈,么么哒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出现一只猴子,本来不是一件特别的事情,而且也没什么用。 沈香沉失落叹息,扭过身的那一刹那,目光还是瞥见了那个跟在猴子身后出场,从阴影中走出来的黑衣男子。 鬼厉出现在这里,她还是感觉很吃惊的,不过吃惊的自然不止她一个。 “你怎么会来?” 鬼先生出场至今,一直游刃有余,似乎拿下她、带走,都只是时间问题,但此时此刻,沈香沉却从他话中听出了一丝计划将被打乱的不愉。 也如他所料,鬼厉确实是为搅事而来。 “鬼王有令,无需带回沈香沉,乾坤珠也不必夺取。” 此时的鬼先生脸上仍覆着面具,难以见其脸色,但是他的声音却明显低沉阴森了起来:“血公子,你可知假传宗主之令会有什么后果?” 鬼厉淡淡地瞥向他,仿佛在看一只蝼蚁,又仿佛在看着一个死物,可他并非是轻视鬼先生那神秘莫测的鬼道力量,而是对现在的他来说,一个于他生命可有可无的人,与路边的石头,并无什么区别。 可他还是答了:“吾乃鬼王宗副宗主,比起先生你,谁说的话更可信呢?” 鬼先生周身本已消散的雾气瞬间暴涨,那浓重的黑雾变得粘稠,竟让身处其中的人都感觉到呼吸困难起来。 “退后。”秦无炎说道,之后便揽着沈香沉,旋身躲开那雾弥漫的方向。 黑雾悄无声息却又势不可挡地朝着鬼厉所在的方向而去,黑衣男子被裹进黑暗之中,与黑雾合成一体,沈香沉与秦无炎落在安全死角,却已经看不见鬼厉的身影,但那一团漆黑之中传来猴子阵阵凄鸣,尖利刺耳,令人不忍。 “张小凡……”沈香沉眼见他落入险境,自是不忍,可是她刚想用乾坤珠至灵清气为鬼厉破开一丝清明,就被人握住了手腕。 秦无炎冲她摇了摇头,目光始终关注着那团黑雾:“血公子鬼厉若如此羸弱,在这十年之中,早已不知死过多少次了。”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突然之间,黑暗之中,一道血红光束破雾而出,如一把凌厉的血剑,直直地劈砍向始作俑者。 鬼先生瞬间向后倒退,足足退了两丈之远,堪堪避过那一击,可他方才立足的土地,已经裂开数道腕粗的裂纹,被这一击打得分崩离析。 最先进入沈香沉视线的,是那把黑黢黢的噬魂棍,这是沈香沉第一次看到噬魂对敌时的的姿态,她深为惊叹,这就是那个几乎改变了张小凡半生的凶恶法宝,它周身漆黑,却从黑中透出一种斑斓的红色,艳而沉,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噬魂破开鬼雾时杀气腾腾,鬼厉的眼中也尽是血红妖冶之色,但他的左手上却拎着一只半死不活的猴子,看似十分荒诞可笑,但是目睹这一切的人,却都绝不怀疑鬼厉此刻的杀人之心。 但是鬼先生没有再攻击,而鬼厉,也没有。 他目中血红消失,噬魂也被他背在了身后:“先生还要战吗?” 鬼先生束起手来:“还望副宗主莫忘了,宗主之大业。”言罢,他转身飞走。 喧嚣已过,留下的却并不是一片祥和。 秦无炎收拢了受伤的万毒门弟子,然后才抬头缓缓望向那个黑色的身影,沈香沉将沈眠推到那些万毒门弟子身边,然后向前走了几步,站在秦无炎身侧,一齐望着鬼厉。 两方对峙着,但不同的是,秦无炎的身后有着沈香沉、沈眠和万毒门的诸位弟子,但鬼厉那边,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以及一只陷入昏迷的猴子。 鬼厉并不多做废话,他直接对着沈香沉道:“我看见了碧瑶。” 沈香沉略微一愣,但是她很快想起,在原本的剧情中,鬼厉在死泽之中中毒后意识不清,幻觉看见了碧瑶,可是这次,秦无炎并没有向他下毒,他又怎么会看见碧瑶呢? 她的眉目间染上了不解,鬼厉便明白,这件事情,她并不知晓。如果碧瑶没醒,那么他看见的碧瑶又是什么呢? 他心中多了悲凉和失望,但是他没有遗忘此来的目的。 “鬼先生回去后就会知道我骗了他,而鬼王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他需要天书复活兽神,你此刻不去,他还是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上门来,你就算有恃无恐,可是万毒门经不起再次打击了吧?” 他一言中的,也是沈香沉一直以来所担心的,秦无炎好不容易铲除毒神和其他所有的绊脚石,可是他想继续保持万毒门的门楣而不被鬼王宗吞并,仍旧前路坎坷,只要鬼王不承认,他便不能重整万毒门。 而她就会成为鬼王的借口。 沈香沉低下头来,陷入沉思。 但是她的手却突然一暖——被人拉住了,掌心之中覆上了另一个人的手掌,然后她听见秦无炎对着鬼厉道:“那便让鬼王来吧,向来胜者王败者寇,我万毒门绝不会任人宰割,也不容践踏,必当誓死一战。” 鬼厉突然有了一种陌生感。 他早猜到秦无炎不会轻易妥协,却猜不到他敢正面迎敌,此人一贯心机深沉,善用计谋玩弄人心,绝不是个坦坦荡荡敢放言要战便战的人,但是此刻,他却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鬼厉一时之间,竟忍不住对他刮目相看起来。 他望向对面的二人,高大的男子与纤细的女子执手而立,一对十分登对的璧人。 看上去……十分令他羡慕。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如果换做是碧瑶,他也想拉着她的手,去面对天底下所有的不公和敌意,不管别人的目光如何地仇视和厌恶,他也至死不会再放开她了。 夜色之下,融入黑暗的男子眼中闪过一点幽亮,在不为人知的阴影中,一行清泪从他的眼眶之中流下,很快就被风干了。 他取下头上的兜帽,向着那二人走去。 “鬼王在找一个合适的躯壳。” 沈香沉想起了什么,问道:“鬼王不是看上了萧逸才吗?兽神之血难道白白地送出去?” 鬼厉眉头一皱。 沈香沉道:“你不知道么?当初林惊羽突然发狂,差点被逐出师门,其实就是你那位萧师兄的功劳,别人当间谍都不如你师兄当的好,他不仅无师自通了双面间谍,还为了摆脱嫌疑,喂林惊羽喝下了掺了自己血的东西,不然林惊羽好好的又怎么会被人暗算?想必他防谁都不会防自己的大师兄吧?”说到后面,她情不自禁地带出了嘲讽和厌恶的情绪,她很记仇,萧逸才在渝都城对沈眠痛下杀手的狰狞面孔她还历历在目,兼之此人人品低劣,她便一点也不客气了。 鬼厉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惊容,他双拳握紧,眼中是挣扎和难以置信之色,好一会,他才平静下来,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原来是他……” “不过——”他依然道:“鬼王要的躯壳,与玲珑圣女有关,前些日子鬼王收到了一封灵鸽带来的密信,密信来自焚香谷……” 是玄机的灵鸽! “鬼王与玲珑圣女私下达成协议,似乎就是有关兽神躯壳之事,详细的内容我并不知晓,但是鬼王已经指派青龙与金瓶儿,带着精英弟子前往焚香谷,意图进入十万大山,于冥灵峰上开启四灵血阵……复活兽神。” 冰凉的夜风拂来,鬼厉平静无波的话语竟令沈香沉感受到一丝寒意。 兽神复活也罢,十万大山被打开也罢,哪一个,都将会给这个世间带来浩劫,届时这片大地上的每一个百姓,每一片土地,谁能得到安生?有修为者尚难自保,手无寸铁的百姓又当何如? 而这些,都将成为事实,切切实实地出现在她生活的这片大地上,那些流离失所的人、那些埋于黄土的白骨,都与她生活在同一个天空之下,她无法置身事外。 天下将倾,安有全卵? 她唏嘘……但是,她能做什么? 沈香沉的眸光沉静下来,她静静地看向鬼厉:“你希望我做什么?” 鬼厉道:“不要交出天书,无论如何都不要交给鬼王。” 他打的竟是这个主意,但是…… 她将一个残酷的事实说了出来:“即便少了一两卷天书,鬼王也能复活兽神,虽可能性小,但并非不能成功,张小凡,能阻止鬼王的人只有你和你的朋友。” 鬼厉不解,她的口吻并非是激励或者猜测,而是笃定了他可以阻止鬼王,但是他的朋友……那又是谁? 他兀自想着,没注意到,此刻秦无炎正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眼神之中,多了一些权量和思考。 半晌,鬼厉道:“只要你别将天书和……碧瑶交出去就好,剩下的事情,我会去做。”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为啥没更呢,昨天去看《芳华》了,真的很好看,我大概也就感情充沛地哭了五六次吧,出电影院跟朋友交流感情的时候还没崩住又哭了一次,感人,但不悲吧,喜欢黄轩~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这次我来,是想向你要回碧瑶的躯体。” 沈香沉皱起眉头,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鬼厉从怀中很珍重地取出一样东西——伤心花发出淡淡的白色荧光,与它主人还在世之时相比似乎并无什么两样。 “如果我拒绝你呢?” 鬼厉一眼望过来,眼神冷漠,但却很坚定:“那我就只好抢了。” 沈香沉不为所动,没有立刻答应他。 过了许久,她才道:“我不是不想交给你,但你需得向我保证……倘若救不活,你还要将碧瑶还给我。” 她这话说得可笑了,碧瑶本不属于她的,何来“还”字一说?但鬼厉却片刻犹豫也没有,立刻应承了下来。 沈香沉便叹息着将碧瑶的躯体从乾坤珠中取出来,助鬼厉收入了伤心花中。 鬼厉达成目的,很快就离开了,沈香沉目送他飞走,才转身向秦无炎,正打算与他讨论一下倘若鬼王不愿善罢甘休他们该如何应对之事,却见到秦无炎正若有所思地望着鬼厉离去之处,竟连她走近了身也不曾发觉。 “无炎。” 秦无炎缓过神来,见沈香沉正复杂地盯着他,才施施然一笑:“马上就到毒蛇谷了,可是迫不及待了?” 迫不及待四个字打他口里出来,重音拉长,细碎又缠绵,硬生生将一个本来很纯洁的事情撩成了些许的少儿不宜,她一个无奈和羞涩,率先走了。 这是沈香沉第二次来万毒门,两次都称得上是做客,只不过上一次随时都可能掉了性命,这次却显然要自在地许多。 令她吃惊的是,整个万毒门上下对于毒神去世的事情似乎并不显得意外,甚至连一个恸哭失声的人都没有,她反而看见了好几个躲在角落里满脸义愤痛快的弟子。即便如此,秦无炎还是吩咐全派裹素,兴办丧事。 沈香沉分不清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觉得十分无语,毒神那老头的尸体他都没带回来,全尸全骨地留给了死泽之中的鱼怪当加餐,如今却一丝不苟地披起麻戴起孝来,好像那个设计令毒神众叛亲离又横死异地的人不是他一样。 最可气的是,他还为她也准备了一件丧服。 沈香沉收到丧服的那一刻,心情才真的是如丧考妣了。她知道毒神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他就算不是痛恨也称得上是厌恶,为这种人披麻戴孝,恐怕她现代的父母都会想爬过来打醒她了。 “我一定要穿?”她问秦无炎,话是询问的,可是她两根指头拎起衣服的一小块布料的样子,完全展示了她有多不想穿上身。 沈香沉站在桌前嫌弃地看衣服,秦无炎就在她身后揽住她,下巴轻轻搁在她脖颈上,说道:“你若不愿穿,不穿也行。” 沈香沉惊喜地回身,双手抱住他的腰,喜道:“真的可以不穿?” 秦无炎勾起嘴角:“什么都不穿也可以。” “……” 某人木了半天,才终于领会到字面以下的深层含义,然而不待她恼羞而怒,秦无炎就一下子低头吻了上来,牙关被温热柔软的舌尖抵开,可对方仍不满足,紧紧纠缠,贪婪地像一只不知餍足的野兽。 沈香沉呼吸一下子就乱了,她几乎跟不上他的节奏,只觉得舌苔被人吮吸索要地麻得失去了直觉,她不懂他为何突然如此,伸手想推开他,可指尖触到粗糙的衣物时才意识到他身上还穿着麻衣素服,白色本是纯净,却被眼下的浓热升腾起的情.欲玷污了,她不禁产生了一种诡秘的背德的欢喜感。 感受到怀中人的迎合与热情,秦无炎眸色暗了下来,他的手掐在她的腰上,将人一下子举了起来坐在桌上,沈香沉顺势将胳膊抽出来,绕在他的脑后,两人更深地纠缠起来。 情到浓时,恨不得将对方整个人都揉进身体里,一起化成泥,化作水,两人就这么动情拥吻着,身躯之间贴的那么紧密、那么严实,可仍旧觉得不满足,仿佛还差了些什么。 秦无炎将人抱起来,向着床上走去,可是唇舌却始终未曾分开,仿佛一点一滴的时间都不愿意有,好像马上就要投胎来不及了一样。 沈香沉被放到了柔软的床铺上时,他终于舍得离开了半分,可是不待她喘口气,秦无炎整个人又覆盖了上去,床榻之上,交叠的两个身影,缠乱的发丝,无论是谁闯进来,都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以及将要发生什么。 这种情况之下,沈香沉只觉得秦无炎的眼中深沉得可怕,让她产生了一种危机感,可是这危机感中,又隐隐有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期盼。她的领口已经被情乱之中拉开,而那人也正细细地浅啜着她裸.露在外的纤细而白嫩的脖颈,坚.挺的鼻子缓慢而不容拒绝地摩挲在她的耳颈后侧,他脸侧的一缕发也因此在她的肩上搔动,冰凉而□□。 他终于放过她,半抬起头来,凝视着她绯红的脸,有一下没一下地以自己的手去抚摸她的脸颊,说道:“我们的亲事或许要退后了。” 沈香沉觉得脸上很痒,此刻大脑也十分迟钝了起来,下意识道:“为什么?”可是当她发出声音,才觉得自己的问题很白痴,仿佛在说她很着急成亲一般。 秦无炎笑了起来,又凑上去吻她,一下又一下地啄着,断断续续地答着:“守孝……之事,总要……做做……样子。” 沈香沉理解他,所以表现得便十分大度:“没关系,我不急。” 这一句话却令得秦无炎眯起了眼:“你不急?” 沈香沉:“……?” “可是我很急。” 他又吻了下来,这一次比前几次要汹涌猛烈的多,仿佛狂风暴雨一般,沈香沉不幸地觉得她仿佛说错了话,毕竟这个时候的男人实在是需要迎合和顺毛捋的。 她不幸的预感终究是真的,这个男人本就不能再承受刺激了,果然,他一只手仍然扶在她的腰上,另一只手却已经腾出空来,开始探索往下更好的风景。 沈香沉第一次觉得他的体温如此之高,灼热的唇吻,滚烫的手掌,当他握住她胸前的丰盈时,她整个人都颤栗起来。 可是他却更加得寸进尺,他啄吻着她的唇、下巴、前颈,直至那处柔软,薄唇张开,一下子将突起的那处含了进去,口腔湿热,舌尖灵活地挑动着,她忍不住,弓起了腰,撑起一道柔美婀娜的曲线。 柔软的腰被他钳住,不容她大肆扭动,身体被别人掌控的滋味实在无助,她不甘心地去拉他身上的衣服,她一通乱拉乱扭,终于将他紧伏在她身上的衣物拉扯了大半,露出十分充满男性阳刚之气的胸膛来……事情是做了,可是她却又不好意思看了,竟是闭上了眼睛。 两人已经体肤相亲,她却这个时候再来害羞,秦无炎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低头去亲吻她颤抖的眼睫。 她那么美,柔弱无骨的身躯,洁白无瑕的肤质,可是最让他情动地,始终是她心里那份对他赤诚坚定的爱意,即使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她明明生涩,却依然会热情地回应着自己。 渝都其实是个好地方,他想。 他不仅在渝都过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人生,最重要的是,他还遇见了她,他其实已经不愿意回顾那个叫“颜烈”的人过过的日子了,可是他唯独无比庆幸颜烈给了他一次救赎和获得的机会。 他内心充盈着欢喜、庆幸、温暖,这一切促使他再一次覆在了她的身体上,他想给她快乐,也想获得快乐,也渴求更多,希望得到真正的满足。 他终于来到了最后的屏障前,他抱着她,低声道:“你还有机会说拒绝……” 情动到如此地步,他竟然还能说出话来,她翻了个白眼,仰身抱着他的脖子,紧密地贴在他温暖的胸膛上,在他的耳边微微启唇:“你若不行……便早说,我也……不会歧视你。” 她是故意激他。果然,秦无炎咬了咬牙,略带粗暴地将她推倒在了床上,然后立刻压了下去,他的炙热与她的柔软终于衔接,他进入到她已经湿润的花朵之中,花心颤巍巍地开放了,又紧缩住不让他离去。 她情不自禁地发出一丝痛呼和喟叹,异物的入侵令她呼吸急促起来,张着嘴只能发出沙哑如蜜的呻.吟。 他耐心地吻着她,等她适应,过了一会,她僵硬的身躯软了下来,终于仿佛化成了水,他便动了起来,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更深入彻底,她不得不攀住身前高大的身躯,咬着唇承受着攻伐。 她很快没了力气,但是他却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力气,他通红着眼,不停地渴求索要。 如今尚是白日,沈香沉完全没有想到,这一下午,乃至一夜,断断续续,她再没有机会合眼睡上一觉了。 惨绝人寰。 作者有话要说: 不看不知道,一看虫这么多,为什么看别人的车很开心看自己的只觉得尬,我是不是不适合走这种路线,对自己产生了质疑!捂脸! 今天会码字,但不一定更,大家下章见!话说微薄多了几个粉,是不是你们担心被锁?安啦,我这个尺度太清水了好么简直!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常言,春宵一刻值千金。 沈香沉摊尸一样躺在床上揉着自己酸麻不已的小细腰的时候,觉得这真是一句欺骗广大少女的屁.话,她累得半死不活,某人却精神抖擞,一大早起来又折腾了一次,再美其名曰清洗一番,顺带又折腾了一次,然后才拍拍屁股,餍足地收拾齐整,为他那位“敬爱”的师父,守丧去了。 是可忍,妹不可忍。 她躺在床上,悲怆涕泗,经过一番心理斗争,悔不当初自己那么容易就缴了械,她坐起来,试图奋起,却骤然发觉自己浑身上下的武装都已经被敌人卸得干干净净,并且已经成了破布残缎,凌乱不堪地躺在地上无声地控诉着,其惨状悲不可名,令人发指。 沈香沉悲愤地翻来覆去,翻来又……又睡了过去。 没办法,所谓的那啥,真的是个体力活。 她如今已经修仙锻体,但比起某个在这条路上已经远远赶超她十数年的人,实在还是稚嫩了许多。 她这一睡,就错过了早膳,继而顺带地错过了午膳。 晚间,秦无炎披着一身的寒气回来,连脸上也如冰冻三尺,浑身上下都鲜明地写着“生人勿近”四字。 沈香沉将将睡醒,脑子还是一片混沌,却也知道不能这个时候去拽老虎尾巴,于是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来,坐在床上,安静又乖巧。 殊不知自己头发凌乱,脸颊绯红,双唇浮肿,是怎样一副被人糟蹋过的模样,当然,她确实也经过了“糟蹋”,但无论如何,她现下的这副样子,想装作静谧美好而被人忽视了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秦无炎坐到床边,将人从被子里捞出来整个抱进怀里,沈香沉见发呆无望,便也顺势跟没了骨头似的倚靠过去,漫不经心地抓着他衣角玩。 “怎么了,谁惹着你了?” 想到了不悦的事情,秦无炎的脸色再次阴沉下来:“这世上的人多是苟活于世,却总有那么几个不怕死的。” 听他这口气,她便知道有人倒了霉,以毒公子锱铢必较的个性,今日不祸害报复回去,那就是明日的事,可如今万毒门都在他手里牢牢控着,谁那么不长眼,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惹他。 不过……她总觉得,自打鬼先生找茬那日后,秦无炎就心事重重,她毕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也不是真的先知,以前猜测他的想法心思是开了挂的金手指,如今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已经不是她能够预知的了。 万毒门没了老毒神,秦无言独掌大权,今后会是怎么个发展方向?鬼王一心复活兽神,最终被张小凡等人搅局失败,可如今复活兽神一计多了玲珑这么个变数,谁也说不准。 她心念刚刚转到这里,秦无炎也突然开口问起:“你觉得,鬼王复活兽神能成功么?” 沈香沉诚恳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说完,忽然觉得他这话似乎不是在与她商讨,而是在询问答案,于是她从秦无炎的怀中脱离,坐直,面对着他:“你记不记得,我以前说,我可以看到后事发展,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秦无炎点了头,他方才那一问,其实就是想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能或者不能。 “但是我现在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都跟你们每一个人一样,尽了人事,就只能听天命了。” 说到这里,她无端端地有些委屈。 而令她委屈的当事人,总算尚有几分良心地察觉出了她的怨念,便将人轻轻搂进怀里:“没关系,看不见就看不见了罢,没人会怪你。” 两人已经过了装模作样的阶段,故而沈香沉此刻是一点也不客气,她把手伸到秦无炎的腰侧拧了一下:“你要是再像当时在青云山时那样骗我,我就再也不理你,躲得远远的。” 秦无炎笑着蹭她:“你我都那样这样了,你还能去哪里。” 沈香沉认真地想了想,板着脸道:“你信不信,我一定能躲到一个你绝对找不到的地方去。” 秦无炎点头:“好,若我再骗你,便让我再也找不到你。” 沈香沉这才满意,半推半就地与他歪在一处,直到夜色再次降临。 万毒门地处于阴冷潮湿的毒蛇谷,夜风极容易侵入骨髓,所以入夜以后,众人纷纷回屋,屋外便空无一人。 但是这一日,却有两个人影站在僻静之处,缩在屋檐之下,小声地说着话,其中一个,正是广白。 另一个则是万毒门中某个不知名的弟子,说是不知名,只因他也只是这些日子才混出了头,过去的十几年,他跟广白一样,都活在毒神的阴影之下,随时随地都要担心自己会被毒神拿去炼蛊,甚至过上比死还惨的日子。但是上天垂怜,毒神终于死在了外头,而如今掌权的毒公子,就算不是良善之人,却会笼络他们,更不会像毒神一样不把他们这些人当人看。 可是人呐,一旦有了希望,就会不知餍足地继续追求更好的东西,有了温饱,生命有了保障,就会想要更多,钱权酒色,都妄求其一。 “广白师兄,鬼王宗与合欢派尽数都往十万大山谋求兽神庇佑,为何他非要在这个时候选择停滞不前?我万毒门已经没有了毒神撑腰,倘若这次鬼王宗复活兽神,合欢派也护壁有功,到时候,就只有我们万毒门什么都不是了,今后如何在圣教之中立足?” 广白听了这话,脸色一变,凶狠地瞪着他:“今日那一出原来是你怂恿的?我就说这些弟子哪来的那么大胆子,方海啊,你就不怕秦师兄一怒之下杀了你们!”怪不得,白日毒神下葬,虽只是衣冠冢,但秦无炎也尽全了礼仪,偏偏这个时候,跳出来十几个弟子,扬言当将毒神挫骨扬灰,秦无炎斥责他们,反被倒打一耙,说他无能无为,竟然不敢结盟鬼王宗与正派为敌,白白将振兴万毒门辅佐兽神的机会错失! 当时广白就为这些人捏了一把汗,他常年跟在秦无炎身边,知道秦无炎绝不如表面上看上去的可欺,论手段,他绝不会输给毒神,只是他比毒神更聪明,也比毒神更有追求,这才掩盖住自己的心狠手辣,给了这些人一种他们可以蹬鼻子上脸的错觉。但广白从不怀疑,清理门户这种事情,秦无炎做不了,恰恰相反,他相信,如果秦无炎真的去做,一定比所有人都干净利落。 但是秦无炎忍下来了。 即使他离开时的脸色冰寒彻骨,让广白恨不得自己钻进火坑里头去自焚,也好过被他忌恨在心。 可秦无炎没管,不代表这件事情会就此不了了之,广白本来都提着心肝生怕一不小心就过激死,却没想到真的有人不怕死,竟然还试图把自己也笼络过去。 方海见他神色不明,当即趁热打铁,继续劝说:“广白,你我兄弟多年,互相扶持走到今天,而他秦无炎算个什么东西,你别忘了,毒神和百毒子那几人是怎么对我们的?毒公子与他们都是一丘之貉,你真以为我们能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好处?在他们那种人眼里头,我们就是有用或者无用的蚂蚁,想捏死就捏死了,你真的甘心?” 一想到过去所受过的苦,广白心里顿时涌出一种愤怒和不甘的情绪来,但是被他压了下去,他一动不动,既没有为方海所言而动容,却也没有立即反驳他。 见他如此,方海反而松了一口气。他最担心的的,莫不过是广白会极力维护秦无炎,需知广白在他们这些下等弟子之中颇有分量,只要他抗拒,那么自己就没办法集中力量对付秦无炎,可只要广白不插手,一切就可以按照他的计划进行了。 寂月高悬,夜色的掩护下,方海露出狰狞而贪婪又有一丝欣慰的微笑。 马上……马上他就能如愿以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笑倾城的地雷~ 感谢贝壳的地雷和手榴弹~【我竟然才注意到还有手榴弹 不管怎样爱你们! 这章字数略少,不过……话说……可能会逐渐恢复更新,日更或者隔日更的那种!或许过年之前可以完结也说不定哦,想想就有点小兴奋。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沈香沉一整天都没有进食,这会儿已经饿得发了飘,秦无炎见她揉着胃,一脸痛苦,便让守夜的弟子去厨房让人准备宵夜。 “想吃什么?” 沈香沉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鸡蛋面!” 秦无炎没有多说,吩咐人去了,才转过身来叹了口气,假惺惺地道:“厨房的人做饭不好,不如你在渝都时为我做的那碗面条。” 沈香沉顿时觉得心头被人揣了一块炭火,又暖又烫,舒心得不得了,她于是道:“我下次再给你做,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此言一出,某人立刻挨了过来,别有用意地道:“真的吃什么都可以?” 沈香沉没有想太多,下意识地点了头,点完头才觉得自己又被人下了套,怒得拿起枕头就砸了过去。 秦无炎只好过去安抚,沈香沉哼哼唧唧地假装生气完毕,也完全不纠结地就原谅了他。 没多久,宵夜就送来了。 秦无炎从弟子手里头接过托盘,抬头一看,是个生面孔,于是皱眉问道:“怎么是两碗?” 那弟子愣了愣:“不是两碗么?” 秦无炎面无表情道:“我只吩咐了一碗。” 弟子连忙低头:“是弟子大意,想必是厨房以为师兄和那位姑娘在一起,所以多备了一碗。” 沈香沉见那弟子害怕得要命,两只腿更是直打哆嗦,觉得不过一碗面而已,秦无炎这样实在不利于笼络人心,便连忙道:“两碗就两碗呗,你陪我一起吃。” 她柔柔地说话,还特地从床上下来去抱他的胳膊,他面色这才好了一些,不再难为那名弟子。 虽然秦无炎嘴上很嫌弃,但是吃起来,他却比沈香沉快得多,沈香沉刚吃了两筷子,他的碗里却已经只剩下了面汤,可见他嘴上说着不需要,身体却还是很诚实的。 沈香沉由衷地生出了一种欣慰之感。 只不过她的这种欣慰感没有流露在脸上,秦无炎自然也没有看见,他吃完了面,却盯着碗底的汤入了神,许久,他突然拧起了眉头,随机扣住沈香沉的胳膊,说道:“不要吃。” 沈香沉吞下嘴里咬断了的面条,茫然地看着他:“怎么了?” 秦无炎道:“面中有毒。” 沈香沉心里顿时咯噔一声,飞快地扔了手中的筷子:“有毒你不早说?”她虽是语带责备,心里却没有多少慌张,秦无炎方才吃了整整一碗,她总觉得,就算是毒,两个人一起吞下,也会令人心安许多。 “别怕,没事的,下毒之人小心谨慎,需要一天早中晚的饮食加在一起才能奏效,你白日没有吃过任何食物,仅仅是这一顿,对你毫无效果。” 沈香沉却没有得到一点点安抚,听完秦无炎的话,她整个人都如坠冰窖之中,手脚霎时冰凉,发起抖来,她就这样用发抖的手去握住秦无炎的手,强自镇定地道:“你……那你呢?你都吃了是不是?一顿也没有拉下?”说完,她甚至等不及秦无炎回答,镇定不了,慌张起来:“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让你陪我吃东西,我是不是脑子有坑啊,我为什么要让你陪我,都是我——” 秦无炎止住她的自我责难:“不是你,是我想陪你吃,我不仅今夜想陪你吃饭,我还想每一天、每一顿,时时刻刻都能陪着你。” 沈香沉已经六神无主,就算他情话说得再好听此刻也无济于事了,她不停地念叨着自己所犯下的错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猛地站起,问道:“谁?是谁要害你!他一定有解药,我要去抓住他,让他把解药交出来!” 秦无炎为防她冲动,拽住她,摇头道:“此毒……无药可解,它并非普通的毒,而是我师父念成的蛊虫,只不过下蛊的人换了一个罢了。” 一听蛊虫二字,沈香沉的慌乱全部消失了,只剩下浓浓的无奈和愤怒,又是蛊虫……又是这害人的玩意!就是这些东西,困了他一辈子!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毒神死了他重新获得了自由,难道又要这么快就被别人剥夺了么? 秦无炎却仿佛再次被下蛊虫的人不是他一样,他语气柔和舒缓,面色如常,仍然从容地安抚着沈香沉:“别怕,没事的。”他这么说着,但是这几个字并不能真的安抚住沈香沉的情绪。 她急切的要命,不停地查看着他身上的每一处,用手乱摸着,一边问道:“哪里,你哪里不舒服?” 秦无炎却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将视线投向了屋外,冷声道:“我都已经发现你们的伎俩了,还要等下去么?” 他这话一出口,门立刻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那是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其中高得像根枯竹干的那位,一看上去就像是罪魁祸首,因为他已经迫不及待地露出了胜利者志得意满的笑容,仿佛此番出现,只是为了收获他胜利的果实。 但是第一个出现在沈香沉视线里的,是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人,广白低着头,整慢慢地从门口踱进来。 “秦无炎,你也有今天!怎么样,你们这些天之骄子也应该尝尝被我们这样的下等人攥在手里的滋味了吧,哈哈哈哈!” “下等人?”秦无炎默念了一遍这三个字,然后微笑起来:“看来,你对自己的身份,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方海被他抓住言语的漏洞羞辱了一番,却不怒,反笑起来:“你也只能占占口舌的便宜了,从此以后,这万毒门,就是我们的了。” 秦无炎闻言古怪地看着他:“原来你千方百计毒害于我,是想要做万毒门的主人,其实你大可不如如此大费周折,你若是想做门主的位子,我随时都可以送给你。” 他神色诚恳,姿态从容,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勉强和讽刺,方海一时之间竟分辨不出他所言的真假,既是分辨不出,他也不想再分辨,他上前一步,单手握紧了从进门起就被他握在手中的剑:“今日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任人宰割,你不是说晚上的食物没有问题么,实话告诉你,我早已经更改了配方,即使无法在这个女人身体里种下蛊毒,也可以令她灵脉滞涩,无法施展法术!” 沈香沉连忙暗中运起灵力来尝试,却只觉得身体那种循环运转的力量仿佛沉入大海一般,没能得到任何的回应,仿佛她又变成了最普通的人。 秦无炎仍不疾不徐地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为何不信呢?只要你想,万毒门我拱手相让。” 他连续说了两次,即便多疑如方海也忍不住道:“你说的可是真话?”他不见得真的相信了秦无炎的话,只是觉得如果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成为门主是一件很具有诱惑力的事情,而且他这一波的叛乱分子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万毒门弟子及杂役弟子,早就被秦无炎收了心,他身边站着的广白就是最好的例子。 秦无炎点头:“自然是真话,只要——” 方海被勾起了胃口:“只要什么?” 秦无炎微微侧头,勾唇一笑:“只要你死了便好。” “你不想活了么!你别忘了,你身体里还有我种下的蛊虫!”方海扭曲着面孔喊出自己的杀手锏,是了,是蛊虫,只要有这种蛊虫在,即便他秦无炎有天大的能耐,最后,也只能屈服在自己面前! 秦无炎的笑意更加深了几分:“我该说你傻呢,还是太天真,到底谁告诉你,我真的中蛊了?” 又傻又天真被吓得差点哭出来的沈香沉此时突然陷入了无比的尴尬之中,她既羞又窘,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秦无炎耍起阴谋诡计的本事,他不去算计别人就已经是别人烧了高香了,哪能有他被别人算计的道理。 方海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愚弄了,他恼羞成怒,手中的剑已经挥了出去,秦无炎顺手掀起沈香沉吃了一半的面碗,面碗与剑光相碰,瓷碗瞬间碎成几瓣,而那碗中的面和汤,也尽数……劈头盖脸地砸了方海一身。 沈香沉被这滑稽的一幕震惊到了,忍不住地转过头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 多谢 雨中打伞的小雨 和 26707020 的地雷~~~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方海的面色于是就更难看了些。 然而成大事者,总归还是有那么一点心理素质的,他想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有野心,能这么快就对秦无炎下手,可见也是有魄力的,即使他那两条抖动的竹竿腿已经暴露了他真实的内心,但面子上却依然是想要过得去的。 所以沈香沉的嗤笑才让他那么无法忍受。 剑光瞬间飞了出去,他的速度不算快,剑势也不够凛冽,可那剑却是淬了毒的,闪着绿幽幽的荧光,他出其不意地动手,就是想以偷袭得逞来要挟秦无炎。这剑上的毒是他自己特制的,除了他,谁也不能配出解药来,即便是毒公子也不行。 他一早看出此女子身份特殊,否则秦无炎不会让她住在自己的房间,他自觉奈何不了秦无炎,却还奈何得了一个女流之辈。 可是他的如意算盘很快就落空了,沈香沉固然不是个气势逼人令人见之即怵的煞神,甚至总还是带着那么一点迷之的亲和力,但是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角色。 方海和广白一进门,她便知道来者不善,一早祭出乾坤珠伺机而动,方海想偷袭,却是正中她的下怀。 方海只觉得自己的剑犹如插入了一块带有吸力的无形水域之中,剑势虽出,却仿佛带有韧性的张开的巨大的东西挡住,即使剑已凸进,却无法更进一步,剑已出,他虽后悔却已经没有再退缩的道理,于是直接咬牙豁了出去,全身心地投入到攻势当中。 其实,这全然是个错误的决定。 毒神又不是开山授业广布恩泽的好师父,能培养几个得力如秦无炎一样的弟子出来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了,而且还是经过了重重的优胜劣汰。但万毒门的杂役弟子,根本接触不到高深的武学法术,方海和广白这一类的弟子能有今日的成就,已经算是自身努力加锲而不舍的毅力了,因为想往上爬的人,总是会寻到机会。 即使如此,有些东西,相差的根本就不是一点半点靠努力就可以弥补的。 沈香沉起点低,但既有无上至宝护身,又有像玲珑这样的巫族圣女指导,少了十几年几十年勤勤恳恳练武锻体的日子,但对付方海这样的三流弟子却是绰绰有余的。 方海没有使全力的时候,沈香沉也姑且只用了防身的灵力,但是当方海下了杀手,手中的乾坤珠立时就会做出更大的反击,且此等法宝,不用则以,一用,足以震碎困居万毒门太久,鼠目寸光却又不自知的方海的三观。 他被自己想象不到的巨大灵力掀了个三百六十度回旋,整个人都是懵的,身体像块沙袋似的被扔了出去,砸在门上,那灵力到底收了势,沈香沉用了几乎可以说是温柔的力道,即便这样,那门连带着门框连接的一块墙,都成了个稀巴碎。 方海一被扔出去,广白就脸色惨白地跪到了秦无炎的身前。 “师兄!方海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求求你饶他性命!” 他哭诉的甚是凄惨,看上去也是真心实意地为方海在求情,求秦无炎饶他一命。 但是秦无炎却弯下腰去,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很是和蔼地道:“广白,做人可不能这样,明明是你告的密,如今却来求我放他一条生路,你这样,我很不好做事啊。” 广白本来跪的好好的,被他这么往肩膀上一压,顿觉重如千斤,瘫坐到了地上,身后传来方海的怒喊。 “是你!为什么是你!你为什么要害我!” 广白扭过头去,用一种悲哀的目光看着他:“方海,我劝过你,你不听我的。” 方海扶着墙站了起来,趔趄着向着广白的方向走了两步,忽然停下,呕出一口血来,他盯着手心里的血,突然大笑起来,笑得有几分癫狂,半晌,他猛地止住笑,对着广白道:“我与你自小一起长大,那么多次生生死死都一起挨过去了,到头来,我竟会死在你手里。” 广白有些慌乱:“你胡说什么!我不会让你死,我也不会害死你!” 方海冷冷道:“你不亲手杀我,我也是因你而死。这一次,我本就抱了破釜沉舟的心而来,一击不成便绝无退路,可没想到,会因为你功亏一篑。” 广白从地上爬起来,他抖着腿一步步靠近那个从小长大的玩伴,却在距离他十步的地方猛地刹住了,因为秦无炎像一堵巨大的难以逾越的墙一般,立在了他前进的路上。 他透过秦无炎的肩膀,看见方海的眼中视死如归的绝望,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陡然沉了下去,悬在半空,无处可落。 “秦师兄……”他无助地喊,希望可以得到一丝回应。 秦无炎却真的转过头来了,广白看见他脸上的笑容,也同时看见他手上拿着的一把短剑。 他指着那把剑:“你认得它么?” 广白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可怕,他重复张了几次嘴,才挤出一点微末的声音:“认得……是斩相思……” 斩相思是毒神的法宝,毒神死了,斩相思自然名正言顺地归了秦无炎,不过这也没什么差别,因为毒神还在世的时候,斩相思就已经是秦无炎所在用了。 这很奇怪,若说毒神看不上秦无炎,却唯独把斩相思交给了秦无炎,可若说在他心里看重秦无炎,又实在是个谁也不会信的笑话了。 但无论这之中有何缘由,斩相思的毒无药可解这件事情,是没有争议的。 如果他用这把剑伤了方海,那便跟送他去死没有两样了! “秦师兄!师兄你不是答应过我,饶他性命的嘛!” 秦无炎道:“广白,我器重你,其实本就是看重你的重情重义,但有的时候,有情有义也不是一定行得通,我还要教你一课,教你——斩草除根!” 话音刚落,秦无炎就面无表情地用一把飞剑刺向了已经是待宰羔羊了的方海,剑身直插入方海身躯,飞溅的血花落在了地上,方海的衣上,还有直冲过去扶住他的广白的脸上。 “方海!”广白扶着他慢慢瘫坐到地上,看着他狰狞的伤口,目眦欲裂。 那场景,看上去十分让人心生恻隐。 沈香沉终于看不下去了。 她首先走到秦无炎身边,去拿他握在手上的,压根没有出鞘的斩相思,对上秦无炎不怎么赞成的目光的时候,她就踮脚往他侧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趁他愣神的时候,轻而易举地拽下了他手上的斩相思,然后走过去举到广白的面前道:“喏,斩相思在这里,伤他的并非此物,不过是普通的剑罢了。” 人在惊惧焦灼之下有的时候很难分出心神去辨别其他事物,而且秦无炎在此之前还铺垫和渲染了氛围,从他拿出斩相思的那一刻起,广白就压根没有感想秦无炎会对方海手下留情的事,所以当方海受伤倒地,他就觉得方海死定了。 所以当沈香沉将没有出鞘的斩相思举到他面前时,他仍然是蒙的。 沈香沉只好提醒他:“他受了伤,又流了这么多血,你再不止血,恐怕他就真的只能去见阎罗王了。” 阎罗王这三个字太骇人,广白立刻回神,手忙脚乱地开始找可以用的东西替方海包扎伤口。 秦无炎冷眼瞧着这一幕,直到沈香沉回到他身边,神色才微微好了一些,他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广白,等你这位玩伴醒了,就将他送进毒蛇谷深处,能不能活下来,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毒蛇谷绝不是什么仙家福地,里头阴暗潮湿,毒虫鼠蚁不计其数,若说不熟悉的人进去,随时随地都是危机四伏,而广白和方海等人,从来都是被当做杂役驱使,从不曾直接接触过深处的毒蛇谷,可是广白也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安置好方海,转身朝秦无炎磕了个头:“广白代方海谢师兄不杀之恩。” “我不杀他,自然有我的用意,今后你可要慢慢体会。”秦无炎说着,然后忽然恶劣地勾起了唇:“对了,你送他之前,去将门口写着万毒门的石匾给砸了,一齐让他带到毒蛇谷去,他不是想要成为万毒门的主人么,我就成全他。” 广百惊愕万分,他刚想说点什么,却看到他身边那个叫沈香沉的女人朝他摇头,他狐疑着不再言语,然后,他就听到秦无炎再次道:“万毒门百年教派,在我师父手里终究还是没落,可见他那一套手段根本不顶用。” “九幽阴灵,诸天神魔。以我血躯,奉为牺牲……倒也有趣,从此以后,这世上再无万毒门,只有……阴、魔、宗!” 作者有话要说: 好忙好忙,好冷好冷,不好意思这一更又迟了一天,咱们下章见吧~ 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秦无炎那日宣布将万毒门改为阴魔宗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虽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和争议,但却意外地没有带来多少麻烦。他选的是个好时候,此刻正派魔教皆因十万大山和兽神之事疲于奔命,根本无暇抽出时间来对付一个不足为患的万毒门。 在一些人的眼中,秦无炎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他们想当然地认为他根本不知道一个门派想要立足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他弃掉万毒门百年门楣,而选择另行开山立派,不亚于异想天开。 他们都当这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水花,经不起什么大风大浪就会自己消失个干净。但是沈香沉却知道,秦无炎做出这个决定,并非是一时冲动和不计后果,而是深思熟虑已久。他虽长成个不正不直的个性,但也一早便展示出了他对那个不把弟子当做人来看的门派的厌恶,他的内心深处绝不欣赏万毒门择选弟子的方法。而且,让他为毒神传承衣钵,将万毒门发扬光大这种事,听上去都匪夷所思。 他选择废弃万毒门而另立阴魔宗的举动,反而更让她接受。 而他所起的这个名字,又分明有想与鬼王宗分庭抗礼的意图和野心。所以这又有另一个疑虑了。 阴魔宗既已现世,就不可能不争不抢,只坐看其他门派在十万大山争个你死我活?以她对秦无炎的了解,他绝不可能这么安分。 果然,当她问起时,秦无炎也完全没有隐瞒。 “复活兽神我并不感兴趣,但这次,鬼王执意进入十万大山,彼时万千妖兽窜出,正派必然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候他们必然都没有防备……” “所以你是想,若能在那时候趁虚而入,分一杯羹……?” 秦无炎不置可否地笑笑,然后伸手拉住她的手:“若你不愿意我去,我就不去了。” 沈香沉眼睛亮了亮:“真的?” 秦无炎低着头仔细捋她掌心的纹路,一边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沈香沉撇撇嘴:“那我不是成了你壮大阴魔宗的绊脚石,我才不要当这个罪人呢。” 秦无炎盯着她的脸,眼中流露出赞许欣赏之色:“我就知道,你肯定会为我着想,不会阻止我……”说着便不安分起来,伸头去啄她颈间的肌肤。 “但是我要一起去。”沈香沉歪头躲开,正色道。 秦无炎停了动作。 沈香沉的视线在他的脸上停留着,忽然,眼睛蓦然瞪大了:“难道你真的没打算带上我?”她急切起来,掰着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要做什么危险的事情,才要把我单独留下来?” 他目光闪烁,轻轻地笑了起来:“怎么会呢。” 沈香沉一看到他这种笑容就觉得大事不好,这分明是一副早有算计而讳莫如深的模样,所以他果然打算趁这次复活兽神的机会做点什么! 想到这里,她忽然平静下来,动作轻柔但坚决地推开他,淡定地站起,走了出去,继而,“哐当”一声摔上了门! 被留在屋内的秦无炎无奈地笑了笑,他早知道她会不满他去趟这浑水的举动,可没料到她真的会发作出来,不过…… “还挺可爱的。”他这样想着。 *** 沈眠跟着自家姐姐入了万毒门以后,就没出过门,倒不是他真的不想出门,而是他在这万毒门中人生地不熟,且万毒门也一直在举办丧事,实在不方便出门。 尤其是,当他想到自家姐姐被色相所惑,就痛惜扼腕,却又不好去拆散鸳鸯,只能躲在房里默默熬过这一段纠结的情绪。 他长期沉浸在这种被遗弃的错觉当中,正觉得亲缘稀薄、自怜自爱时,他所哀叹的那位被男色所惑的姐姐,奇迹般地出现在了他的门外。 沈香沉面无表情地走进来,转了个身,盯着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的沈眠发起了愣。 沈眠被看的很毛躁,不自在地摸摸鼻子,抓抓脑袋,见沈香沉还是一声不吭,才无奈道:“姐,你怎么了?” 沈香沉抬起手来想摸他头,好不容易摸到了,抚摸了两下,随即觉得手酸,她瞬间意识到这个动作从高度上讲似乎越来越困难了, 她幽幽叹了一声气,道:“你也长大了呀。” 沈眠不明所以,跟小时候似的眨巴了两下眼:“所以……?” 沈香沉再次沧桑感十足地叹气,用很中老年的口气道:“长大了就该娶媳妇了,沈眠呐,以后一定要对你媳妇好好的啊……”说了一半,她突然自己停住了,随即狐疑地将沈眠上下打量了一回,迟疑着道:“你……是要娶人呢?还是要娶兽?” 沈眠作为本族仅存的唯一一只麒麟神兽,并没有人教他该如何繁衍生息,此刻随着沈香沉的话也陷入了一时的迷茫之中。 他沮丧道:“我不知道。” 两人相顾无言,一时有些尴尬。 不久后,秦无炎终于还是出现,领走沈香沉。 领走二字说的轻巧,但过程却并没有一帆风顺,当然,也没有发生什么过激的场面,秦无炎来领人,沈香沉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毕竟他们已经过了一点小事就大动干戈,演一出虐恋情深戏码的阶段了。但是当秦无炎出现在沈眠房门口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挑动了另一个人的神经。 秦无炎踏入门时,明显感受到来自右方的灼热视线,这视线阴森、警惕,还有些被很好的收藏起来的敌意。 他其实全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否则,渝都城的百姓一人一口唾沫都足以淹得他无地自容了。 但是这不代表他可以无视每一个人。 以前他无视不了青龙,现在他无视不了沈香沉,而偏偏,她有那么多人要分出心神去关注,而连带着他也无法对这些人视若无睹。 尤其是,现在在这里对着他释放敌意的人还是她最珍之重之的弟弟,十年前,他隐瞒了鬼王想借沈眠的躯壳做兽神复活的容器这件事时,她差点没跟他决裂,而后碧瑶之死只不过是在这件事情的基础上添了一把火,彻底烧得无法收拾了而已。 所以他现在学乖了,他不能跟她身边的人起冲突,更不能暗中下手,至少,不能在他没有百分之百把握瞒住她的情况下动手。 他只是和颜悦色地向沈眠告辞,然后当着他的面带走了沈香沉。 之后,他终于抽出身来,单独见了沈眠一面。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他开门见山道。 在沈香沉眼中,沈眠一直都是那个长不大的倔强的孩子,即便按照人类的年龄计算,他也已过弱冠,他如今额身量几乎要越过秦无炎去,眉眼唇容依稀可见少时的影子,但是秦无炎在面对他时,已经会把他当做一个成年男子来对待了。 而且,在沈香沉眼中,她这个弟弟无处不好,几乎可以称得上纯良敦厚,是个根正苗红的大好青年,可秦无炎却可以一眼看出藏在这副温良恭俭让的外皮之下的东西。 一个自幼丧母,血仇未报,又继承了麒麟血脉中万年怨愤的人,怎么可能做得成沈香沉臆想中的那种人呢? 但这也怨不得沈香沉天真,毕竟,沈眠掩藏得太好了,就连他都差点被骗过去,而他之所以不能一眼看出他胸腔中的暴躁和愤懑,应该是因为他的那双手,至今没有真正地沾上过鲜血的缘故吧。 此刻,没了沈香沉在场,面对的又是自己厌恶的人,沈眠的伪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启新副本的大门,前往十万大山!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沈眠的瞳孔突然变成了一种金色,金色之中夹杂着血红的光影,令他有种殊于常人的诡异感,他转头盯着秦无炎,仿佛在盯着他将要扑过去的猎物一样。 他此刻一点也不像亦步亦趋地守护在沈香沉身边的那个沉默又内敛的年轻人,沈香沉在的时候,他总能轻而易举地抹去自己的存在感,仿佛只是个附属品,唯有在沈香沉遇到危险的时候才会出来张牙舞爪,释放出他属于麒麟神兽的威压。 而现在,却是他第一次,在毫无攻击理由的情况下,用神兽天生的威压去震慑一个凡人。 面对着上古神兽血统之力带来的威压,纵使是秦无炎,也觉得内息开始翻腾不休,异常紊乱,他只能掏出控妖笛来,笛身一触碰到他的双唇,便发出一种极为绚烂的白光,先是极为细密的丝线样的光束,渐渐变得粗圆…… 沈眠所释放出的威压越强,那白光也就越亮,整个屋子很快亮得仿佛白昼一般。 可偏偏屋里的两个人都没有停,他们静默地对峙着,因为连秦无炎吹奏用来抵抗的乐曲都是无声的。 刺啦刺啦,什么东西响了起来,然后是乒铃乓啷的碎裂声。 如果有人可以同时看见屋里屋外的情状,必然会发现,此时这间位于东南角的屋子的墙壁已经开始出现裂痕,而屋顶的瓦片也都颤动着,一片叠着一片地响,仿佛马上也要崩裂破碎了。 再这样下去,或许这间屋子,乃至这一排的房子都将成为废墟。 秦无炎知道自己不是沈眠的对手,应该说,他绝对不会是千万年来藏在沈眠血统里的麒麟之力的对手,他今日找上门,本就不是为了硬碰硬而来,只是没想到,沈眠根本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再这样下去,动静闹大,恐怕沈香沉就会看见了…… 他咬破自己的唇,将血抹在控妖笛的音孔处,然后猛地换了一种声调。 明亮的白光之中掺进了血色,温和的抵抗也开始变得激烈起来,持续不断的法力的输入,终于将沈眠无缝释放威压的节奏打开了一个缺口。 “你是想砸了我这里的房子,好让你姐姐亲眼看看她乖巧的弟弟有多大的本事么?”秦无炎问道。 几乎是瞬间,本就被打开缺口的,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威压一下子就崩溃了。 沈眠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有一百个、一千个讨厌秦无炎,讨厌到不介意在此时杀了他的理由,可偏偏阻止他这么做的唯一一个理由,恰恰是最关键的。 就在刚刚,秦无炎就把他的这个软肋说了出来。 那就是沈香沉。 只要沈香沉在乎他,就算他再毒辣虚伪,再非良人,他也不能真的对他动手,如果杀了他,她一定会很难过的,他不想成为那个让她难过的人。 沈眠凝视着秦无炎,眼里不带一丝温度:“如果你让她伤心,我会杀了你。” 秦无炎对他的威胁置若罔闻,反而笑了起来:“倘若我真的以命相拼,不见得会是输家,你别忘了,你身上的力量不过苏醒了一点点,倘若再多,你这具掺了一半人类凡血的躯壳,怕是受不住的。我方才之所以不尽全力,不过是怕你爆体而亡,徒惹你姐姐难过罢了。” 沈眠道:“希望你记住你说过的话。” 秦无炎知道,这就算是达成共识了。 他嘴角噙了笑意,转身要出门,走到门口,却突然停了下来,仿佛刚刚想起件遗漏的事情,微微“啊”了一声,然后侧头道:“忘了告诉你,我跟你姐姐马上要去十万大山之中,三日后出发。” 沈眠皱起了眉头。 “你应该知道,鬼王曾经打算用你作为兽神复活的容器,香沉怕你出事,才不打算将去十万大山之事告诉你,不过我觉得,你已经是个成年男子,什么事情,最好还是自己决定。你姐姐,总不可能看顾你一辈子,是不是?” 说完,也不等沈眠有什么反应,就径自离开了。 沈眠静静地站在屋子里,想着秦无炎的话。 他明明知道,秦无炎明明就是别有图谋,才用话激他去十万大山,可即便如此,他依然会去。 这个人,使起阴谋诡计时,爱拨弄人心,连用起阳谋,也不遑多让。 *** 五日后。 秦无炎带着沈香沉,轻装便服就赶到了距离十万大山的入口只有十余公里的山头。 说是轻装便服有些牵强,因为他们两手空空,看上去根本什么也没带。 当然,也没什么好带的,东西全部被沈香沉收进了乾坤珠内,所以他们只有孑然一身的两个活人罢了。 两天前,秦无炎嘱咐了广白带着数十名弟子跟在后头,自己与沈香沉先行出发,赶了两日的路,才到了这里。 南疆之地,山峰巍峨耸立,他们目前就站在一座高耸入云的山上眺望远方的平原,这块平原在崇山峻岭的南疆地界看上去很是突兀,但是更突兀的,是平原之上,竟然耸立了四座高峰,高峰围城一圈,恰好围出一个山谷来,正是焚香谷所在。 焚香谷守护十万大山的入口已经守护了不知多少年来,只因占了地势的光,那四座高峰的背后,被掩藏在阴影之下的连绵丛山,正是传说中十万大山的所在。 秦无炎指给沈香沉看时,她不由得感慨起来:那里,就是玲珑生活过的地方吗? 沈香沉对于十万大山的历史和故事知之甚少,便只能从秦无炎这里得到答案。 “千年之前,十万大山阻绝了南北两地的往来,南人不知有北地蛮族,北地异族也安心地生活在这片穷山恶水当中,可是突然有一天,不知是什么缘故,降了一场天雷,无数百姓死伤,但是浩劫过去,却有高山被劈开,南北两地的通道也就此打开了,那时迁移的,除了北方的异族,还有无数生活在十万大山之中的妖兽……” 沈香沉追问:“那玲珑所说的巫族……” “黑巫族不过是个传说罢了,传说,他们掌握着可以还魂的秘术,还传说,正是黑巫族的某一代圣女造就了兽神,兽神诞生以后,其力量甚至可以驱使整个十万大山之中的妖兽,只不过兽神乃天地戾气,又岂会安分守己,他大开杀戒以后,黑巫族的圣女就想要杀死他,可是兽神的力量太强大了,就算是创造它的人也不行,所以,圣女就将使计将他封印起来了,直到今日……” “这么说,玲珑就是那个封印它的圣女?” 玲珑第一次出现真身,是在鬼王宗,秦无炎虽然未能亲眼所见,但也从青龙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既然玲珑能将她与兽神的渊源讲得与千年来少有人知的传说分毫不差,那么就算她不是那一个亲手创造出兽神,又亲手它封印起来的圣女,也定然与其有着某种联系。 得到肯定的答复,沈香沉反而不懂了。 “当年她既然费尽心思要杀了兽神,为何到了今日,不惜苟活寄身在玄机的身上也要复活他呢?难道她就不怕当时的悲剧再重演一遍?” 秦无炎也疑惑过这个问题,但是玲珑所做之事,与自己没有厉害关系,所以他不曾细想,可是现下沈香沉提出了问题,他也就象征性地想了一想。 “或许,她是后悔了呢?” 沈香沉愣了愣:“后悔什么?” “后悔将她一手创造养大的那个孩子送入无边的寂寞和黑暗当中,让他日日夜夜都回想着被自己唯一在乎的人背叛和毁灭的那一幕,永远痛苦,永无宁日。” 这话听上去,仿佛别有所指,她抿了抿唇,把脸凑到秦无炎的眼前,很近地与他对视着,然后一本正经道:“所以你以后,千千万万都不能背叛我,不然我就算在阴曹地府,也要诅咒你永远痛苦,永无宁日!” 秦无炎淡定地回望着她,眸中带着笑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不敢。” 沈香沉一脑门就撞了过去:“你才是蛇嘞!” 说是撞,也不过是轻轻碰了一下,碰完她就扭头转身要走,却又被秦无炎拖着手拉了回来,温声细语地哄着:“玩笑而已,谁让你总是不信任我,觉得我随时会骗你害你。” 沈香沉偏偏吃他这一套,当即软了下来,哼哼唧唧道:“那是你有前科……” “前科?” 说漏了嘴,她赶紧换了个词:“前车之鉴,前车之鉴。” 秦无炎但笑不语。 她的身上总会冒出一些奇怪的东西出来,他早就有所察觉,只不过现如今人都搂在怀里了,秦无炎当然不会计较太多,他也不是事事都要刨根问底的。 只要,她永远在他身边就好。 *** 一条前往南疆的大路上,一个穿着死气沉沉的深色衣服的年轻人正坐在路边,背靠大树,闭目养神。 他眉清目秀,看上去很年轻,但是周身却萦绕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一只足上带灰的兔子蹿了出来,东张西望,又跳了两下,刚巧停在他旁边。 他睁开眼,朝那只兔子望了一眼。 那兔子顿时受惊,一下子逃窜进树林里去了。 他歪着嘴角笑了下,才将身上那点与人隔绝的气息冲淡了些。 正在这时,大路上远远地走来两个人,距离还太远,只能隐约看见身影。 他动了动耳朵,那二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传入耳中。 “爷爷!你又去骗人,这下好了吧,身上的盘缠都还了人家了,我们还怎么赶路啊!” 老人开了口:“谁叫你跑那么远,我怎么找也找不到,客人又刚巧找上门来,总不能让人家什么也不问的就回去,传出去,多砸我周一仙的招牌!” “那你也不能随便给人家胡说一气啊!人家明明死了爹,你还说人家鸿运当头。” 周一仙撇撇嘴:“我又没说错,你没看他那副样子,嘴角都咧到耳根去了!怕是不知道多盼着他爹死好继承家财呢。” 小环急了:“那你也不能说出去啊!” “你就不应该把钱给他们,这下好了,你爷爷我都快要饿死了,走不动走不动了。” 两人说着话,一步一晃悠的,竟然已经到了男子的十步之外。 男子的眼睛刚才还是闭着的,仿佛察觉到有人靠近,这才睁开了眼。 周一仙一见这是个目光干净,看上去没怎么经过世面的年轻人,顿时动起了歪心思,思忖着他应该没有听见什么不该听见的,于是咳了两声,摆起了架子,将写着铁口神算的破杆子往前一撑,吆喝起来:“年轻人,我看你印堂发黑,怕是要有无妄之灾呐!” 谁知这年轻人压根没理会他,而是直直地盯着他身后的周小环。 原来是个色胚子! 周一仙连忙往旁边走了一步,挡着他的视线,摸着胡子道:“我说年轻人,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人啊?” 那人这才把视线放在了他的身上。 周一仙却觉得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因为此人堪称俊美的一张脸上很是平静,并没有什么见色起意之类的猥琐表情。 然后,这人忽然对着他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说道:“周爷爷,小环姐姐,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周一仙被这一声爷爷喊懵住了,他抖动着眼皮,将眼前高大俊逸的年轻人打量了又打量,只是觉得眼熟,但是没认出他的身份,反倒是小环在旁边一惊一乍地喊了一声,把他吓了一跳。 他拍拍胸口,惶惶不安道:“小环,爷爷年纪大了,可经不起你这么吓啊。” 小环却不理他这套,激动地抓住沈眠,又欣慰又高兴地说道:“你是沈眠是吧,沈老板的弟弟,你都长这么大了!” 十年前,小环也是个年轻小姑娘,比沈眠大不了多少,十年过去,她也没怎么变化,还像以前一样活泼好看,但是沈眠却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少年了,故而被小环这么亲亲热热地拉着手,反而有点不好意思。 他虽不好意思,但却也已经不是个喜怒易形于色的年纪,又因为长大得很坎坷,又比较早熟,所以那点儿不好意思,是根本不会写在脸上的。 原先认出周一仙爷孙二人时的的重逢之喜已经渐渐散去,他吝啬地露出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微笑,安静地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小环的问题。 小环倒也不在意,她左右张望了一下,没瞧见别的人,便问他:“你姐呢?” 沈眠便将沈香沉同秦无炎去了十万大山之事简单说了一遍。 小环一拍手:“那正好,我跟爷爷也要去那里,不如你跟我们同行?” 周一仙不赞成,嚷嚷道:“你这个臭丫头,谁说我们要去十万大山的,那里危险的很,要去你去,我才不去。” 小环连忙过去安抚,撒起娇来:“爷爷,您都说危险了,曾书书他们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麻烦呢,您想想看,您见多识广的,都尚且如此,他们更是都比不上您丁点半毫,我们过去,万一遇上什么事,也好帮帮忙啊!” 这马屁拍得周一仙很适用,但是他嘴上还是留有余地:“你这丫头,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余地归余地,他最终还是耗不过周小环的,否则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他说完,忽然转过头来,盯着沈眠,嘴上啧啧了两声,感慨道:“原来你是那位沈老板的弟弟,不知你姐姐,这些年可好呐?” 沈眠听他提起沈香沉时,语气似乎有些不对,便顺着他的话又问了下去:“家姐一切安好,只是,常常会有些心事。” 他其实根本不知道沈香沉是否有心事,只是随口诈上一诈,这祖孙二人都与人为善,若真有什么,想必不会遮遮掩掩。 果然,下一刻,周小环就问了起来:“沈姐姐是不是遇上麻烦事了?” 沈眠小心地措辞:“倒也不是麻烦事,只是我每次问,她都不愿说出来。” 小环皱起了眉头,她平素自负天眼神通,所以当年在渝都为沈香沉看相无果的事情,一直都令她耿耿于怀,反倒是周一仙哈哈笑了起来。 “既然你姐姐还活得好好的,那就没什么可担忧的,年轻人,凡事不要想太多了。” 沈眠轻轻点了点头,但是他的内心却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为何周一仙要问姐姐是否活着的事?就好像笃定了一旦姐姐出事,就一定会是性命之忧一样。 他就这么沉思着跟周小环爷孙二人走了一路,终于忍不住了,才停下问出心中疑惑:“周爷爷,你为什么说我姐姐活得好好的,其他事就都不必烦忧,难不成,您算出我姐姐将有性命之虞?” 周一仙本来正一晃一晃地走在前头,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活像个招摇撞骗的神棍,可当沈眠问起的时候,他先是一愣,随即正经了起来。 “看来……你姐姐从未跟你说过她的来历。” 来历? 沈眠不解:“我姐姐曾经摔下山崖,伤到了脑袋,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来历,又怎么会跟我说呢?” 周一仙道:“关键就在于,摔下山崖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她。” 沈眠顿时更加疑惑了,他刚想追问,就被人打断了。 周小环愤愤地拽着周一仙的胡子,还吼他:“爷爷!你不是说天机不可泄露,所以就算是我都看不到沈姐姐的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不要在这里瞎说,万一沈眠弟弟真的相信了你——” 周一仙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扯回自己的胡子,板着脸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这又不是为了钱,怎么可能空口说白话呢?” 小环插着腰道:“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我开天眼都算不出的事,你却能知道?” 周一仙瞪眼:“谁说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还说的这么玄乎?”这分明是拿沈眠消遣嘛! 小环气得又撸起袖子想去拔他的胡子。 周一仙连忙扭个身子躲开了,直接抓着沈眠做挡箭牌,一面急吼吼地说道:“爷爷我好歹比你多吃了那么多年的饭,哪里是你这小毛丫头那丁点儿天赋能比的,我告诉你,我一早就看出那沈老板命劫将近,只不过这时间地点前因后果全都无法推测罢了!” 他刚说完,瘦得只剩骨头的胳膊就被人死死地抓住了。 “你说什么!” 周一仙猛地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后悔得肠子都清了,他本不打算将沈香沉的命劫之事说出来,却一个不小心被小环这丫头激得说漏了嘴,如今可好,他这没几年好活了的寿数怕是又要减上一大半了。 沈眠却不管他是不是后悔,只一味地追问:“周爷爷,你告诉我,什么叫命劫将近?” 周一仙被他摇得头晕,半天没喘匀气说话。 小环也急了:“爷爷!你快说啊!” “交待,交待什么呀交待,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只算得命劫,其余一概不知。”他连连摆手。 都逼到这份上了,周一仙仍不肯说明白,要么是真不知,要么,就是打死也不愿意说,小环意识到这一点,皱起了眉头:“难道……就看着沈姐姐去送死么?” 她身后,沈眠因她无心而脱口的一个“死”字而僵住了身体。 周一仙叹道:“只怪她命数不在我们这天地之中,故而没人救得了她,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 “不行——”沈眠低声说。 祖孙二人同时看向他,然后都突然瞪大了眼。 只见沈眠周身突然凭空撩起了火焰,自平地而起,嗖得一下将他整个人都包在火中,火焰映得他整张脸都成了血色,可是他微闭双眼,眉目安宁,毫无痛苦之色,正当二人都惊愕万分之时,他睁开了眼,一双漆黑的瞳仁里都是赤红,仿佛马上要燃烧起来,一眨眼,火焰忽然冒得老高,然后啪的消失不见,站在原地的沈眠也跟着不见 了,取而代之地,是一只巨大的妖兽。 那妖兽生得十分雄伟庄严,竟让人生不出恐惧畏怕之心。 小环愣了一下,才迟疑着道:“沈……眠?” 周一仙却已经双目带光,赞叹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瑞兽啊,老朽有生之年,竟有如此机会目睹!” 那边麒麟瑞兽则转过他那巨大的头颅,发出浑厚的人声:“周爷爷小环姐姐,我要先行赶往焚香谷,就此别过。” 小环知他担忧沈香沉的安危,便与他挥手道别,反而是周一仙多叮嘱了一句。 “孩子,你姐姐之事,皆属天外之命,万不可强求。她既然能生于这世上,已然已是造化非凡,或许顺其自然,反而有柳暗花明的机会。” 沈眠感激地朝他点头,继而足下升腾起云气,猛地窜上天去。 *** 焚香谷外。 沈香沉忽然想起了她在乾坤珠中做的那一个噩梦,那也是在焚香谷,而秦无炎不认识她,还失去了功力…… 她行走的脚步突然停住了。 “怎么了?” 亲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秦无炎那么一张好看的脸就这么摆在了她面前。 沈香沉心里瞬间就咯噔一下沉了下去……沉得仿佛浸入了暖暖的温泉水之中,舒服得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张开了。她突然走过去抱住了秦无炎,头挨着胸口,听着心跳,一句话也不说。 后者突然被人抱了个满怀,不知想到了什么,却也跟着没说话,抬手搂住了她的肩膀,抱紧了些。 两人腻歪了片刻,沈香沉才从人怀里撤出来,摸了摸耳朵,捋了捋头发,轻轻咳了声,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秦无炎笑了笑:“现在才害羞,迟了些吧?” 沈香沉觉得这个坎似乎没有这么容易过去了,她只好选择岔开话题。 “我们……怎么进去?” 秦无炎但笑不语,忽然示意沈香沉看向焚香谷的方向:“你以为,我什么都没有准备就敢闯这敌营?” 沈香沉顿了顿:“你……一早就策划好了?” 秦无炎点头:“从跟鬼王决裂时,我便想着,倘若真的要来这里,总不能贸贸然闯入。” “那……?” “鬼王使计派了青龙大哥潜入了焚香谷,我自然,也要借这股东风用一用。” 沈香沉又不懂了:“东风?” 她刚说完,就远远看将从焚香谷的方向似乎正在有人影朝她这边走过来。 沈香沉连忙拉着秦无炎要躲:“来人了,快快快!” 秦无炎反拉住她的手:“不用躲,是认识的人。” 沈香沉愣愣的:“什么?”她眯着眼朝远处看,试图辨认出秦无炎口中所谓的“认识的人”。 那人来得极快,似乎是用了法力,本辨别不出衣服颜色,眼下也清晰了,红色?不过焚香谷门派弟子本就以红色为主,倒是看不出什么特别。 那人又近了,瘦,比想象的矮……女的? 沈香沉心中一喜,玄机! 作者有话要说: 是我更新的时间问题么,最近大家的留言越来越少了,难过。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玄机提着裙角匆匆跑来,她跑的很快却不见一点气喘,似乎,在焚香谷的这段时间过得挺自在,不仅修为有所长进,就连一张秀美的脸都圆润了些,竟仿佛有了小时候的模样。 沈香沉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然后心情复杂地道:“玄机……你最近,是不是胖了呀?” 玄机甩开她的手,哼了一声:“跟你有关系么?” 沈香沉这下摸不着头脑了,她这是哪里惹了这丫头,怎的刚一见面,就每个好脸色呢? 秦无炎在一旁问道:“玄机姑娘,焚香谷内……进行得可还顺利?” 玄机扭头不看沈香沉,将目光放在了秦无炎身上,答得很是温声和气:“一切顺利,他让我过来接应你们,还让我带话,说明日鬼王便要进入十万大山了。” 秦无炎轻轻一哂:“那我来的,倒是好时机。” 玄机蹙了蹙眉头道:“你既然已经决定要跟鬼王联盟,之前何必装模作样地推脱呢?” “我何曾装模作样,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罢了。人总不能因为那么一点面子,就放弃马上可以到手的好处,是不是?” 玄机被他的厚脸皮惊呆了,竟无法反驳,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忽然转头瞪了沈香沉一眼,才道:“既然如此,那就跟我走吧。” 沈香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纳闷地跟了上去,讨好地走在玄机身侧:“听说青龙也在,他怎么潜进去的?” 玄机皱起了眉头:“他使了苦肉计。” 沈香沉一愣:“什么?” 玄机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目光凝在她的脸上,说道:“西方死泽你丢下我的时候,我就想过再也不要管你们的事了。” 沈香沉听了这话,大吃一惊:“我什么时候丢下你不管了。” 玄机凝重的表情很快就破了功,瞬间急得像只小斗鸡:“你还说没有!李洵都告诉我了。他带我离开天帝宝库的时候,你为何不拦下他?” 沈香沉这才明白症结所在,也明白了玄机这份患得患失的心。 其实她那时不过是想着,玄机的父母既然是焚香谷所出,玄机又一直以此为心病,不若借此机会让她随了李洵去焚香谷,或许可以一偿心愿,总比一直这样跟着自己的好。 那时她已经有了不论秦无炎做什么都要陪伴他的念头,即便不是破釜沉舟,却也是朝着南墙撞也不打算回头了,所以这之后的所有事情,好的坏的,她都不会后悔。 沈眠无处可去,世间又只有自己这一个亲人了,所以她只好带着他一起撞南墙。 可是玄机跟沈眠不同,她是观星崖崖主托付到自己手里的,她不能将她置于险境,否则哪一日崖主和玄知找上门来,她拿什么还给人家?但是玄机若能得了焚香谷的庇佑,将来不论发生什么,至少还能完全。 最重要的是,玄机身上始终有一个隐患——玲珑寄生在她身上的时日太久了,天知道会不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了什么负面的影响。焚香谷是千年大派,名动天下,依那日上官策对她的诸多维护看,焚香谷对她终有庇护之意,若察觉出她身体异样,定然会设法医治…… 可这种种考量,她无法跟玄机言明,因为她确实不打算让玄机永远跟着自己,这一点,与玄机所说的“丢下”根本没什么区别。 她若非要说自己并没有抛弃她,就是在狡辩了。 见她哑然无语,竟是直接默认,说明她真的有丢下自己的打算,玄机面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她最后看了沈香沉一眼,扭身走了。 沈香沉看她跑开,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沈香沉一愣。 秦无炎站在她的身边,晚风轻轻拂过他的袖口长袍,吹动了他鬓边的那一绺发。 他用一种很感慨又仿佛很过来人的口吻道:“玄机和沈眠,他们都已经是大人了,你若仍以看小孩子的目光去看待他们,只会给自己和他们都带来烦恼。” 沈香沉何尝不知道这一点。 比如沈眠,经常会沉默下来,一沉默就好像完全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里。即使他嘴上不说,她也知道他定然在苦恼什么,但是她从没有问过,因为知道,他不说便是不说,她不去追问才是真正的谅解他。 而玄机,沈香沉却有点不服:“玄机不是小孩子。” “她就是个孩子。一个人的成长从来不是看年纪,更不是看活了多久,而是看心境,玄机虽有着成年人的思维,可是她始终被当做孩子来对待,所以她的脾气性情才处处地表现得像个女童,可是如今,她的身体已经恢复正常,又结识了越来越多的人,她很快就会适应这样的生活,你再去掌控她,要求她,甚至希望替她做决定,都会引来她的反感。” 沈香沉知道秦无炎说的对。 此人很擅长去了解一个人,虽说出发点不纯,但总能看到最关键的部分,然后戳人痛脚。 她没再说话,心情颇为惆怅,只遥遥地跟着玄机走在后头,秦无炎见她如此,便也只是跟在她身后。 三人一路趁着夜色,不多时,就到了焚香谷的门派入口处。 虽然是深夜,可这附近竟一个人都没有,也是太蹊跷了。 玄机直接抬脚往门里迈。 沈香沉连忙喊住她:“就这么进?” 玄机耸拉着脑袋,闻言转头望了她一眼:“不然呢?” “难道没有人在此看守么?” “今日玄火坛有了异动,师伯便让众弟子去看守玄火坛了,另外,其余的弟子都守在十万大山的结界处,今夜,还有明日,真有图谋不轨的人来,焚香谷也自顾不暇了。” 她竟已经称呼上官策为师伯了。 沈香沉方才惴惴不安的心这才有了一些回稳,不管怎么说,玄机在这里过得并不差,以前她总是患得患失,才会显得暴躁又偏执,现在她有了归属感,又有了新的家人,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 就算,这个决定是她匆促之间,枉顾玄机的意愿做下的,也值得了。 焚香谷内果然如同玄机所说,并没有巡逻和看守的人,我隐隐觉得奇怪,明明在我的记忆之中,谷内应该遍布着巡视的弟子,难道真如玄机所说,仅仅因为玄火坛异动就把人都调走了? 焚香谷这么大的门派,弟子至少千余,难道连留个看门的都没有? 沈香沉越深入焚香谷内,就越觉得僻静,而且僻静得不合乎常理。 她行走的步伐不由得慢了半分,刚想问话,就被人抢先了一步。 “玄机姑娘,不知我大哥在何处?” 沈香沉回头看秦无炎,见他也如自己一般停下了脚步,与自己不过三步之遥,他站在廊下,低眉敛目,缓声问起,神色不见异样,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却不想玄机听到这一问,却也跟着停了脚步:“青龙?” 她脚尖一转,亭亭立在空落落的院中:“你的好大哥,不就在这里么?” 正在这时,秦无炎脸色忽然一变,伸手就向沈香沉抓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条黑色的长鞭从暗处猛地蹿了出来,啪得一声缠住她的腰,裹着她向暗处跌去。 秦无炎立刻冲上来,不想却被另一侧冲出的青色身影拦下,两个人迅速过了几招,秦无炎格挡住来人进攻,惊讶道:“大哥!” 乾坤青光戒的光晕照出青龙的侧脸,令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冷峻:“无炎,听我一次,不要追。” 秦无炎难以置信地看着青龙的脸:“为什么?” “这次是宗主的命令,令我和幽姬无论如何都要带回沈姑娘,若有阻碍,即便是你,也格杀勿论。” 秦无炎知道自己不是青龙的对手,这样一耽搁,暗处的幽姬想必已经带走了沈香沉,他们既然已经动手,就一定有十足的把握。 只是鬼王为何一定要带走沈香沉?她到底对他还有什么用?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节是他没有想到的? 他思索之际,玄机已经站在了对峙的二人的身后,确切的说,是青龙的身后。 她手上拿着一只小巧的匕首,尖端正对着青龙的脖颈,她丝毫不曾手软,锋利的玄铁匕首已经在脆弱的颈部肌肤上划出一条血痕。 “答应你们的事我已经做到了,我师伯和师兄他们都在哪里?” 青龙不动声色地侧头望了她一眼,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然而他很快就恢复了从容和淡漠,静静道:“焚香谷众人的下落,只有宗主一人知晓。” 玄机的眼睛几乎快要冒出火来,她恼恨地将匕首又往下压了几分:“我就拿你的命去换我同门的安全,我就不信,鬼王还能让你死了不成!” “为实现我派大业,即便死了,又有何惧?” “你!” 玄机手都气得发抖,连一旁的秦无炎望了,都怕她抖得太凑巧,正好割在青龙的命门上。 虽说魔修道派通常都皮糙肉厚,却也不是说可以因此就奢侈到可以随便把脖子伸过去让别人一刀抹的。 可是最终,玄机收起了匕首,退了一步,隐到了黑暗里。 “我从前以为,李洵师兄总嚷着说什么邪魔外道都是阴险狡诈之人,绝不可为伍的话,都是他心胸狭隘,无容人之量,如今我才知道,他只是在告诫我,道不同,便不可为谋,无关善恶,而是谁也不知道,那个注定跟你背道而驰的人,会不会转过身来就捅你一刀。” 她的声音很轻,几不可闻,仿佛随时都会被夜风吹散了去。 可青龙却一字一句听得很清楚,连停顿和细微的泣声都一丝不落。 “我亲手放你进了焚香谷,若是因此害焚香谷千年声誉毁之一旦,我难辞其咎。” “所以,你我情分,今夜一刀两断。” 那些属于她少女时的情思,便也跟着抽个干干净净。 连恨也不要有,才是真正的一刀两断。 作者有话要说: 年底实在太忙了………… 但是立过的FLAG不能倒,年前完结,年前完结,年前完结,默念三遍! 大家晚安!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沈香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白日。 沁凉的寒风从不知何处吹来,她猛地睁开眼,跟着打了一个寒颤。 “小心。” 一个声音提醒着她,同时伸过来一只手。 沈香沉扶住那只手,抬头,愣住:“金老板?” 然后随即她才意识到,自己正身处高崖,方才躺着的地方已经接近边缘,走两步往下望,只见云海不见山,不知有多高。 金瓶儿将她扶起,微微一笑:“沈老板。” 沈香沉顺着她的力量站起,开始回忆昏迷前发生的事情。她与秦无炎跟着玄机进入了焚香谷,却被人偷袭,带走她的人使了一条长鞭,身上有一股沁冷的幽香,她的目光随之落到了一旁的紫衣女子身上,女子脸上戴着面纱,看不出神色,但是微拢的细眉却表现出了她的忧虑和不安。 为何不安? 沈香沉抬头望向此时此刻正蓬发出巨大能量的源头。 混沌的血红色的光晕在她所在的平台的正上方,几乎占据了她的整个视野,那光晕之中,巨大的红色光球悬浮在半空,浓稠、粘腻、生生不息,充满了不详。 更让她觉得奇诡的事,那光球仿佛是被笼罩着的胚胎,不是死物,而是有生命的。 既让人震撼,又让人觉得畏惧和不安。 她定下心神,看着这里站着的几个人。 除了金瓶儿以外,鬼王、鬼先生、青龙和幽姬,几乎鬼王宗的重要人物都在这里了。 不管这其中到底改变了什么,鬼王,最终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复活兽神,这团让人觉得不安的生命体,应该就是兽神在聚集力量了。 她的清醒成功让其他人的目光转移到了她身上。 沈香沉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甚至看似放松地将身体的一部分力道转移在金瓶儿的身上,仿佛还很虚弱,但是脑子里却已经在一层一层地抽丝剥茧——她要找到鬼王抓她来这里的原因。 按理说,自己对鬼王,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甚至因为碧瑶还在乾坤珠中复原的缘故,鬼王应该是暂时不会对她做什么的。 可是他为什么会令幽姬抓回自己呢? 正想着,鬼王朝她走了过来:“沈姑娘。” 他很客气,看上去一点不像要撕破脸的样子,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香沉扯着嘴角,笑着恭维了一句:“看来鬼王,大业将成啊。” 她指的,正是此刻已经逐渐成型的兽神之力。鬼王已经开启了四灵血阵,浓重的血腥气在这个平台上蔓延开来,除此以外,她还感受到十万大山之中源源不竭的妖兽灵力皆往此处涌来,那团让她感觉到惊惧的力量已经越来越强大…… 听出沈香沉话中的嘲讽,鬼王却也不恼,他傲然而立,微微一笑:“还差一个人。” 沈香沉定定地看着他,只觉得此时的鬼王自信从容得有些不符合常理。 本来 ,鬼王痛失爱女,虽在鬼先生帮助下恢复精神,一心复活兽神,重振魔教盛威,但是内心深处,却一直是矛盾和冲突的,即便是名震天下的他,在面对兽神过于强大的力量的时候,也会害怕无法掌控,也会担心在他真的放出这个世间最可怕的东西以后,却掌控不了它。 可想到诛仙剑,想到那把同样具备毁天灭地的力量,杀了他女儿的那把诛仙剑的时候,对于力量的渴望就盖过了一切。 所以什么都不能阻挡他。 哪怕是藏在他自己内心的恐惧。 可是现在,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是什么给了鬼王底气,让他觉得即便是马上复活的兽神他也无需畏惧了? 还差一个人…… 那个人又是谁? 沈香沉皱起眉头,却不曾追问,她转头看向那越来越浓郁的红色光球。人总是会畏惧强大的事物的,因为那会让你觉得渺小和微不足道,而现在,她终于真切地理解了为什么玲珑和她的族人会如此憎恶兽神,甚至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去毁掉它,因为它即使什么都不做,仅仅是存在,就足以让人心惊胆战了。 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不安当中。 *** 冥灵峰下,几个人对峙着。 一边是陆雪琪为首的青云派弟子,另一边,却是鬼厉和秦无炎。 曾书书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他们因为十万大山结界之故而来到这里,路上碰见了鬼厉,林惊羽受了伤,被鬼厉所救,他从林惊羽口中得知此事,还以为小凡终究会与他们并肩同行,可没想到一转眼,他竟然跟秦无炎站在了一起。 “小凡!你忘了当年秦无炎在渝都做的事了么?” 鬼厉淡淡瞥了一眼曾书书,没有说话。 曾书书的眼中有了愤怒之色,他本以为,小凡已经准备弃暗投明了,可是没想到,他竟然还要跟这些恶人为伍。 “小凡,难道你真的要助纣为孽么?”曾书书拔出剑来,缓缓指向秦无炎的方向,“今天,如果你要阻止我杀他,你我同门之情,就彻底不复存在!” 陆雪琪和林惊羽的脸色纷纷变了。 他们自然不想跟秦无炎为伍,可也绝不愿看到曾书书和张小凡打起来,且不说谁能伤得了谁,单是动起手来会伤了情分这一点,就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鬼厉望着情绪激动的曾书书,仍旧没有说话,他的面目隐在黑色的兜帽之后,让人看不分明。 他不表态是因为时机不对,他要上冥灵峰山顶阻止鬼王,这一路上要过五关斩六将,他没有心情在这里跟曾书书纠结旧仇恩怨,而他之所以会跟秦无炎同行,也是因为需要助力,以他一人之力要越过重重阻碍上山顶,恐怕兽神已经不知复活多少次了。 但他不说话,不代表被曾书书挑衅的人也视若无睹。 秦无炎一直憋着火,被自己的青龙大哥算计,又眼睁睁看着幽姬带走沈香沉,如今为了救人,他还不得不跟他一向厌恶的鬼厉同行。 如今有人送上门来挨揍,他当然是求之不得。 他冷冷笑了一声,也抬手举起了一把剑——这把剑是他方才解决鬼王宗小喽啰的时候顺手抢过来的。 他用一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轻蔑口吻说道:“今日,便为当年之事做个了断吧。” 他话音刚落,人却也已经率先冲了上去,曾书书立即正色,举剑格挡,一柄残破的凡剑撞上了他手中的法宝仙剑,剑气激沛了一瞬,继而凡剑就断成了两截。 秦无炎啧了一声,身形一动,挥着袖子退后几步,同时扔了那已经只剩半截了的破剑,取出了腰间的斩相思。 “看来,还是要真的分个你死我活了。” 斩相思一旦出鞘,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众人都深知这把短剑的特性,更知道不能放任这两个人打下去,便纷纷上前劝架。 林惊羽冲上去拽住曾书书,陆雪琪则在一旁道:“不可冲动。” 曾书书可以不听别人的,但是陆雪琪的话他却不能不听,他提着剑站住不动了。 林惊羽也道:“书书,大局为重。” 曾书书愤愤地扭过头,一双眼通红:“难道就这么看着他继续潇洒自在?我外公……我外公他……” 三个人想起老城主的音容笑貌,一齐沉默了下来。 而另一边,鬼厉的劝架方法就简单粗暴地多了,毕竟,他既不需要劝服秦无炎,也不需要在意秦无炎的感受,所以他直接按住人的肩膀,然后使用蛮力抓起,蹭的一下就往冥灵峰的更高一层飞去。 秦无炎好好的一件衣服就被他扯成了皱巴巴的破布,但鬼厉犹然未觉,神色肃穆地指了指前方:“还有别的硬仗要打。” 秦无炎想起沈香沉,鬼王选择在这个时候抓走她,肯定是与复活兽神之事有关,迟则生变,他也不再纠结于与曾书书之间的恩怨了。 二人便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一路往冥灵峰顶上杀去…… *** 沈香沉终于看到了那个鬼王口中的神秘人。 鬼王已经命人冥灵峰层层围住,想要上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便是张小凡,也要在别人的帮助下,每个重要关卡留下一人对敌,这才闯到峰顶。 但是这个人,就这么轻飘飘地走了上来,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一丝的紊乱。 多疑如鬼王,竟让这个人这么简单地就闯入了四灵血阵的现场,可见与其必然达成了某种默契。 他甚至十分热情地亲自迎了上去:“你要的人我已经找来了,我要的东西呢?” 那人抬起头来,望着鬼王,神色很是淡漠:“你要的东西已经在这里了。” 那人说着,抬起头来,伸手指向了一个方向,说道:“你要的东西,就在她身上。” 看清来人面貌的沈香沉还没有从惊讶中缓过神来,就已经再次成为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来了~ 最近突然有了很深的感触,觉得我的读者真的是特别耐心、特别温柔、特别好了,竟然能容忍我这种更新速度,感觉大家现实应该都是很宽容美好的小仙女了吧,估计都是佛系了,可能像我一样,慢热而佛着。 真的,如果没有大家一直在看,一直的陪伴,可能真的会坑吧,因为有你们,有每次更新的时候的期待感,才会持续写下去。 唉呀妈呀不说了,害臊,回头看这一段肯定会觉得自己很肉麻吧。 最后再羞涩地说一下,我呢,已经悄咪咪地开了个新坑预收在隔壁,大概是仙侠修真一类,并非同人,希望大家可以捧个场,等这篇文完结了就会开始隔壁文的存稿,决定要存的厚厚的,这样才好保证更新。 当然,不感兴趣的话也没关系,相逢就是有缘,天高水长,我会一直写下去,这次不感兴趣,万一下次你们又看到了我的文了呢~ 到时候就能说,啊,这个作者,我记得她,我看过她的XXX,想到这个画面,我就会觉得很欣慰了。 新坑预收,网页端的话点这里 《同寿》 当然我知道现在基本上都是用APP看文了,那就麻烦大家点进作者专栏里再找到这文,预收一下好了,谢谢鞠躬~~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是玲珑,仍然借住在玄机身体里的玲珑。 沈香沉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她了,自从离开自留谷,玲珑就像是沉睡了一样,一直都没有出现。她本来并没有在意,因为玲珑一直都神出鬼没,通常只会在她修炼功法和锻体之术遇到瓶颈和困境之时才会现身指点。 长久以来,她就像是一个沉默却周到的老师。 可是在此时此地见到她,沈香沉的心里却只有浓浓的不安。 玲珑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她细眉如黛,眼睫微垂,嘴角也是一丝笑容也无。 她跟玄机是截然不同的人,从眉眼的□□到行动时的姿态都完全不同,所以熟识以后,沈香沉几乎从未认错过。 这一次也是一样。 鬼王站在一旁,看着玲珑一声不吭地朝沈香沉走去,浓眉拢起,拧成了一个疙瘩。 “你在说什么?” 玲珑此时已经站在了沈香沉的身前,她脚尖一转,裙袂扬起又落下,终于立定了,她看着鬼王,淡声道:“她,就是我所说的最好的容器。” 鬼王闻言,却并没有得偿所愿的喜悦,而是颇为惊惶:“你到底是何意思?” 玲珑不再言语,而是仰头看向了冥灵峰顶的那团越来越膨胀的血红光球,眸中映出血红之色,且飞快地闪过一丝动容。 鬼王脸色几度欲变,他有种被愚弄了的愤怒感,但他最终还是忍下了,他疾步走到玲珑面前,遮住她的视线,沉声道:“你疯了么,我女儿还在她的法宝之中,如今你却要我拿她来祭兽神?” “为何不可?乾坤珠以血为契,只要她的肉身完好,就算换了个灵魂,也不会有影响。” 沈香沉此刻已手脚冰凉,她一开始根本没有意识到玲珑和鬼王话中的意思,直到这会儿,她才彻头彻尾的醒悟过来。 “你——” 她质问的声音突然滞住了,因为她看见了玲珑的眼神,她瞥过来的时候神色很淡,她一向都是这种淡淡的表情,但是这一次,沈香沉却清楚地看见了她眼中的东西——什么也没有。 她的眼里没有愧疚、没有怜悯、甚至连算计都没有,她就像一尊塑好了的雕像,静静地立在那里,美丽而空洞。 那些仿佛隔了千年的失落和喟叹,都只是她自己的脑补而已。可能也是因为这样,她才会下意识的以为一个空洞的灵魂没有任何值得忌惮的地方,所以放松了警惕,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沈香沉轻轻地往后退了一步,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问她:“你从什么时候起打上了我的主意?” 她的后退是别有用意的,她在巡视四周。这里是冥灵峰顶,整个平台都处于四灵血阵的笼罩之下,她不想破阵,只想逃走,可是她又知道,这山下都已经被鬼王宗的人所封锁,层层关卡,上山难,下山也不易。 只要鬼王站在了玲珑的那一方……她就真的无路可退了。 她能做的只有拖延时间,等着鬼厉带人打上来,挫灭鬼王的计划,那么她还有一线生机。 玲珑仿佛看出了她的打算,而她也不再有之前的耐性。 “兽神是天下戾气所生,不老不死,不生不灭,是真真正正的神。你想救你的女儿是么?兽神复活之时大量灵力汇聚,你的女儿立刻就会醒过来,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鬼王一怔,沉吟不语。 沈香沉看出他的迟疑,急急道:“鬼王,乾坤珠只有我才能打开,她是在骗你!” 玲珑道:“她才是在骗你,乾坤珠传世千万年,难道只认过一个主人么?人死则身灭,法宝自然会另择他主,反之,人身尚在,法宝依然可供驱使,只要你这具身体活着,以血相引,法宝就还是你这具身躯的法宝。” 沈香沉脸色这次彻彻底底地惨白了。 她没有筹码,固然可以一搏,却万不可能是鬼王的对手。更遑论她所学所会,都是从眼前这个想要剥夺她生命的人手中得来的。 她清楚地看见,鬼王的眼神渐渐变了。 她无路可走,亦无路可退。 第一次,她看着眼前披着玄机皮囊的玲珑,心里有了杀意。 一直以来,她与人为善,步步为营,只想当一个过客,没有鬼王宗,没有青云门,只有她和沈眠……还有秦无炎。 可是现在,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她却知道这一切不可能实现了。 她这条偷来的命,就要还给别人了。 就在这时,一名鬼王宗弟子冲了上来,说青云门弟子和鬼厉毒公子正一齐杀上冥灵峰。 鬼王早就料到了会有人来捣乱,也已经布下重重关卡,并不意外,他挥手让让人下去,此时青龙和金瓶儿对视一眼,纷纷出列,自请迎战。 鬼王立刻答应了。 二人走了之后,冥灵峰似乎一下子安静下来。 鬼王仰首望着几乎已经遮蔽了整个天空的血红,少倾,忽然转身看向了沈香沉,目光中似有歉意:“沈姑娘,对不住了。” 他们并无交情,这一句对不住,已经是看在碧瑶的份上,但这分毫的歉意不足以令他就此止步,这种连他亲生女儿都没有做到的事,沈香沉更不会去奢求,她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鬼王当真信她?” 鬼王道:“我已无路可选。” 他话音刚落,天际忽然有了异变。 本是晴天碧日,可一刹那间不知何处涌来的黑云遮蔽了整个天空,雷声轰鸣,声声振聋发聩,伴随着雷声的,还有十万大山之中不知数几的异兽嚎叫吟啸,一声声一道道,一遍又一遍地响彻至天空,像是痛苦的嚎哭声,直穿耳膜,一时之间,人仿佛身处无间地狱。 可接下来却是更加可怖的场景。 空雷一道道响起,黑云中划过数万道闪电,闪电破云而下,像是无数把钢刀直直劈向大地,所到之处,地崩石裂,山河倾覆,那河道缺口大开,河水湍沛涌漫,瞬间淹没平地低洼。 十万大山之外,诸家各派弟子长老仍然耗尽心力一刻不停地维系着结界,侥幸使得那仿佛要毁天灭世的雷电被控制在了十万大山的结界之内,不曾涉足十万大山之外的大地,可是结界内部的种种动静,却仍然让人心惊胆跳。 “集中精神,不要慌!”田不易站在最前方主持大局,此刻也被十万大山之中传来的阵阵雷声和几乎就在他们眼前被雷电劈开成沟壑的大地而震撼。 有弟子瞠目结舌,忍不住发问:“师伯师叔,这是什么?” “是天罚。”焚香谷的云易岚沉声说道。 他因贪图天书之力而错信青龙,放进了奸细,一夜之间整个焚香谷都被鬼王宗控制起来,牺牲弟子无数,就连他,也险些修为尽毁,后来其他各派赶到,鬼王又一心旨在复活兽神的大业上,这才逃得一劫,否则焚香谷基业就将尽毁他手…… 李洵问道:“师父,为何会降天罚?” 田不易接道:“因为凶神将要出世了……” 此言一出,各派长老弟子的脸色俱是一变。 兽神若复活,他们这小小结界如何能阻挡得了那等凶煞戾气之神?届时,不说兽神会做什么,单这针对兽神却并无分辨之力的天罚,就足以让天下生灵涂炭。 田不易的神色也沉重起来,他一面竭力输出法力保持摇摇欲坠的结界,一面在心中担忧起来:“不知小凡等人怎么样了……” 鬼厉此时已经与秦无炎一起杀上了冥灵峰的高层。 紧随他们其后的,便是陆雪琪等人。 曾书书虽恨秦无炎,却也分得清轻重缓急,如今秦无炎与鬼厉携手共进,对抗的是将可能给世人带来灾难的兽神,所以他只能按捺住报仇之心,专心对敌。 鬼王宗的这些弟子虽然功力不高但胜在数量繁多,且他们一路不停地杀上来,早已精疲力竭,现在只不过是靠着一股意志在撑着。 天罚降下之时,有一道正好劈在秦无炎面前的岩石上,他躲开四散的裂石粉尘,剑眉紧蹙,抬首望向冥灵峰高处,他们已经离那里很近了,可视线却依然被层层阶梯及平台所隔,看不见峰顶上的情况。 另一边,青云弟子也被这从天而降密而不绝的雷电给震撼住了。 雷电之力,本就是人不可与之抗衡。 陆雪琪握紧了手中的天琊剑。 九天玄刹,化为神雷。煌煌天威,以剑引之。 但天琊剑所引玄雷,也不过是一道而已,当真的身处于千万道玄雷之下时,她才知道,这天人之别的差距有多么令人灰心丧气。 曾书书广杂多学,自然知道这玄雷是为何而落。 “是天罚。兽神是天地戾气所聚,力量太大,已超出人世伦常,就连天道也不愿他生存。” 林惊羽皱眉道:“难道说只要兽神复活,这玄雷就会劈尽大地众生,不死不休?” 曾书书摇头:“此刻兽神尚未完全成型,一旦他意识凝聚,又可潜藏人身,那么天道就找不到他,天罚自然会停,只不过……” 他虽未说完,可其他人也已领会他的意思——即便这天罚停止,但兽神已活,这两种结果哪一个更糟糕,谁也无法下定论。 秦无炎冷笑这看这群青云弟子又在悲天悯人,出言讽刺道:“青云门弟子也不过如此,莫不是怕了兽神?不敢再往上走了?” 曾书书当即脸色就是一变,还是林惊羽拽住了他。 秦无炎冷哼一声。 这几人都是当代青云弟子当中的翘楚,却只有这个叫林惊羽的,还算有脑子。 鬼厉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轻轻皱起了眉。 他知道秦无炎固然是不怕得罪人的,也一向不屑于正派人士为伍,可是却没有在这个时候还争口舌之快的道理。 倘若是以前,鬼厉万万不会理解秦无炎的想法,他看待秦无炎,和秦无炎看待自己,几乎都是一样的,总有那么几分不谅解和不赞同,就算立场变了,好人变恶人,恶人想金盆洗手,那也跟态度没有关系。 都互相瞧不上才是真理。 鬼厉忽略心里掠过的那么一丝异样,冷冷道:“先赶路吧,鬼王还在上面等着我们。” 他一出声,便没有人再说话了。 就连曾书书也瞬间偃旗息鼓,只偷偷拿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去偷瞄鬼厉。 鬼厉察觉到了,却只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只默然向前走。 秦无炎落在最后,冷笑着看着这一幕,等前面的人走出了百十步,又重新跟鬼王宗的弟子交起手来,远远看,仿佛是青龙和金瓶儿的身影。 他才慢条斯理地打算跟上。 秦无炎方行了两步,身后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好似重物坠下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想:是不是什么人被打得飞了出来,正好可怜巴巴落在了他的身后?这一下,运气好,估计也得摔断个胳膊腿了吧?这一念头倏忽而过,出于杀人不留余地的补刀心理,他漫不经心地转过了身。 目光,却一下子定住了。 是个人,比他想象的跌的更惨,不像是飞出去的,倒像是从哪里直直坠落下来。 四肢成一种畸形的状态,趴在地面上,半边脸贴着粗糙的石土地,另外半边秀气的脸庞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却没有生气。 是个死人了吧? 摔得稀烂烂的……死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急,不要慌_(:з」∠)_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鬼厉看见青龙和金瓶儿时,便知道事态应该已经到了一个关键时刻。 那二人乘风而来,各自神色似乎都有些匆忙,落地以后,两个人都没有立刻动手。青龙皱着眉头往跟鬼王宗弟子打成一团的青云三人看了一眼,问鬼厉:“无炎呢?” 鬼厉这才注意到秦无炎竟没有跟上来,便道:“方才还在。”只是如今不知去哪儿了,秦无炎毕竟不是他养的,何况两人之间龃龉甚多,同行至此已经算是奇迹了。 金瓶儿看见了青云弟子中的林惊羽,心念几转挣扎,终于还是另一件事占据了上风,她对着鬼厉道:“青龙圣使去找秦无炎,你随我速去山顶。” 鬼厉愣了,意识到这山顶必然发生了什么变故,当即蹙眉道:“发生了何事?” 金瓶儿上来拉他:“没时间解释了,你跟我走。”说完,便转身飞向冥灵峰。 鬼厉少有见到她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便也不再多想,急急跟上。 二人刚至冥灵峰顶,甚至没来得及立定,便已经觉得大事不好——漫天密集成片的天罚玄雷竟然停了! 方才曾书书和林惊羽的对话他一字不漏听得清清楚楚,既知道天罚玄雷是为了兽神而下,更知道这雷在兽神寻到新的身体真正复活的时候就会停止。 而现在,天罚停止了。 这个现象代表了什么,不用说,鬼厉也清楚,其他人更是清楚。 没有了震天摄地的雷鸣之声,整个天地都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沉默当中,风声、人的呼吸声和远处传来的刀剑铿锵声,一时之间,都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鬼厉面色沉重地看向了冥灵峰顶上仅存的两个人。 鬼先生已不知去向,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只有鬼王和……一个少女。 鬼厉皱起了眉头,他认得这个女孩,叫玄机,经常跟在沈香沉身边,像是她的妹妹,可是如今,这个叫做玄机的女孩的脸上却有着一种完全不符合年龄的漠然——一种对众生的漠然。 金瓶儿此时在他身侧忽然低声道了一句:“糟了。” 糟了?什么糟了? 鬼王这个时候刚好看了过来,他目光如炬,一下子锁定在金瓶儿的身上:“你们合欢派,是不想跟鬼王宗结盟了么?” 金瓶儿俏脸唰然变色,她僵硬地笑了起来:“鬼王说笑了,我们哪敢啊,我不过是觉得让沈老板作为兽神复活的驱壳实在有些不妥,一个女儿家家的柔弱身体,不是委屈了兽神他老人家么?这才,请血公子上来,劝劝鬼王。” “哦?是这样么?鬼厉。” 鬼厉心神完全放在了金瓶儿方才说的话上,此刻被鬼王点名,才恍然过来,但是他没有去问这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而是用一种几乎颤抖的声音问鬼王:“方才……她说,沈老板怎么了?” 鬼王给出答复:“她的身体,已经成为兽神的容器。” 鬼厉不知如何来消化这个消息,他双唇发干发涩,用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鬼王,停了一会儿,才缓慢问道:“那碧瑶呢?” “碧瑶”这个名字一出口,他的眼底已经是再次一片通红,握在手掌之中的噬魂与主人心灵相通,也在同一时刻发出铮铮鸣声。 “碧瑶……碧瑶会回来的。” 鬼王的说话声不那么宏亮,仿佛也没什么底气,鬼厉的心突然凉了下去,冷得成了一块冰,硬邦邦的,扎的他五脏六腑都开始剧痛。 “她人呢?” 这个她,问的是沈香沉。 冥灵峰顶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平台,一眼便可以收尽眼底,这里并没有沈香沉的身影。 鬼王却并没有答话,他的目光从鬼厉的身上,转移到玄机的身上:“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玲珑圣女,附身之事,如何了?” 就在刚才,沈香沉得知自己将要成为复活兽神的祭品,而身后也无退路之时,她选择了抵抗。乾坤珠的清辉映出她的半张脸,满面都是殊死一搏的决心。 那巨大凌厉的攻势迎面而来之时,鬼王愣了一瞬。 他记忆中的沈香沉是弱小的,随便一个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她打倒,她始终是那个委曲求全,需要被保护起来的人。可他没想到,短短十年,这弱小竟成长成了让他无法随便对待的人。 他振奋精神,重新严正以对。 可乾坤珠的灵力仿佛已经被她融汇在身体里的每一处,她随心所欲地使用和运转,他的所有攻击都被那春风化雨一般温和的至净灵力所化解,法力侵不入,就连招式都仿佛打在了棉花上。 应对之时,鬼王不免觑了一旁观战的玲珑一眼,只见她面色如常,并无什么变化,仿佛对于谁胜谁负并不关心。 可就是她,在短短的十年之中,便让沈香沉有了今日能与他抗衡的力量。 只是这力量……终究还是不够的。 玲珑教授她的巫法,旨在改善体质,令她成为最好的承接兽神力量的容器,那么在修炼自身方面的功用,自然会差了一些,而鬼王纵横天下数百年,更不是一个半道出家,才修习了十年的人可以打倒的。 沈香沉终于被逼到了角落,再退一步,就是跌下平台,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她不动了,而鬼王也不敢动了。 沈香沉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穷途末路又无力回天的绝望,但内心涌上来的巨大的不甘又迫得她必须去选择挣扎和战斗,即便,还是败了。她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丝,看着眼前的人道:“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是不是就对你们没用了?” 鬼王没说话。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该是由他来回答。 玲珑道:“你跳下去,不管是摔断手脚,还是五脏俱损,我都可以用医好,你逃不掉的,就算你立刻断气,我也能从鬼门关把你拉回来。” 沈香沉脸色煞白,称得她嘴角那丝红色越发鲜艳:“看来,你是一定要我死了。” 玲珑道:“你不一定会死。” 兽神若得她的身躯,那么她的灵魂,自然会被强大的兽神灵魂所取代,是消散还是永远沉睡,谁也说不清楚,可是这种“你不一定会死”的说法,并不能起到任何安慰的作用。 正在此时,那颗一直默默的吸收着十万大山之中万兽之气的血球忽然有了动静。 “玲珑!是你么?玲珑!” 那声音仍然微弱,在漫天玄雷之下几乎不可闻,可是冥灵峰顶上刚好形成了僵局,那声音,便清晰至极地入了所有人的耳。 玲珑那坚定的,仿佛从不曾动摇的面孔,终于有了一丝慌乱,她猛地转过头去,望着那巨大血球。 血球的中央涌现出黑烟,先是一丝丝,一缕缕,飞快地汇聚,纠缠,越来越浓重,很快,那丝丝缕缕的黑气就几乎由烟成了实体——成了黑色的一团。 变故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那黑团突然从血球中冲出,丝毫没有犹疑,越过玲珑和鬼王直接冲向了已经站在了悬崖边的沈香沉! …… 鬼王的回忆戛然而止。 那时候,黑团冲进了沈香沉的身体,后者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得腾空出去,又飞速地往下坠去。 冥灵峰四周云雾缭绕,这外头又有无数道天罚玄雷正在大发神威,鬼王纵有援救之心,却也没有援救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香沉那轻飘飘的身体坠下崖去。 这一幕是突然发生的,谁也没想到兽神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事情,沈香沉是生是死,兽神又如何了,鬼王也很心急。 听了鬼王的问题,玲珑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莞尔一笑,这让她那张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看上去十分诡异,她带着这种笑容抬起头来,看向远方,轻轻念了一句:“他回来了。” 语毕,她整个人腾空而起,宛如一只轻盈的燕雀,蓦地向冥灵峰下冲去。 鬼王一见她如此行径,也立刻跟了下来,鬼厉不甘示弱地紧随其后,金瓶儿见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叹了一声,也跟了上去。 …… 青龙很快就找到了秦无炎:“无炎!” 他松了一口气,心里想着希望一切还来得及,便上前去拍背对着他的秦无炎的肩膀。 青龙道:“你快随我上峰顶,沈姑娘她——” 他的目光无意中落在秦无炎面前的地面上,忽然定住。 他这时才发觉,自己所触碰的那层衣服下的肌肉,似乎绷紧得有些过了头。 他刚刚想着或许一切还来得及,却没想到,就立刻看见了沈香沉的尸体。 她肢体扭曲,躺在一大滩血泊之中,这让不久前才见过活生生的人的青龙,都觉得有些不能接受。 肉体凡胎,摔成了这个样子,应该是救不了吧? 他叹息,很想开口说点什么,可是秦无炎此刻就像一尊木雕,死气沉沉,让他不知如何开口。 “大哥。” 青龙听见秦无炎很平静地喊他。 “鬼厉上去了么?” 青龙云里雾里,怔了一下 ,才迟疑道:“可能……上去了。” 秦无炎拍拍衣服上粘上的灰尘,转了身,然后道:“那我们也上去吧。”他说完这句,也不等青龙答复,便自顾自地朝前走去。 可是青龙却心神俱是一震。 秦无炎走得很从容,也很缓慢。他的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自然垂下,可他背在身后的那只右手,在宽袖之中露出半边,用力握成了拳,抖得像个筛子。 他每走一步,那只手就捏的更紧几分,但这一切却是徒劳无功,那只手只是抖得更加厉害了。 “无炎,人死已矣。” 秦无炎猛地站住。 他满面笑容地回过头来:“大哥,你在说什么?我们快上去吧。” “无炎,人已经死了。” “大哥……”他的笑容淡了几分。 “人死了!” “不是……”他面无表情。 “秦无炎,你——”青龙愤而上前。 “不——!” 这一声大喝,终于将青龙定在了原地。 他清楚地看见,秦无炎的双眼已经通红。 他那个一贯聪明通透的小弟,此刻像个固执的疯子一样,逃避着现实,浑浑噩噩,畏畏缩缩,只一味重复地叨叨着:“……那不是她,不是,不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晚安~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久前,十万大山结界入口处,起了一场冲突。 田不易等人一直在苦苦支撑结界,就怕结界一塌放出十万妖兽,为祸苍生,却没想到,里面的普通妖兽没出来,外面却来了一个更厉害的。 沈眠化作麒麟兽型,腾云驾雾来到焚香谷,或许是天生灵感,他一下子就察觉到焚香谷之后十万大山之中已经生了异变,当即不敢耽搁,直冲向入口处。 他刚刚落地,便发现十万大山内的天降玄雷已经停了。 可不待他松一口气,就发现他的面前,正站着几十上百个身着各派服饰的正道弟子,那些个弟子见到他,一下子慌乱起来,连维系结界都不顾了,纷纷抽出刀剑武器来,噼里啪啦地指向他。 一时之间,沈眠微顿了一会儿,思忖着自己是动手,还是不动手,这些人是敌是友他还不清楚,而且他还是这副形态,若动手,可能耽搁了时间,若不动手,他又不是个傻子,这几十上百个人将十万大山的结界入口围得严严实实,分明是警惕人进出,他若想进去,恐怕必须过了这一关。 麒麟神兽的样子终究太过显眼,田不易甫一看见还吃了一惊,可是很快,他就平静下来,吩咐道:“让路。” 他的话夹杂了气劲,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那些人便纷纷收起武器,或是退后几步,或是重新维系起结界来——虽然此刻,不知何故,那摇摇欲坠的结界竟然奇迹地稳了下来。 沈眠见此,将目光投向远处那个矮矮胖胖却气势十足的中年男人,缓缓挪动巨大的四肢,向那人走去。 他并没有刻意减轻力道,也没有收起周身升腾的火焰云气,凡人见了自然会心生敬畏与恐惧,但是田不易神色如常,反而中气十足地道:“阁下所为何来?” 夔牛现世那日,沈眠也第一次显出麒麟真身,但当时兵荒马乱,又已经时隔十年之久,能记得那时的麒麟便是此时的麒麟的人已是寥寥,再将眼前的庞然大物跟那个年幼的孩子联系起来,就更是难了,所以田不易并没有认出沈眠。 他不知沈眠身份,只将他看做是与青云后山水麒麟那般的老者,故而以“阁下”尊称,这让在一旁,认出了沈眠本身的李洵不禁内心一阵复杂古怪。 李洵与沈氏姐弟相交终究比在场的其他人都多些,而且因他对沈香沉的那么一点隐秘的小心思,更让他把事关沈香沉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从沈眠刚刚出现在这里时,他便一眼认出了他。 他将自己所知告诉了田不易,后者这才露出一丝讶色,可这么一了解以后,他反倒不知如何去称呼沈眠了。 “小……道友?”他试探道。 沈眠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称呼他,他开口吐露人言,声音雄浑而震耳:“我要进去,让开。” 田不易皱眉,十万大山之内不知发生何事,但这结界却是已经稳固下来,如果这个时候再次开启,谁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而且,这个后果,更不是谁随随便便就可以承担的。 他的为难让沈眠失去了耐性,他在沈香沉身上留下过自己的印记,知道她就在这十万大山之中,便一路风尘仆仆赶到此地,眼看着就差临门一脚,竟被这些烦烦扰扰的人类拦住去路! 他不等田不易给出答复,就已经冲向入口,田不易立刻反应过来,神色一凛,两掌往前一推,掌心刮起旋风,将庞大的沈眠的身体将将抵住。 “道友不要冲动,此时不能进!” 沈眠怒急:“为何不能进?” 这、这要如何说才好?短话能长说,长话却是无法短说的,而且看这位麒麟小道友的架势,是无论如何,不计后果都要闯进去的。 田不易的直觉是对的,即便他告诉沈眠,结界万万不能开,否则里面不计其数的妖兽便会闯出来叨扰平民百姓,还有兽神,会让兽神更如入无人之境地闯出来……诸如此类的话,沈眠也是万万不会理会的。 在他眼中,这世上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如他姐姐的安危来得重要。 但是沈香沉教导过他,不可随意伤人,不可以武力逼服他人去满足自己的私利,所以他才忍到现在没出手,可这田不易终究是诛仙首座之一,实力强悍,自己这般只靠蛮力的直冲横撞,始终奈何不得他。 沈眠的耐心终于彻底磨灭掉了。 他腹中腾起热炎,张口猛地喷射而出! “不好!”田不易一见他胸腹鼓动,便知他要动真格,立刻纵身往旁边躲,同时大喝:“统统让开!” 那些个旁观田不易和麒麟斗法的弟子,此刻才如梦初醒,狼狈不堪地躲开沈眠喷出的真火,好在沈眠并没有杀人之心,也幸运地没有人受伤。 云易岚被鬼王折磨的重伤在身,只恨此时不能上前帮田不易一把。 三昧真火毕竟不是凡火,倘若沾上,不会是炎火撩身那么简单,三昧真火扑灭不了,且不烧尽不罢休,到时候恐怕连骨头也会燃化成灰。 每一个人光躲避这个就躲避得狼狈不堪,哪能抽出心思去正面应敌。 这时,反倒是李洵持剑上前,陪同田不易一起对抗起来,可他也不想伤谁,而是一边躲,一边输出压制,还不忘对着沈眠喊:“沈眠!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姐呢?” 听到他喊沈香沉,沈眠这才冷静了一瞬,收了到处乱冲乱撞的火柱,给了众人喘息之机。 “她就在里面,可这老匹夫却不让我进。” 他不开口时,就只动手,已经让李洵觉得很是头疼了,可如今不打了,开口说出的话,又着实不怎么中听,更让他觉得头疼。 他从小就被云易岚和上官策带到青云门串门,对青云几位掌教的脾性不说摸了个清清楚楚,却也是大致了解的,他当然知道张小凡的这个师父并非是个什么和善可亲的人,虽心善,可是脾气不小,暴怒起来,除了他那个美丽的妻子的面子,谁都不会给,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如今当着众人的面被一个年纪不知小自己多少岁的晚辈喊“老匹夫”,怕是很难接受的。 田不易不能接受,当然不能接受!哪怕这是个半神兽也不行! 他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手上的攻势也越发凌厉迅疾密不透风。 沈眠对敌经验不足,一时之间,即使是仗着皮糙肉厚,也吃了很多亏,着实挨了不少下。 这下他真的愤怒了。 只见麒麟巨兽忽然仰天长啸,圆睁的虎眼金红一片,他腾飞至数丈之高的半空,对着田不易张开了巨口…… 这一次的三昧真火一旦被释放出来,就不是单单烧一个田不易那么简单了,而是必然会祸及其他人,甚至更多。 恰在这个时候,十万大山的入口处突然有了动静。 那个已经稳固下来,本该坚不可破的结界入口竟然突然破开了一个口子。 那里头踉踉跄跄跑出来一个人。此人披头散发,眼底赤红,一点也看不出往日的风度,他直嚷着:“活了,兽神、兽神活了……” 田不易大惊,连忙握住来人的手,急急追问:“逸才!怎么回事?大仁他们呢?你快说清楚!” 萧逸才疯乱颠倒地跌在田不易的怀里,缓慢抬起头来,田不易忽然倒抽一口气,只见萧逸才神色慌乱,面上更是青筋毕现,七窍溢血,看上去像是走火入魔一般。 尤其是……他身上透出来的阵阵黑气,分明是…… “噗呲”一声,剑入肉体,打断了田不易的思绪。 萧逸才哈哈大笑着从田不易的怀中撤出来,同时撤出的,还有他方才插入田不易腹部的剑。 那把剑,名曰七星,乃是他在青云门时,师叔伯们送他的礼物,而今,他用这把剑,刺入了田不易的身体之中。 在场的人都傻了眼,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几个青云弟子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去扶住田不易踉跄着倒退的身体。 云易岚惊见此场景,连忙上前查看田不易的伤势。 李洵也傻眼,随即怒声叱喝:“萧逸才!你疯了么!” 可是他马上就立刻发现,萧逸才可不就是疯了么?他刺伤自家门派的首座,不仅不惊,不仅不怕,甚至从脸上透露出一种诡异的笑容来:“结束了……都该结束了……” 此刻,萧逸才身上的魔气是无论如何都遮挡不了了,那丝夹杂着血色的黑气从他的背后蔓延开来,逐渐向前包围着他,可萧逸才犹然未觉不对,仍旧嘿嘿哈哈地笑着,突然,他止住了狂笑,身体扭曲了几下,然后渐渐的,他开始蜷缩,越缩越紧,甚至身形在黑雾之中仿佛小了一圈,还露在黑雾外的脸看上去十分痛苦。 李洵怔住了。 萧逸才被黑雾所吞噬,彻底看不见了,但是能听见那里头传来的一道又一道痛苦的让人听了寒毛直竖的嘶叫声,这声音维持了一小会儿,然后黑雾尽散,原地只剩下一团血水。 李洵被眼前这一幕震得久久没回过神来,半晌,突然觉得头顶一黑。 他抬头一看,只见麒麟神兽的身影一跃而过,瞬间没入十万大山的结界当中,很快就没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嗯,萧逸才领了个便当。 他没有机会用碧瑶的伤心花去威胁鬼厉,也没有机会成为兽神想要用的躯体,所以在本文兽神复活以后,他就自食恶果,被失去控制的兽神之血折腾死了=-=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秦无炎想去抱她。 可是他没有立刻过去,他站在原地,很是踌躇了一会儿,然而他最终还是走了过去,伸手触摸她的脸。 刚碰到一边,对上她的眼,他就猛地抽回了手,呼吸也停滞了。 可是她的身体太冷了,冷的像一块石头,当他伸手去拉她的胳膊,想把她从冰凉的地上抱起来的时候,那只手却沉重得落了下去,打在地上,硬邦邦地也像一块石头。 秦无炎忽然不知道如何去抱起她了。 怎么做都不对,怎么做都会伤害她,怎么做……怎么做才好? 他陷入了一种迷茫和不真实当中,回不了神,觉得自己仿佛也成了一块石头,沉沉地、沉沉地落了下去…… “无炎!快随我去峰顶——” 直到青龙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在他马上要坠入更深处的时候,拉了他一把。 他转身回头,笑着跟青龙打招呼。 “大哥,鬼厉上去了么?” …… 良久,青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无炎,你真的要这样,看着她曝尸荒野么?” 秦无炎这才抬起头,目光凝聚到他的脸上。 “你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不去看她,那就让她烂在这里,肉体腐蚀,尸骨成灰,永永远远消失,而你,你就假装她还活着,过你的日子,这样也挺好。你想这样么?” 他又道:“她生前娇妍如花,美丽温和,是个极善的人,你真的想要她死后却不得安生么?” 秦无炎被劝得似乎动容了几分,他的瞳孔之中闪烁着亮光。 他张开紧闭的双唇,声线嘶哑低沉,仿佛锈住了一样:“我知道了……” 然后他慢慢迈出了步子,转过身,再次走向了那具尸体。 他突然回忆起第一次见到沈香沉时的场景。 这很奇怪,因为那时的他其实并没有把这个云来客栈的老板娘记在心里。 她或许是有几分姿色,但是尚不如对面锦绣坊的金瓶儿来的俏艳,或许称得上狡黠,但不过是些小聪明,而且还被她不知何时何地就会生起的恻隐之心给破坏了那么丁点的小算计。 这样的人,向来是他所不认同的,既不认同,就不会与之为伍。 偏偏,她总是不知自觉,一次又一次地送上门来,在空桑山遇到血虫的那一次,还差点丢了性命。 后来时不时地想起,他都会有些庆幸,庆幸自己及时出现在那里,庆幸自己虽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却仍然救下了她。 他是孤儿,没有家人,他想象不到失去生命中很重要的人的滋味是怎么样的,当曾书书对着他大喊大叫要为外公报仇的时候,他只觉得不屑,只觉得青云弟子道貌岸然,要杀就杀,何来如此多的废话。 他没有机会去体验至爱亲朋被杀的痛苦,就算是他亲手杀死毒神的时候,也只是有一种多年来压得他喘不过气的那块石头,终于被除掉了的痛快…… 可她…… 他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 虽然手颤抖得可怕,但是终究还是止住了,他刚才不知如何去碰她,如何去抱起她,现在却不会再犯同一个错误。 青龙看着秦无炎走过去,看着他伸出手,在这个过程中,他一直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就在他将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却突然看到秦无炎转过了头。 他以为他又不知所措了,正想再次鼓励和安慰他,却听到他突然扯着嘶哑的嗓子喊了起来:“大哥……动了!她没死!” 青龙心中一凛,连忙跑过去,心里却在想:都已经摔成了那样怎么还可能活着?肯定是无炎又生了魔障…… 然而这个念头却在看到沈香沉尸体的那一瞬间彻底被掀翻了。 真的动了! 她本是趴在地上,此刻竟然伸出两只胳膊扶住了地面,缓慢地撑起了上半身,仿佛还能听见骨骼错位时发出的咯吱咯吱声…… 她的四肢明明已经摔断了,口溢鲜血,说明内脏也已经碎裂,这样的一具身体……怎么可能还站得起来? 可是沈香沉竟然真的站起来了! 她双手自然垂下,低着头,头发乱乱糟糟,披散在前头,直接遮住了她的脸,两只腿外翻,呈现一种极其畸形的形状在往前走。 青龙被这一幕瘆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无炎……”这、这不对劲啊…… 连他都慌了一时,但是秦无炎却出乎意料的冷静:“大哥,退后。” 青龙皱眉:“那是……” “那不是香沉。”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他们对面的“沈香沉”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睛。 “啧。”那具活过来的尸体突然开口说话了,“这身体……真是不怎么好用啊。” 它伸开了下垂的胳膊,只听咯咯哒哒的响动,那扭曲着的手臂最后咔哒一声就正了形,然后是另一只手、双脚、头颅,咔咔、咔咔、咔……片刻后,一个完好的身体已经立在了他们的面前。 眼看着不知是什么东西进入了沈香沉的身体,秦无炎已经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但是他越是愤怒,就越是冷静得可怕。 他镇定,甚至称得上有礼地道:“敢问前辈是何人?” 那人望过来,露出一个微笑:“你们又是何人?” 他的神色很平静,笑容也看上去很和善,却不知为何,青龙和秦无炎都不敢随意对待,尤其是青龙,他想起了之前在冥灵峰顶上发生的事,想到了一个人。 青龙道:“前辈……是兽神么?” 那人道:“兽神,这是你们对我的称呼。”他说这话时,眼里似乎闪过什么复杂的情绪,像是感慨,又像是难过。 果然是兽神。 “为什么?”秦无炎问道。 青龙愣了一下,才想起,秦无炎竟然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突然发现自己心爱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又突然发现自己心爱的人被一个传说中的怪物占据了身体…… 将心比心,青龙不敢再想。 秦无炎赤着双眼,一步一步地向兽神走去:“你……” 青龙大惊,立刻伸手想拦住他,这可是兽神,不是别人! 但是他的手刚刚碰到秦无炎,便被一股无形的气劲震了出去。 这是什么功法?青龙吃了一惊,他从未见秦无炎用过这样的功法,而且这功法灵力端正强劲,根本不像是万毒门所有。 但是他已经没有心思去细想这功法的由来了,因为秦无炎毫不迟疑,已经渐渐靠近了兽神。 兽神看着他,忽然抬起了手,那只手轻触到秦无炎周身运转的气炎,一瞬间,那强力刚正将青龙一下子就震出去的护体真气,竟然就这么轻易地被破开了。兽神手掌一转,那真气就在空气中扭转成一束,嗖得钻进了兽神的手掌之中。 兽神由掌变拳,慢慢收回了手,淡淡道:“天书之力……可惜,还差了太多。” 秦无炎的脸已经变白了。 前往十万大山之前,沈香沉担心出事,将乾坤珠中的那一卷天书交给了他,可没想到,沈香沉视之为能救他的这最后筹码,竟然被兽神这么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兽神奇怪地看着他,脸上浮现出一种他绝不该有的天真:“你为何要对我动手?” 秦无炎没有答话。 兽神又自顾自地道:“是因为我说过要杀尽你们所有人的话么?”他的目光突然温柔起来,“可是我已经不想这么做了,你还想杀我么?” 秦无炎道:“我要取回我妻子的身体。” “妻子?”这两个字让兽神讶异了一下,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这很好,可是,我还是不能还给你。” 若是过去,谁用重情重义这个词来形容秦无炎,秦无炎大概会笑得停不下来,可是现在,他却一点都笑不出来:“为什么?”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问这样的问题了,第一次,没有人给他回答,而这一次,兽神却发了善心。 “因为,这是玲珑替我挑的身体啊。” 玲珑! 这个名字秦无炎一点也不陌生! 她借用玄机的身体,陪伴在沈香沉身边十数年。 可是现在,这个抢夺了沈香沉身体的人却说这一切都是玲珑安排的! 兽神看上去很开心,眉飞色舞,简直像个孩子:“玲珑原谅我了,她一定是后悔了,所以才想复活我。” 如他所说,玲珑潜伏在沈香沉身边,竟本就是为了复活兽神。 秦无炎曾数次觊觎兽神的力量,可是此刻,他却只想杀了兽神,让他的灵魂彻底灰飞烟灭,以换得沈香沉的肉身。 这个疯狂又十分不自量力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疯长,一遍又一遍,他开始思考如何杀死兽神。 玲珑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她一出现,秦无炎的杀意就已经暴涨到几乎成形,可是兽神比他更早看见了玲珑。 他欢呼起来,玲珑还没停稳,他就冲了过去。 “玲珑!玲珑!” 他的表情那么欢快和天真,任谁也无法相信这就是那个全天下人都闻之色变的兽神。 而玲珑,玲珑也回以了一种令人见了都为之倾心沉醉的微笑,因为她将要迎来的是她人生最重要的人,也是她为之倾尽一切都要达成的夙愿。 兽神许久没有见到玲珑这样望着他的笑容了,他始终记得,当玲珑发现他杀害了她的族人的时候,当她一次又一次地倾尽全力用巫法打在他身上却始终无效的时候,她那张灰白、绝望的脸。 后来,她借助玄火鉴的力量请出八荒火龙,那是多么可怕的力量,几乎摧毁了他吸取来所有的天下戾气,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八凶玄火法阵下留住一丝残魂,可是后来,玲珑圣女带着她的七个勇士又找到了他苟延残喘的那个巢穴…… 他在黑暗之中侵吞戾气,日日承受着烈焰焚身之苦,直到他被贪婪又充满了欲望和野心的人唤起……整整过去了千年,他才等到今日的重见天日。 他不解过、恨过、怨过,可这一切,都在他见到玲珑为他的复活殚精竭虑精心谋划的时候消弭了,他满心欢喜,想着她定然是后悔了,想着她一定是思念他了,就如他日日夜夜不停不休地思念着她一样。 “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吧……”他心想。 玲珑是会死的,他知道玲珑现在也很虚弱,虚弱到随时都可能从那个少女的身上消失,可是没有关系,如果她死去,那么他也会陪着她一起死去。 兽神不会死,可只要他变成人,就像现在这样,就是可以被杀死的。 正如他曾经对着玲珑说出的那个最后的心愿:“让我做人吧。” 让我做人吧。 这样,我就可以陪着你生,陪着你死,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千万年后,兽神终于再次站在了玲珑的面前。 玲珑的眼眶中已经满含了泪水,身躯被兽神一把抱住,他在她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她的名字:“玲珑、玲珑、玲珑啊……” 玲珑也紧拥住他:“我说过,我会一直陪着你,可是……” 她从腰间抽出一把袖珍的匕首,那正是上官策送给玄机母亲的匕首。 她握着那把匕首,用力刺入并没有反抗的兽神的心脏——也是沈香沉的心脏。 所有人都看见了这一幕。 鬼王、鬼厉、金瓶儿、青龙……还有秦无炎。 但是所有人都惊愕到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此时,突然出现的一个人,惊见沈香沉被人用匕首刺入心脏的这一幕,发出了动天彻地的怒吼:“姐!!!” 兽神并没有痛苦,他的胸口很疼,疼得他忍不住跪在了地上,可是他的心境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和安详。 “你要走了么?”他问玲珑。 “嗯。” “你会带我走么?” “我们一起走。” “好。” “兽神,最后,请把你的力量借给我一次吧。” 兽神微笑起来,缓缓闭上了眼。 玲珑反手抽出匕首,刺啦一声,兽神仰身向天,大量的鲜血澎涌而出,血雾成了一道极美的弧形,飘洒在空中。 玲珑扔了匕首,一把抱住兽神落下的身体。 “对不起……”她轻轻地说。 她开始默念一种无人听懂的音节,那音节绕口繁复,她却念来极其流畅,长长的一段咒语,从她的口中飞快地溢出,随着她越念越快,她周身的白色光晕也越来越大,很快就将她和兽神两个人完全罩住。 那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目,人若看了一眼,可能会立刻瞎掉。 然而即便如此,仍然有两个人坚持不懈地盯着那光的所在处,一步一艰难地超前走去。 秦无炎,和已经化身成人的沈眠。 当那光已经消失的时候,他们的双目都不约而同地陷入了黑暗之中。 而在前方的不远处,玄机和沈香沉静静地躺在那里,生死不知。 一颗晶莹的宝珠从沈香沉的身上滚落下来,珠中光华流转,忽然闪烁了起来,一下、两下……光芒越来越弱,没过多久,乾坤珠就整个暗淡下来,似乎成了一颗普通的珠子,完全透明,空空如也。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玲珑和兽神的故事,剧中没有说的很清楚,或者说,没能按照原著展开,所以我这里就脑补了一下。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 所有人都惊呆了。 眼前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又太匪夷所思,仿佛为了让他们清醒过来面对现实,此时,天空开始放晴。 原本,天罚玄雷连绵不绝,兽神复活的那一刻,天罚虽止,但遍布的乌云却始终未能散去,而此刻,那云渐渐被风吹散,一缕又一缕巨大的光束投射下来,阳光重回大地。 这样……就结束了? 匆匆而来的青云弟子们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解和吃惊。 曾书书道:“这……是为何?” 没有人说话,因为他们心中都有着这同一个疑问:为什么? 玲珑残魂躲在一个小姑娘的体内数年,费尽心力才能重现人世,又大费周折蒙骗沈香沉,哄得她心甘情愿地成了兽神复活的容器……到头来,却又亲手杀了兽神? 为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仿佛时间也随之一起凝固暗淡的时候,一个人走了过去,拾起了那颗已经失去了灵力,像普通的玻璃珠子一样不起眼的乾坤珠。 “碧瑶……” 那个人喃喃出声,手上一根漆黑的短棍哐当一声落了地。 “拿来。” 一个声音说道。 鬼厉抬起头,眼珠漆黑,仿佛是一处深渊,照不进任何的光亮。若是看久了这双眼,会让人觉得可怖又毛骨悚然,可是秦无炎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和语气都是不留余地的坚定。 “拿来。” 他又说了一遍。 鬼厉一时之间想起了很多人,那些人的脸匆匆从他的脑海里闪过,或笑或怒骂或讥讽或恶意……都消逝而过,不留一点痕迹,便是碧瑶……他没能捕捉住碧瑶的笑脸,只是眼睁睁看着翠色衣角消散而去,最后,他的视线里只剩下秦无炎那张平静又冷漠的面容。 他的唇边没了不屑和讥诮的笑容,眼中是真挚得不容置疑的果决。 鬼厉低头望向自己手里的乾坤珠,迟缓地回想起自己拿起它的缘由,以及秦无炎要从他手中夺走的理由。 碧瑶……对了,是碧瑶,碧瑶还在这里面,可是它的主人却…… 他握紧了手中的乾坤珠:“碧瑶在这里,它不能给你。” 秦无炎道:“那是我妻子的东西,理应物归原主。” 妻子?他们在何时互许终生? 鬼厉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无法言说的嫉妒来。 他嫉妒秦无炎的光明正大,嫉妒他的冠冕堂皇,而他跟碧瑶,什么还没来得及,就已经天人永隔。 而现在,玲珑和兽神同归于尽,沈香沉也已死,乾坤珠成了没有主人的凡物。 就在秦无炎认为他只能通过强取的手段夺回乾坤珠的时候,鬼厉突然动了。 他并指成剑,抬手就往自己握住乾坤珠的那只手上划去,手腕处顿时多了一道狰狞的伤口,他垂下手来,鲜血成束滴向地下,尽数流过乾坤珠的珠身。 秦无炎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是想让乾坤珠认主! 他劈手就去夺乾坤珠。 可是鬼厉虽然伤了一只手,又心神大乱,但终究还是靠着法宝和天书之力远胜于他,他手指微微一动,噬魂棍就已经回到了手里,格挡住秦无炎砍下来的斩相思。 不久之前,二人还是同舟共济,眼下,却已经成了不死不休的敌人和对手,为了阻止鬼厉令乾坤珠认主,秦无炎已生杀心,若不能阻止,便是毁灭,又有何不可? 眼看着这二人越斗越凶,鬼厉体内血脉激荡,更令已经割破动脉的手腕血流如柱,林惊羽终于忍不住了,他冲上前去,一边一个抓住了两人的手腕:“住手!” 同一时间,青龙也上前拉住了秦无炎。 二人合力将斗得两败俱伤的鬼厉和秦无炎分开,林惊羽片刻都没有停留,马上用治愈系法术替鬼厉止血,那血量已经令他触目惊心了,可是鬼厉却好似一点也不觉得痛,被林惊羽拽坐在地以后,就一动不动了。 “小凡!”陆雪琪冲了过来,握住鬼厉那只鲜血淋漓的手。 可是鬼厉却抽开了,他神色恍惚,怔怔道:“不是说,这样,乾坤珠就可以再……认主的么?” 陆雪琪焦急的神色忽然就僵在了脸上。 林惊羽道:“小凡,你在说什么?这珠子它……你要它做什么?” 鬼厉恍若未闻,只是定定地看着被鲜血浸泡过,却依然死气沉沉的那颗珠子。 “因为……乾坤珠只能认一个主人。” 秦无炎被鬼厉打得五脏内伤,口鼻都溢出血来,狼狈不堪,却清清楚楚听见了鬼厉的话,闻言,就出声毫不留情打破他的所有希冀。 他森然道:“乾坤珠,以血为契,以魂缚身,天地至灵,人死珠灭。张小凡,你被骗了。” 鬼厉顿住了。 而另一边,鬼王蹒跚着脚步走上前,难以置信地道:“你方才说,乾坤珠……什么?” 秦无炎抿起了唇,没有说话。 他的唇被血染红,衬得面白如纸,看上去阴郁而冷漠。 鬼王已知,从他这里得不到更多的答案了。 玲珑骗了他。冥灵峰顶上,沈香沉说的实话没有人信,他的全盘计划落了空,还替他人做了嫁衣。 鬼王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突然就失去了所有的支撑,若有人仔细看他,就会吃惊得发现,这位雄才大略的魔道第一人竟然仿佛在刹那就苍老了数岁,他高大的身形没那么笔直了,如炬的双目也被惊惶和空落所替代,鬓边乌发更成了一绺绺的灰白。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玲珑所有的筹谋和与他之间的交易,竟会以这种方式落幕。 “为什么……” 玲珑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没有人给他答案。 他大笑起来,踏足狂奔而去。 “宗主!”青龙眼看着鬼王失神而去,忍不住唤他,可是鬼王仿佛没有听到,身形很快就飘远了。 秦无炎此时推开他的手,踉踉跄跄地站稳,道:“青龙大哥,你去追鬼王吧,我没事。” 青龙为难地皱起了眉:“无炎……” 秦无炎道:“她的死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了,这第二次,也没那么难以承受了。” 他的话意十分悲凉,但是青龙知道他素来要强,而且绝不会任人宰割,此时鬼厉那边也是方寸大乱,大家都饱受打击,不会再有争端,便暂时安下心去追鬼王了。 青龙走后,秦无炎原地坐等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慢慢地拖着脚步走到鬼厉和青云众人的面前。 “张小凡,东西,该物归原主了。” 鬼厉仿佛没有听见他说话,根本不理会他,反而是他身边的陆雪琪和曾书书,都向他投来充满敌意的目光。 眼下,其实是杀自己的好时机,他想。 可是这群正道弟子,又岂会在这个时候对他下手呢? 秦无炎目光掠过一身白衣仿佛不染纤尘的陆雪琪,缓缓道:“张小凡,你何必呢?没有了碧瑶,你身边还有一位如此貌美的红颜知己,你这副样子,又是要给谁看?” 陆雪琪俏目一冷,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曾书书已经冲上来揪住了秦无炎的衣领:“秦无炎!你到底还想干什么?” 秦无炎内息未平,忍不住咳了两声,但是他却丝毫没有示弱,他侧头望着鬼厉,一字一句道:“张小凡,我说错了么?” 他的话充满了恶意和故意,他就是在戳他痛脚,就是想让张小凡不痛快,只有张小凡也不痛快,他才觉得胸腔里那颗重得让他喘不了气的心脏,有了那么一丝可以令他残喘的余地。 鬼厉果然如他所料一般的大受打击。 “你为什么……”他缓缓开口,却好似因为痛苦而无法说完最后的话。 秦无炎难得的对他有了耐心,静静地等着他说完。 可是他接下来的话,却令秦无炎心神大乱。 “你为什么……不去看看沈老板的尸体呢?” 秦无炎整个人僵住。 鬼厉扳回一局,竟笑了起来:“你怕她死得很难看吗?”他定定地看着秦无炎,“还是说,你只是怕她死了?” “哈哈哈哈哈,毒公子这么聪明,也想自欺欺人吗?我告诉你,这一次,她是真的死了……因为这珠子,你看,这珠子丑不丑?一点点灵力都感觉不到了,它的主人,应该也魂飞魄散了吧?” 他笑得太可怕了,就连他身边的青云三人,都忍不住用一种极为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可是秦无炎已经没有心思去回击了。 他们这两个痛失所爱的可怜人,彼此讥讽、彼此仇视,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可说到底,看得不过是谁比谁更痛苦罢了。 秦无炎转身离开了。 他的前方是沈香沉所在之处。 第一个将她从冰冷漆黑的地上抱起来的人是沈眠。 他像是已经哭过了,双眼红肿,望见谁都是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看见秦无炎,他却陡然平静了下来。 他平静地看着秦无炎走过来,跪了下来,又抖着手去触碰沈香沉的躯体。 “我说过,你若让她伤心,我会杀了你。如果不是你的野心,姐姐根本不会来这里,是你害死了她。” 秦无炎道:“我没有保护好她。” 沈眠没管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可是我若杀了你,我姐姐就白死了。所以……我不会杀你,我知道你真的爱姐姐,我要你跟我一样,日日伤心,直到横死。” 秦无炎也没有理会沈眠的诅咒,他从沈眠怀里接过沈香沉,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垂着眼帘,道:“我们回家。” *** 数日后。 周小环和周一仙赶到十万大山时,什么也没来得及参与,因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两人只好走上回程的路,途中,又听说曾书书回到了渝都城去完成他未尽的职责,便决定也回渝都去。 他们从曾书书的信中,了解了那日十万大山之中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得知沈香沉遇害,沈眠因此归顺了阴魔宗,小环很是唏嘘伤心了一阵:“沈姐姐是个好人,为何好人却不长命呢?” 周一仙这一次没有再插科打诨,而是捋捋胡须,叹道:“这姑娘命中该有一劫,看来是果然躲不掉的。” “爷爷!那个叫玲珑的圣女,她害死了沈姐姐,可是她不是什么也没得到么?” “谁说她什么也没得到了?” 小环不解:“那……?” 周一仙道:“你看,兽神是神,原本是不死不灭的,千年前巫族圣女玲珑渴求长生,因一己之私造就了兽神,即使耗尽心力,布下足有毁天灭地之能的八荒火龙阵,也不过重创兽神,封印住了他。可是当兽神被封印在沈姑娘体内时,他就成了人,只要是人,就可以被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杀死。” 小环惊呼起来:“啊,这么说,这个玲珑一开始就不是想真的复活兽神,而是想杀了他?” 周一仙点点头:“孺子可教也,依我看,就是这个道理。她用生命做代价,却只能封印兽神,她或许知道,终有一日,兽神会因为人的野心和欲.望而重新复活,届时,她造下的恶果又将重新生根发芽,所以,她才因这一股执念和魂识留到了今天,实施了她的计划。” 小环闷闷不乐:“这么说,她也不是个坏人……只可惜了沈姐姐……” “你还小,这世界上的是非功德,都是一言难以蔽之,杀一无辜人,救得天下人,惜哉,惜哉呀!”他咿呀咿呀地摇头晃脑地叹完,一抬头,却不见了小环踪影。 原来是小环不愿意听他老神在在讲大道理,早已溜走,盘腿坐到了一边。 周一仙走过去:“你做什么呢?” “开天眼呀。”小环道。 周一仙奇道:“你这是要看谁?” “我想看看沈姐姐,我想再试一试……如果我当初能算出沈姐姐的命数,让她不要误信别人,不要掺和到这些事里去,或许她就不会死了。” 周一仙知道他方才说的话小环肯定是没有听进去,在她心里,那些个大道理,都不如身边人的去世更让她难过的,故而,也没有阻止她,只想着,或许让她自己亲眼看过之后再失望,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他于是拿包裹垫在了屁股底下,也坐了下来。 自从那日十万大山的乌云蔽日之后,一直都是个好天气,估计老天爷也觉得,人世间少一大患,值得庆贺,这才将阳光普洒大地。 周一仙晒着太阳,竟犯起困来。 他的头一下又一下地往下掉,跟小鸡啄米似的打起了瞌睡。 突然,一声惊呼将他从美梦中唤醒,吓得他一屁股坐空,摔在了地上。 不待他揉着屁股站起,就被另一个人抓住使劲地摇晃了起来。 “爷爷!爷爷!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沈姐姐!” 小环喜悦而尖锐的叫声让周一仙头疼发蒙,可迷糊中,他还是反应过来小环说的意思。 看见了? 怎么会!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久等了【鞠躬】 果然,FLAG这种东西,立了就是用来倒的吧,以后再也不立了! 大概还有一章完结,今天或者明天见~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年后。 毒蛇谷的高崖之上。 一位黑衣男子迎风而立,他的脚下就是毒蛇谷密不透风的丛林,不知多少万毒门弟子和外来的人葬身在此,枯骨深埋,肉身则成了毒物虫蛇的滋养。 而今,万毒门之名早已不复存在,可毒蛇谷的名字却保留了下来。 新晋的几个阴魔宗弟子从山下走来,眼看着就要走到黑衣男子的身后,却推推搡搡起来,纷纷不敢上前。 这些新弟子,最大的那个看上去也才十二、三岁,最小的那个,更是瘦小的要命,撑死了七岁,从小到大,是一个赛一个的大只,十二三岁那个,看上去算是又高又壮了。 七岁的那个,由于身材的劣势,一下子被推了出去。 他却不敢走,嗫嗫嚅嚅地一步三回头道:“我、我不敢啊……” 最大的那个安慰他:“没事,别怕,听说副宗主表面上很凶残,但以前是个好人。” 他嘴上打着哈哈,给小孩鼓劲,心里却是连自己都不信。 好人?这么个冷面煞神能是好人?那天上就会下红雨了! 他早听人说了,副宗主是个很很很厉害的人物,自阴魔宗成立以来,他不知平了派内多少有异心的宵小,在对外打击对手上,更是毫不手软,尤其面对鬼王宗的时候。 虽说鬼王宗宗主不知所踪,宗内只有两大护法,渐有颓势,可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那些个鬼王宗弟子也都不是好惹的,可偏偏,只要遇上他们副宗主,甭管对方有几个人,都是只有团灭一个下场。 可是死还不是最令人恐惧的,最怕的,是被那麒麟神火连烧三天三夜,在这段时间,那神火会一寸一寸侵入骨髓,缓慢地折磨着,直到痛苦地死去,最终成为一堆飞灰。 这才是真正的挫骨扬灰。 阴魔宗上下,但凡有个不听话的小弟子,都会被师兄师姐耳提面命地这么吓唬一回,故而,新弟子个个见了副宗主都会小腿肚子发抖,能避则避,有多远就滚多远,像他们现在这种被迫来传达宗主之命的,都是倒了大霉的。 怪只怪他们贪玩,弄砸了宗主正在炼的一炉药,这才被宗主指使到这里来。 四个人几次三番讨论无果,只好仗着辈分排位,把最小的那个推了出去。 那小孩,颤颤巍巍,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脚上跟生了根似的,但总算,是到了目的地。 他低着头看自己因为紧张不安而纠成一团的手指,声音小得跟蚊子哼似的:“副、副宗主,宗、宗主找、找您。” 他根本不敢抬头,只盯着副宗主黑色衣襟和同色的长靴看,仿佛那里看久了可以长出什么花来。 “嗯。” 只听头顶上传来一道冷清又低沉的声音,虽不过是一个字,但却仿佛发自胸腔,让小孩经不住心口快速跳了一下。 可这一声嗯之后,眼前的黑靴却并没有动。 小孩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大着胆子,怯生生地抬起了头。 这一看这下,他却愣住了。 他入门两个月了,平素里遇上副宗主,他都只敢远远地瞥一眼就跑,第一次这般近的瞧人,副宗主无疑是生的好看的,看在小孩的眼中,英武又冷峻,整个人像是浓墨画勾出来似的鲜明抓眼。 他刚看了一眼,就见副宗主也低头朝他望了过来,那一眼,冷冰冰的不带任何情绪,足以让本就吓得发抖的小孩更加崩溃了。 小孩哇得一声叫了出来,转身拔腿就跑。 可是他跑反了方向,直冲向了毒蛇谷,而这里,距崖边,更是只有咫尺。 小孩一下子蹿出去,速度之快让包括沈眠在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同一时间,那小孩拔腿撒欢,就一步踏空了出去。 “啊——”尖锐的惨叫一时间响彻山林。 沈眠想也不想,跟着跳了下去,躯体在半空中化为兽形,他一个俯冲,将那小孩接在了背上。 崖上的几个小弟子,此刻也纷纷奔往崖边,最大的那个此时也吓得肝胆欲裂,扒着崖探头就往下看,嘴里不住地喊:“孙辰!阿辰!” 孙辰是那小孩的名字,他们这些人,都是孤儿,本是无名无姓,都是入了阴魔宗后,师门给起了名字,图个好使唤,至于姓氏……姓氏都照着《百家姓》排下去,除非是入门前就有了名字。 “赵杰师兄,阿辰他是不是……是不是摔死了?” 赵杰自己又怕又担心,却还是安慰其他人:“不会的,你没看见么,刚才副宗主都下去救他了,副宗主神通广大,一定能把阿辰救回来的。” 他话一说完,就见面前突然悬上来一个巨大的怪物,吓得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可是下一秒,那怪物落了地,方才生死不知的孙辰就从那怪物身上跳了下来,迈着小短腿就奔向了赵杰,鼻涕眼泪抹了他一身:“师兄……呜呜哇哇……师兄……” 小孩哭的太凶,连累着赵杰也鼻子一酸,都是半大的孩子,一个人哭了,另一个人也跟着哭了起来,一时之间,个个嚎哭不止,场面乱成一团。 沈眠看着这一幕,大半年来脸崩如石的面部也忍不住有了一丝波动。 他实在不懂,秦无炎这么个聪明诡谲的人,为什么要收一堆小屁孩进来? 正在此时,广白带着几个弟子从毒蛇谷采药归来,循着哭声走到这里,恰好看到这样的场景,连忙跑了过来。 沈眠终于看到了出路,想也不想,一句话也没留,火速地离开了这么个是非之地。 广白和其他弟子只得担起了哄孩子的重担。 沈眠离开阴魔宗的后山,穿过重重机关陷阱,才进入了阴魔宗的门派地界。万毒门改名阴魔宗后,重新修整了一番,尚未建设完成,但已经处处设伏,完全体现了秦无炎此人善于使用各种阴人不偿命的下流手段的特质。 对于新入门的弟子来说,不背完阴魔宗机关地图绝不可以乱走,不过即便如此,每天从各种陷阱里头捞出新弟子,依然是阴魔宗弟子的每日工作,就连日常用的解毒丹,都快供不应求了。 沈眠径直走到了秦无炎所居住的院落,人已经在院中等他了。 “找我何事?” 秦无炎转过身来,沈眠看到的却是一张罩了面具的脸。 他皱起眉头:“你这是要去哪里?” 秦无炎微微一笑:“渝都。” 沈眠想起往事,秦无炎在渝都确实是很多仇家,这样伪装和模样,倒也能够理解,他张了张嘴想说些讥讽的话,可是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他突然顿住了。 一年以前,他随着秦无炎回到这里,一起回来的,还有沈香沉。 不知为何,沈香沉的身体虽无气息,可看上去却一点也不像一具尸体,她仿佛成了一个逼真的石像,好像要万古不灭地躺在那里。 可是没过几天,秦无炎收到了信,沈眠不知那信中说了什么,只知道秦无炎将沈香沉带走了,一去数日。 他本想拦住他,可是秦无炎却告诉他,或许此去,会有救醒她的方法。 一转眼一年就已经过去了,他不知沈香沉在何方,也不知那个所谓的救人的法子到底如何了,他只是代管起了阴魔宗的事务,又锲而不舍地将所有的怨气发在了鬼王宗门人的身上,成了正派魔道闻之色变的煞神。 他偶尔会想起那个曾经在狐岐山救过他一回的张小凡,觉得今日的自己与他颇有些相像之处,可是他又知道,归根究底还是不同的,鬼厉自始至终都把张小凡藏在自己的心里,时时刻刻一个不留神就会拿出来缅怀一下,而自己……自己是不可能回顾过去和有机会缅怀的。 就算沈香沉真的醒过来,也是一样。 她会醒么? 沈眠抬眸望向秦无炎,问道:“我姐姐……是在渝都么?” 秦无炎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立刻点了点头。 沈眠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次会有好消息么?” 秦无炎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一年之前,鬼厉派人送来了一封信,信中所述,说小环的天眼曾经看见沈香沉未来出现在渝都城的场景,若是他想救沈香沉,就应该将人送到渝都,或许,不知什么时候,她就会醒过来。 后来,他就将沈香沉带到了渝都,交给了留在渝都城的张小凡——此时,他已经抛弃了有关鬼厉的一切,重新拾起了张小凡的名字,但是他离开了鬼王宗,却也没有回到青云门,而是落户渝都城,开起了一家……包子铺。 秦无炎曾经数次去看望沈香沉,顺带看了看这个他过去的对手。当他发现张小凡每日不是做包子卖包子,就是盯着乾坤珠发呆的时候,他就觉得,如果碧瑶此生都不醒过来,大概他真的要这么过一辈子了。 沈眠闻言,却也没有很失望,当人抱了最坏的期待去看待一切事情的时候,其实很容易平静下来。 他辞别了秦无炎,转身要走。 “你去哪里?” 他头也不回地道:“听说那些新并入的长生堂弟子不□□分,我去揍一顿。” 揍一顿,怎么也就安分了。 阴魔宗初立,除了自小收容的孤儿,还有那些个投机而来的其他落魄门派的弟子,他通通来者不拒,可是这些人中,总有那么一个两个别有居心的人,但是他丝毫不惧,毕竟,进了他阴魔宗,该怎么整治,就是他派内的事情了。 秦无炎对此抱着乐观和鼓励的态度,目送沈眠走远。 过了三日,他再一次来到了渝都城。 新城主曾书书做的很尽职尽责,现在的渝都,比起十年前的渝都,是只好不坏,就连张小凡开的那个又破又烂的包子铺,也因老百姓腰带丰厚,不介意在外解决吃食问题,而勉强得以糊口。 没看到张小凡过上穷困潦倒的日子,对秦无炎来说,终是有些遗憾。 张小凡的包子铺,开在一个小巷子口,他虽住在城主府,可城主府却不怎么欢迎秦无炎,所以秦无炎若来看沈香沉,必然要先来这里找张小凡。 可是今日,他却没在这个巷口看见张小凡那个破烂简陋的包子铺。 秦无炎皱起了眉头,奇怪,明明是张小凡使了法术送来紧急的口信,说乾坤珠亮了,这才让他过来,可如今他人来了,张小凡却不在? 恰在这时,一个小商贩推着一辆车走了过来,车上的两个大桶里似乎是香喷喷的豆花,香气传的老远。 那商贩走了过来,小推车往秦无炎跟前一停,嘴里嚷着:“这位公子,让着让着,我要做生意了。” 秦无炎道:“这里不是别人的摊位么?我听说渝都城做这种小摊生意,是需要在城主府登记的。” 那小商贩一听,叉着腰道:“诶我说你什么意思啊?我这可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生意,不信你去城主府查一查,看我有没有登记过?” “这里原本不是家卖包子的么?” 商贩恍然大悟:“哦,你说那个人啊,他啊,他走了,这地方才让给了我。” “走了?往哪走了?” “我怎么知道啊!听说,他还带走了一个女的,唉,那女的长得可真漂亮,就是……诶诶诶,公子,怎么跑了!” 秦无炎没心思再和这个小贩对话,他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张小凡为什么要带着沈香沉离开?难道说又出了什么变故? 他想也不想直奔城主府,然而却在路上被人群堵住。 前方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愣是将人潮本就多的大道拦了个结结实实。 “哎哎,这是什么热闹事啊?” “好像是老店整修开张?今日优惠,大伙儿都争着抢着要进去呢!” “什么店?” “客栈!是客栈!你看那牌匾上不是写着么,叫云来客栈!就是那家十年老字号嘛!” 本打算用法术飞过去的秦无炎忽然顿住了。 他的目光迅速捕捉到那家新开的客栈的牌匾,只见那上面龙飞凤舞的四个金漆大字:云来客栈。 他瞳孔一缩,猛地往人群之中扎去,将那些个大大小小挤成一团的人全部拨了出去,愣是自己一个人冲到了最前,引起了不少民愤。 这其间,他的面具脱落在地,他也全然不顾了。 秦无炎一马当先冲进客栈里头,目光掠过室内的几人。 账房先生还有几个伙计,都用一种见了鬼的目光看着他。 “你们老板呢?” 柜台后头,那个颤颤巍巍的中年书生走了出来,举着手,结结巴巴地道:“我……我就是客栈的掌柜。” 秦无炎道:“就你一个?” 那书生连连点头:“是我,就我一个” 秦无炎沉默了下来,方才不知何来的冲动此刻也散了个干净。 是他魔怔了,竟觉得这里会有什么……方才那个小商贩明明都说了,是张小凡带走了她。 他应该去找张小凡,而不是在这里耽误时间。 秦无炎在客栈大堂站着,望了一圈,这里确实是他跟沈香沉初见的地方,陈设没什么变化,除了东西都是新的了。 突然,他觉得背上被人戳了一下,然后一个声音慢悠悠、软绵绵地响了起来。 “公子,可要进来喝杯酒水呢?” 秦无炎心口猛地一跳,回过头。 一个女子,脸上戴着他方才掉了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 秦无炎伸出手去,可他突然发现他的手有些抖,抖到无法取下那张面具。 沈香沉自己取下了面具,微微仰头看着他。 她仿佛从来没变过,一直都是这样,望着他,等着他,轻易地就让他满心欢喜。 秦无炎一下子就伸手抱住了她。 直到现在,他才觉得心中的缺口终于补上了。 踏踏实实,彻彻底底。 …… 两人大庭广众搂搂抱抱已经不成体统,何况身后还有那么多人,沈香沉脸皮薄,只好拽着秦无炎上了二楼。 秦无炎自然没抱够,等好不容易避开了人群,就又缠了上来。 沈香沉无法,只好由他抱着。 等到了房间,他就更放肆了,直接把人抱到了腿上,摸摸这、摸摸那,好像怕她哪里磕了碰了。 沈香沉被他弄得发痒,只好握住他不安分的手:“你干什么呢?” 秦无炎一本正经,肃然道:“把你寄存在张小凡那里这么久,我自然要检查检查。” “小凡对我很好。” 秦无炎皱起了眉头:“怎么个好法?” 沈香沉掰着手指头:“他会每天帮我擦脸、擦手、还有……” “他敢!” 眼看这人怒了,沈香沉才哈哈笑着道:“骗你的,你看你这小心眼的模样。” 秦无炎欣然地接受了这个评价:“我确实小心眼,所以你也要小心一点,不要让我抓住把柄。” 沈香沉纳闷道:“就算你抓住了把柄又能怎样?” 秦无炎抱着她的腰,手上紧了紧,贴在她的耳边说道:“那样的话,我就会狠狠惩罚你,让你哭着向我求饶,即便这样,我也不会放过你,我会让你哭得更狠,哭得嗓子都哑了,只能抱着我,哪儿也去不了。” 沈香沉被他言语戏弄得面红耳臊,恼羞地推他。 秦无炎却抱得更紧了些,抱着,却沉默了下来,须臾后,他才说道:“……不要再离开我了。” 沈香沉鼻子一酸:“我不会……” “这一年来的事情,你知道么?” 沈香沉摇摇头:“我一直在睡,一直在做梦,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在哪里,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一个人。” 秦无炎一愣:“谁?” “玲珑。” 这个名字让秦无炎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永远都忘不掉,让他差点失去沈香沉的那个罪魁祸首是谁。 沈香沉看出了他面色的不虞,伸手抚上他的面颊,缓慢道:“玲珑说,她对不起我,但是她会补偿我,她用兽神最后的力量,挽留住了我的魂魄,才让我活了过来。” 秦无炎淡淡道:“你摔死了,又被刀刺入心脏,如果没有她,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沈香沉知道他是不会原谅玲珑的了,不过她也并不希望他去原谅谁,她只是心疼,怕他在今后的日子里都会回顾起这一段不快的时光,她斟酌道:“其实,这或许也是因祸得福。” 秦无炎不解地看她。 沈香沉道:“原本,小环用天眼之术看不到我的命数,就连满月井也只能显示没有我参与的未来,可是现在,小环能看见我的命数了……也许,我以后就能永永远远地留在这里,再也不会有任何的意外了。” 秦无炎虽然知道她有特殊能力,却并不知道她的特殊能力所从何来,现在听了她的话,才隐隐约约明白了一些什么,不过,不管她来自哪里,现在也都不重要了。 他第一眼没有爱上她,却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她第一眼就爱上了他,也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后记】 腆着脸皮来写后记,有一种特别幸福的感觉。 这篇文大概拖拖拉拉足足连载了一年时间,从更新的频率来说,不算是很勤劳,不过已经完结了再批判这个就没有意义了,缺点要从下本开始改正。 作为一本同人文,起因很简单,自然是想看毒公子同人但又没有对胃口的,只好自产自销,为此花了很漫长的时间完成了脑补。对这篇文来说,一开始是没有大纲和细纲这种东西的,全靠我在脑海里形成的大纲走到了完结,应该说,这也是写同人的一个偷懒的地方,不需要去完善很多的世界观以及细节,顺着电视剧的剧情就可以写下去,当然了,这篇文里仍然有一些我自己的私设剧情,跟原著无关,也跟剧无关。 也有一些同人文会比较宽泛甚至可以脱离原著自成一体,但是这篇文的初衷显然是不属于这一类的。 我比较欣慰的一点是,虽然我对于这篇文有着很多不满足和不满意的地方,而且基于本人的懒癌可能不会大修,但是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仍然学习到了很多东西,包括怎么写怎么呈现比较好,另外,还在你们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摸摸的做了一些尝试。 有一个很重要的心得体会是:以后不管写什么还是列出大纲和细纲来吧,这样至少可以保证情节的完整性,尤其是在之后,我打算大量地写原创的情况下。 要万分感谢的是各位对我的关怀和耐心了,虽然我知道可能说很多情节和细节不能完全满足大家的喜好,但这个是客观的问题,并无解决之道,但是感激诸位的心却是热乎乎又真实的要命的呢,谢谢你们!!! 还是那句话,看文吧,有缘则聚,无缘则散,我会一直写,江湖不大,万一以后又相见了呢? 最后,来一发广告,新文《同寿》预收: 新文是修真仙侠,大纲在撸,存稿也在撸,不定期开文,希望可以完成一个大满贯的日更! 嗯,是的,我又立flag了。 真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诸位回见!